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六点了,老婆差不多也该下班回来了。”
傍晚六点多,刚刚结束了自家别墅打扫工作的李晖,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走进了厨房。
熟练地穿好围裙,李晖随后打开了厨房的冰箱,这时候,他的眼神蓦然微微一变,然后淡淡开口,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已经来了。”
声音落下的刹那,厨房里面立刻多了一个黑西装青年,毕恭毕敬地看着在冰箱前的李晖,道:“元帅!”
李晖头也没回,一边在冰箱里选取着做晚饭用的食材,一边开口,道:“是雷烈啊,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被叫做雷烈的青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还是没有进展,孤儿院当年的相关人员,在那次事件之后就好像全部人间蒸发了一样,什么都查不到了。”
李晖取东西的右手微微一顿,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李晖的记忆,是从孤儿院开始的。
他没有父母的记忆和家庭的印象,从有记忆开始,就吃住在一家老旧的孤儿院里,一直在那里长到了八岁。
八岁那年,孤儿院发生大火,火势极端凶猛,一眨眼地功夫就将孤儿院的老旧楼房烧了个精光。若不是恰好有一对路过的母女相救,李晖的生命便会在火场中终止。
跟着他就遇到了如今的师父即墨,随他去了穹窿山。
穹窿山苦修十年,他又奉师父之命从军入伍,一去就是六年。
直到去年,他率领三军大破敌军,成为威名赫赫的苍云战神之后,他才有机会去完成这十六年来他最想要完成的两件事:找到当初救助自己脱离火场的那对母女报恩,以及探寻自己真正的身世。
第一件事在离开兵部不久之后,李晖就达成了目的。
至于第二件事,他唯一的突破点就是当初孤儿院的那些职工们。可奇怪的是,这些人,在调查的时候就像是完全人间蒸发了一样,根本查不到半点消息。
“慢慢来吧,一个人总不可能真的人间蒸发,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的。”说话间,李晖已经拿着选好的食材来到了料理台前,准备倒油热锅。
雷烈微微叹了口气,看着李晖熟练地开火炒菜,不由得皱了皱眉。这要是让苍云战营那些家伙,看到他们最最敬爱的元帅这一年来都是这样不停的给人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的话,估计能震掉一地眼珠子了……
“元帅,有句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只不过是报恩而已,您为什么非要这样折煞自己,还答应当沐家的上门女婿?”雷烈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眼前的人,十八岁随军入伍,次年便成为了苍云战营的副指挥,两年后一举平定西北,封侯拜将。
而去年,四国联军犯边,他官拜西境龙帅,三个月内,率领三军驰骋战场,杀得敌人溃不成军。
年少有为,三军冠首!
表彰大会之上,元首亲自题写八字,以示嘉奖。同时封赏苍云战神的称号,成为国内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战神封号获得者。
这样的身份地位,想要对沐家报恩十分简单,可李晖却偏偏选择了最麻烦的方式,那就是成为沐家的上门女婿。
这在雷烈看来,简直有些不可理喻,毕竟上门女婿这四个字,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算是一种耻辱。
“当年救我的人是小语和她的母亲,与沐家可没有半毛钱关系。”李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随手把准备好的鸡蛋打入油锅,又道,“所以我的报恩只针对于他们母女,而不是沐家。”
“可就算是这样,您也没必要……”雷烈开口,可是后半句“当沐家的上门女婿”还没说出口,就听到李晖说道:“好了,这件事我自有我的道理,小语就快要回来了,有什么事情记得向我报告。”
听到这话,雷烈无奈叹了口气。他听得出来,元帅这是已经在下逐客令了。
“好吧,我先走了。有事情我会再联系您。”说完雷烈就离开了别墅,与来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
他却并未发现,那站在料理台的身影,在他走后,忽然微微叹了口气。
报恩么?当年的事,她好像已经全都忘了。
这恩,好像报的有些一厢情愿了啊……
……
“嘎吱……”
夜幕降临,李晖刚刚做好晚饭,就听到一声门锁转动的声音,然后就见一个虽然面带疲惫,却依旧美丽漂亮的年轻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沐语,沐家三代唯一的掌上明珠,燕云市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曾经追求者无数,一年前突然在当时的沐家家主,也就是她爷爷的安排下,和李晖结婚,成了他有名无实的老婆。
“老婆你回来了,外面天凉,先喝杯水暖暖身子吧。”李晖说着就把手中的水杯递给了沐语,然后蹲下身子给她换鞋。
门口的沐语,听到他这一声亲切的老婆,俏脸立刻阴沉起来,眼中还有着无比浓郁的厌恶痛和恨流露而出。
她没有接递过来的水杯,甚至没有看李晖一眼,直接往一旁走了几步,走到了鞋柜那里去换鞋。
李晖的手在空中悬停了十几秒,然后无奈的放下了水杯,张罗着把热气腾腾的晚饭端了出来。
沐语眼中的厌恶更深了。
整整一年了,她还是想不通当初爷爷为啥非要他嫁给这个人,还在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地说,跟着他可以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
可是结婚一年,这个男人,非但没有让她享受到一丝一毫的荣华富贵,反而成了她的拖累,一个除了吃软饭啥都不会的废物。
就因为这个成天不是洗衣做饭就打理家务的废物老公,她已经从原本的燕云第一美女,沦落为如今燕云市的第一大笑话,每个人都恨不得在她的背后大声地嘲笑,嘲笑她嫁给了一个废物当老公。
尤其是那些曾经追求过她的那些富家子弟。
“还说什么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我看是一辈子的拖累才对,早知道是这么个废物,当初还不如直接选择嫁给江陵算了。”
想到这儿,沐语不由得想起了刚才和她见过面的江陵。
江陵是本市江氏豪门的大少爷,也是当初沐语最狂热的追求者之一,曾经向沐语求婚而惨遭拒绝。
但如今对方已经是身价几十万的**总经理,财产足够很多人一辈子仰望,这一点,在当年的许多追求者里面,已经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了。
更不用说,他还是一个极其浪漫,十分清楚女孩子心思,很会讨女人喜欢的男人。
反观那个废物,要钱没钱,也不懂得什么是浪漫,更不会讨女人的欢心,除了做家务丢人现眼外一无是处,和江陵一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想到这里,沐语眼中的痛恨之色更浓了。
而这时,李晖端着一碗网站鸡蛋炒面走了出来,放在了餐桌上,随后忽然问道:“老婆,你的公司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啊?”
沐语的公司的确遇到了困难,急需两百万来维持资金运转,她今天去见江陵也是因为这件事。不过这事和李晖无关,她也不认为这个废物能给她帮上什么忙,于是冷冰冰地道:“你问这有什么用?公司的确遇到了问题,需要两百多万呢,你能给我拿出来吗?我看就是把你卖了都不值两百多万?”
李晖无奈地暗自叹了口气,旋即将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了过来,道:“对了,我给你做了你最爱的网站炒面,你先尝尝看。”
然而,李晖的面刚刚端到沐语的面前,沐语便是极其厌恶的挥手,打翻了李晖手上的面条。
盛满了面条的碗咣当一声摔得粉碎,面条洒了一地。
“别在那里给我自作多情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吃这种东西了?”沐语冷冷地看了李晖一眼,旋即头也不回的回了房间,重重关上了房门。
李晖愣了片刻,默默在客厅里收拾。
十六年前,从火场被救下之后,那对母女请当时饥肠辘辘的他在街边小店吃了一碗面条,他记得那个小女孩当时说过,她最喜欢的就是网站鸡蛋炒面。
可现在……
“难道真的全忘了?还是说这些年在沐家锦衣玉食,口味变了?”
李晖摇头,收拾好地面之后,便去了厨房洗碗。
这时候,沐语的房门确实忽然间再度打开。
“对了,明天是家族一年一次的家宴,你给我穿得像模像样一点,别再像去年那样穿着地摊货给我丢人现眼了。”
说完,又是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李晖在厨房听着,微微叹了口气:
“真的……全忘了么?”
他并不知道,就在同一时间,房间里的沐语,收到了一条网络留言。
留言赫然写道:
“我同意了。明天我会按照计划行动的。”
锦江楼
复古式三层小楼下的停车场,沐语极其不耐烦的靠在自己的红色法拉利旁边,等待着什么。
今天的她穿的格外漂亮,红色的礼服长裙,配上精致而又不失淡雅的妆容,引得周遭无数男人驻足观看。女人们虽然心生嫉妒,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能成为燕云第一美人,的确是有些资本的。
另外有一些人,则准备驻足在这里等着看她的笑话。
毕竟沐家大小姐嫁给了一个只会做家务的废物的事,早就传遍了燕云的大街小巷。那个废物女婿虽然平时都宅在家里做家务,但今天毕竟是沐家一年一度的家宴,那个废物再怎么样,也会出现的,等待那个废物的只有无尽的羞辱。
没多久,一辆公交车停靠在了附近不远的公交车站上,难得西装革履李晖从车上跟着人流走了下来。
兴许是今天穿的正式了许多,今天的他看起来还有几分小帅。
“终于来了啊,我还以为你把我昨天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呢,竟然让我等了这么长时间。”看到他,沐语眼中的不耐烦微微散了一些,转而却是再度换上了冰冷且厌恶的眼神,盯着李晖。
“家宴上别给我丢人现眼,再不济你也是我们沐家的人,是我们沐家的脸面。”沐语郑重的对李晖说。
她自然不会让自己最讨厌的废物坐她的爱车,所以便让李晖乘公交车过来。只是现在她又嫌李晖来的太慢,让她等了太长的时间。
李晖无奈苦笑:“哪能啊,就是公交停靠的站有些多,慢了不少,让你久等了。”
听到这话,沐语不置可否,正准备转身进去的时候,就听背后有着各种各样的议论嘲讽缓缓传来。
这就是沐小姐那个有名的废物老公啊。原来是个小白脸啊。”
“就是说啊,居然连车都不会开,太给我们男同胞们丢脸了。”
“人家吃软饭的么,会开车有什么用?”
这些声音,若是往昔的沐语听到了,必然会极其痛恨李晖这个废物还没进门就又给自己丢脸了。但今天的她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回头看了身后一眼,便自顾自的走进了锦江楼。
李晖连忙跟上。
沐家家宴,在锦江楼三层最好最大的包间内举行,当沐语和李晖来到这里时,就发现这里早就坐满了人,沐家嫡系和旁系足足坐了八九桌,好不热闹。
“小语,你终于来啦,来坐到二叔身边来。”见到沐语出现,沐家现家主沐秋雨立刻喜笑颜开,招呼着她坐到自己旁边。
其他人也是七嘴八舌,嘘寒问暖。
而与她一同进来的李晖,却像是被所有人都遗忘了,从始至终,都没有人跟他说过一句话,就好像他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偌大的包间,就他一个人站在那儿,十分的扎眼。
沐语脸色微微有些铁青。她能感受到,四周有很多讥笑嘲讽的目光投向这边,要是在昨天之前,她或许会为此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但今天她却没有这种感觉,只是觉得那废物,更加地让人讨厌了。
她恨不得立刻就可以将这个废物彻底从身边踢开。
坐在席上,沐语的目光时不时往包间门口的方向看去,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从那里出现一样,这让一旁的沐秋雨微微有些奇怪。
她这般左顾右盼的样子,也让李晖感到有些古怪。
这个时候,包间里忽然闯进来几个穿着黑西装,捧着造型精美的礼盒的陌生人。沐家众人正奇怪,就见一个穿着白西装,打着红色领结的年轻人,拿着一个木盒走了进来,道:“你好,沐叔叔,我应该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看到他的瞬间,沐语眼中顿时有着一丝振奋之芒一闪而过,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他总算是来了。”
想着,目光稍微瞥了身旁的李晖一眼,眼中的讨厌丝毫不加掩饰。
“果然,怎么看也还是江陵更配我这个沐家大小姐的身份啊,像他这种没用的废物,怎么配和我过一辈子?”兴许是讨厌李晖到了连他的名字都讨厌的地步,她直接用他来指代身旁的李晖。
沐家家主沐秋雨看了看那几个黑西装,问江坤道:“小陵,你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
江坤笑道:“沐叔叔,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是来下聘礼的。”
听到这句话,包间内所有还没有婚嫁的女孩子们都是精神一振。
“哦?”沐秋雨也是有些惊讶,回头看了一眼妹妹沐秋霜,她嫁给了江家二爷为妻,算起来是江陵的二婶。
沐秋霜回了一个茫然无措的眼神,沐秋霜心中会意,问道:“那你这是又看上我们沐家哪个姑娘了?”
在场所有未婚嫁的女孩子们,心情都是有些忐忑起来。这个问题,也是她们现在最想知道的。往年的话,对方一定是冲着沐语这第一美女而来,但现在沐语已经嫁了人,自然不太可能了。
不过,哪怕没有了沐语,下聘礼的对象也只能有一个,究竟会是谁,所有女孩子们的心中都没底。
不过此刻,还是有很多人带着几分炫耀的眼神看向了那坐在沐秋雨身旁气定神闲的沐语。
而沐语对这些都是不屑一顾,在场沐家人里,只有她知道,江坤的聘礼,就是下给她的。
因为这是昨天他们一早就商量好了的。
是的,江坤今天之所以会来沐家下聘礼,就是沐语一手策划的。
事情的起因就是沐语的公司资金流出现了问题,江坤打算借这个机会把她弄到手中,便发短信让与她共进晚餐,他本来是打算用借钱作为要挟,让沐语和李晖离婚,和他结婚。
可没想到,受够了李晖废物的沐语,也是只字不提借钱的事,反而张口就提出了和江坤结婚的请求。
因为这样,她一方面可以名正言顺地用江坤的财力解决公司的危机,另一方面,也能彻底把李晖这个没用的废物从身边踢开。
这当然正中江坤下怀,随后,沐语便提出了让江陵在今天的家宴上给她下聘礼的计划,而江坤略加思考之后,便在昨天晚上用网络留言答应了沐语的这个计划。并在现在,带着聘礼出现在了沐家家宴之上。
江坤答非所问,道:“沐叔叔,这个问题容我先卖个关子,我们不如先看看聘礼吧。”
说着,身后的黑西装便是打开了手上的礼盒。
“第一项,帝王种和田玉手镯一对。”
“第二项,24K纯金钻戒一枚。”
“第三项,百万元订制储蓄卡一张。”
三个礼盒依次打开,顿时让沐家众人震惊不已,而就在这个时候,江坤从自己手中的长盒子里取出一副挂轴,缓缓打开的同时,低沉开口道:“以及,书画名家唐寅山水画真迹一幅。”
挂轴展开,一幅壮丽优美的山水画映入眼帘,让在场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尤其是沐秋雨,已经有些失态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最爱字画,家里也收藏了不少名家的字画,所以一见到这山水画,他就知道这绝对不是普通人能画出来的,再加上下方的落款,更让他兴奋不已。
“咳咳……”兴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沐秋雨咳嗽了两声,坐了下来。这时,江坤的第二枚重磅炸弹扔了出来。
“这四项,就是我给沐语下的聘礼了!”
听到这话,沐家众人都是吃了一惊。本来从进场就对一切都显得与自己无关的李晖,罕见地有着冷芒闪过眼底。
那些还未婚嫁的女孩子们更是无比错愕地望着江坤,她们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一次居然还能是沐语,难道她们连一个有夫之妇都比不过吗?
沐语虽是计划的策划者,但此刻还是装出了一脸惊讶而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江坤。
这时,就听沐秋雨又道:“小坤,你说这些聘礼是下给小语的?”
江坤微微点了点头,道:“是的。”
“你难道不知道小语一年前就已经嫁人了么?”沐秋雨继续问道。
江坤点了点头,反问道:“那又如何?”
沐秋雨微微一愣,就见江坤说完这句话之后,目光直接看向了他身旁的沐语,笑道:“我听说,小语现在的男人是个只会在家里做家务吃软饭的废物,这样的男人,不趁早一脚踢开,难道还要留着过年么?”
“你说呢?”最后三个字出口的时候,江坤的目光,已经直接越过了沐语,看向了站在她身后的李晖。
包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在瞬间集中到了李晖的脸上。
江坤话里的挑衅意味非常浓烈,相信只要是个人应该都能听出来。
所以大家这时候都十分想知道,面对江陵毫无掩饰的鄙视挑衅,这个废物,会怎么做?
反正肯定跟以前一样向沐语求救吧……很多人在心里不约而同地想到。
沐语眼中带着嫌弃与厌恶,看着李晖。若是可以,她恨不得立刻马上就把这废物从自己身边踢开。
“做家务有什么不好的?”
这时,李晖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开口了,“至少还可以照顾小语的生活起居,总要比某些人拿个假画过来糊弄人,要好的多吧?”
说完,全场震惊!所有人都是下意识看向了江坤。
假画?
江坤脸色微微阴沉,随后好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你是书画鉴定大师?知不知道我这画是花了多少钱买回来的?”
“两百万!”
“而且买回来就让惜宝斋的李先生掌了眼,人家都说值三百多万,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成了假货了?还是说你这废物的字画鉴定功力比李先生还要厉害?”
惜宝斋李先生,那是燕云文物圈子里数一数二的书画鉴定大师,李晖就是个吃软饭的窝囊废,拿头跟人家大师比?
听到这里,沐家亲戚们也反应过来了,他们刚才竟然差一点就让一个废物给忽悠了。
“就是,你在那充什么大尾巴狼?你懂的啥是好啥是坏么?”
不少亲戚们都是应和着江坤的话怒气冲冲地责备道。
沐语听着这些责备,心里却再也没有如坐针毡的羞辱感,反而有一股久违了的畅快从心底油然而生。
“李晖,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你不应该说谎糊弄人,趁着江坤他还没有生气,赶紧给人家道歉吧。”
沐语淡淡地开口,言语中的立场十分明确。
这让四周沐家的亲戚们看向李晖的眼神更加讥讽,毕竟现在连沐语这个老婆,都准备抛弃他了。
李晖也没想到沐语会说这种话,连忙解释跟她道:“老婆,你不知道,唐寅这个人的书画,都有早期和晚期之分,他晚年时期的画风布局严谨,造型真实生动,笔法劲健,墨色淋漓。”
“但江坤的那幅画,并没有这些特点,所以可以确定,那应该是一幅早年时期的画作。”
江坤冷笑道:“不管早年晚年,也都是他的作品,你说这些,不正好说明我这画是真的么?”
沐语眼底的厌恶越来越浓,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废物叫自己居然叫的那么亲热,他有什么资格那么亲热得叫她?听得她刚才一阵恶心。
“他说的对,既然那是唐寅早年作品,当然也是真迹,你还不赶紧给江陵道歉。”
李晖摇了摇头,目光看向江坤,似笑非笑,道:“如果没有下面的落款的话,它或许就是一幅真迹,然而可惜。”
江坤眼神微微一沉,四周的沐家亲戚们则被李晖刚才那段听起来十分专业的话震住,这会儿都是齐齐盯着江陵。
就见江坤怒道:“少在那儿给我充什么专业人士?你倒是说说,那落款怎么了?”
李晖带着几分嘲弄,笑道:“你嘴里的那个李先生,没跟你说过唐寅的书法也分为早年和晚年么?”
“他早年风格贴近于颜真卿,善用中锋,而晚年风格则更加接近赵孟頫,习惯以尖锋入纸。”
“这幅画的落款,以尖峰入纸,显然是晚年的风格,可是一幅明明是他早年风格的画作,落款的书法却是晚年的风格,难道是晚年的唐寅穿越回去给自己早年的画作写的落款吗?”
听到这话,全场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沐家的亲戚们面面相觑。
江坤眼角有着青筋浮现,目光无比阴沉地看着李晖。
其实那幅画他是今天早上才刚刚收到的,根本没来得及去找人做鉴定,就拿着来到了沐家家宴现场。
之所以说出惜宝斋李先生的名号,也就是想借着人家的名头让沐家人更加相信这幅画的真实性。
但现在,因为李晖刚才的那些话,沐家的人显然已经开始有了怀疑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坐在沐秋雨身旁的沐语忽然又开口了。
“说得还真的是头头是道呢,要不是我和你结婚一年,多少知道你的斤两,说不定还真就让你糊弄过去了呢……”
沐语眼里带着嫌恶,道:“我之前看你一直都在玩手机,刚才说的这些话,应该就是刚才才从网上搜出来的吧?你还要给我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啊?”
听到沐语这些话,那些面面相觑的沐家亲戚们才算是恍然大悟,心里对李晖更加恼恨。
他们竟然又一次被那个废物给忽悠住了。
李晖没想到沐语竟然连续两次拆他的台,苦笑不已。
他之所以知道画是假的,除了刚才说过的理由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
那就是那幅画的真品,早在几年前就落在了他的师父即墨手中,现在则在自己手里。
只是这种话说出来肯定没人相信。
李晖思忖良久,无奈叹了口气,对沐语道:“老婆,你不相信我,那你总该相信二叔吧?二叔既然收藏字画多年,相信也有一定的鉴赏功底,那就让他老人家看看,看看这画究竟是真是假……”
沐语看了看身旁的沐秋雨,还未开口,就听到江坤趾高气扬道:“好啊,反正画本来就是送给沐叔叔的,让他老人家看看也好。不过……”
说到这里,江坤的目光陡然一转,看向了沐语。
“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最后沐叔叔鉴定这画是真品,他不但要给我下跪道歉,你还要接受我的求婚,怎么样?”
听到这话,李晖微微吃了一惊,正准备劝说沐语不要答应,却见沐语极为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
李晖微微一愣,他怎么也想不到,面对这种要求,沐语竟然答应的那么爽快,那么从容。
“小语,不要答应他。”他连忙道。
可换来的却是沐语依旧厌恶的眼神和冰冷的话语。
“怎么了?”
“这会儿你害怕了?我刚才一直叫你给江坤道歉,你做什么了?”
“这会儿知道自己的谎话有可能被二叔拆穿,所以害怕了?”
“我怎么会嫁给你这么一个废物,要志气没志气,要担当没担当,你说你除了让我丢脸外,你还会什么?”
闻言,李晖只觉得心脏发紧。
原来,这个被他毫无怨言悉心照顾了一年起居生活的女人,是那么地讨厌他……
自己这一年的选择,真的错了么?
在这一瞬间,十六年前那个小女孩的模样,在他的心中,渐渐地开始模糊了。
沐语说完,就从江坤手里接过了那幅画,交给了沐秋雨。
沐秋雨自从江陵说出李先生的名头后,就对画的真假有了定论。
而在听到李晖提议让他鉴别画的真假的时候,他对李晖就更加讨厌了。
毕竟这是李先生掌过眼的,再让他鉴别,岂不是跟在李先生面前班门弄斧没区别?
简直就是居心叵测。
所以,他拿到画之后,只是佯装地看了几眼,便是称赞道:“我看过了,这幅画真不愧大家之作,令人叹为观止啊。”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的意思已经十分清楚明白了。
所以江陵率先笑了,沐语眼中也有着兴奋之芒涌现而出。终于,终于到了把这废物一脚踢开的时候了。
“你都听到了吧?”她冷冷道。
“小语,你相信我,那幅画真的是假的。”
李晖很希望,她能说一句“我相信你”。
可惜……沐语的话依旧冰凉,甚至有些刺骨。
“够了!!你难道还想说二叔错了是吗?李晖,男人就要愿赌服输,赶快给江坤下跪道歉吧。”
“就是,不就是跪一下么,反正也掉不了肉。”
一旁,沐家的亲戚们煽风点火,嘲笑不停。
李晖双拳紧握,指节几乎嵌到了肉里面,嘴角的笑意有些悲凉。
要他给江陵下跪道歉,那岂不是等于他承认那是一幅真画,而且更是变相的同意了,江陵对沐语那所谓的求婚?
这样的道歉,他不愿,也不想。
“我,我可以找一个鉴定师来对画进行鉴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沐语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杯冰水。
然后,对着李晖的脸……直接撒了出去!
满满一杯冰水,混杂着冰块……
劈头盖脸一般浇在了李晖的头上。
在场的沐家亲戚们,都是吃了一惊,愣在了当场。
但很快,就有人幸灾乐祸道:“哈哈,做得好,早就该这么做了。不过就是条入赘到咱们家里的狗,居然敢那么嚣张,活该!”
“就是,就是……他以为他是谁啊……”话落,不少沐家的亲戚们也都是笑着应和道。
“清醒了吗?还在那装是吧?”
“你找鉴定师,你知道找一个鉴定大师需要花多少钱吗?你一个只会吃软饭的废物,拿什么去找?”
“你还是赶紧给江坤下跪道歉吧,这样对你对我对大家,都好。”
沐语的谩骂极其刺耳的传入李晖的耳朵里。李晖摸了摸脸上的水渍,忽然悲凉地笑了。
笑自己的天真!
笑自己这一年多来的选择!
以为这样,就是对当年她们母女最好的报答,到头来,原来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自我陶醉,自作多情。
十六年前那个善良天真的小女孩的身影,在他的心里彻底模糊了。
所以接下来,他没有再用商议的口气,而是斩钉截铁一般坚定道:“我不跪,更不会道歉,因为我没有错!”
听到这话,在场无数沐家的亲戚们都是大吃一惊!
这个废物,什么时候这么有骨气了?
沐语更是气得浑身发抖,道:“李晖,自从你入赘到我们家,除了给我丢人现眼外,赚过一分钱么?有给我或者二叔他们买过一件像样的礼物么?到了现在,你还要搞黄我们家和**的关系?你居心何在啊?”
“你不跪不道歉,好,你不道歉是吧?不道歉我们就离婚,我真后悔当初选择了你而不是江坤!”
后悔选择了自己而不是江坤……
这几个字,就好似一根根钢钉一般扎入了李晖的心,让他痛得滴血。
这个自己辛辛苦苦照顾了一年起居生活的女人,原来一直都在后悔,后悔没有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而且这个女人,现在为了一幅假画,居然用离婚来威胁他下跪磕头。
离婚……
若是今天之前听到了这两个字,李晖怕是会力求她收回。
但现在,他只是觉得好失望。
“哈哈,这废物怎么可能答应离婚,他还指着我们家小语吃软饭呢?”
“就是就是,喂,废物,你还愣着干嘛?赶紧跪下呀,不然你以后连软饭都没得吃了……”
“也不一定,说不定以后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凭着那张小白脸,说不定还是能吃吃女人的软饭的……”
沐家的亲戚们毫不掩饰地讥讽道。
江坤也是得意洋洋地看着李晖。
“看到没有?这就是男人有钱有势的好处了,像你这种没钱没势的废物,就该乖乖跪在本少的脚底下吃灰……”
“跪啊,再不跪的话,你老婆可就要和你离婚了……啊,也不对,就算你不跪,小语以后也和你这废物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了,你说是吧?”
李晖望着江坤那极其欠扁的样子,拳头握得更紧了。
“好。”
他一边紧握着拳头,一边看着沐语和江坤有些亲昵的站位,微微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郑重道:“好,好啊,沐语,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成全你。”
沐语闻言,眼底闪过浓浓的鄙视。
她就知道,这个废物为了吃软饭肯定是舍不得离开她的,所以只要听到离婚,肯定会像条狗一样卑微地摇着尾巴乞求原谅。
“果然还是个孬种废物……”她在心里暗想。
“那就快点,要是得不到江坤的原谅,那你就一直给我跪着吧……”
说完,沐语就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但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却见李晖再次摇了摇头,道:“沐语你错了,我不是同意要给他下跪。”
“那你想干什么?”
沐语一脸不耐烦地盯着李晖,丝毫没有注意到从刚才开始,李晖对她的称呼就已经变了。
江陵这时冷冷笑道:“你不想给我下跪,是怕我出尔反尔么?放心,我今天当着沐家众多叔叔伯伯的面把话放在这,你只要给我诚心诚意地磕九个响头,这件事我就既往不咎,之前的一切也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怎么样?”
沐家的众多亲戚们纷纷笑了。
在他们的眼中,李晖就是一个除了吃软饭之外一无是处的废物。他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离婚的。更不敢和沐语离婚!
所以,他们认为,今天无论江坤提出怎样的要求,为了继续留在沐家吃软饭,李晖应该都是同意的。
此时此刻,几乎所有的沐家人都在期待和幸灾乐祸的看着李晖,等着看他卑微地磕头道歉的样子。
然而,李晖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摇了摇头。
紧接着,说出了一句让包括沐语、江陵乃至全场所有人都无比震惊的话语。
“我的意思是……离婚,我答应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沐语怔在了原地!
江坤刚刚展露的嘲笑凝固在了脸上!
所有人都是用一种不可置信地目光看着李晖,以往对沐语百依百顺地他,何时变得这么硬气了?
“你刚刚说什么?我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沐语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非她不可的废物,居然同意离婚?
这怎么可能?
然而,李晖的话,彻底打破了她的想法。
“我说,我答应的,不是给他下跪道歉……”
“而是……跟你离婚!”
李晖坚定而郑重地重复道。
沐语彻底惊呆了。
而看着她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李晖忽然悲凉地笑了。
说他废物?
说他入赘一年没有给沐家赚过一分钱?
说他只会给沐家丢人现眼?
可笑啊……
李晖一边笑一边摇头,这一刹那,他觉得自己这一年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可笑。
简直是……可笑至极啊!
他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沐语怔了片刻,高高在上地笑道:“好啊,离就离,我早就受够你这废物了。况且,江少已经送来了聘礼,和他在一起,总要好过和你这废物在一起。倒是你,我到是想看看,你这废物离开了我之后,还能怎么活?”
她一副笃定李晖离开他就活不下去的语气,让李晖觉得好可笑。
都走到这一步了,也还是不忘贬低一下自己么?
沐语啊沐语。
你又怎会知道……
这一年里,只要你回头看我一眼,哪怕真的将当年的事全都忘记,我也能让沐家,成为这燕云大地最富有的商业帝国。
可惜……你从来都没有……
可就在李晖准备离开包间的时候,江坤却忽然冰冷地开口了。
“站住!我叫你走了吗?今天你要不给我磕头道歉,我保证,你今天绝对走不出这个门!”
寂静而凝重的气氛充斥在包间里面。
李晖原本已经准备迈出包间的脚步,在江坤的最后一句话落地之后,戛然而止。他回头望着一脸高高在上的江坤,微微皱了皱眉。
就见江坤继续得意洋洋地冷笑道:“继续走啊?我告诉你,你今天除了给我磕头道歉直到让我满意为止外,没有任何选择。你可以试试,我保证我刚才说的话句句属实。”
听完这话,李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眉头紧皱。
一旁的沐家众亲戚们,都以为他被江坤的威胁吓傻了,纷纷再度露出了嘲讽的表情。
“我还以为这个废物真的有骨气了呢?原来都是装的啊,你看看他现在那模样,肯定是再想怎么样磕头道歉才能让江坤满意了吧……”
“我看也像。不过也是么,废物毕竟就是废物嘛……”
不少亲戚们议论纷纷,但更多的人,此刻都是用一种吃瓜看戏的表情盯着李晖,生怕错过了他屈辱地下跪磕头的精彩戏码。
然而李晖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们的想法全部落空。
就见李晖忽然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即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两道精芒暴射而出,紧接着落到江陵身上之时,之前的那种平凡而略有几分懦弱的眼神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睥睨天下的眼神,仿佛此刻的他,便是这世界的王。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他看着江坤,掏了掏耳朵,淡淡开口道,“你能……再说一遍吗?”
沐家的亲戚们哄堂大笑起来。
没听清?还让江坤再说一遍?他们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废物还挺有做喜剧演员的天赋啊,瞧瞧他刚才说的这几句话多可笑啊。
江坤也是忍不住笑了。
“没听清是吧?行,我今天都破例一回,把话说上两遍,你这废物给我竖起耳朵仔细听好了。我说……”
说字才刚出口,就见李晖的眼神蓦然一动,直勾勾地盯着江坤。
江坤原本就要吐出口的话语,蓦然停滞下来。
整个人更是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眼前的场景更是蓦然一变,热闹的包间与沐家众亲戚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尸横遍野,血肉横飞的地狱景象,其间更有轰隆隆的炮火声不断地响起。
江坤的心一下子收紧了。
而就在此刻,他更是看到,在那片尸山血海中站着一道人影,这个人浑身染血,却屹立在那里,周身的气势强悍的吓人,就像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煞神。
他惊恐不已,生怕惊动了那道身影。但就在这时,那身影却是缓缓转过了身。
于是更惊恐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江坤竟然看到,那屹立不倒的染血身影的面容,正是李晖!
他的心中顿时充满了无限的恐惧。
嘴里的话,因为恐惧的缘故,更是说不出半个字了。
只是,江坤的感受,包括沐语和沐秋雨在内的沐家众人们可感受不到,他们只看到江坤正准备好心给那个废物重新复述刚才的话的时候,忽然就停下了嘴。
这让所有人都是有些好奇,说呀?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了?
李晖也是一脸无辜地看着江坤,道:“说呀,你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了?我这儿正竖着耳朵听着呢。”
江坤的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一个字,只有浑身渗透而出的冷汗,表明了他现在的感受。
“你要不说的话,我可就走了。”李晖说完,转身就朝着包间门走去,而就在他转过身的一刹那,江坤身上的莫名压迫感直接消失,整个人顿时恢复了正常。
“你给我站住!”江坤立刻大吼道。
李晖闻声停下,回过头来,带着几分疑惑道:“叫你说你又不说,不说你又不让我走,你到底想做什么?”
说话间,他的视线再度直视着江陵。
江坤身子猛然一颤,方才的那种莫名的压迫感竟然再次回归,没来由的让他对李晖产生了一丝恐惧,整个人竟是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小半步。
所有人都是不解的看着眼前发生这一幕。
谁也搞不清,为啥明明是处于强势的江陵竟然会在面对那个废物的时候倒退一步?
江坤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立刻又迈出了前踏了一步,站在了距离李晖不到半米的位置,道:“哼!本少刚才想说,你……”
话到此处,方才那惨烈般的地狱景象忽然浮现在脑海,之前那道煞神一般的李晖身影,更是与眼前的李晖完全重合在了一起,让他再一次说不出话来。
“你到底说不说?你要不说的话,那我可就真走了。”
说着,江坤身上那股莫名的压迫感再度消失。
但他这一次没有说话,接连两次出现异象,让他觉得这个废物有问题。
李晖就站在他的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所有人都不明白江坤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是想让那废物磕头道歉么?怎么这会儿不说话了?难道他吃错药了?
可就在这时候……
“你不是要走吗?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沐语无比厌烦地看着站在江坤面前的李晖,自作聪明地道,“难道是后悔和我离婚了?晚了,从你刚才说出那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李晖微微摇了摇头,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想把刚才没有做的事情做完而已。”
听到这话,沐家的人都是有些迷惑,没做完的事情?
就见李晖说完那句话,便是看向了江坤,问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那幅画曾经让惜宝斋的李先生鉴定过,是不是?”
江坤还在想刚才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看到李晖的身影,便忍不住和那道凶煞身影联系在一起,身体本能的一阵恐惧。
但当他目光看向眼前的李晖时,却发现对方跟之前没有任何区别,于是带着几分嘲弄道:“是啊,怎么了,难道你还想质疑大师的判断不成?”
沐家的人顿时笑了。
他们还以为这废物打算干什么呢?搞了半天还揪着那幅画是假画这一点不放呢……
“真的?”李晖似乎是不相信地问道。
江坤一听,便是怒从心头起,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污蔑我说谎不成?”
李晖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双眼,再度发问:“真是这样吗?”
经过之前两次怪异的压迫,这次江陵一见到李晖的双眼,心中便是生出了几分惊恐。
但旋即他便反应了过来,想到自己居然接二连三对着一个废物露怯,不由得恼羞成怒,道:“本少没有必要跟你这种废物说这种事。”
然而李晖却忽然笑了,道:“很好,既然这样,那不妨就让李文声再来鉴定一次!”
这句话一出口,整个包间所有人都是瞬间呆住了。
“那……废物说什么?李文声?那是谁?”
“没听过,大概也是个鉴定师吧。”
然而就在此时,沐秋雨却是忽然站了起来,大怒道:“李晖,你以为你是谁?竟然敢直呼李先生的名讳?”
“李先生的名讳?那个李文声,就是李先生?惜宝斋的李先生?”
“应该是吧,没见家主都怒了。”
经过最初的愣神之后,所有沐家人的脸上,都是露出了看笑话的表情。
那废物,他以为他是谁啊?李先生是什么人,哪里是他一个废物可以随意找来做鉴定的?
“呵……说的真简单啊……你忘了我之前说的了?找一个鉴定大师需要多少钱你真的知道么?更何况李先生可是大师中的大师,你张口就要说找人家过来,骗鬼呢?”
这时候,沐语再一次开口嘲讽道。
江坤也是嘲笑道:“还敢直呼李先生的名讳,你以为你是谁啊,废物!”
然而李晖却是淡淡一笑,道:“正因为我知道我是谁……”
“所以,我让他来,他,不敢不来!”
死一般的寂静,充斥整个包间。
所有的沐家亲戚们,都是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而后爆发出一阵极其响亮的哄堂大笑的声音。
沐语和江坤也是忍不住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我让他来,他便不敢不来?
一个倒插门的废物,真当自己是个什么大人物了?
李晖没有理会在座的沐家亲戚们,说完话后,他便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但奇怪的是,他这个电话仅仅只是拔打了出去,并没有说半句话,只是空置了几分钟,便自己挂断了。
这一幕,落在在场的沐家众亲戚眼中,让他们眼底的嘲讽之意更加浓郁了起来。
沐语更是忍不住开口道:“打呀?怎么不说话?你不是说你让李先生来,人家就不敢不来么?怎么不敢说话?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人家李先生的联系方式,刚才那个电话也就是打给你某个狐朋狗友的,怕被我们识破,所以才不敢说话?”
听到沐语的话,四周不少沐家亲戚们都露出了会意的笑容。
李晖抬头看了一眼沐语,微微摇了摇头,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个女人这么没有脑子。
江坤笑着走到了沐语身边,道:“小语,费这口舌做什么?反正他的话已经说出来了,咱们也都听到了,等会儿要是李先生来不了,丢脸的也是他自己……哦,我差点忘了,他好像早就把脸丢光了,也不知道接下来还有没有脸可以丢了?不过要我说,与其这样让所有人看笑话,还不如干干脆脆给我磕头道歉走人就好,至少不会这样让人当笑话看,可惜某个废物为了那点狗屁的尊严硬是不肯啊……”
他的话里虽然夹枪带棒,但却很谨慎的没有去靠近李晖。
很显然是对刚才发生在身上的异象还有所忌惮。
李晖看着江坤那指桑骂槐的嘴脸,无奈摇了摇头,而后也不理会他们,转头环顾了下四周,从一旁随手拿了一把空椅子,坐了下来。
看那样子,显然是打算坐在那里耐心等着李文声的到来了。
“哼!还在那装大尾巴狼呢……”江陵的眼神越来越阴沉。他倒要看看,这废物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沐语极其厌恶地看了看李晖,回头一瞥,刚好看到了此刻的沐秋雨满眼都是不悦的神色。
不过他毕竟还是沐家家主,气度不凡,虽然对李晖搅了今天的家宴极其不满,却也没有直接开口驱赶对方,而是淡淡说了句,“都吃饭吧,不然菜都要凉了。”
说完,包间里的所有人都是默默开始吃饭。
江坤这个不速之客也被沐语拉到了酒席上。
没有人再去看李晖一眼,就跟一开始一样,所有人再度把他当做了透明人看待。
半个小时后,酒足饭饱的沐家亲戚们并没有散去,而是再度把目光看向了坐在那里耐心等待的李晖,如同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一样。
江坤用纸巾擦了擦嘴,缓缓站了起来,阴阳怪气地冲着李晖冷笑道:“都这么长时间了,你叫的人怎么还没来呢?该不会是碰上了堵车被堵到了路上吧?”
旁边的沐家亲戚们哈哈大笑。
沐语也是冷笑道:“我看不光是堵车了,很有可能连门都还没出呢吧……”
沐家亲戚们笑得更大声了,甚至隐隐有些刺耳。
但李晖却依旧坐在那里,没有丝毫动作。
沐语眼神微微一变,冷声道:“好了,李晖,你还真以为我们相信你能把李先生找过来吗?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赶紧过来给江坤磕头道歉,以后你是死是活都和我们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李晖依旧没有动作,但就在沐语准备发作的时候,包厢门口传来一个微微有些陌生的声音,道:“应该就是这里了吧?”
“没错,锦江楼三楼特等包厢,地址就是这里。”
说话间,两道身影出现在包厢门口,其中一人,正是李晖的部将雷烈。这会儿他的手上也拿着一个长条状的盒子。
而另外一人,刚刚露出身形,坐在上首的沐秋雨便是条件反射一样地站了起来,惊呼道:“李先生?”
在座的沐家亲戚们尽管不怎么认识这个人,但听到沐秋雨那一声“李先生”,就算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个人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惜宝斋鉴定大师李文声李先生了。
知道了眼前人就是李文声,所有人都是下意识把难以置信的目光对准了李晖。
不会还真是被他叫过来的吧?
沐秋雨也是有些将信将疑,随即他便是第一时间迎上了李文声,激动道:“这不是李先生么?您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
李文声和雷烈已经包间,就不停在东张西望,像是再找什么人,见沐秋雨迎上,李文声便道:“沐家主,叨扰了,我今天是接到了一个老朋友的电话,特意到这边来见他的。”
老朋友?
听到李文声这话,包括沐秋雨、沐语、江坤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再一次下意识看向了李晖。
而这时,李文声和雷烈也看到了李晖。
随即,李文声与雷烈便是在沐秋雨等沐家众亲戚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李晖的面前,然后,让在场无数人都惊爆眼球的一幕,蓦然在眼前上演。
就见李文声来到李晖面前,对着坐在椅子上的李晖恭敬的躬了躬身,开口道:“李先生,您找我?”
轰!沐秋雨以及江坤,好似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一般,彻底愣在了原地。
他们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他们眼中大名鼎鼎的惜宝斋李先生,这会儿竟然对那个废物上门女婿恭敬有加,而且还口称“李先生”?
这简直太魔幻了!
沐秋雨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不可置信之色,一旁的江坤和沐语笑容更是完全僵在了脸上,他们刚才还在嘲笑李晖不可能真的把李先生找过来,可现在李先生本人不但来了,而且还对李晖那个废物恭敬有加。
这根本就是故意打他们的脸啊。
江坤看着李文声,心里极度不安。
毕竟,他的画并没有真的找李文声看过,之前人家正主不在,他还可以用人家的名头来震慑一下沐家人。眼下正主到来,这件事自然不可能继续瞒下去了。
而这时,李晖也开口了,就见他端坐在椅子上,对着站在面前的李文声道:“李老,让你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李文声微微摆了摆手,道:“哎,我就算再忙,也不可能怠慢了李先生你的。有什么事,开门见山就好。”
简短的对话,落在江坤等人的眼中与耳中,却是掀起了轩然**。
他的心中越发不安了。
李晖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李老,你最近有没有鉴定过一幅唐寅的真迹?”
“唐寅的真迹?”李文声摇了摇头,道,“没有,你应该了解的,唐寅传世的真迹极少,若是这能碰到一幅这样的名画,书画界不可能没有半点风声。”
听到这话,李晖不动声色地看了江坤一眼。
一旁的沐秋雨等沐家亲戚,也是齐齐转头看向江坤。
“你不是说这那幅画李先生已经鉴定过了吗?为什么李先生好像一点印象都没有呢?”沐语小声问道。
江坤这时的面色微微有些难看,支支吾吾道:“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李先生太忙,所以忘了吧……”
沐语将信将疑地看了江坤一眼,没有再说话。
这时,李晖却是又开口道:“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李老,我今天找你过来,其实就是想让你帮忙鉴定一幅画,一幅唐寅的画。”
“唐寅的画?”
李文声一听到让他鉴定画,还是唐寅的画,立刻来了精神,问道:“在哪里?”
“李先生,画就在这里。”
李晖还未开口,身后的沐秋雨,已经主动将画送到了李文声的面前。
江坤面色煞白,尽管他已经把不安地情绪的掩饰的很好了。
但落在李晖他们眼中,那心虚的做派却是不能更真实。
沐秋雨主动把画奉上,显然也是在开始怀疑他之前那番说李先生鉴定是真品的说辞,是否是真的了。
李文声接过了画,只是打开看了一眼,便是皱起了眉头。
看到这一幕的沐秋雨以及沐家众人,都是忍不住将目光看向了江陵。
这让江坤顿时有种被公开处刑的感觉。
李文声皱着眉头来到了李晖的身旁,道:“李先生,这……”
李晖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便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沐秋雨和江坤,道:“李老,你有什么话,直接对正主说就好了。”
李文声回头看了看正盯着自己的沐秋雨,点了点头。
沐秋雨看着这一幕,眉头皱得很厉害。
以他的眼力,当然看得出来,李先生对李晖的恭敬是发自内心的,并非演戏做派。
当然,惜宝斋的李先生,也不需要配合一个上门女婿演戏。
那么,为何大名鼎鼎的李先生,会对一个废物上门女婿如此恭敬有加?
这一点,沐秋雨百思不得其解。
正想着,就见李文声轻轻皱着眉头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李先生……”看到李文声走了过来,他立刻恭敬有加地迎了上去。
李文声看着沐秋雨,知道他想问什么,便道:“沐家主,很遗憾的告诉你,这是一幅赝品。”
尽管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但从李文声嘴里听到“赝品”两个字的时候,沐秋雨的身子还是忍不住震了一下。
其他的沐家人,都是带着一脸震惊地看向了沐语身旁的江坤。
江坤的脸色更加白了。
当李文声说出“赝品”两个字的时候,他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现在,有一种被公开处刑的羞耻感。
与他不同的是,沐语几乎是在从李先生口中听到那两个字的第一时间,死死地盯住了那坐在远处,好像是欣赏一出好戏的李晖。
她实在无法接受,那个一无是处的废物,竟然说对了。
难道,他真的懂鉴赏字画?
怎么可能?
“应该就是瞎蒙的吧,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了。”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然而就在这时,李文声又说话了。
只听他继续道:“唐寅这个人,他的书和画,在早期和晚期,有截然不同的特点。比如他的书,在早期的时候风格贴近颜真卿,善用中锋,写出来的字往往潇洒飘逸,而晚年的风格则更加贴近于宋元时期的书法家赵孟頫,以尖峰入纸,笔法苍劲有力。这幅画的题词的笔法,就近似于这种,很显然是他的晚年风格,如果光看这题词的笔法,必然会认为这幅画应该做于唐寅的晚年。”
说到这里,李文声刻意顿了顿。
而听着他这番话的沐秋雨等沐家众人,越听越是觉得耳熟,总感觉之前好像在哪里听过相似的话。
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沐语的视线提醒了他们。
沐语自从李文声公布画是赝品之后,目光便没有离开过李晖的身上。
尤其是听到李文声对画是赝品的解释后。
因为在她听来,李文声的解释,几乎和之前李晖和他们说得,一模一样!
这,让她更加无法接受了。
而这时,沐家的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然后他们便更加震惊了。
难道,那个废物之前说得,都是对的?
不可能吧!
所有人心里都是不约而同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而就在这种情况下,李文声的声音继续响起。
就见他指了指画的主体,又道:“再说唐寅的画,早年虽然出自吴中,但却并没有吴中画派的特点,反而特立独行,所描所绘皆是大气磅礴,晚年这种画功更加深厚,画工布局严正有序,画风造型生动别致,而且因为晚年书法造诣贴近赵孟頫,所以画工笔法劲健有力,墨色淋漓,算是自成一家。而这幅画,可以看出它的布局并没有太多严整,下笔笔法也没有太多的苍劲有力,这显然不符合唐寅晚年画作的特点,而且也不具备唐寅早年画风所表达出的大气磅礴之意,显然应该只是某个人的临摹失败之作。所以这幅画,是一副彻头彻尾的赝品。”
李文声最后一句话落地的同时,整个包间近乎陷入了一片死寂当中。
所有的沐家人,包括沐语和沐秋雨在内,都是有些目瞪口呆地死死盯着李晖。
完全一致!李晖之前的说法,和李先生现在的解释,意思上,可以说是完全一致!
而且,他们判断赝品的根据,也一模一样!
这么说来,之前李晖所说,都并不是胡编乱造,他是真的懂这些?
怎么……可能?
沐语的双眼,近乎被不可置信的目光完全充斥,她一直坚信李晖那个废物说话是假的,就是随便瞎蒙的,他之前的那些解释,也都是临时从网络上搜出来的,根本就是胡编乱造。
可现在,李先生的话,却证明了那个废物非但不是瞎蒙的,还是一个懂得怎么鉴定字画的鉴定师。
这实在让她难以接受。
毕竟,她才刚刚把对方一脚踢开,结果对方直接从一无是处的废物摇身一变,成了字画鉴定师。
在她看来,李晖离开了她,就应该过得更差才是,最好连社会上那些最低贱的乞丐都不如才对,否则怎么证明她将他一脚踢开的明智?
但现在,那废物非但没有变得更差,反而比跟着自己之前更好。这样岂不是刚好说明,她看人和识人的眼光都很差?
这让她怎么接受得了?
江坤的脸色也从刚才的惨白变得铁青起来。
和沐语一样,他可以接受李先生说自己那幅画是假的,毕竟对方是行业权威,有资格这么说,可李晖不过是个倒插门的废物,有什么资格那么说?
而且,若不是因为这个废物一意孤行,他又怎么可能经历刚才那种耻辱的公开处刑?
说白了,这一切,都是拜那个废物所赐!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更加阴沉了起来。
沐家众人,包括江坤的众生百态,并没有让李晖面色有太多变化。
他本来也不在乎这些人的反应,他之所以请李文声过来,只是想向某个女人证明,自己没错,所以,并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
现在,他已经证明过了,所以,也该离开了。
但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身旁的雷烈手中的那个长条木盒之上。
微微一思索,他才想起来,昨天晚上的时候,似乎是吩咐了雷烈帮忙准备一下今天家宴准备送给沐秋雨的礼物来着。
不过现在,这准备也似乎用不着了。
可,就在他准备站起来的时候,自从进来之后便一言不发的雷烈,忽然开口了:“李老,既然您已经鉴定完了一幅唐寅的画了,那我就借此机会,把这我手上这幅,也让您鉴定一下好了。”
听到这话,李文声神色微微一动,道:“你的意思是……”
就见雷烈微微一笑,从长条盒子里取出了一个画轴,一展而开,道:“没错,我手里这幅,也是唐寅的画,而且我可以向您保证,我这幅绝对是真迹!”
闻言,一旁的李晖不由得有些苦笑了起来。这家伙,又不听命令擅自自作主张了……
雷烈话落,手中的画轴也随之展开,然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几乎是刹那间全部集中到了这幅画的上面,紧接着,所有人的眼中,都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因为雷烈所拿出的这幅画,和之前那幅赝品,除了下方的题款之外,几乎一模一样!
李文声也有些惊讶,完全没想到,雷烈手中的画不但也是唐寅的,而且居然还和之前那幅赝品一模一样。这简直已经不是光用巧合就能形容的了。
如果不是事先清楚雷烈的拿着那幅画的目的,他都要开始怀疑,这帮人是不是故意联合起来给他演戏了。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啊?
沐秋雨等沐家众人,这会儿也是震惊不已。
尤其是沐秋雨本人,在看到雷烈手中那画的真面目的一刹那,便有忍不住眼前一亮。
虽然布局与画面基本上一模一样,但这幅画却能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特别感觉,就好像那根本就不是画,而是真实存在于眼前的景物。
江坤也惊呆了。
他虽然不懂得欣赏古画,但雷烈的话,还是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不凡,这是自己那幅赝品完全没有的东西。
如果说这两幅作品中必有一幅是真品,那么即便没有之前李先生的鉴定,光凭一个人最直观的感受来看,也一定会认为,眼前的这幅,才是真迹。
在场的沐家人们,此时大都抱着这样的想法。
所以,当李文声向着那幅画走过去的时候,在场所有人,几乎都忍不住屏息凝神地注视着他的动作,生怕发出一丁点的响动,打扰了鉴定。
除了一个人。
李晖!
此刻的他,脸上依旧没有半分情绪变化,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文声鉴定那幅画。
画是他让雷烈帮忙准备的,是真是假,在场的所有人中,谁都不可能比他清楚了。
李文声刚才见到这幅画的第一眼,就感受到那画中的山岳有着一股大气磅礴的雄壮透发而出,此刻靠近端详,这种感觉便越发深刻,甚至让他有一种此刻已经不在包间,而是置身画中的群山一般,身临其境!
于是,他的眼睛渐渐地亮了起来。
而看到这一幕的沐家众人,顿时更加吃惊了起来。
难道说……
便在此时,李文声突然向雷烈问道:“我可以摸摸看么?”
雷烈微微点了点头道:“您请便。”
李文声点点头,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副白手套,戴好之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开始检查整幅画的装裱处和其他地方,半晌,他才慢慢从松开了手中的画纸,露出一抹无比激动的笑容。
看到这一幕,沐秋雨看向雷烈的眼神中,顿时有着几分羡慕之色流露而出。
“怎么样了,李老?”雷烈缓缓的收起了手中的古画,问道。
李文声一边摘手套,一边道:“笔法苍劲有力,画工布局严整,画风浓墨淋漓,这是很典型的晚年风格,下方的题款也很近似于赵孟頫的风格,同样是唐寅晚年的书法风格。而且整幅画也具备着极其鲜明的唐寅风格,不但下笔苍劲有力,呈现出来的感觉也是大气磅礴,这与唐寅很是相称。”
听到李先生这样说,在场的人哪里还听不出来他的意思。
顿时,所有沐家人都是忍不住露出了惊讶之色,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真的能一睹唐寅真迹,这足够他们跟身边的人吹好一阵子了。
若非雷烈早早就把画收了起来,他们这会儿甚至都想赶紧拿手机拍照留念发到朋友圈上去炫耀了。
江坤的眼中除了惊讶,还有着浓浓的失落。
他本想着用唐寅的话来讨沐秋雨的欢心,以此来打动沐秋雨,让他更爽快地把沐语嫁给自己,却没想到真正的真迹早就落在了别人的手中……
也不知道那家伙愿不愿意卖出这幅画?
而且……他和那废物又是什么关系?怎么一进来,就跟那废物的跟班似的站在身边?
江陵面沉如水,眼中光芒明灭不定。
这时,又听李文声道:“而且,我仔细检查过了,这幅画无论是装裱的工艺还是画画用的画纸年代都比较久远,至少也有四百多年了,可以肯定并非现代制作,所以我可以确定,你的这幅画,的的确确是一幅真迹。而且,唐寅的真迹,向来留存较少,你这一幅保存如此完好,艺术价值颇高,可谓无价之宝。”
无价之宝!!
简单的四个字,从李文声的嘴里说出,顿时让在场所有的沐家亲戚们,大吃一惊!
他们虽然不玩文物,但也知道文物鉴赏,鉴赏之后一般都会有一个明确的定价,类似于“无价之宝”这样的评价,一般来说,都是很少出现咋鉴定师嘴里的。
沐秋雨更是吃惊无比!
在场的人中,只有他最清楚,李先生给人鉴定文物,是从来都不会主动告诉正主文物的价钱的,因为这样他觉得是侮辱了文物本身的艺术价值。
所以,一般来说,若非正主主动问起,李先生一般不会给文物进行估价。
可现在,他却主动说出了无价之宝四个字,可见这幅画在他心目中的价值究竟有多高了。
江坤眼底不动声色地闪过了几抹失落。
他本来还想结束后跟雷烈商量一下能不能买下那幅画,但现在这“无价之宝”四个字一出,他觉得希望很渺茫了。
当然,若是让知道画是李晖吩咐准备的,那恐怕就不只是渺茫的问题了……
雷烈闻言,微微点了点头,称赞道:“不愧是李老,鉴赏之能力,恐怕整个燕云都无人可及了。”
被小小的奉承了一把的李文声有些小得意,但旋即看到雷烈正在收起那幅画的时候,便是有些欲言又止道:“小伙子,老头子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该不该说?”
雷烈笑道:“您但说无妨。”
李文声看着雷烈手中的画,道:“就是能不能把你这幅画,借我多多观摩几天?”
雷烈把画放回盒子里,说道:“李老,不瞒你说,这幅画并不是我的,而是我家先生的。您若有什么事,还是直接找他谈比较好。”
听到这话,沐家人都是有些好奇,他口中的那位先生,究竟又是什么大人物,居然能拥有一幅唐寅的真迹。
可下一刻,让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见从雷烈口中得到答案的李文声,几乎是第一时间看向了身旁的李晖,道:“李先生,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什么?”在场沐家人纷纷震惊不已,那个年轻人口中的先生,就是李晖那个废物?
那幅真迹,是那个废物的?
这怎么可能?
江坤的眼神顿时无比阴沉起来。
一旁的沐语,也是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李文声和李晖。
她绝对不能接受,李晖竟然就是那个拥有唐寅真迹的人。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怎么可能有资格拥有那样一幅名画?
除非他是从什么地方偷来的,没错,一定是偷来的!!
沐语这般想着,目光越发阴沉了。
李晖微微苦笑着瞪了身旁的雷烈一眼,他可不相信这货刚才是不经意间才看了自己这边两眼,分明就是故意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让全场的人都知道,这幅画就是他的。借此来给自己出气。对此,他虽然有些不喜,但这也是雷烈的一番好意,他没有必要拒绝。
但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江坤的声音,率先响起。
“李先生,你有所不知,你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你口中的什么李先生,他就一个是刚刚才被沐家扫地出门的废物上门女婿,他平时的所有花销都要靠沐家帮忙支付,怎么可能会是这幅真迹的主人?我看这画,八成是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偷来的吧?还有他身边那个人,我看根本就是那个废物找的托,故意来蒙骗您的。”
江坤的话刚刚落地,李文声与雷烈两个人的面色便是猛然一变。
尤其是雷烈,几乎是顷刻间,一丝愤怒涌上眼眸,大有将江坤胡乱说话的那张嘴撕烂的冲动。
但就在江坤说完,沐语便是紧接着点了点头,道:“是啊,李先生,这个废物我最了解了,他根本就一无是处,肯定不可能是这幅真迹的主人,我看这画,说不定就是他从江少买画的那家人那里掉包出来的,所以他之前才会知道那幅画是赝品。”
接连两人开口,在场的沐家亲戚们顿时有些将信将疑地看向了李晖。
的确,他们所认识的李晖,是个废物上门女婿,的确不太有可能,拥有这样一幅价值连城的名画。
不然的话,他干嘛还要来沐家做上门女婿呢?
总不会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吧!
而且,沐语所说的极有可能,毕竟他一个废物上门女婿,没可能懂得鉴定字画,但他要是提前就知道那幅画是假的而且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就不奇怪了。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沐家亲戚们,都主观相信了沐语的猜测。觉得李晖就是用假画调包出了真画,所以才会知道假画的问题所在。
他们差一点又被那个废物给忽悠了。
人就是这样,从来都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而不是事实。
一旁,江坤听了沐语的话,眼睛一亮,他本来就只是想污蔑李晖偷盗文物,没想到沐语却给了他如此一个绝佳的机会,说不定可以借机把那幅真迹占为己有。
于是就听他道:“说得对,我看他就是从我的卖家那里掉包出来的,不然两幅画怎么会一模一样?既然这本来就是我买的画,我要求你立刻把它还给我,这样你说不定还能少做坐几年牢。”
雷烈听着他们的话,气的想动手。
什么掉包偷盗,说白了就是看到那副真迹眼红,想占为己有罢了。
李晖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沐语江坤看他没有反应,更猖狂了。就见沐语站在那里,“谆谆善诱”般的开口。
“李晖,你就承认吧,好歹做过一年夫妻,你有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的,别说拥有那幅真迹了,就算是李先生的尊敬,你都应该没有资格拥有才对,你还是赶快画还给江坤吧,我会让他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你减几年刑的。”
“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看在小语的面子上,我一定会帮你减刑的。再说,你这不刚刚被沐家扫地出门么?去监狱里坐坐也不错,毕竟那里一日三餐不用愁,也不用你干活,挺适合你这个废物的。”江坤也是冷笑着开口。
雷烈气得不行,小声地对李晖道:“元帅,你要不要我让他闭嘴?”
李晖微微抬起了右手,低声道:“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雷烈微微一愣,旋即就看到元帅缓缓起身,朝着雷烈缓步走去,手里还拿着装有真迹的那个木盒。
江坤看见李晖带着木盒走来,目光微微一凝。
他当然不相信李晖会真的把画给他。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此时此刻李晖的身影,似乎要比之前高大了太多,隐隐与幻像里那个立在尸山血海中的身影重合了。
“蹬……蹬……”
不紧不慢地脚步声,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每踏出一步,便让整个包间的气氛,更加凝重一分。
四周的沐家人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李晖,他们印象当中的李晖,就是一个毫无骨气的废物。
但眼前他,虽然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却有一种让人忍不住心悸的气场时刻散发,仿佛此刻,他就是世界的王,没有人敢去忤逆于他。
沐语也是一样,不知怎的,此刻的李晖,竟让她的心里,没来由的感到了一阵害怕。
自己居然在害怕那个废物?
沐语感到十分的耻辱,眼神越发阴沉起来。
“你说,这画是你的?”就在这时,李晖的脚步戛然而止,他站在江坤面前,拿着那个木盒,似笑非笑地问道。
江坤看着李晖,目光微闪,旋即点了点头,壮着胆子硬着头皮道:“当然,你要是识相的话,就把画给我还回来。否则……”
“啪!”
话未说完,就听一道清脆的巴掌声蓦然响起,江坤只觉左半边脸猛然一疼,整个人便是不由自主转了个圈。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看到了什么?那个废物,竟然出手打了江坤?
他怎么敢?
人群中,江家二爷江天远率先阴沉下了脸。敢打他们江家的人,活的不耐烦了么?
“你敢打他?你知不知道江家的关系网有多大,打了他,你这废物这辈子就完了。”沐语冷笑着威胁道。
李晖面色依旧,一言不发。
挨了一巴掌的江坤愣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用一只手捂着红肿的半边脸,怒气冲天道:“你,你敢打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敢打我?”
说着,转头对身边那几个黑西装们叫喊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是不是想看着少爷我被打死,还不赶紧给我好好教训那个废物?”
话落,几个黑西装立刻凶神恶煞地围了上来。
雷烈这时也是瞬间来到了李晖身边,道:“先生,这些家伙就交给我吧,免得脏了您的手。”
李辉点了点头,淡淡道:“留住性命即可。”
“好嘞。”雷烈应了一声,随即踏前一步,摩拳擦掌。
江坤冷笑不已,以为他的保镖都是面团捏的么?凭一个人就想对付?
可笑!
也好,就先拿那小子开刀,然后再好好教训那个废物,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嚣张,一个低贱到土里的东西,竟然还敢打他?
想到这里,江坤忍不住笑了。
就在同时,几个黑西装保镖狞笑着围攻向雷烈,却见雷烈砰砰几拳下去,黑衣保镖们便全数躺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江坤与沐家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根本就没怎么看到雷烈怎么出手,战斗便已经结束了。江坤的保镖都这么不抗揍的么?
江坤的笑完全僵在了脸上。
别人不知道他家保镖的实力,他自己还不清楚吗,这几个人都是江家重金聘请来的练家子,实力比一般保镖公司培训的保镖要强大太多,江陵甚至亲眼见过他们其中一人一拳便将一颗碗口粗的大树齐根打断。
可就是这样几个强大的保镖,这会儿却被雷烈轻易放翻,这个家伙究竟有多强?
江坤眼中的怨毒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边的恐惧,因为他看到,雷烈已经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你,你想干什么?你不要过来……”
他惊恐的朝后退去,然而雷烈却好似瞬移一样,直接抓住了他的衣领。
“你,你要是敢动我的话,我保证让你和那个废物这辈子都别想好活……”江坤色厉内荏,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雷烈一个巴掌打断了,“聒噪!”
“不要以为你们江家有几个臭钱就可以为所欲为,要不是先生阻止我,你的脸现在早就被我揍开了花,现在你给我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这是什么?”
说着,雷烈拿出了一个东西,甩在了江坤的脸上。
江坤右半边脸也红肿了起来,可他这会儿却不敢发作,只能睁大眼睛看着雷烈甩到脸上的东西。
那是一本收藏证书
证书底下盖着国家文物局的大印,还有着收藏人本人的签名和一寸免冠照。
而当江坤看到证书上的那个收藏人本人签名的时候,整个人顿时愣住了。
不光是他,凡是看到了的人,都愣住了。
因为,那个名字,赫然便是……李晖!
上面的免冠照片,也是李晖本人!
这足以证明,那幅真迹,就是他的。
沐家所有人都呆住了。
李晖,竟然真的是那幅真迹的拥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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