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昏暗,寒风呼啸,柳絮裹紧了身上洗的泛了白的披风。
“咳咳……”
她捂着嘴低声咳嗽,眼眶红润,鼻尖发青,整个人看起来病殃殃的。
小丫鬟雪芝左手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右手搀扶着柳絮,见状,忍不住担心的问:“五姑娘,您还好吧?”
柳絮轻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这时,张嬷嬷从远处过来,手提一盏灯笼,身上穿着保暖的羊皮袄子,走到她跟前便停下脚步,乜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叫了一声:“五姑娘安好!”
也不行礼,也不等柳絮回答,张嬷嬷便提着灯笼与她擦肩而过,鼻间还轻轻地冒出一声不屑的冷哼,那声音仿佛淬满毒液的刀剑,让人听之生寒。
赵嬷嬷走远后,雪芝气恼地跺了一下脚,愤怒地喊道:“什么东西!竟敢如此猖狂!”
柳絮伸手拉住她,微笑道:“你何必同她生气,只是她素来就是这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雪芝闻言,顿时委屈地瘪着嘴巴,“奴婢怎么会不知道,她平时最是跋扈了。若不是夫人身边只有她一个陪房了,她怎么敢这么狗眼看人低?!”
柳絮抬眸看了眼她,淡然一笑:“且忍着吧!等我出嫁了,便把你也一起带出府,到时候我们就轻松了。”
话落,便带着她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一路上,雪芝还在不停地絮叨:“五姑娘,你刚刚闻到没有,那老货身上有很大一股酒气,不知道又躲在哪里去喝酒打牌了!”
柳絮笑笑,并不吭声,她现在难受极了,只想回到自己的床上躺着。
“我现在真希望夫人什么时候受不了她,然后把她给收拾了。”
“也不知道夫人最近又发什么疯,老是为难你。”
“要是夫人对五小姐你,也像对四小姐一样就好了。”
听着雪芝的絮絮叨叨,柳絮抿唇微笑,怎么可能一样呢?虽然四姐也是庶女,可四姐的娘亲却是夫人贴身丫鬟,而她的娘亲,不过是个外室。
进了屋,屋里也是冰冷一片,同屋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柳絮洗漱了一番,就钻进了冷冰冰的被窝。
雪芝先前放在被窝里的汤婆子已经凉透了。
柳絮将汤婆子从被窝里拿出来,然后迷迷糊糊地裹紧被子睡下。
睡到半夜,她忽然听见几个小孩子嘻嘻哈哈打闹的声音。
奇怪,府里哪里来的小孩子?不是很久都没有新生命降临了吗?
柳絮眉头微蹙,睫毛微颤,慢慢睁开双目。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片漆黑,接着,窗户外投射过来的一点光芒驱散了黑暗。
借着光线,她清楚地看到几个婴孩坐在窗台上,嬉戏玩耍。
他们都长得粉雕玉琢的,看上去十分讨人喜爱,尤其是那一头柔软的墨色头发,让人一看就喜欢的紧。
看了片刻,柳絮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那儿亮着灯火,一抹娇俏的身影正站在那里,似乎正注视着她。
那个女人是谁?
这些孩子是谁?
柳絮一边掀开被子起身,一边喊道:“你们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几个婴孩一惊,接着一哄而散。
柳絮越发感到奇怪,开门而出,却找不到婴孩的人影。
天空挂着一弯新月,月光黯淡,到处都是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
忽然,院子转角处有道黑影一闪而过。
“喂,你跑什么?”柳絮追了过去。
什么都没有。
柳絮满心疑惑,暗道,但愿这些孩子不要被守门的婆子发现了,不然被婆子禀告了母亲,他们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正在她出神的时候,又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传来。
在院子外。
柳絮在心中权衡了一番,到底是不忍心看见这些小孩子被处罚,于是又顺着声音跟了上去。
她跟着声音走到了嫡母王氏的正院外。
很奇怪,这一路上,一个人影儿也没有,连守夜的婆子也没有,只有头顶的那一弯新月孤零零的悬挂着,透露着一丝诡异。
此时此刻,柳絮感到了害怕,这一切实在不对劲。
难道她是遇到志怪话本里的离奇事件?
想到这里,她本想打道回府,但是院子里王氏的凄厉的喊叫声突兀地传来,让她心里一紧:“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呐,救命啊——”
要不要进去?
万一真是鬼怪怎么办?
柳絮驻足在院门外,思虑良多,一来,她做不到见死不救,二来,王氏死了,她的婚事不知道要被蹉跎到什么时候,到时候她离府的时间又会延迟。
她犹豫了片刻,伸手去推院门,院门轻而易举地就被推开了,再次彰显了此时的古怪。
“救命啊——来人呐!”凄厉的惨叫声仍在继续。
柳絮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迈步朝里面走去。
她刚踏进院内,就感觉一阵阴森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浑身抖了抖,咬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慢慢地朝屋内走去。
仍旧是一个人也没有。
卧房里,王氏的惨叫声和小孩子的笑闹声混杂在一起,听上去颇有种毛骨悚然的味道。
柳絮咬了咬牙,推开卧室门,霎时眼睛瞪圆,脸色变得煞白无比。
只见王氏浑身上下满是鲜血淋漓的伤口,被人拽着头发在地板上拖来拖去,地板上留下了无数道触目惊心的鲜红血痕。
拖拽她的人是一个浑身肿胀的男孩,大约六七岁,浑身湿漉漉的,好像从河水里捞起来的尸体一般。
而王氏周围还有两个缺胳膊少腿、浑身伤痕的幼儿正各自拿着一根树枝不停地往王氏身上招呼。
而她的肚皮上,则有两个血糊糊的肉团正在不断蠕动,仿佛想钻进王氏的肚子一般!
“啊!柳絮,救我!”王氏瞟见了柳絮的身影,立即扯破喉咙尖叫了起来。
柳絮吓呆了,她怔愣地看着眼前这恐怖的景象,整个人僵硬成了石雕。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
“救命啊……救命……”
王氏绝望的哭泣声依然在她的耳边萦绕,婴孩们停止了手中的动作,都用那乌溜溜的黑眼珠看着她,仿佛在问:“你要救她吗?”
柳絮茫然不知所措。
她曾设想,不过是几个可爱顽皮的婴孩在作弄王氏,将他们斥责离开就行了,但是,她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地惨烈,这些婴孩竟如此恐怖!
“柳絮,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帮我啊——”王氏歇斯底里的声音响彻云霄。
柳絮恍惚间回过神来,她扯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孩子们……你们,可不可以放了她?”
“你不许救她!”那个浑身肿胀的男孩恶狠狠地吼道。
“为什么呀?”柳絮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善一些:“乖,咱们别跟她闹了好不好?她是咱们府里的夫人,要尊敬她!”
她根本不敢上前,只敢站在门口,试图劝服这群熊孩子。
她心中有自己的考量,万一这群孩子丧心病狂地想要连她一起杀掉,那她岂不冤枉死了?她现在只求能够用语言劝服这群孩子。
动手,她是不敢的。
“她不配受人尊敬!”男孩愤愤不平地嚷嚷道,手中依旧死死地拽着王氏的头发。
王氏吃痛,“呜呼哀哉”地叫声响起,接着就是一阵低低的**声。
“为什么呀?”柳絮再次问出了这句话。
“她害死了我们!杀人偿命!”男孩眉毛倒竖,目眦欲裂,语气中带着滔天的恨意。
闻言,柳絮愣住了,接着回想起了府中的传闻,瞬间明白了什么。
这是府里曾经死过的孩子!
她的兄弟姐妹们!
他们现在的模样应该就是他们死后不久的模样,而在她房里时,他们活泼可爱的模样就是他们生前的模样。
那么,她现在还要救王氏吗?
柳絮冷笑一声,救,为什么不救?
她必须得承认,她没本事报复王氏;若是有本事,她也想好好地收拾她一顿。
可是,现在她并不是王氏的对手,而且她的婚事还捏在王氏手里,她不想她的婚事被王氏的死搅黄。
以后,等她出嫁了,他们爱怎么弄死王氏,她都没意见。
于是她笑眯眯地说道:“现在,可不可以留她一条性命呢?”
样子很是和善。
闻言,王氏破口大骂:“柳絮,你这个小娼妇养的,我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对我?!活该你娘早死!你个小没良心的!”
孩子们对王氏的叫骂声听而未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柳絮,诡异而阴森。
柳絮心中打鼓。
忽然,他们笑嘻嘻地道:“好呀!”
这一笑,男孩的脸皮更加鼓胀了起来,甚至破开,还流出了脓水,两个幼儿脸上的伤痕就像是活蜈蚣,狰狞而丑陋。
柳絮倒抽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脸色苍白得像纸一般,双腿微微颤抖,“那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玩?”
“嗯,妹妹,你走吧!你别再来这里了,对你不好。”男孩笑道,然后又开始了拖着王氏转圈圈,幼儿也继续用树枝抽打王氏,王氏疼痛得嗷嗷大叫,既骂这群孩子,又骂柳絮“不得好死”。
柳絮听见男孩叫她“妹妹”,又关切地叮嘱她,心中的那股害怕劲儿忽然之间消失了。
俄而,又听王氏咒骂她,她心底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柳絮才惊觉,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她竟一直没看见过了。
那个女人是谁?是哪个孩子的姨娘吗?
怀着这个疑问,柳絮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然而,下一刻,她的步子倏地僵住,一颗心也骤然紧缩——
为什么床上还有一个她?
她尝试着伸手去摸那个自己,刚刚一接触到那个自己,一股吸力使她与那个自己合二为一。
“唔……”
柳絮轻声嘤咛,只觉脑子有些胀痛,她茫然地睁开眼睛,先是环顾四周,确认四周无恙后,微微松了一口气,心里不禁开始琢磨,自己刚刚的那番奇遇,到底是做梦还是灵魂出窍?
恰逢此时,第一声鸡鸣划破寂静深沉的夜空。
柳絮感到压抑阴森的气息全然消失不见,心里暗道奇怪。
她缓缓坐起来,抬手捏了捏眉心,又强打精神穿好衣服。
她打开门,看见守夜的婆子正靠着门框睡得死死的,嘴角还挂着一丝哈喇子。
她摇摇头,走了出去。
天刚蒙蒙亮,到处弥漫着淡淡的雾霭,空气凉飕飕的,夹杂着青草的芬芳。
柳絮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胸舒畅了不少。
“五姑娘早!”一个扫地丫鬟走上前来向柳絮问好。
柳絮点了点头,“小翠,早啊!”
“五姑娘,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刚刚做噩梦了,醒了。”柳絮语气烦扰,似乎那个噩梦很吓人。
小翠鬼鬼祟祟地环视四周,见四周静悄悄的,便悄声与柳絮说道:“五姑娘,不瞒您说,我觉得我们府里有鬼!”
柳絮眉心一跳,心虚地将视线转到一边,“胡说八道,什么鬼不鬼的,看夫人知道了,又要罚你们。”
“嘻嘻,我这不就是跟五姑娘说一说吗?况且五姑娘你也不会跟夫人告状,我这才敢跟五姑娘你说这些呢!”
“伶牙俐齿。”
小翠见柳絮没有责备她的意思,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凑到柳絮身旁,神秘兮兮地说:“五姑娘,我刚刚说的可是真的,听吴嬷嬷说,夫人最近老是梦魇,叫都叫不醒,要第一声鸡鸣后才会清醒,这不是有鬼是什么?”
吴嬷嬷就是正院守门的婆子。
小翠这么一说,柳絮想起了先前发生的事情,面上不动神色,“就因为这个,你们就编排夫人?”
小翠看柳絮不信,忙急着解释:“五姑娘,真的!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吴嬷嬷说,夫人梦魇的时候总是叫‘饶命’,而且……这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了!”
柳絮沉吟不语,看来王氏这段时间精神萎靡不振的确事出有因,也难怪她总是拿自己作筏子了。
小翠又道:“五姑娘,昨晚连你也开始做噩梦了,你最近务必要小心啊!”
闻言,柳絮心中一暖。
虽然小翠这人比较碎嘴,但是,这份关心还是难能可贵的——毕竟她在家中的地位,是肉眼可见的低。
她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拍拍小翠的肩膀,说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去忙你的事吧,我自己在院子里待一会儿就行了。”
小翠点了点头,“那我就去忙了。”
吃过早饭,柳絮去了正院给王氏请安,却被院门口被赵嬷嬷拦了下来:“五姑娘,今天夫人身体有恙,免了大家的晨昏定省,等夫人好些了再说吧!”
柳絮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王氏昨夜被折腾了一宿,现在肯定没精神。
她点点头,直接转身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柳絮叫来雪芝,给了一些银钱,让她去打听一下以前府中到底死了几个孩子——王氏对这方面特别忌讳,严防死守各种消息,即使这些孩子死了也不允许外传半句,就连下人们都不许提及,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内情,只是隐约知道府里有孩子死过。
雪芝领命,匆匆地跑了出去。
一整天,柳絮都是躺在美人靠上看志怪话本度过的。
期间,小翠又探听到了什么消息,兴冲冲地跑来对她说:“五姑娘,今天姨夫人来了。”
“然后呢?”柳絮老神在在,连眼风也不曾给小翠一个。
小翠眼波流转,目露春情,“罗公子也跟着来了啊!”
“那又怎么样?那是天上鸿鹄,不是你我能染指的。”柳絮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语气平和,仿佛小翠口中的“罗公子”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小翠对此见惯不惊,自说自话:“那是名满游仙郡的罗公子呀……游仙郡的人,谁不知道罗公子俊逸潇洒,文采斐然?啊……要是我能与罗公子说上一句话就好了,做梦我都要笑醒。”
小翠一副花痴的模样,让柳絮看得微微一笑,真是一个异想天开的小姑娘。
她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任凭小翠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直到厨房的李大娘,小翠的亲娘找小翠有事,她的耳根子才清净了下来。
不过听小翠说,明日王氏会带着她们姐妹三个去菩提寺上香——罗姨妈也会带着罗公子一同前去。
她心中不由得暗暗嗤笑,不过就是借着上香的由头,让她和四姐,给二姐与罗公子打掩护,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傍晚时分,雪芝回来了,然后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堆话。
十二年前,父亲的庶长子因为失足跌入水井淹死了;九年前,父亲最宠爱的小妾的龙凤胎儿女被人绑架撕票;还有就是近两年,父亲的小妾怀孕了却无故流产……
这样看来,这些孩子的死都和王氏脱不了干系。
另外,雪芝还说,她回来时遇见王氏身边的大丫头芍药,芍药让她带话过来,让柳絮明日吃完早饭跟着去菩提寺上香。
柳絮淡淡地“哦”了一声。
夜深人静时,柳絮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她既害怕今夜又会遇见自己的兄弟姐妹,又希望遇见他们。
怀着这样纠结的心情,她在凌晨时分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一夜无梦。
柳絮心里隐隐有点失望。
吃完早饭后,柳絮略微梳妆打扮了一下,便抬脚去了正院。
路上恰好碰见四姐柳如眉。
柳如眉是个很温柔娴静的女子,看到柳絮,脸上露出一抹浅笑,轻声细语地喊她一声,“五妹妹早。”
她的眼神格外温柔,看到她心情都会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柳絮看见她这个样子,想到了最近的亲娘苏婉云,苏婉云也是这样的美人,只可惜,红颜薄命!
想到这里,柳絮的眼眶突然湿润了,既然那些孩子可以回府,那为什么苏婉云不回来看一看她呢?
她抬眸看着柳如眉,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四姐,你也早。”
柳如眉拉着她往里走,一面低声劝慰道:“五妹妹,今日你万不可再像上次那样和母亲顶嘴了,万一又被惩罚,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柳絮点点头,表示知晓。
两人相携进了屋,二姐柳如霜,也就是王氏的亲生女儿已经坐在客厅里等着了,看到她俩进来,脸上立马露出一副尖酸刻薄的表情,挑尖了声音道:“哎哟喂,咱家的大忙人终于来了,竟比我这二姐还来得晚,真是好大的派头!”
柳如眉唇角弯弯,淡淡一笑:“我们自然是比不得二姐姐有孝心的。也难怪罗姨妈和罗家表哥对二姐姐赞不绝口呢!”
柳如霜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表哥也是你能称呼的?!我告诉你,表哥是我的,你们都别想抢走!”
话音刚落,便从内室传来一声咳嗽,紧接着,王氏被苜蓿搀扶着从内室走出来了。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双眼凹陷,看着憔悴不堪,不过,一张嘴却厉害地要命,“柳絮今儿这么早就来了?我听赵嬷嬷说,昨儿赵嬷嬷告诉你我病了,结果你转身就走,问都不问候我这母亲一声,你说你是何居心?”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柳絮,脸上的神情仿佛要把柳絮千刀万剐。
柳如霜眼疾手快地挤开苜蓿搀扶着她坐在了上首。
柳絮低眉顺眼地站着,垂手肃立,恭敬地答道:“女儿不敢。只是赵嬷嬷说,母亲不想看见女儿,女儿只能谨遵母命。”
“哼!”王氏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屑地瞥了柳絮一眼,继而将目光转向柳如眉:“眉丫头,今儿怎么穿的这么素净?”
今天柳如眉穿了件月牙绿绣百合的衫裙,腰间系了条葱黄色的腰带,乌黑的秀发挽成了松散的发髻,斜插着金钗,鬓边坠下几颗珍珠,衬着她莹玉般的肌肤越发的娇嫩可人。
她抿了抿嘴,似乎有些羞涩地说道:“我今天是去上香,不宜穿的太过花哨。”
“嗯……”王氏顿了顿,随即点头笑道:“这一身倒也衬你的气质。”
柳如霜见状不满意了,狠狠地瞪了一眼柳如眉,痴缠着王氏,道:“娘,我今天如何?”
她一身华丽锦缎掐花衣裳,梳着高髻,戴着赤金嵌宝石步摇,手腕上还佩戴了几串红珊瑚手串,一副华贵逼人的模样,和她的名字实在不相符。
王氏摸了摸她柔滑的秀发,笑道:“霜儿最是标致不过,我瞧着哪里都漂亮。”
柳如霜这才满意,然后得意洋洋地瞟了一眼柳如眉,见柳如眉毫不嫉妒,心里忽然又觉得没意思,因此笑道:“母亲,咱们快去上香吧!我都等不及了。”
王氏嗔了她一眼,“这么急躁做什么?等着你罗姨妈和表哥一起。”
她一边说,一边用余光瞄着柳如眉和柳絮的神色,见她二人神情淡淡的,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动之色,这才满意。
一行人分别乘坐三辆马车去的菩提寺。
王氏和柳如霜共乘一辆,罗姨妈和罗子毅共乘一辆,柳如眉和柳絮共乘一辆。
行至半路,王氏和柳如霜的马车被人拦住了,因此后面的两辆马车都不得不停下。
丫鬟们纷纷探出头来是何人竟敢挡住他们的去路,主子们虽然心内好奇,却还是规规矩矩地待在了马车内。
除了柳如霜。
原来是两个衣衫破旧的道士。
年老的道士自称“天通道长”,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白须白发,手持拂尘,身形瘦弱,看上去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似的,但他身上的气场强大而威严,不怒自威。
另外一个道士是个弱冠之年的男子,乃天通道长的弟子,名为陆嘉裕。
陆嘉裕身形颀长,眉清目秀,他虽是穿着普通的粗布青袍,却显出一股儒雅俊逸之态,一举手一投足间尽显潇洒飘逸。
令人瞩目的是,他腰间挂着一柄长剑,此刻,那长剑一直“嗡嗡”作响。
“缘何不走?”柳如霜娇声怒问。
马夫赶紧说道:“禀告小姐,这二位道爷非说我们当中有人冤魂缠身,想要驱鬼除妖。”
“胡说八道!”柳如霜气愤地道:“这就是两个神棍,骗子!赶紧走!”
车内的王氏心内一动,这两名道士真可以驱鬼?
她不由得也探出头来,“且慢!”
柳如霜诧异地抬眸看了一眼王氏,心内疑惑,不明白王氏为什么要阻止她。
王氏拍了拍柳如霜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又对随行的赵嬷嬷低语一番后,牵着柳如霜的手坐回原位。
赵嬷嬷走到天通道长和陆嘉裕面前,向二人深施一礼:“二位道长,我家夫人有请。”
天通道长淡然一笑,“烦请带路!”
赵嬷嬷点点头,转过身,笑着引着二人来到王氏所乘的马车旁边,掀开帘子,恭敬地禀道:“夫人,二位道长来了。”
王氏微笑颔首,“二位道长好。”
天通道长朝着王氏拱了拱手,“无量寿福,贫道天通拜见夫人。”
陆嘉裕跟着躬身揖手。
王氏含笑颔首,道:“两位道长多礼了,不知两位道长是在哪座仙山上修行道法?”
“通灵观。”
王氏一怔,她怎么没有听过这通灵观的名头?
她又见二人虽气质不凡,但衣着朴素,料子只算寻常,便有些轻视,只不过碍着礼仪没有流露出来罢了,只略皱着眉头说道:“恕妾身无知,没有听过这‘通灵观’的名头。”
天通道长捻须微笑:“听没听过又有何妨?重要的是,夫人如今恶鬼缠身,若再不驱除恶鬼,夫人必遭厄运!”
原来,陆嘉裕身上所携带的佩剑名为驱邪剑,乃神铁所铸,剑身上刻有符文,遇邪祟鸣声示警,亦可克制邪祟,祛鬼除妖。
因此,他二人听驱邪剑“嗡嗡”作响,便知道是遇到了邪祟,于是,二人拦下马车;刚刚一见到王氏,便看见她周身黑气缭绕,煞气弥漫,显然是遇到了邪祟,所以,才出言相劝。
只是王氏心里认定他二人是骗子,根本就不信任他们,于是笑道:“二位道长请勿危言耸听,就算我恶鬼缠身,我自会去找大师化解灾厄的。”
陆嘉裕和天通道长互望一眼,不免叹息,正欲再劝说一番,柳如霜却是不耐烦了,催促道:“娘,和他们废话什么?看他们这样子,也不像是有本事的!菩提寺的大师佛法精深,怎么着也比他们靠谱!”
王氏一听柳如霜这话,正合她心意,便假意斥责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难道不知尊师重教吗?"
柳如霜冷哼一声,撇过脸去。
王氏又对天通道长二人说:“实在对不住了,二位道长,妾身一行人还要去菩提寺烧香拜佛,就不与二位道长交谈了。至于二位道长所说恶鬼缠身一事,妾身会请圆清大师作法的。”
二人见状,也不好多言,只得让开了路。
马车重新驶出,驶往菩提寺方向。
陆嘉裕见此,便问天通道长:"师父,就这样让她走了吗?"
“嗯。”天通道长的视线一直追随着远去的马车,“既然她说要去菩提寺找圆清,那这件事我们就不管了。圆清那人我知道,还有两分本事,这区区恶鬼缠身的小事,他稍微一出手,便能解决。”
陆嘉裕不禁叹道:“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赚钱的好机会。”
菩提寺内。
王氏和罗姨妈领着众人正在烧香拜佛。
柳如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眼睛一直偷瞄着罗子毅,见他一身蓝色直缀、面容清隽、气质高华,虽然是在磕头拜佛,却依然给人一种高贵优雅的感觉,心中眷恋愈发深沉。
烧完香后,王氏和罗姨妈去拜访圆清大师,其余几人便一同去后山梅林赏梅。
一离开王氏的视线,柳如霜便挽住了罗子毅的手臂,亲热地笑道:“表哥,待会儿你要给我作一首诗!
罗子毅瞥了柳如霜一眼,又扭过头看了看走在他二人身后的柳如眉和柳絮,推开了柳如霜的手,“大庭广众之下,姑娘家不要太过放肆。"
柳如霜嘟嘴道:“表哥,你我二人都要议亲了,不要这么扭扭捏捏的呀!”
罗子毅满心尴尬,深深皱眉,冷声道:“表妹,切莫胡闹!”
他的语气有些冰寒,话语中隐藏着几分不悦。
在他眼里,柳如霜咋咋呼呼的,一点闺阁女子的样子都没有,他真的不想娶这样一个女子,但是,谁叫柳如眉是庶女呢?为了兴旺罗家,他不得不放弃柳如眉!
柳如霜却故意嘟嘴道:“表哥,你也别不好意思,反正早晚咱俩是要成亲的。莫非你是嫌她俩碍事?”
不等罗子毅回答,柳如霜就横眉竖眼地瞪向柳如眉二人,喝斥道:“你们俩怎么还不走?”
柳如眉和柳絮不敢惹恼柳如霜,唯唯诺诺地原路返回。
柳如眉和柳絮一走,柳如霜就迫不及待地拽着罗子毅的胳膊问:“你是不是还喜欢柳如眉那个贱人?!”
罗子毅眉心一跳,满脸不耐烦地拂开柳如霜的手,冷冷道:“胡说八道!”
柳如霜却死缠烂打地拉住了他的袖子:“我没有胡说!你刚刚上香的时候就和她眉来眼去,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告诉我,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了?”
罗子毅厌恶极了这个蛮不讲理的表妹,用力甩开她的手,沉下脸怒道:“无理取闹!”
说罢,扬长而去。
柳如霜愣了片刻,立即追了上去。
*
放生池旁。
柳如眉和柳絮看着池里悠闲游弋的锦鲤,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五妹妹,你说为什么什么时候才能像它们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呢?”
柳絮抬眸看了看阴沉的天空,天空中掠过几只鸟儿,它们展翅飞翔在苍穹下,自由自在。
她低下头,看着水面的倒影,喃喃自语,“四姐,你觉得这些鱼儿真的自由吗?我却觉得天上的鸟儿更自由。”
柳如眉抿了抿唇,幽幽道:“那又怎么样?我们再怎么样也逃不出这个牢笼。”
“四姐,你怎么如此……悲观?”柳絮不解地问:“只要我们活着,总能有机会摆脱这被人摆布的命运!”
“你想的太过天真了,五妹妹,等你真正议亲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你这种想法多么幼稚了!”
不等柳絮回答,柳如眉摇了摇头,苦涩一笑:“这个世间的男人嘴上说着爱你,实际上他只是哄你开心……等他得到你了,他便不再珍惜你了!”
柳如眉这番话似乎有感而发。
柳絮张口欲辩驳,却又无从开口,但是心里却觉得奇怪,为什么柳如眉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以前的柳如眉虽然谨小慎微,但是一点也不悲观消极啊!
柳絮疑惑了。
柳如眉看出了柳絮的困惑,自嘲地笑笑:“你看,我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我们再去转转吧!难得一次出府,要好好玩个够。”
“嗯。”柳絮收起疑惑的情绪,陪着柳如眉在菩提寺内四处游转。
然而,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青皮小和尚跌跌撞撞地朝大殿跑去,嘴里嚷嚷着:“师父,不好了,不好了,出人命了!”
“四姐,我们去看看?”柳絮连忙拽住了柳如眉的衣角。
柳如眉点点头,“走。”
二人带着各自的丫鬟,一边走一边猜测发生了什么事,还没走到大殿,便看着住持带着一群僧人跟着那青皮小和尚往外走。
柳絮四人跟着走到了山脚寺门前。
死的是一个六七十的老妪,全白的头发乱糟糟地盘着,面黄肌瘦,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肉,双眼凹陷,显得格外的吓人。
她的嘴巴大张着,双目圆睁,面容惊恐,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住持草草地看了一眼,觉得这老妪只是力竭而死,没什么奇怪的,便叫一个小沙弥去通知官府,然后便领着众人往寺里走。
柳絮远远地看不分明,只隐约看见那老妪身上穿着的是一套红色的衣裤。
她心里一惊,这怕不是要成为厉鬼吧?遂问柳如眉:“四姐,你觉不觉得这老妪的死有蹊跷?”
柳如眉伸出食指点了一下柳絮的眉心,嗔道:“快收起你那份不安分的心思!成天就胡思乱想,小心我跟母亲说你看那些话本的事情!”
柳絮连忙收起脑海里的杂念,笑嘻嘻地道:“四姐,饶过我吧,我可不想又被母亲责骂。”
柳如眉轻哼了一声,“那你还不收敛一点?”
柳絮吐吐舌头,讨好地抱住了柳如眉的胳膊。
柳如眉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一些,继续慢慢往回走。
冬季的寺里也没什么逛的,除了后山梅林,可是柳如霜想和罗子毅“吟诗作赋”,不让她们去,她们也只好窝在厢房里百无聊赖地下棋。
可惜,柳絮不仅是个臭棋篓子,还喜欢悔棋,引得柳如眉不禁摇头。
两人正一边说话,一边下棋,苜蓿进屋来通知她们回家了。
柳絮立刻扔下手中的棋子,急吼吼地站了起来,说道:“四姐,不下了,回家了。”
柳如眉无奈,“着急什么?”
雪芝捂嘴轻笑,毫不客气地拆柳絮的台:“五姑娘这是输怕了,不想和您下棋了!”
柳絮窘迫,狠狠地剜了雪芝一眼。
柳如眉不由轻笑,身后的丫鬟也偷偷捂着嘴笑。
柳如眉慢悠悠地起身,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优雅,一派贵女风范,比柳如霜那个正牌嫡女动作还要优雅,只听她清脆的声音道:“赶紧收拾东西吧,免得被母亲说教。”
二人出去后不久,便看见柳如眉挨着罗子毅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一点也不避讳。
柳絮悄悄对柳如眉说:“你看我们这二姐这德行,罗家表哥配她真是可惜了?”
“你也这样觉得?”柳如眉莫名其妙地回了这么一句,引得柳絮侧目。
柳絮定定地看了柳如眉一瞬,忽然轻声说道:“四姐,你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罗家表哥不是你我能觊觎的。况且,罗家表哥那人,明面上看着风光霁月,实际上被罗姨妈捏在手心里,根本没有什么主见,不算是一个良人。”
柳如眉心里苦涩,却强颜欢笑道:“你在胡说什么呢!不是你引起的话题么?反过来还在教训我来了。”
“反正我言尽于此,四姐,我可不想看见你以后被母亲厌弃。”
“行啦,知道了。”
正说着,王氏和罗姨妈携手从厢房出来了。
此时,王氏的神色轻松多了,和罗姨妈谈笑风生,丝毫没有来时那种担忧和愁绪,仿佛一切已经雨过天晴。
“母亲,罗姨妈。”柳如眉拉着柳絮上前行礼。
王氏对她们点头微笑,淡淡道:“天色已晚,回去吧。”
一行人如来时那样坐着马车回去了。
却不知她们走后,住持和圆清大师正在讨论那红衣老妪的事情。
住持:“圆清师弟,你说是不是那恶鬼又在害人?”
圆清大师手里拨弄着念珠,闭着眼睛道:“阿弥陀佛。不管它是什么恶鬼,只要有我在,就别想再害人!”
住持面露喜色,放下心来,“那我就放心了。”
是夜。
柳絮睡梦中听到院子里传来几阵哭闹声,迷迷糊糊醒来后,又看见了那几个婴孩。
她打量着周围,见自己的身体依旧好好地躺在床上,也不惊慌,反而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几个婴孩:“你们是我的兄弟姐妹吗?”
几个婴孩停止打闹,不再出声,都张着一双黝黑的眼睛地看着柳絮。
看的柳絮心里还是觉得瘆得慌。
待柳絮走近后,察觉出她并无恶意,大男孩柳文峰便冲她咧嘴一笑,露出缺了牙的牙齿,一副傻傻的模样,“是呀,五妹妹。”
柳絮知道他是自己的大哥,便问:“大哥,今天怎么你又到我这里来了?”
“那老妖婆求了一道符,我们近不了她的身,便到你这儿来玩了。”
闻言,柳絮心下暗忖,看来王氏今天去菩提寺并不仅仅是为了柳如霜。
她又问:“那你们怎么喜欢往我这里跑?而不去其他兄弟姐妹那儿呢?”
双胞胎小男孩柳文山笑嘻嘻地回答道:“因为这里气味最好闻呀!有花香,像春天的味道!”
双胞胎小妹妹柳如兰跟着说:“春天……”
而那两个小的,还不会说话的,就只知道傻乎乎地笑。
本来柳絮心里本来存着一丝惧意,看见他们这样,心里软了下来,他们有什么错呢?不过也是一些可怜人罢了。
话本里常说,害人的恶鬼其实也可以感化投胎的。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双胞胎柔软的头发,又握了握两个小婴儿的手,发现他们的手冰冷,不由得心疼地问:“冷不冷啊?”
柳文峰摇了摇头,笑嘻嘻地回答:“感觉不到冷了。”
“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呢?就这样害死王氏吗?”
“当然。”柳文峰理所当然地说道。
双胞胎异口同声地回答:“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那,可不可以打个商量?”柳絮试探地询问。
几个小家伙睁大眼睛望着她。
“可不可以等我出嫁了再了结她?”
小家伙们不明所以,柳文峰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行啊,没问题。不过五妹妹,你才多大,就想着要嫁人了?”
“我已经及笄了!”
“原来……你都已经这么大了……”柳文峰忽然感伤地喃喃自语道,接着又笑眯眯地调侃道:“我记得你才认祖归宗的时候,还是一个两三岁的黄毛丫头,结果现在都长成一个待嫁的大姑娘了。你看好人家了吗?”
“母亲想把我送给定北侯爷做妾。”
“老妖婆怎么能这样?!”
“无所谓啊!”柳絮满不在乎地说道:“反正嫁谁不是嫁呢?以母亲对我厌烦的态度,就算我不给人做妾,也不会给我找什么好人家的。”
“可是,古人有云,宁做寒门妻,不做高官妾……”
“我不在乎!”柳絮撇了撇嘴角,“只要能脱离这个樊笼,就算是为奴为婢我都甘愿!”
柳文峰词穷,他也不知道如何劝说,只好无奈道:“人各有志,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柳絮笑笑,她不会后悔的。
下一刻,她出口问道:“大哥,我姨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柳文峰皱了皱眉,仔细回想了一下:“我记得当时,爹是直接把你抱回家的,没有看见过你姨娘。不过,就算这样,老妖婆和爹也大闹了一场。”
柳絮有些失望,“是吗?”
柳文峰继续道:“不过我总觉得你不是爹的孩子。”
柳絮诧异地抬眸,眼睛瞪的圆溜溜的,一脸不敢相信:“我不是爹的孩子?这不可能!”
“我们死后,逛完了全府,只有你这里不同寻常。你这里散发的气息很温和,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这里。”
“那这也不能说明我不是爹的孩子啊……”柳絮嘀咕了一句。
柳文峰点了点头,“所以我只是怀疑。”
“哦。”柳絮闷闷地应了一声,心中却暗叹了口气,这个大哥也太不靠谱了!
也许是柳文峰见柳絮兴致不高,便拉起柳絮的手说:“五妹妹,走,我们带你去玩玩儿!”
说完,不等柳絮反应过来,便牵着柳絮的手往天上飞去,吓了柳絮一大跳。
然而,当柳絮缓下心神后,看到眼前壮丽的景象,顿时忘记了恐惧,忍不住高兴地尖叫起来。
她的脚下,是万家灯火,美轮美奂;远处的邑湖上,飘荡着无数条灯火通明的画舫。
画舫上面,有琴声袅袅,悠扬婉转。
画舫边上,站立着一群穿戴华贵的男女,举杯邀月,吟诗作赋,好不热闹。
“他们不冷吗?”柳絮忍不住煞风景地问道。
“哈哈!”柳文峰笑而不语。
柳絮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跟着柳文峰一起往前飞,此时的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快乐的鸟儿,飞向天空,翱翔于九天之上。
“真美呀!”柳絮赞叹道。
突然,柳絮发现远处山上涌现出一片黑雾,连忙扯着柳文峰的手问:“大哥,前面是哪儿?发生了什么事?”
柳文峰定睛一看,是游龙山上的菩提寺,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急切地说道:“五妹妹,我们快走!”
“为什么要走?”柳絮纳闷。
“哎呦喂,快别问了,先逃命要紧。”说着,拉着柳絮就往回飞,一边飞还一边给她解释:“那是菩提寺。现在菩提寺笼罩了这么浓厚的黑雾,肯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再不走,我担心我们会被波及,甚至魂飞魄散。”
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后,柳絮忧心忡忡,心绪难平,正想拉着柳文峰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听一声鸡鸣声响彻整座院落,她猛然看着柳文峰他们,依依不舍地问道:“大哥,你们要走了?”
柳文峰笑了笑说:“嗯,该走了。”
柳絮咬了咬唇瓣,犹豫半晌,才问道:“你们……你们还会再来吗?”
闻言,柳文峰的眼底闪过一抹惊讶:“会啊,只要你不怕我们。”
柳絮冲他们挥手,目送着他们离开了院子,接着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准备回到自己的身体,结果却发现,她怎么也回不去了!
无论柳絮怎么触碰,她都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内。
这是怎么回事?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久久无法释怀,她回不去身体,是不是意味着,在别人眼里,她已经死了?
时间渐渐流逝。
柳絮心如死灰地看着雪芝叫她起床,却叫不醒她,又看见雪芝探了探她的鼻息,接着就惊慌失措地大喊:“五小姐死了!”
整个院子一下子炸开锅了。
一炷香之后,赵嬷嬷带着几个婆子来到了她的院子,其中一个婆子手中还带着一卷席子。
雪芝像是明白了什么,连忙关上房门,试图阻拦这些婆子将她的身体抬出去。
可是雪芝太弱小了,根本不是这些粗使婆子们的对手。
很快,她的身体就被搬了出去,而那些婆子们还嫌弃脏似的狠狠一脚踢开了雪芝,嘴里骂着“作死的小娼妇!”
雪芝顿时呕血昏迷。
她不禁苦涩地摇了摇头,连眼泪也没有一滴,她的嫡母,真的是……无情无义!
连棺材也舍不得给她打一副!
她跟着这些婆子从后门出去,又看着这些婆子抬着她的身体往鬼哭山走去。
她着实不能相信她的嫡母会如此丧尽天良——竟然连坟都不肯叫人帮她挖一个,直接让人把她丢在荒郊野外!
鬼哭山内阴森森,随处可见四散的白骨。
婆子们才刚刚踏足,就一股阴寒之气袭来,令人忍不住背心发凉。
虽是白日,那太阳却躲在厚厚的云朵后,收敛起了万丈光芒,仿佛是在害怕。
“呜呜呜!”
凄厉的呜咽声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婆子们心若擂鼓,两股颤颤,抬眸朝前望去,只见鬼哭山内黑漆漆的,宛如幽冥地狱,令人不由自主地胆战心惊。
一个婆子打了退堂鼓,停下了脚步,不敢往前继续走。
另一个婆子见状,连忙推了她一把,催促道:“走!快点往前走啊!再迟了就来不及了!”
那婆子咬咬牙,继续朝前走,但是每走两步,却又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脸色苍白,全身颤抖:“不行了不行了!我不行了!要不咱就把五小姐扔在这里吧!我可不敢再进去了。”
她的腿已经软了,浑身虚脱,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里太可怕了!
她不想再往里走了!
正当那个胆大的婆子想要再催促,一阵阴风吹过,那冷风拂过后颈,顿时让她浑身打了个哆嗦。
又看林中枝叶乱舞,仿佛鬼魂在张牙舞爪。
那呜咽声幽怨不已,仿佛鬼魂在低低**。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强自镇定,“也行,反正这里也是鬼哭山,我们就把五小姐扔在这里吧!”
“可是,夫人不是说让我们把五小姐扔进鬼哭山深处吗?”另一人颤抖着声音说道。
“那你就去送死好了!”另一人哆嗦道,“我可不想再往里走了。我听人说了,鬼哭山上,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来!”
“那夫人问起怎么办?”
“我们就一口咬定把五小姐扔进鬼哭山深处了!”
四个婆子商量好了之后,直接扔下柳絮的身体就转身回走。
柳絮看着这些胆战心惊的婆子快速离去,心里凄凉不已,难道她真的就要这样灵魂离体而亡?
她不甘心!
忽然,一阵铜铃声响起。
柳絮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仙风道骨的道长手持拂尘而来。
他身后跟着一名弱冠之年的男子。
男子面如冠玉,目如朗星,身形颀长,穿着一袭青色长袍,手摇铜铃,嘴里问着:“师父,这里真的有生魂吗?”
天通道长抚须微笑,“喏……前面不就是吗?”
“哪儿?我怎么没有看见?”陆嘉裕顺着天通道长手指的方向仔细观察,毫无所获。
他只看见地上躺着一具尸体。
天通道长微笑不语,领着陆嘉裕走到柳絮身体跟前,说:“瞧见没有?就是她。”
“她?”陆嘉裕皱眉道,“就这么一个小丫头还要委屈师父您到这荒山野岭来一趟?”
天通道长再次抚须微笑,“因果而已。”
柳絮正奇怪着二人是谁,却看见天通道长口念咒语,屈指结印,一甩拂尘,“柳絮,还不快回到你的身体里去?!”
柳絮蓦然睁大双眼。
这老头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他认识自己吗?
只见一道白光闪过,直冲柳絮身体眉心处,接着柳絮不由自主地往身体上靠。
她想说些什么,奈何口不能言。
白光消失。
柳絮慢慢地掀开眼皮,然后茫然地环顾四周,“唔……”
“师父,她醒了!”陆嘉裕惊讶地叫出声来,果然师父还会起死回生这门法术还没教会他!
天通道长用拂尘甩了一下男子,不满地斥责道:“吵什么吵?你以为我眼睛瞎了吗?”
陆嘉裕吃痛,讷讷不敢做声,却用眼睛上下打量着柳絮,虽然一身脏污不堪,却还是掩盖不住其绝美的容颜,黛眉美目,琼鼻红唇,令人见之忘俗。
不过,他发现柳絮正瑟瑟发抖,因此又不管不顾地叫了起来:“师父,她在发抖!”
天通道长闻声瞥了柳絮一眼,见她确实脸色惨白,浑身瑟瑟发抖,便用拂尘手柄敲了一下陆嘉裕的头:“知道她冷还不快给她喝一口酒驱寒!呆子!”
“哦!”陆嘉裕赶紧应了一声,从腰间取下酒葫芦,拔掉塞子,直接掐住柳絮的下巴,对准柳絮的喉咙灌了下去。
行为十分粗俗,让天通道长看了直摇头。
柳絮原本正沉浸在迷糊的情绪中,突如其来的温热液体呛得她猛烈咳嗽起来,不断挣扎。
好不容易灌完一葫芦酒后,陆嘉裕放开柳絮。
柳絮“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脸颊绯红。
天通道长气鼓鼓地用拂尘给了陆嘉裕一顿揍,嘴里骂道:“狗日的,我才把她救活,你个呆子就想把她醉死吗?”
陆嘉裕吃痛,抱着头躲避着天通道长劈头盖脸砸过来的拂尘,求饶道:“师父,别打了,我错了!”
天通道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不快把她带回通灵观!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看你下半辈子怎么办?”
“师父,你说什么?”陆嘉裕不懂天通道长的意思。
“唔……”天通道长一时语塞,轻咳了几声,“没什么,我的意思是说,她将会是你的师妹,要跟你捉鬼除妖的。”
“哦。”陆嘉裕虽然疑惑,但是多年对师父的言听计从早已根植于脑海,因此即使仍然困惑,也没有继续追问。
他扛起了柳絮,跟着天通道长往通灵观走。
通灵观,建在游仙郡上一座无名山头上,道观又老又破又小,只有几间破木屋孤零零地耸立在一座山丘上,门窗凋敝,墙壁坑洼斑驳,一片乌黑潮湿,还挂着几块蜘蛛网。
道观里的摆设也极度简单,除了供奉的祖师牌位、香炉以及蒲团等物品外,便再也找不出任何可以看得过去的东西。
此时,陆嘉裕愣愣地看着天通道长留给他的书信:“嘉裕徒儿,为师云游四海去也,你好好照顾你的师妹,带着她捉鬼除妖,千万不能让她被邪祟附身或者害了性命。对了,你师妹现在封印已除,可以帮你度化邪祟,你们俩就好好配合着把通灵观发扬光大!还有,我给你师妹留了一张辟邪符,你交给她,让她防身。”
陆嘉裕看着手中这张薄薄的纸笺,心里忽而升起一种荒谬感,师父不是在开玩笑吧?他竟然真的离开了?
*
醒来后,柳絮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木板床上,身体酸疼得厉害,尤其是额头和眼睛,又胀又涩。
而且很饿。
她揉了揉眼睛,忍着痛爬起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间破烂的房间内,身上盖着一床有异味的被子。
仔细一分辨,好像是一股霉味。
她坐起身,垂眸一看,那被子边缘黑黢黢的,被面上还有一圈一圈的污渍。
真是恶心。
不过,这里是……
她慢慢在脑海中回忆,终于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她不是死了吗?
怎么还会感觉到痛?
难道昨天那道长让她死而复生了?
她拧了一把大腿上的嫩肉,嘶——痛得她倒抽凉气,真疼。
她真的活过来了!
感谢那位老神仙!
柳絮抬手捏了捏眉心,掀开被子,拿起床尾放着的一套棉袍穿在身上——还好,这棉袍干干净净的,没有异味。
打开门,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看了看天空,阴沉沉的,一点阳光都不透露出来。
她走到院子里,伸了个懒腰,忽而听到前院传来一阵呼喝声。
她好奇地走到前院,只见院里一个男人拿着一把剑上下翻飞。
是昨天救她的那个道长的跟屁虫!粗鲁鬼!
不过,这男人舞剑的样子还真好看。
虽然她不懂剑招,但是她看得出来这个人的武功并不低。
男人也就是陆嘉裕,挥舞剑招,忽然,剑尖一偏,直奔一棵枯树的树枝刺去。
那枯树的树枝上,有着一条青色的毒蛇。
“噗嗤”一声,青色的毒蛇被剑尖削成两截掉落下来。
陆嘉裕见状,连忙收剑回鞘。
“师妹,你醒了?”
柳絮:“你叫我什么?”她什么时候成了她师妹了?
陆嘉裕挠头,样子憨憨的,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师妹啊。”
柳絮:“谁是你师妹!我又不认识你!”
陆嘉裕想了想,解释道:“我是你师兄,陆嘉裕。昨天师父救了你,他还嘱咐我带你捉鬼除妖。”
柳絮张了张嘴,本想斥责他“胡言乱语”,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哦,师兄你好。师父呢?”
“师父他老人家云游四海去了。”陆嘉裕顿了顿,“师妹,我们什么时候去捉鬼?”
看着陆嘉裕这跃跃欲试的样子,柳絮忽然问道:“师兄,你捉过鬼没有?”
“梦里捉过。”陆嘉裕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柳絮:“也就是你一次鬼都没有抓过?”
陆嘉裕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
柳絮撇撇嘴,“那什么也别说了,我不会和你去捉鬼的。”
陆嘉裕急了:“可是,师父说……”
柳絮打断了他的话,板着个脸,严肃地说道:“我很感激你们昨天救了我,但是,很抱歉,我不会跟你去捉鬼。除非师父在。”
“师父人都不见了,那怎么办?”陆嘉裕着急地说道,“难道你要违背师命?”
柳絮眼睛转了一转,笑眯眯地忽悠陆嘉裕道:“我要先回家处理家事。等我处理完了再说。”
“哦……”陆嘉裕想说什么反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闭口不言。
见状,柳絮满意一笑,“所以,麻烦师兄送我回家可以吗?”
陆嘉裕:“哦!”
好不容易,柳絮空着肚子下了山,却听陆嘉裕说道:“对了,师妹,你已经昏迷三天了。这几天都是我喂你丹药吊着你的命。你得感谢我。”
柳絮:“……谢谢?”难怪她这么饿。还有,这人也真是一只呆头鹅,说带她回家就只带她回家,都不知道给她弄点吃食。
走了一会儿,柳絮实在是饿的没力气了,忍不住问道:“师兄,你有没有吃的?我都快要饿死了。”
“有。”陆嘉裕从褡裢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一看,是两个冷硬的馒头。
柳絮一见,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是默默地接过两个馒头慢慢地啃了起来——她没有注意到陆嘉裕欲言又止的模样。
馒头很干,吃到嘴里后,柳絮感觉它能划破喉咙,但是为了填饱肚子,她还是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吃了两个馒头后,柳絮忽然问道:“这两天我家里有发生什么事吗?”
陆嘉裕想也不想地回答:“你们家的五小姐暴病而亡,秘不发丧。”
柳絮:五小姐不就是她吗?王氏真这么狠?
“还有吗?”
陆嘉裕看着柳絮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眼底深处却闪过一抹愤怒,心里觉得有些好奇,于是,他犹豫了一番,最后才吞吞吐吐地回答道:“据说,五小姐的丫鬟,一个叫雪芝的,被五小姐传染上了疾病,也暴病而亡了……”
“你说什么?雪芝死了?”柳絮猛然停住脚步,惊讶地望着陆嘉裕,眼神里全是震惊。
王氏心真的这么毒?连雪芝都容不下了?
“唔……”陆嘉裕给了柳絮一个肯定答复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妹,你是不是就是柳府五小姐?”
柳絮凄楚一笑:“嗯。”
“那你现在还回柳府吗?”
柳絮摇了摇头,“不知道。你等我想想。”
她现在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之前,她那么心心念念地想着离开柳府,那为什么现在还要回去?
只是,柳絮心里觉得对不起雪芝。
“师兄,你会招魂吗?”
“不会。”
柳絮低下头,沉默不语。
陆嘉裕看着柳絮失魂落魄的样子,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挠着头,不停回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柳絮,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可行的办法:“师妹,虽然我不会招魂,但是我会一种引魂术,应该可以把魂魄牵引过来。”
“真的?”柳絮惊喜地抬起头,看向陆嘉裕。
陆嘉裕点点头。
“太好了,那赶快引魂啊!”柳絮说着就要扒拉陆嘉裕往回走。
陆嘉裕急忙阻止道:“师妹,你别急啊!”
柳絮:“什么意思?”
“现在青天白日的,我想引魂也引不了啊!”
柳絮愣了一下:“啊?”
下一刻,她反应过来了,“哦……白天鬼没法出来。”
正说着,一团黑雾从天空飘过。
这时,陆嘉裕腰上的驱邪剑“嗡嗡”作响,他抬头一看,黑雾正朝他们这个方向飘了过来。
“邪祟!”
听了他的话,柳絮也抬头看见了那团黑雾,当即吓得躲在陆嘉裕身后。
黑雾渐近,柳絮紧紧盯着那团黑影,突然想起那晚柳文峰带她飞行时也遇见了一团黑雾,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团黑雾。
她抓着陆嘉裕身后的衣服,问道:“师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陆嘉裕的手心也冒汗了,第一次单独面对邪祟,心里有点慌,“师妹,这有一道辟邪符,你先躲一边去,我来对付它。”
说着,他递给柳絮一张符纸。
“师兄,你呢?”柳絮有些不放心地询问道。
“我没关系。”
柳絮接过辟邪符,想找一个地方躲,却发现周围空荡荡的,无处可藏,除非往山上走。
算了。
她泄气地想,说不定还没跑到山上就被这黑雾抓住了。
那团黑雾越来越近,隐隐地还能听见一些哭嚎声,幽怨而凄苦。
不是一个人在哭嚎,而是许多人一起哭嚎汇集而成的哭嚎声。
陆嘉裕也不再说话,手中握住长剑,警惕地盯着黑雾。
黑雾飘近,渐渐显现出人形。
陆嘉裕定睛一瞧,发现那团黑雾竟然是一个女妖。
柳絮也睁大双眼,惊讶地看着女妖。
这女妖身穿一身黑色衣裙,面上也用黑色布巾遮挡住了容貌,只露出了一对勾魂夺魄般的眼眸和那尖尖的耳朵。
陆嘉裕看到女妖的第一眼,立马将柳絮推开了,接着拔出驱邪剑,戒备地盯着女妖。
女妖看着柳絮,阴森森地笑着:“柳絮,你躲什么呀?”
陆嘉裕警告性地瞪了女妖一眼:“你是谁,为何缠着我师妹?”
“哈哈……你管我是谁?识相的,你赶快让开!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柳絮听着女妖的话,脸色变了变,她看向女妖,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不,我不认识你,我只认识你娘!”女妖诡异地笑着说。
“我娘已经过世了。”柳絮试探着问道,看这女妖是敌是友。
“过世了?那可太遗憾了,我还想杀她泄愤立功呢!”
柳絮听了这话,便知她是敌人:“所以,你是冲着我来的!”
“呵,既然被你看出来了,那么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没错,我就是冲着你来的。”女妖笑着说:“你娘偷走了我族的圣物,只要你把圣物交出来,我就饶你不死。”
“我没有什么圣物!而且,从我记事起,我就没有见过我娘!”
女妖桀桀地笑了:“我管你见没见过你娘,反正她肯定是把圣物留给你了!”
说罢,女妖化作一阵黑雾,朝柳絮袭击了过来。
陆嘉裕见状,提醒道:“师妹,拿好符咒,保护好自己!”
说完,他就迎了上去,跟黑雾缠斗在一起。
黑雾可以随意变形,又没有实体,虽然驱邪剑可以克制邪祟,但是对付这种邪物效果甚微。
陆嘉裕打了好一会儿,仍旧没能将黑雾逼退,柳絮焦躁地喊道:“师兄,你还有没有克制她的法宝?”
柳絮这一出声,把陆嘉裕的注意力打断了,他一个不留神,就让黑雾化作一条绳子缠住了他的脖颈,继而缠住了全身。
“师兄,小心!”柳絮急忙喊道。
陆嘉裕用尽全力挣扎,可惜没用,黑雾像铁索似的牢牢缠着他。
就在他觉得呼吸困难的时候,忽然感觉身体轻飘飘的,然后,视线模糊起来。
他昏死过去,倒在了地上,手里的驱邪剑“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黑雾依旧没有放过他,反而变本加厉地缠紧他的脖颈,直至陆嘉裕没有呼吸。
俄而,黑雾瞬间凝聚在了一起,重新幻化出人形,鄙夷地看着地上一动也不动的陆嘉裕:“哼!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想和我斗!”
接着女妖面向柳絮:“柳絮,现在轮到你了。”
说完,她伸手掐住柳絮的脖颈,将她拖到面前,一只手扣住她的咽喉,另外一只手则掐着她纤细的脖颈。
“识相的,就赶快把圣物交出来!”女妖冷冷地盯着柳絮说道。
“圣物不在我身上。”柳絮皱眉说道。
女妖冷哼一声,手上的力度陡增,“胡说八道!”
“咳咳……是真的……”柳絮艰难地说:“我娘确实没有把圣物给我,她把圣物给了我爹,后来我母亲又把那个圣物从我爹那儿拿走了。”
柳絮顿了顿,又说:“你杀了我也没用,我身上真的没有圣物!”
女妖狐疑地打量着柳絮,“你说的是真的?”
她刚刚感知了一番,柳絮身上确实没有圣物的气息。
“嗯。”
“你母亲现在在哪儿?”女妖又问。
“游仙郡城东柳府。”
“那好,你就跟我走一趟!”说着挟持着柳絮,朝着柳府飞去。
一路上,女妖一边走,一边在柳絮耳畔低语:"柳絮,希望你别骗我。如果被我得知你骗了我,你会知道我的手段是什么!”
柳絮无所谓地一笑:“你去了就知道了!”
实则柳絮抱着“反正都是一死,不如把王氏拖下水”的想法,故意说谎。
女妖冷哼了一声,没有搭理柳絮。
地上,陆嘉裕的尸体直直地躺在地上,手边是那把驱邪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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