太阳西下,劳作一天的甄老大和成老八,蓬头垢面地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奉善堂的店面搀扶而出。
他们的衣衫,此时此刻仅剩下遮羞的残布,裸露出来的身体,全是猫爪子抓出来的血痕。
他们敢发誓作证,这两日是他们最为黑暗的两日。
成老八提议:“大哥,咱们那家店,要不关了?”
甄老大叹气:“你不说,我也是要关的,我可不想再遇到像凡家哥儿这样的人家了。你大哥哪怕再强壮,也吃不消啊。”
单单给他们家的猫洗个澡,就差不多要了他们半条命。
成老八抽了抽鼻子,若不是今日有他大哥,还有凡家五哥儿在,不然现在,他估计已经成了尸体,准备送往乱葬坟。
“大哥,有件事儿,小弟老后悔了。”
“啥事儿?”
“咱们给出去的一百两,老后悔没要回来。”
人一落寞,倒霉到极点的时候,脑子里冒出来的全是些令人伤心的后悔事。
“后悔有用吗?世界上有后悔药吃吗?老八啊,保命要紧啊。”
“······是,大哥说得是······命要紧,命要紧······”
后来,甄老大回忆起这一天的时候,他依然记得十分清楚。
那日的夕阳伴着晚霞落在他们的身上,将他们落寞的背影拉得格外的细长。
两旁虽有路人,并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但那日,他们只觉得世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
这一幕,恰巧被从外面回来的凡皆悦和凡赢御看见了,只是他们的印象没有甄老大和成老八这般深刻。
转瞬即逝而已。
回到奉善堂,凡皆悦抱着香喷喷的胖荷忍不住地多亲了两口。兄妹六人,有说有笑地到后院用晚饭。
凡赢战将饭菜端上:“安排工作的事情,果然是要妹妹出马才行。”
凡皆悦笑笑。她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忍不住问:“这全是大哥做的?”
大哥的手艺何时这么好了?
难道有钱了,做菜的技术都能从清蒸变煎炒熘炸?
凡赢衿给凡皆悦夹了个鸡腿:“这是从酒楼里打包的,日日清蒸,怕你受不了。还有珠子当回来的银票,以及买东西花了多少钱,待吃完饭二哥哥再慢慢与你细说。”
“细说就不用了,大哥哥和二哥哥办事,小六最放心不过。”
有哥哥们在,的确可以少操一部分心。
虽然有时候有几位哥哥会偶尔靠不住。
凡赢禔今日也是难得的兴奋,他一直觉得,读书人不能太过于喜形于色。举手投足间,应当沉稳成熟。
“小六,三哥哥有个想法。如今咱们有钱,不如让今日那两位小哥来咱们店里干活儿如何?跑跑腿,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总好过在外面做坑人缺德的勾当。你别瞧他们一副靠不住的模样,今日这活做得是相当的好。”
就连很少夸赞人的凡赢葉也点头赞同:“他们给胖荷洗澡也洗得很好。”
凡皆悦怀中的胖荷一记白眼翻出天际。
若不是凡赢葉在一旁死死地盯着他,他能一爪子送甄老大和成老八上西天。
他的猫生,从未有今日这般可耻。
真真是不曾想有一天,竟沦落到让凡人给他洗澡!
当然,他更不喜欢洗澡!
凡皆悦没有急着答应,一边捏着胖荷的脸使劲地揉搓,一边问:“他们给胖荷洗澡,一定被胖荷抓得体无完肤,你们可有给他们吃解药?”
凡赢葉问:“什么解药?”
凡皆悦松开手。给她揉得炸毛的胖荷抱怨地叫一声,三两步跳到到台阶,摇着尾巴躺下。
“胖荷来自冥界,他的爪子可是充满冥界的瘴气。那两位哥儿被胖荷抓伤,一定会受到瘴气的侵蚀,指不定回去之后,就一命呜呼了。”
凡赢禔讶道:“我竟忘了这一茬。”
凡赢战道:“没事,吃完晚饭我给他们送解药去,顺带叫他们来咱们店里干活。小六,可有工钱?”
凡皆悦挑眉,算是默许。她拿起鸡腿,笑道:“自然!”
工钱她怎可能缺了人家的。
不过是多是少的问题罢了。
翌日,奉善堂一开店,就突然来了不少客人。一下子挤满了整个店面。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家店生意兴隆。
凡皆悦刚开始也是这样认为,想着定是昨日生意拉成功了,所以才有今日的兴隆之景。
正以为自己的店从此走上正轨的凡皆悦发现,来店里的不是哥儿,就是姐儿,包括前段时间来看胖荷的王姑娘和陈姑娘。
店里的哥儿们和姐儿们,年纪大概在二十至十五之间,个个打扮得光鲜亮丽,手里拿着各种礼品。
奉善堂里,热闹中夹带各种心思。
逗猫的逗猫,追求幸福的追求幸福。
陈姑娘面带羞容,走到凡赢战身旁:“公子可还记得我?”
凡赢战疑惑地摇摇头。
女子的面容,他能记住的屈指可数,放在首位的自然是自家的妹妹。
“我前段时间常来你店里逗胖荷,上次公子拿着一只耗子出来,我恰好在场。”
就是那一日,陈姑娘对凡赢战一见倾心,奈何碰上宫里的宴席,需留在家中准备,故而一连几日不得出门。
凡赢战挠挠头。
他何时拿着一个耗子给姑娘看了?
接着又有几位姑娘笑吟吟地走过来。
凡赢战围着围裙的模样,不就是她们梦中的男子吗?
长得帅,还会做饭。
会做饭的男子,最会关心呵护人。
陈姑娘见其他姑娘来,立马摊手拦在凡赢战面前。
迎面而来的姑娘,自然不会就此放弃。
好男人谁不爱!
说道几句后,几位姑娘便在凡赢战面前拉扯起来,弄得凡赢战一个头两个大。
在冥界劝架都没这么头疼!
凡赢战想着要不要劝和,结果一不小心瞧见角落里,有好几位男子正围着凡皆悦与她搭讪。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敢当他的面靠近妹妹!
杀千刀的,定是不想活了!
凡赢战挽起袖子,正要作势上前给那几个没点自知之明的男子教训,就被围住他的姑娘给扯了回来。
凡赢战想挣扎,奈何围过来的姑娘越来越多,硬生生将他逼到另一个角落。
这边的凡赢禔也想上去给那几个男子教训,偏偏被四周的姑娘拦着,硬要他给她们写诗。
结果,凡赢禔被围得四周连一条缝隙都不剩。
凡皆悦含笑地看着与她搭讪的男子。
这些个男子,四个字形容——
人间油物。
不过是与帅字沾边,便自诩自己容貌非凡。
她四哥哥虽自恋,但人家有自恋的资本。
眼前这些,是没有自我认知。
站在中间的男子油腻地甩甩头,抛出一个自以为帅得惊天动地的媚眼。
“姑娘,我在汴京有三处宅子,两间铺面,还有两驾上等的马车。若是姑娘愿嫁给我,这里面有一半全是姑娘的。”
站在左侧的男子理理头发,自以为风流地对着凡皆悦挤挤眉头。
“几处房产算得了什么。姑娘,在下家中是开镖局的。姑娘若嫁给我,别说富贵日子,哪怕你在汴京横行霸道,也没人敢对你指指点点。”
站在右侧的男子二话不说撩起袖子,秀出他结实的肌肉。
“有房产如何!开镖局如何!就凭你们这小身板,能保护姑娘吗!?”
右侧男子说完,他们身后的男子也纷纷出声,扯破嗓子地对凡皆悦说道说道自己的长处。
凡皆悦扶额。
她明明是开善堂,怎么就成了姻缘殿?
还是给自己和五位哥哥拉红线。
凡皆悦往旁挪了挪,踮脚歪头透过缝隙扫了眼他五位哥哥。
除了被围得看不见人的大哥哥和三哥哥外,另外三位哥哥,正垂着眼眸,板着脸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凡皆悦知道,此时此刻他们已经生气,再任这些人胡闹,她的哥哥指不定要将汴京给掀翻。
她要想个法子才行,不然她这五位哥哥日后定会被天天气得爆炸。
正当凡皆悦准备开口,人群中有一道憨厚的声音打断了她。
“你们知道吗?谭家的少爷出事了。”
闹哄哄的奉善堂,登时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