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精彩节选
十月刺骨寒冬,东菀宫内。
一盆冷水猛然浇下,苏稚从昏迷中惊醒过来。
衣服贴着身上的伤口,冷风一吹,便是一股刺骨的寒痛。
她全身忽冷忽热,无力伏在地面。
哪怕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此刻正居高临下打量着她。
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捏住苏稚的下颚,让她不得不抬起头。
分明是低沉悦耳的嗓音,出口却是冰冷无比。
“你就如此歹毒?
连个贵人也不肯放过?”
苏稚只觉得下颚被捏得生疼。
她张了张嘴,嗓子一阵发哑:“我没有……”
“没有?”
秦少宬神色一变,更是冷厉:“不是你,宁贵人自己从渐芳台上摔下去的不成?”
心下薄凉,苏稚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有气无力道:“我要说是呢?”
秦少宬见此,心里没由来得一阵烦躁:“你把朕当傻子吗?”
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恨意,一如那时。
两月前,安氏一族手握重兵,蓄谋已久,趁新帝根基不稳时发难,举国混乱。
秦少宬雷霆手段,拨乱反正后第一道圣旨,却是将他的恩师以叛乱为名,阖府问罪。
自己跪在宫门前喊冤,三天三夜直至晕倒,也挽救不了满门抄斩的结果。
醒后却成了这宫里人人都可欺凌的苏妃娘娘。
如何能忘记再见面时,秦少宬的眼神……
他竟要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不是想要为苏家洗刷冤屈,如何能苟活到现在。
苏稚眼眶顿时有些红润,闭了闭眼,也挡不住汹涌的眼泪:“既然陛下不信我,多说也无益。
要杀要剐,随你处置。”
本以为苏稚至少还会解释一番,就像当初。
但看到她眼角的泪水,秦少宬觉得内心一窒,随即冷冷道:“想死?
那岂不是便宜了你。”
无意识地踱了两步,回身时,身形一顿。
一个健步,就到了苏稚面前。
头发一把被拽住,苏稚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猛然睁开眼,却看到秦少宬的满面怒容。
“秦少宬,你疯了吗?”
苏稚不知道这个男人又想要做什么,心头一紧。
而秦少宬却死死盯着她的发髻不动,瞳孔猛然一凛,只觉得一把火像是打心底烧了起来。
“呵,怎么?
带着安至衍给的东西,还想做他的皇后?”
随即伸手将那发簪扯下,一把掰断,踩在脚下,冷厉的声音穿过苏稚耳膜,“可惜,那个乱臣贼子,早就死了!”
下一秒,苏稚纤细脆弱的脖颈被一把掐住。
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逃离不得。
最终任命的闭上双眼。
她这个反应,在秦少宬看来,却成了默认与安至衍有私情的有力证据。
柔软的宫装早被冷水浸透,紧紧贴附着,带来刺骨寒凉。
却都敌不过心头的苦痛麻木。
她试图辩解,却已失了气力,只能无助的颤抖着。
千疮百孔的心,除了委屈,更多的是怨与恨。
待他怒意终于平复,苏稚早已唇色苍白、冷汗涔涔。
秦少宬却冷哼一声:“来人,苏氏残害宫妃,送进暴室好好审查!”
他从来,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听完秦少宬的命令,苏稚浑身一颤,即便心如针扎,还是挣扎着裹好衣物。
领命进来的侍从,将她送进了暴室。
被绳子绑在柱子上,侍从挥舞着鞭子,带着血腥的气味,一道一道打在苏稚的身上。
“啊!”
苏稚哪儿受得了这种极刑,忍不住痛呼出声。
暴室阴暗湿冷,她只觉得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意识都有些涣散了。
“皇上说了,若是苏妃不招,那就打到招为止!”
那侍从冷哼一声,手中的鞭子却没停下,“娘娘,得罪了。”
鲜血涔透了白衣,染红一片。
“我没有推……宁贵人。”
苏稚气若游丝。
“这可不是娘娘说的算,皇上吩咐过,今儿务必要问出些什么来。”
那侍从听罢,又朝她狠狠打了两三鞭。
皇上吩咐?
苏稚苦笑一声,早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流了满面。
他怕是想让自己屈打成招吧。
连续几日来的不眠,苏稚身子本就极差,哪经得起这样的摧残?
咬牙强忍着,视线却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暴室里的猎猎红烛,晃得她有些刺眼。
只觉得下身一股温热,苏稚终究是受不住,晕了过去。
晕倒之前,只听到有人一阵惊呼。
“不好了,苏妃这是……小产了!”
其余守卫见状,顿时也是慌了手脚。
毕竟苏稚再如何犯错,都是皇上的女人,肚子里怀的,那可就是龙种啊!
——
香橼殿里,秦少宬坐在桌案前处理奏折。
宁贵人上前,拿起一件披风,魅声说道:“皇上,夜深了,该歇息了。”
她今日特地精心打扮过,微微躬身,一片春光。
秦少宬放下手中的奏折,端详眼前娇弱貌美的女人,良久,才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沉声说道:“的确是该歇息了。”
宁贵人顿时心中一喜,面上闪过一抹红晕,正要上前,内监大总管孙进忠却在门外喊道:“皇上,奴才有要事禀报。”
难得带着一丝焦急。
宁贵人见好事被扰,心里有些不悦,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何事?”
秦少宬皱了皱眉,孙进忠跟了他也有十几年了,若无要事,不会这么晚来打扰。
除非……
听到秦少宬的声音,孙进忠这才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上前行了个礼,脸色有些怪异:“启禀皇上……苏妃她,小产了。”
“什么?”
秦少宬目光顿时一凛,脸色沉了下去。
他双手紧握在一起,骨指微微泛白:“她说什么了?”
“回皇上,苏妃在晕过去之前说,自己根本就没有推宁贵人。”
下一秒,一旁的宁贵人,就对上了秦少宬森冷暴戾的目光。
她双腿一软,直接就跪了下去。
宫中只听说,近日受宠的宁贵人不知怎的,侍寝时惹恼了陛下,竟被下令拖了下去,直接杖毙。
血腥的场面,在场施刑的人,都有些经受不住。
这就是在宫里,一步走错,万般皆错,人人自危。
更何况,还是在天子身边呢?
宫中很快,就将此事淡忘。
苏稚脸色苍白,桌上摆放着的吃食分毫未动,早就已冷透。
她的一只手,下意识的抚上了小腹。
那里曾经,孕育着一个生命。
眼眶微红,却强忍住了心里的酸涩。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踹开。
秦少宬一身明黄色龙袍,进来看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苏稚,他皱了皱眉,上前一步,直接一把将她从床上拽起。
苏稚本就有伤在身,好看的柳叶眉顿时紧紧拧在了一起。
“怎么?
和安至衍的孩子没了,你也要和那个野种一起去死吗?”
秦少宬听闻她自醒来已绝食了两三日,心头莫名的涌上了一股怒火。
“皇上,你在胡说什么?”
苏稚被他拽得手腕生疼,身子却猛地一晃。
“呵,还和我装什么?
进宫不过一月多,但肚子里的孩子却有两月!
不是安至衍的,还能是谁的?”
一想到御医和他禀报的,愤怒几乎袭卷了所有的理智。
拽着苏稚的手,更是用力了几分,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女人捏得粉碎。
“这边还在和朕海誓山盟,那边早已珠胎暗结,当真是好算计!”
“我没有!”
苏稚如遭雷击。
她没有想到,他竟将自己想的如此不堪。
“不是的,这……”
“够了!”
秦少宬冷笑了一声,顺手从一旁拿起那碗凉了的粥,端到她的面前,冷声开口:“把粥喝了!”
苏稚看着他手里的粥,摇了摇头:“我不喝。”
她现在,根本食不下咽。
家破人亡,这个孩子也没了,就此饿死倒好,一了百了!
然而秦少宬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大手直接捏住了她的下颚,逼着她喝了下去。
“咳咳……”苏稚被灌得猛然咳嗽不止,弄得身上床上到处都是。
秦少宬见她咽了些下去,这才冷哼一声。
“这个孩子,是皇上的。”
苏稚眼眶红润,面容狼狈,却紧拽着床单,指甲都深陷到肉里。
“你以为我会信?”
秦少宬眼神更加冷冽,只觉得这个女人居心叵测,不过是想让自己愧疚的手段罢了。
可笑,其中差了整整一月,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孩子!
被他冷漠厌恶的态度再次伤到,苏稚像是陷入了泥潭,让人窒息。
这种日子,如何再支撑下去?
看着背对自己的秦少宬,她无意识将手摸向枕下。
一抹冰凉,触手可及。
绝望中,一个恶念在脑海里疯狂滋长。
只要将匕首刺进这人心口,再了结自己,是不是一切就能结束了?
苏稚秉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她紧握着手中的匕首,下了床,慢慢举了起来,神情有些恍惚。
眼前人,是仇人,可也是年少时就倾心相许的爱人,哪怕……
两个念头互相撕扯,到底还是犹豫了。
秦少宬转过头时,却正看到苏稚举着匕首。
脸色顿时一沉,趁着她犹豫的空档,直接将匕首打落了。
“苏稚!”
秦少宬眼里闪过一抹难以置信,随即震怒。
冷冽的声音穿过苏稚的耳膜,使她回过神来。
然而下一秒,秦少宬的大手便扣上了她的脖颈。
他眼底充满了暴戾,手中的力道愈发收紧,让她甚至不能呼吸。
“为了一个野种,你就要杀朕?
!”
秦少宬满眼震惊和失望,但是更多的是愤怒。
“他不是野种,是我们的孩子……”苏稚勉力看清秦少宬的神情,一时间所有的委屈,都涌上了心头。
眼眶微红,滚烫泪水落了下来,滴落在他的手上。
一点一滴,秦少宬心头微微一凛。
像是被什么灼到了一般,直接一把将她甩开。
苏稚是苏太傅的女儿,他与苏稚,自小青梅竹马,情愫早生。
父皇驾崩,他从太子登基成为帝王,困难重重。
不曾想关键时刻苏太傅却随安家谋反,给予了致命一击。
就因为对苏稚无条件的信任,差点让自己陷入死地。
如今倒好,她还打算弑君。
原来从头至尾,是傻子的,只有自己!
被秦少宬松开,苏稚跌倒在地,倔强地抬起头,不再掩饰眼中的怨恨。
只因知道,不管如何,他都不会再相信,又何必自找羞辱呢。
亲族俱含冤亡于这人手里,孩子也没有保住。
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恨秦少宬,更恨自己的懦弱无能!
炽热的心,早已凉透。
如同置身冰窖,万念俱灰,无所畏惧。
“秦少宬,不用你动手,我也会自我了断!”
苏稚看着掉在跟前的匕首,想要冲上前去。
双手还未触碰到,秦少宬就明白了她的意图,眉头狠狠一皱,直接将匕首踹开老远。
“想死?
可没那么容易!”
秦少宬蹲下身,与她对视着,语气里更是狠厉:“你若死了,就让你母亲,给你陪葬!”
“秦少宬,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稚听完这话,顿时一怔,冷寂的心突兀的狂跳了起来。
娘亲她,不是已经……
“我娘还活着?”
苏稚不是傻子,很快明白了过来。
眼中闪过一抹希翼,一把抱住秦少宬的腿,像是哀求道:“皇上,求你告诉我,我娘是不是还活着?”
“是。”
秦少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没有否认。
苏稚见他应下,心下狂喜。
娘亲,竟然还活着……
“那…我能见见她吗?”
苏稚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眼神,生怕惹得他一个不高兴。
“可以。”
秦少宬点了点头,脸上还带着笑意。
苏稚怎么都没有想到,秦少宬竟然会这么轻易答应她。
但是,只要能见到娘亲,又有什么关系?
太监带领下,一路到了明清殿。
大殿殿门被推开,里面却一片黑暗。
苏稚走了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屋里的昏暗。
一抬头,就看到殿堂的正**,有个妇人,被铁链拴着。
妇人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头发凌乱的披散在额前。
“娘!”
苏稚心头顿时一颤,想要扑上前去。
却被秦少宬一把拽住了手腕。
“这女人倒也顽强,一开始总是寻死,但知道你还活着,甚至就连蛇蝎之毒也都忍下来了。”
秦少宬笑得阴鸷,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仿若一道惊雷,炸得苏稚猝不及防。
“秦少宬,你做了什么?”
只觉得汗毛竖起,苏稚有些不可置信。
这个丧心病狂的人,到底做了什么!
“苏稚,从背叛我的时候起,就该明白,这一切都是你该承受的。”
秦少宬冷哼一声。
雷霆雨露,俱为君恩。
苏家既背离了君王的信任,总要为自己做错的,付出代价!
“不过是蛇蝎之毒太过剧烈,毒性冲击下,双目再不能视物罢了。”
“你,不得好死!”
苏稚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瞪着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秦少宬竟然会如此狠毒。
折磨自己也就算了,为何还要这样对待娘亲?
“稚儿?
是你吗?
稚儿?”
苏母显然听到了方才苏稚的声音,她想要往前,却被铁链拴着,寸步难行,“稚儿,我的稚儿……”
铁链碰撞地面,发出一阵哐哐当当的响声。
一双瞎了的眼睛,空洞无神的望着前方,不断的低喃着。
“娘……”苏稚见状,蹲下捂住嘴巴,不让哭声传出去。
是她无用,救不了苏家,害娘变成了这样。
“想救你娘吗?”
秦少宬上前,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她。
随即温热的气息打在脸上,苏稚觉得一股压迫传来,却无法挣脱反抗。
“你说,要是令堂知道,你和处死自己一家的仇人厮混在一起,她会是什么感受?”
秦少宬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伸手钳住苏稚下颚,冰冷的眼眸里带着浓浓的戾气。
“不……”
意识到秦少宬要做什么,苏稚浑身一颤,抗拒无比地摇着头。
“不?”
秦少宬冷哼一声,眸中更添阴鸷。
“你有选择的权利吗?”
一把将试图逃离的人牢牢禁锢住。
决不能让母亲发觉自己此刻的狼狈,哪怕分毫!
苏稚这样想着,于是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见她极力容忍,秦少宬心中报复的怒火,燃烧得愈加旺烈。
哪怕已控制不住自己,抖得如同狂风中扑扑作响的落叶。
苏稚依旧死死咬住嘴唇,绝不肯发出一丝声音。
泪眼朦胧中,注视着这张熟悉却陌生的脸,因痛恨和疯狂而逐渐扭曲着。
记忆中那个说会爱护自己一生的少宬哥哥,已渐行渐远,连背影都看不到了……
而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一个恶魔,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苏稚瘫在地上,任由泪水冲刷着脸庞。
神情绝望的,扭头远远望着被锁在那里的母亲。
只觉得眼皮好似有千斤重,忍不住缓缓闭上了眼睛。
等再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环顾四周熟悉的简陋陈设,已是在东菀宫内。
还未起身,门外却传来一阵嘈杂。
下一秒,宫门被人“哐当”一声猛力踹开。
当先一位红色华服宫装的女子,身后跟着几个宫女鱼贯而入。
苏稚自然认得眼前女子,曾是先皇后赐给太子秦少宬的贴身女官若挽。
一月前被封为了若贵妃,近来风头正盛。
秦少宬来苏府求学时,她们还有过一面之缘。
苏稚想起往事,皱了皱眉,不明白好端端的,这人来做什么?
“怎么?
见到本宫,还不行礼?
难不成,苏妃娘娘看不起本宫?”
若挽看苏稚还没动身,一双蛾眉,顿时拧了起来。
果然是来者不善,苏稚叹了口气。
她忍着身体的酸痛,翻身下床,俯身行了个礼:“参见若贵妃。”
“哼。”
若挽冷哼一声,瞥了她一眼。
看到她脖颈处遮掩不住的青紫痕迹,随即想起什么,双眸顿时闪过一抹狠戾:“听说皇上最近老呆在苏妃这?”
“是。”
苏稚沉闷的应了一声,秦少宬这几日,的确是往这里跑的勤。
或许在别人眼里看来,这是莫大的恩宠。
但只有苏稚自己知道,他每次来这里,只不过是为了羞辱而已。
若挽看苏稚无悲无喜的模样,心中顿时无端火起。
“贱人!
你以为你还是谁?
不过一介罪臣之女,皇上念旧,留下你的贱命,还敢仗着那几分狐媚样子,迷倒皇上吗?”
说着上前一步,直接朝苏稚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脸上瞬间火辣辣的,苏稚被扇得偏过脸去。
她眉头一蹙,冷声道:“若贵妃,你这是做什么?”
“打你又如何?”
若挽冷哼一声,伸出手,作势还要再煽。
这回还未落下,却被苏稚一般捏住了手腕。
“若贵妃,同在宫中,何必互相为难呢?
苏稚有错,自有皇上责罚,若贵妃这般行事,皇上怕是不知吧。”
她处处忍让,只不过是不想徒增麻烦,但不代表,就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你!”
若挽被噎住,苏稚竟然还搬出了秦少宬来。
横眉倒竖,正想说些什么,却听门外太监尖着嗓子喊道:“皇上驾到!”
若挽显然也没想到,秦少宬这个时辰会过来。
神色略有慌乱,但不过一秒却镇定下来,恶毒地剜了苏稚一眼,顺势直接倒在地上。
“啪”的一声,用尽力气打在自己脸上。
不消片刻,她的脸,便红肿一片。
苏稚双眸一凝,来不及反应,秦少宬已从门外踏了进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秦少宬见状,脸色顿时一冷,冷声质问道。
“皇上……臣妾听闻苏妃妹妹卧病在床,特地前来探望,想叙下故人之谊。
哪知妹妹说臣妾不过一个贱婢……臣妾自知身份低微,幸蒙皇上不弃,但此番实在无颜见人了。”
若挽用手捂住右脸,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秦少宬并不答话,朝苏稚望了过去。
却见她单薄的身躯挺的笔直,站在那里,虽未施任何脂粉,却自带一股气韵,不主动开口,一如少时每次两人斗气后的模样。
他心头蓦地一顿,上前一步,凝视着她:“苏稚,以下犯上,你可知罪?”
“我……”苏稚身子一怔,看着秦少宬冷峻的侧颜。
“皇上,您不要为难苏妃,她并未说错什么,若挽确实……”另外一边,若挽不住垂泪,柔柔弱弱,好不大方地默默上着眼药。
“你待朕的情谊自然与其他人不同,何必自轻,有朕在,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秦少宬将若挽扶了起来,轻言细语,恍如判若两人。
在你心中,原来我不过是个“其他人”!
苏稚忍不住自哂一下。
秦少宬转过身来,就对苏稚斥道:“跪下!”
“皇上,我没有。”
苏稚蹙眉,身形却是丝毫没有动作。
“若不跪,若贵妃所受的羞辱,朕便在有些人身上,加倍讨回!”
秦少宬已是不耐。
母亲!
苏稚脑袋哄的一声炸开,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击得破碎。
她咬了咬牙,双腿一软,终究是跪了下去:“贵妃娘娘,是我的错。
我罪该万死,求您大人有大量……”
前额着地,将头低得深深的。
“来,打回去。”
然而秦少宬,显然不想听她多说一句,对着身旁的若挽说道。
若挽看着跪在地上的苏稚,略有不安:“皇上,这?”
“有朕在,你怕什么?”
得到肯定后,若挽上前,背对秦少宬,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微笑。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便打了下去。
还不等苏稚反应,下一记耳光,又紧接而来。
若挽暗暗用力,一次比一次重。
众人屏住呼吸,偌大的东菀宫内,只有响亮的巴掌声清晰可闻。
苏稚脸上火辣辣的,耳中也嗡嗡作响。
但她不敢反抗,以秦少宬的秉性,真的会对母亲动手。
要是能保护母亲,受这点皮肉之苦,对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苏稚就像是一个木偶一般,一声不吭。
直到两颊浮肿,嘴角涔出鲜血来,秦少宬握紧手掌,示意停下。
看苏稚从头到尾如此乖顺的模样,他并未有丝毫报复的快意,反倒莫名的烦躁。
“回宫。”
不愿再多看一眼,直接挥袖离开。
若挽见目的达到,也知道见好就收,冷哼一声,追了出去。
苏稚软软瘫倒在地,只能瞥见他离去时的明黄色影子。
当晚,若挽让人送来了消肿的玉花膏。
苏稚微愣,以为她只不过是在炫耀今日的胜利,就没有在意,随手扔在一旁。
——
她本以为,在这宫里只要避开锋芒,就能苟且偷生。
但没过两日,东菀宫突然被围得水泄不通。
秦少宬勿匆而来,一身明黄色衮服,还未来得及换下。
后面跟着的,是若挽。
不过两天未见,她的脸却起浓溃烂,还布满了指甲抓痕,让人心惊。
“苏稚,你好大的胆子!”
苏稚行礼抬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下一秒,若挽就扑面而来,拽住她的头发,厮打起来:“妹妹真是好狠的心,你心有怨恨可以理解,但毁了我的面容,我还有什么颜面在这世上活下去?”
苏稚被她拽的头皮生疼,下意识用力伸手推开。
若挽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秦少宬双眸一凝,上前将她揽在怀里。
“苏稚,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若贵妃,你这是做什么?”
“你还敢说!
你竟恶毒至此,昨日送了养颜膏来,说是赔罪。
谁知你掺了什么,毁了我的脸!”
若挽脸色狰狞地指着苏稚,声声泣血。
“什么……养颜膏?”
苏稚感到太阳穴都突兀的跳了起来,总有股不好的预感。
“搜。”
秦少宬一声令下,身后的侍卫鱼贯而入。
不一会儿,在内间搜出来一个白玉瓶子。
苏稚看着那个瓶子,心下漏了一拍。
这个瓶子,不是昨日若挽让人送来的玉花膏吗?
难道……
“皇上,这瓶子的确与若贵妃那个一模一样。
而且这里面,也掺着剧毒啊。
若大量用于面部,即会生效,轻则起脓,重则毁容。”
一旁的御医,用银针插入白玉瓶里。
不消片刻,银针底端,瞬时就变了色。
秦少宬听完,面色瞬间变得有些沉重。
苏稚不喜若挽他早知道,若挽还是东宫女官时,苏稚就对她有莫名的敌意。
本来他以为,是若挽疑神疑鬼。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亲眼见到。
倒不得不信了。
用这种手段来对付另一个女子,实在狠辣。
“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若挽哭得梨花带雨,见者忧怜。
女子若是毁了容,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就算害的是其他人,也足以让秦少宬寒心了,更何况是对秦少宬有着救命之恩的自己呢?
苏稚,这回,你如何翻身?
若挽不无恶意的想。
“毒妇,你可认罪?”
秦少宬浑身夹杂着一股寒气,厉声问道。
“若臣妾否认,皇上信吗?”
苏稚淡淡说道。
她不过一身粗布白衫,眉间清冷,仿佛立在雪山的傲骨寒梅。
秦少宬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然而耳畔,却传来若挽压抑的哭泣。
他顿时回过神来,拳头紧握,冷哼一声:“事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想狡辩?
就算容颜无双又如何,心地如此歹毒。
既然你毁了若挽的脸,自然也要感同身受,才能悔改。”
“你要做什么……”苏稚心中惊恐,不等她说完,两个侍卫上前按住她。
秦少宬拿过那瓶玉花膏,打开瓶口,直接将药膏全部涂抹下去。
“啊!”
苏稚的脸颊,瞬间就传来灼烧的刺痛感,像是活生生的褪了一层皮一般。
随即开始撕心裂肺的疼了起来,仿佛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
她蜷缩着身子,颤抖不已。
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除了疼,再也感受不到别的……
不过片刻,苏稚的脸就起了一块块的脓包,流脓的水混合着鲜血。
好好的一张脸,就这样彻底毁了。
宫内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有的为之惋惜,不忍再看。
秦少宬看着俯伏在地的苏稚,沉着眼眸,看不清情绪。
最终,他还是冷声开口:“将苏妃打入冷宫!”
——
苏稚痛的意识不清,就被扔进冷宫,身体本就虚弱,很快就晕了过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在梦中,她梦到了许多。
梦到了父亲依旧健在,梦到了她还是太傅府中的掌上明珠……
一切如旧,却唯独不见了那个温暖如玉的身影。
“她还没醒?”
朦胧之间,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下意识就不想醒来,继续面对这痛苦的一切。
“回皇上,娘娘体质虚弱,又染了风寒,怕是一时半还醒不过来。
不过皇上放心,娘娘的性命无忧……”
“我知道了,退下吧。”
秦少宬好看的剑眉紧紧拧在一起,朝一旁挥了挥手。
御医见状,忙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秦少宬注视着还在昏迷的女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入了心头。
她的半边脸,此时虽然已经处理过,但依旧狰狞的可怖。
忍不住伸手,落在了她的面庞,指腹轻轻摩挲着伤疤,神色不辨。
苏稚只觉得一种厌恶之情,由心底升起。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一睁开,映入眼帘的便是秦少宬那张俊逸的脸庞。
“醒了?”
发现苏稚醒来后,秦少宬淡然地将手收回,脸上恢复面无表情。
对着这一脸冷漠,苏稚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嘲讽。
果然,不管怎么做,他也还是恨她的吧。
苏稚的神态,让秦少宬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
他想上前扶住她,却被立刻躲开。
“你这是做什么?”
秦少宬眸光顿时一沉,语气中满是不悦:“就这么厌恶朕?
还是在怪朕,毁了你的脸?”
“臣妾怎敢怪皇上?
皇上乃一国之君,又怎会做错事呢?”
苏稚苦笑了一声,“纵有千错万错,也都是臣妾的错。”
怪他?
她敢怪他什么?
怪他覆灭苏家,囚禁母亲,还是怪他杀了自己的孩子?
“苏稚,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朕的耐性!”
如何感受不到女人的讽刺,秦少宬觉得愤怒的同时,还有点莫名的慌乱。
一把捏住苏稚手腕,逼迫她不得不直视自己。
“若是臣妾触了皇上的逆鳞,皇上何不直接杀了臣妾?”
苏稚也毫不畏惧的直视着他的双眸。
来自眼前人的折磨,还少么?
“苏稚,你不要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
看清她是真的无所谓,秦少宬眉头紧皱,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喘不上气来。
“臣妾不敢。”
苏稚深深将头埋下,心中一片凄凉。
他所做的事,对她来说,哪一件不是如同凌迟一般。
她的心,早就彻底死了。
秦少宬见她毕恭毕敬的模样,本能的攥紧双拳。
目光落在她如今已毁了的半边脸上,回想起原本的倾国之姿来。
心中更加恼怒,他本来以为,她醒了之后,会恼怒,会哭喊。
但从未想过,竟是这般生冷疏远。
作为女子,难道她连宝贵的容貌,也毫不在乎吗?
那她还在乎什么?
在乎那逆贼安至衍?
还是说她心里一直在怨恨他杀了她和安至衍的孩子?
!
思及此处,秦少宬眼底闪过一抹狠戾。
他突然欺身上前,握住苏稚肩膀,恶狠狠的瞪着她道,“既然你能为安至衍怀孕,也自然要尽到妃子本分,为朕诞下孩子!”
“皇上,你做什么!”
苏稚瞪大双眼,惊恐无措的看着猛然情绪外露的人。
还不等她说完,被被死死抱住。
这人竟像要将她融入骨血那般,用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