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察觉到身后有人,白西月着实吓了一大跳。
她刚一动,头顶就传来熟悉的低沉男声。
“醒了?喝水吗?”
明明声音不大,听在白西月耳朵里,却跟响了个炸雷似的。
是季连城。
她的前夫。
她闭上眼,告诉自己这是做梦,这是做梦,这是做梦……
否则,怎么解释她竟然未着寸缕地和前夫躺在一张床上!
身上还有熟悉的酸痛,照这酸痛程度来说,估计季连城昨晚够疯狂的。
记忆恍若潮水,直直朝她拍打过来。
昨晚科室小聚,她下了班急匆匆把木木送给王女士,到了饭店已经迟到了,被科主任逮着罚了三杯。之后科主任又找她单独谈话,内里的意思不过是年后院里要选副主任,在这之前,他希望白西月能把个人问题解决一下。
白西月离婚三年,带着个女儿,这在富申医院不是秘密。
富申医院是省内最为出名的私立医院,白西月是大外科的主治医师。
白医生在整个医疗系统都很出名,虽没有主任头衔,却分管大外科的肿瘤外科。
一把手术刀出神入化,临床工作年限不多,医术却精湛高超,至今手术数千例,无一差错。不少病人慕名而来,排上几天的队,也要找她看诊。
再一个,白医生本人容貌昳丽,身材高挑,是医疗系统有名的冰美人。
富申医院虽财大气粗,在国内也有知名度,却时时担心这外科一把手会被别的医院挖去,因此院领导时刻操心着她的终身大事,并且致力于“肥水不流外人田”,力图把白西月内部消化。
这不,所谓的科室聚餐,就来了一位普外科的同事。
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科主任给白西月安排的一场变相相亲。
科主任的面子,白西月还是要给的。对方于她,亦师亦父。因此,即便心里不满,也没撂筷子就走。
直到聚餐结束,白西月已经有些认不清人了。恍惚中,她觉得有个人揽住了自己。
她下意识排斥对方,双手撑在对方胸膛,不让他靠近。
直到她听到一个熟悉低沉的声音。
是我。
她放心地睡了过去。
之后怎么回了季连城的家,又怎么和他滚了床单。
白西月已经记不得了。
最后的记忆,是季连城要给她脱外衣,她嘴里还嘟囔着要洗澡。
她似乎听到男人无奈的叹息声。
在洗手间,她好像对男人上下其手了。他的腹肌,一直是她喜欢的。
男人隐忍的呼吸声,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记得他说:“我给你擦擦,你忍忍。”
她却不管不顾地去吻他。
男人说了一句话。
他说:“这么一会儿就忍不了了?可月月,我已经忍了三年了。”
如果有个地缝,白西月恨不得一头扎进去,再用手术缝线把地缝缝上。
太丢人了。
是,离婚之后,她没有过夫妻生活。
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那么……欲求不满吧?
还是在前夫面前。
男人此刻还把她拥在怀里,光裸的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蓬勃有力的胸肌。
时隔三年,再一次和他肌肤相亲。
羞耻之余,白西月又恨自己无能——昨晚的记忆,记住的全是零七八碎没有用的东西,饿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吃了顿大餐,个中细节,竟然一点儿不记得。
笨死拉倒!
以她身上的酸痛程度来说,昨晚的季连城,肯定是……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羞耻得脚丫都要蜷起来了。
季连城看着怀里的女人,眼睁睁见她耳后晕红一片,最后整个耳朵都是红通通的。
他喉结无声地上下动了动。
大手箍在她的腰间,手心的温度,几乎要灼伤她的肌肤。
两人都没有说话,白西月只觉得空气里弥漫的都是尴尬至极的因子。
“喝水吗?”
男人又问了一句。
白西月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让自己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默默把身体往前移了移,“你出去……”
话没说完,就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这声音……
怎么嘶哑成这样?
季连城掀开薄被下床,解释道:“抱歉,是我没控制住……”
没控制住什么?
她得怎么叫,才能把嗓子哑成这样?
白西月再也忍不住,一把拉过被子蒙住头,咬牙无声尖叫。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接着,她听见季连城说:“衣服给你放床头了,洗漱用品都是新的。我先去公司,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谁要给你打电话!
周围彻底安静了,白西月才做贼似的从被子里冒出头来。
飞快地穿了内衣打底,她才去了洗手间,抬眸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一副含羞带怯、满面含春,又忍不住想捂脸。衣领间若隐若现的痕迹让她心里警铃大作,她一把扯下衣领——果不其然,颈间,锁骨上,再往下,触目所及,都是男人蹂躏后的痕迹。
季!连!城!
你是狗吗!
离婚三年你别的没学会,倒懂这些了?
白西月气得想杀人,可随即想到——如果季连城真的是在婚后才学会的这些,那么,这说明什么?
心底有块地方迅速塌陷,不可名状的酸楚一点点冒上来。
白西月努力咽下那份苦涩,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都离婚了,他就算有别的女人,不是很正常?
像她这样,依旧守身如玉的,才是大笨蛋大傻瓜吧?
衣服已经洗过烘干,带着曾经的熟悉的味道。白西月不允许自己再回想以前,她出了卧室,沿着楼梯下台阶。
“少奶奶……”
阿姨正在楼下略有些局促地看着她。
白西月抬眼看下去。
阿姨忙改口:“白、白医生,早饭在餐厅,都是你爱吃的。”
白西月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过多停留,她挤出一丝笑:“阿姨,谢谢您。我上班快迟到了,来不及吃早饭。”
阿姨眼圈有点红,但也没多说什么:“少爷走前嘱咐了,让阿松送你。”
……
“术前血常规数据有没有显示异常?血管术前造影的报告是谁出的?静脉畸形术前准备为什么不做?!
主管医生术后写份报告给我!还有,肿瘤外科主治医师,经手的病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结果遇到这样的问题只会发呆?!病人是有几条命等着让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手术台上,稍有差池就是一条人命。
今天上午本没有白西月的手术,所以她昨晚才放任自己喝了点酒。可谁知道,刚到医院,就被紧急叫进了手术室,洗手更衣,上了手术台。
器官移植病人出现血管吻合问题,随时都有大出血的风险。肿瘤病人在手术台上大出血,必死无疑,神仙都救不回来。
所以白西月才发这么大的脾气。
可所有人都知道,不对劲。
白医生以前纵使会生气,可也不会如此暴躁。
从手术台下来,已经是三个小时后。
白西月昨晚被折腾一晚上,这会儿下了手术台,只觉得半条命都没有了。她换了衣服洗了手,靠在衣柜上闭了一会儿眼。
大外科护士长敲门而入。
白西月睁眼看了看,又闭上了:“你也来了?”
护士长道:“一群不省心的,这要是出了事,谁都别过年了。西月啊,幸好你在,不然可麻烦了。”
林志芳临近退休年纪,前几年对白西月颇为照顾,是院里为数不多能和白西月正常对话的几人之一。
白西月皱了皱眉,浓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层淡淡的暗影。
同是女人,可每次看见白西月,护士长还是会惊艳。她忍不住把目光落在那张近似完美的脸上,柔声道:“累坏了吧?要不我让人给你叫份午饭,你吃了在值班室睡一会儿。”
下午还有一台手术,术前还要分析病人的检验数据,哪里有时间睡觉。
她摇摇头:“没事,撑得住。”
林志芳道:“还好昨晚没紧急手术,不然你整天这么连轴转,再好的身体也受不了。”
昨晚是没紧急手术,可被男人折腾了一晚上,比上手术台还累。
她的腿到现在还是酸的,在手术台上站着的时候,都打哆嗦。
见她不说话,林志芳又道:“西月啊,主任让我问问你,对李医生感觉怎么样。”
白西月轻轻笑了笑,咬了咬牙,道:“护士长,李医生是海归博士,我这离异还带着个孩子,人家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根本就不合适好吗?”
林志芳不认同,“说什么呢,就你这条件,再好的小伙子也合适。再说了,这次啊,是李医生自己找的主任,人家什么意思,你还不懂?”
白西月心里是清楚的。平时在医院食堂碰上了,李医生总是冲着自己腼腆地笑。
当初白西月嫁给季连城的时候,王女士就有些担忧,说季连城过于优秀了,怕自己女儿配不上他。
当时白西月还信心满满,说她妈杞人忧天了。
事实证明,老人看人还是很准的。
只是苦了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拥有过季连城那样的男人,再看其他人,竟没有一个能入眼的。
但白西月开口:“那就,了解了解吧。”
一天工作结束,白西月换衣服下班。
结果在停车场被李云青堵住了。
“白医生。”他略局促,眼睛不太敢和白西月对视:“虽然这个时候约你有些仓促,但我还是想请你一起共进晚餐。”
另外一个同事冲着白西月挤眉弄眼:“白医生,我突然有点事,那就让李医生送你吧。放心,我明天会把陆大明星的签名照拿给你看。”
说完,像是生怕白西月赖上她,踩油门就走了。
白西月无声叹息,看向李云青:“不过我还要去接孩子,方便吗?”
“方便方便。”李云青受宠若惊地给她开副驾驶的门。
两人上了车,车厢里一片安静。
谁也没有说话。
李云青是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西月是累的,嘴都不想张。
出了医院门口最堵的十字路口,李云青问了句:“白医生还追星吗?”
白西月笑笑,没说话。
李云青识趣没再提,问:“木木在哪个幼儿园?”
白西月道:“直走就行。不是幼儿园,她年纪小,幼儿园不收,是个早教中心。”
李云青笑笑:“木木虽然小,但是很可爱,也懂事。”
医院里见过木木的人不少。小家伙长得漂亮,小嘴又甜,大家都很喜欢她。
白西月想了想,还是把心里的顾虑说了:“李医生,我离过婚,还带着孩子……”
李云青打断她的话:“我不在乎。西月……我能这样叫你吗?”
白西月轻轻点了点头。
李云青收回目光,“西月,你很优秀。不管是业务还是人品,我总有种要仰望你的感觉。如果……如果你答应做我的女朋友,是我的荣幸。”
白西月道:“感情不是两个人的事,你家里人,也同意你的看法吗?”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可结婚以后,就是两个家庭的融合。
李云青道:“他们会支持我的。”
白西月垂眸,没再说什么。
车道有限行,堵车的状况好了不少。李云青聊了聊自己在国外的求学和行医经历,很快就到了早教中心。
白西月下车前道:“谢谢你了,改天再一起吃饭。”
李云青道:“我陪你过去,一会儿把你和木木送回家。”
白西月道:“我们打车就好了,难得正常下班,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李云青执意跟她一起下了车。
早教中心收费不菲,来接孩子的家长也没有固定时间,因此,早教中心门口,倒是没有出现人挤人的现象。
而季连城不管出现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所以,白西月一眼就看见了他。
她心里咯噔一声。
忘了今天是周五了。
周五是季连城来接孩子的时间,这是他们之前约好的。
这一年多,白西月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为的就是避免和季连城碰面。
昨晚的事,还是对她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竟然连这样的日子都搞错了。
赶紧走。
趁着季连城没有发现她。
临走之前,她下意识又朝那边看了一眼。
却正好和季连城,四目相对。
早教中心门前是个台阶,她心里一慌,只觉得脚下一空,惊呼声还在嗓子里,腰间已经多了一双臂膀。
“小心,”李云青扶了她一下,见她站稳,绅士地收回了手,“木木还要等会才出来吗?”
白西月狼狈至极,“不接了,走吧……”
她话没说完,就看到季连城直直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这男人久居高位,又惯常一张冷脸,即便容貌俊美,也不敢叫人多看他一眼。
今早尴尬的一幕似乎还在眼前,白西月此时此刻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
偏偏李云青不知情,还在问:“不接了?那木木怎么办?”
白西月没来得及说什么,季连城已经开口了:“我的女儿,我来接。”
一句话,叫李云青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他看看男人,又看看白西月,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白西月不得不开口:“抱歉,我记错日子了。李医生,我们走。”
后面一句话,是对李云青说的。
李云青又看了季连城一眼,道:“走吧。”
“等等。”
结果,季连城叫住了他们。
他道:“白西月,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李云青忙道:“那,西月,我去车里等你。”
白西月愣了愣,才点了点头。
李云青大步走了。
只剩两人,在台阶上站着,一上一下,气氛似乎凝滞了。
白西月疲累至极,看见季连城,心里还有莫名的气,说话的语气便不怎么好听:“你要说什么?”
季连城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眸子深邃,掩去很多本就内敛的情绪。
他开口:“以后,木木跟着我吧。”
他莫名其妙说这个,白西月一下就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当初,我答应你,不和你抢木木的抚养权。但是……”季连城看着她:“如果你想开始新的人生,带着孩子,恐怕也不方便。”
一听这个,白西月几乎要疯了:“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你现在怎么能出尔反尔?季连城你还是不是男人?!”
季连城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离婚三年,他已经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现在的他,每日按部就班,疯狂工作,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眼前这个女人,总是随手就打开他身体和情绪的暗格开关,轻易就能挑起他内心的波澜。
季连城,你还是这样的没出息。
“我在和你讨论孩子的事。”
“孩子的事没有什么好讨论的。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要我把她给你,以后管别的女人叫后妈——季连城,除非你杀了我!”
“什么后妈?”季连城的眉头紧紧皱着:“你能不能别乱说话?你冷静一点,不然我们没法谈。”
“没法谈那就不谈,我也没什么好跟你谈的。”
“你把木木给我,你谈恋爱会更轻松,而且,你男朋友也会高兴吧?”
他用冷漠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白西月只觉得心里荒凉一片:“你觉得,我有男朋友了?”
季连城没说话,只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李云青。
白西月顿时明白,他误会了自己和李云青的关系。
这一瞬间,白西月想开口解释,那人根本不是自己的男朋友。
但说了还有什么意义吗?
离婚以后,之前喜欢他的那些女人,只怕都会扑上去吧?
别说离婚以后了,就是离婚之前,什么知名影星,小演员,那些千金大小姐,还有他的各种各样的合作伙伴……
只她知道的,一只手就数不过来。
说不定他每天左拥右抱,陷在温柔乡里。
对比一下,自己为他守身如玉,孤零零一个人,就显得……格外凄惨。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很多酸涩和痛楚。她深吸一口气,道:“我有没有男朋友,都和你没有关系。哪怕我以后再婚,木木也始终是我的女儿,我绝不可能把她给你。”
“我不可能让木木叫别的男人爸爸。”
“我也绝不会让木木叫别的女人妈妈!”
“不会有别的女人。”季连城深深地看着她;“不管什么时候,木木不会有第二个妈妈,永远不会。”
白西月顿时愣住了。
木木不会有第二个妈妈,是什么意思?
是他不会让木木叫他未来的妻子妈妈,还是……他压根没想过再婚?
她提着一颗心问他:“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季连城却没直接回答,只说:“我说到做到。所以,木木……”
他提到木木,瞬间把白西月从幻想拉到现实。
“你说什么,木木都不可能给你!”这是白西月的底线,她不会让,也不想和季连城讨论这个问题:“再见!”
她说完要走,季连城却一把拉住她。
白西月挣开他:“你干什么!”
掌心下细腻的肌肤一触即分,季连城喉结动了动:“你听我说。我不是和你抢孩子,我只是觉得,重组家庭对孩子的成长会有影响,到时候木木的心理健康出了问题怎么办?”
“不劳你费心!”
她转身就走,季连城却再次拉住她,白西月狠狠甩开他,动作太大,衣领都滑下了肩膀,露出好大一片痕迹。
季连城一眼看过去,眸色深了许多。
肩接触到湿冷的空气,白西月后知后觉地把衣服扯上来,狠狠瞪了季连城一眼。
季连城满腹的酸楚只余宠溺。良久,他才开口:“对不起。”
白西月得理不饶人:“对不起什么?!”
季连城轻轻叹口气:“昨晚的事,对不起。你喝醉了,我却是清醒的,我不该……”
好好的,他突然提昨晚,白西月措手不及,耳朵尖都红了。
季连城继续道:“总之,是我不对。还有,我刚刚说的那些,并没有要和你抢木木的意思。我只是希望木木可以健康快乐的长大。我对她的心,和你是一样的。”
说了这么半天,白西月也冷静下来了。确认季连城没有要和她抢孩子的意思,她才放松了些:“木木会健康快乐的,也希望你说到做到。”
季连城又往远处看了看,才道:“你走吧,别让他等太久。”
白西月听了这话,只觉得又憋屈又难受,想解释一句,又说不出口,索性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季连城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收回目光。
李云青远远看见白西月走过来,下了车,要去给她开副驾的门。
白西月抱歉地开口:“不好意思李医生,我朋友刚刚打电话给我,说她就在附近,要来接我。抱歉让你等这么久,改天我请你吃饭。”
李云青的手顿在半空,愣了愣才收回来。他笑笑:“没事,等你哪天有空,我请你吃。”
白西月松了一口气:“谢谢。”
李云青却没有马上就走的意思,他问:“刚刚那位,是木木的爸爸?”
白西月把头发往后拢了拢,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李云青笑容里带了几分苦涩:“他,他看上去很优秀。”
岂止是看上去很优秀。
季连城从小就是家长口里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爱运动,学成归来继承家业,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绝对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
李云青又问:“可能有些唐突,但我还是想问,西月,你们当初,是因为什么离婚的?”
因为什么离婚?
白西月有一瞬间的恍惚。
正常人结婚的原因有很多,或真心相爱,或利益联姻,或志同道合,或门当户对。
但离婚的原因,基本大同小异。
想想当初得知要嫁给季连城时候的欣喜,再看看如今的自己,白西月忍不住就唾弃自己,那么蠢,那么笨,活该离婚。
她摇摇头:“改天再说吧。李医生,你先走吧,一会儿要堵车了。”
李云青走了,她双手揣兜里,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往前走。
什么朋友要来接,自然是谎言,她只是不想给李云青任何信号了。
今天季连城一番话,才让白西月真正考虑,自己以后到底要怎么办。
一个人过一辈子,别说科室里一群替她操心的同事不愿意,就是王女士那一关,她也过不去。
可要找一个人,恋爱结婚——说真的,白西月从来没有想过。
她第一个男人是季连城。
唯一的男人也是季连城。
和别的男人亲热,只是想想,她就接受无能。
这两年,她还能用“木木还小”的借口推辞,可等木木长大了,她又该怎么办?
在街上走了一个多小时,白西月打了个车回家。
王女士习惯了把饭菜一遍遍加热,见她回来的晚也习以为常:“又加班了?”
白西月不饿,只是累,换了鞋,洗了手,就瘫在沙发上:“妈,我不饿,你让我眯一会。”
王女士又心疼又生气:“医院里那么多人,手术就逮着你一个人上吗,天天累成这样?”
白西月天天听她唠叨,只觉得又温馨又放松,迷迷糊糊就要睡过去。
王女士叹口气,拿了毯子弯腰给她盖上,刚想起身,结果看见她锁骨上一片显眼的痕迹。
她眼睛立即直了,一巴掌拍在白西月肩膀上:“这是怎么回事?!”
白西月本来都要睡着了,被她一巴掌吓得魂都差点没了:“妈你干什么!吓死我了!”
王女士气得不轻:“吓死你得了!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我接电话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劲,那人是季连城,是不是?”
什么?
季连城昨晚还给王女士打电话了?
白西月完全就没想起这茬。
王女士继续发飙:“说,你昨晚是不是跟他在一起?”
她伸手指着白西月的脖子,白西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忙道:“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俩啥事也没有。”
王女士没那么好糊弄:“你当你妈瞎呢?我跟你说,你跟谁在一起我都没意见,可就是不能……”
她话没说完,白西月的手机就响了。救命稻草一样的声音,白西月看都没看一眼,接了。
电话是季连城打来的。
他说:“你过来一趟吧,木木发烧了。”
……
季连城的别墅。
张阿姨把她送到楼上,止步在卧室前:“少爷和木木都在里面。”
白西月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男人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进来。”
白西月推门而入,看见季连城怀里抱着木木坐在床边。
男人还穿着衬衣,只往日里平整光滑的衣服,如今皱皱巴巴的,显然是回家之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木木脸蛋红扑扑的,恹恹地躺在季连城怀里,眼睛闭着,浓密的睫毛安静地贴服在眼睑下。
白西月下了车,就已经用酒精湿巾擦过手,此时放下包包,轻声喊:“木木。”
木木听到熟悉的声音,眼睫颤了颤,嘟起小嘴巴,委屈地叫:“妈妈……”
白西月一颗心都要化了,上前一步:“我来抱她。”
季连城没动:“我抱着,先让她吃药。”
他也是没辙了。好话说了一箩筐,木木就是不吃。他既舍不得吼,更舍不得骂,无奈之下,只好给白西月打电话。
白西月没理他,直接上手,把孩子接了过来。
白西月没往床上坐,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麻烦季总帮我把药拿过来。”
听见这称呼,季连城皱眉:“你至于……”
白西月看他一眼,没说话,但目光里明显有控诉。
季连城叹息一声:“你怎么喂她,我学一学。”
白西月口气不善:“只怕季总学不来。”
季连城态度很谦卑:“你教我,我就可以学。”
白西月看着他:“捏着鼻子往里灌,你舍得?”
季连城顿时道:“你别那样对孩子……”
白西月嗤了一声:“你来?”
季连城没辙才会给她打电话,让他那么粗鲁对待木木,他怎么舍得?
白西月又道:“我怎么对孩子了?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她说完把药倒在小勺子里,直接递到木木嘴边。
她板着脸,木木一句话不敢说,乖乖把药吃了。
季连城看得目瞪口呆。
白西月说:“你什么事都依着她,她在你面前,自然要撒娇。可孩子不能一味地惯着,该严肃的时候就要严肃。”
季连城没说话。他对着酷似白西月的女儿,怎么能严肃起来?恨不得把心都给她了。
孩子吃了药,没一会儿就安静了,似乎是睡着了。
白西月轻声说:“她生病了,我带她回去吧。”
季连城不舍。他一周才见木木一次,接回来没两个小时,就要走,他哪里舍得。
白西月道:“这样,我和同事调个班,明天在家照顾她一天。如果她好了,明天晚上你再去接她。”
两人之前说好的,周五下午季连城把孩子接走,周六玩一天,周日早上给白西月送回去。
为了方便照顾木木,白西月也一直都是每周日休班。
但季连城还是担忧:“她病了,这样来回折腾不好吧?”
白西月看他一眼:“那你自己能应付的来?”
这话,季连城还真不敢说。
记事以来,好像没有什么能难到他。可谁知道,竟然会栽在这么一个小东西手里。只要她叫一声爸爸,季连城就觉得自己一颗心都化了。
可能,这母女俩天生就是来克他的。
他想了想,说:“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在这里住一晚?”
如果可以,白西月真的不想再次踏进这幢别墅。
但事出有因,她不仅又来了,还进了男人的卧室。
想想昨晚两人还在这里颠鸾倒凤,她就极其不自在。
季连城让她留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结果她一起身,怀里的木木猛然惊醒,两只小手先是无意识地晃了晃,然后一把揪住了白西月的衣襟,下一秒,瘪了瘪唇,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白西月忙轻轻拍拍她,柔声细气地哄她。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季连城在一旁看着她,她在低头哄木木,他就放任自己宠溺的目光盯在她身上,恨不得把这娘俩都装在自己口袋里,让她们一分一秒都不能离开自己。
接下来,两人一起忙着照顾木木。
木木退烧了,果然出了一身汗。
季连城打了一盆温水,在白西月的配合下,给木木擦了擦。
木木又安静下来。
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
白西月刚想张嘴,说要走的事,很突兀的,她的肚子里发出一串咕噜噜的声音。
白西月:……
就很无语,恨不得再次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都忘了,她午饭就没好好吃,忙了一下午,晚上又在大街上走了一个多小时,到现在,一点儿东西都没吃。
她心理上没觉得饿,但生理器官发出抗议了。
季连城倒是没笑她,反而皱眉问:“你没吃晚饭?”
白西月觉得最近诸事不顺,一次次在他面前丢脸,索性豁出去了:“没吃。”
季连城语气更严肃:“为什么不吃晚饭?”
不等白西月回答,他又道:“你不是约会去了?他没请你吃饭?”
一提这个,白西月的火又上来了:“我约没约会,吃没吃饭,跟你有关系吗?”
两人吸取了教训,吵架也不敢大声,都压着嗓子吐字。
季连城沉默地看了她几秒钟,然后,一言不发,起身离开了。
白西月狠狠瞪了他一眼,目光落在女儿身上,轻声道:“小祖宗,你就知道折腾妈妈。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在这里生病。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听到门口有动静,抬眼看过去,刚刚离开的季连城又回来了。
“我来抱。”他伸手过来:“你去楼下吃点东西,我刚刚问了阿姨,厨房里还有鸡汤,想吃什么,再让阿姨给你做。”
白西月不动:“我不吃。你去把车开到门口,我带她走。”
季连城刚刚压下去的火又有升腾的冲动:“你还要走?”
白西月起身,让木木靠在自己肩上,另外一只手要去拿外套遮住她。
季连城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白西月抬眼看他。
季连城眼眸漆黑,目光深沉。
他这样看着她的时候,往往给人一种深情至极的错觉。
白西月心里一跳,想要挣开他的手:“放开。”
“别走。”季连城尽量控制自己的力气,可以握住她又不至于弄疼她:“当我求你。”
他语气称得上是温柔,说的话更是让白西月大吃一惊。
这样的季连城,她还从来没有见过。
这男人或许有温柔的一面,但这温柔却从来不属于她。
其实她认识季连城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一个冷静自持、沉默寡言的男人。可女人总是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奢望他对自己可以与众不同,柔情似水、呵护备至。
可现实则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她还记得,那时两人才结婚没多久,她还抱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有次她在医院加班,太累了,起身的时候突然毫无预兆摔倒了。
疲乏、劳累、委屈,所有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她眼里含着泪给季连城打电话,想让他来接自己。
电话打出去,一开始没有人接,后来他回了信息,解释在开会,不能接她,说让司机过来。
要是这样,白西月也理解。
可关键是,最后没有任何人来接她。
她等了很久,最后所有的委屈化作了心痛,再然后,她自己回了家。
那晚,季连城回家以后,提都没提这件事。
自那以后,白西月就渐渐有了自知之明。
如果不是后来又发生了别的事,或许,她也能这样和他过一辈子。
哪怕知道他不爱自己。
谁让她喜欢他呢。
没出息的,第一次看见他,就怦然心动。
果然,在爱情里,先动心的那个,是输家。
现在,两人离婚了,何其有幸,她竟能见到季连城如此柔情的一面。
她自嘲一笑:“季连城,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