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精彩节选
黎星沉:“……”
他的声音像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来,让黎星沉彻底清醒,她急忙松了手,后果就是重心没稳住,还是摔了一跤。
江从正了下裤子,不咸不淡看她一眼,非常高冷地选择了袖手旁观。
其实也没什么,他的T恤下摆够长,外部视觉上别人只能看到裤子被往下扯了一个档次,黎星沉是因为离得近且角度又比较低,才看到了他的...
黎星沉整张脸都晕上一层绯红,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一时间垂下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道歉。
这边的动静太大,终于有老师注意到,从走廊那边赶过来询问情况:“快上课了,都围这边楼梯口干嘛呢?”
见有老师来,想吃扒大佬裤子后续瓜的人都纷纷脚底抹油,识时务地溜了,空气终于重新流通起来。
待这位老师走近,已经没剩下多少人了。
看见又是江从,老师眉皱得很明显,先把后面杨浪那几个男生打发了回去。
最后就剩下他俩,目光在俩人之间转悠了下,老师叹了口气质问起江从:“你怎么还欺负女同学呢?”
江从:“?”
这次江大佬还真是被冤枉...
但也不能怪老师误会,这俩人站一块儿,身形差一大截不说,一个手插口袋眉目冷冽,看起来拽得不行,一个跟被人提着后衣领的小白兔似的,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
再加上江从过往的种种恶劣行径,欺负女同学的结论也不难下。
眼见老师误会了,黎星沉更加内疚,忙跳出来解释,可又着急得磕磕巴巴:“不...不是,老师你误会了,他...他没有欺负我,是我...”
不知道怎么说,黎星沉后面的音量越来越小,江从眉毛拢着,偏过头看她,有点命令的口吻说道:“你要解释就好好解释。”
黎星沉抬起头,眼神中蕴着对他话里的不解。
“你这样显得我在威胁你。”
黎星沉:“......”
“难道没有吗?”老师瞪他一眼,一把将黎星沉拽到自己身边来,“这位同学你别怕,有老师在这儿呢,有什么尽管说。”
她手指在身前绞着,实在难以启齿:“就...就是...”
不说可能就要给人家扣上一顶校园霸凌的帽子了,黎星沉眼一闭心一横,“就是我...”
“就是她看上我的裤子了,跑过来问我要链接。”
老师:“......”
“你瞎胡扯什么呢?”
江从朝黎星沉微扬了扬下巴,“不信你问她。”
老师狐疑地看向黎星沉。
黎星沉此时脸已经红透了,知道他在给自己找台阶,低声打配合道:“是这样的,我觉得...他的裤子...”
为显真实,黎星沉又打量了一下他的裤子,接着说:“口袋挺多,还挺时尚的。”
“......”,老师紧锁着眉,明显不信:“要个链接这么卑微?还有...你脸怎么这么红?”
“…啊?”黎星沉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温度烫得惊人,“我...这裤子...他...”
江从看着她脸越憋越红,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有些带不动的心累。
不想说实话吧,还一点谎都不会撒,也不知道是乖还是怂。
他很无奈,不想再浪费时间,“是我欺负的她,行了吧?”
反正多件欺负女同学的履历也不是什么大事。
老师一副破了大案的表情,黎星沉却急得往前迈了两步,突然提高音量:“真的不是,我...我不是卑微!”
音落,江从和老师同时把目光投到她身上,似乎都在等她接下来的话。
老师是听取证言般的认真,江从则是饶有兴味。
头脑一热,黎星沉想起刚刚的表白事件,莫名找到一个借口,硬着头皮往下扯,“其实是...是害羞。”
老师有点没懂:“什么?”
“我...我一想到能和他...穿同款裤子,就...就还挺害羞的。”
老师:“......”
江从眉梢挑起来,脸上表情颇有种“哦...原来你也觊觎本少爷”的意味。
说完黎星沉就懊恼了,唉...还不如直接说扒裤子呢...绕这种弯干什么?
“学校禁止早恋!是要受处分的!”老师义正严词地跟她重申九中校规。
“我没有...”黎星沉小小声地说,算了,不解释了,越来越乱,她深深地埋下了头,明明只是想去三楼报道而已。
老师告诫完又转向江从,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无声胜有声,那眼神就像是在责怪他:干嘛长这么帅祸害人家小姑娘?
江从还是那副很拽的样子:我的错?
老师正欲再开口说些什么,上课铃响了,她手里抱着课本,应该是这节还有课要上。
这俩人毕竟不是她班上的学生,既然没出什么恶性霸凌事件,警告也警告过了,她催促道:“赶紧回去上课!不许在外面逗留了!”
她看了一下腕上的表,随后匆匆转过身要回去上课,但没走多远又想起什么事,回头冲他俩补充道:“也不许带手机!要什么裤子链接...”
说完还略有嫌弃地看了一眼江从那全是口袋的裤子,“快点回去!”
等到老师走远,进了某个班门口,黎星沉忽然朝他鞠了一躬,“真的很抱歉。”
江从现在才注意到她背上的书包,问:“新来的?”
“嗯。”黎星沉闷闷地回应。
“…你能不能先平身?”江从看着她甩到一边的马尾,“本来就挺矮的,我现在和你说话脖子很累。”
黎星沉:“......”
她站直身子,又道了一次歉:“对不起,你的裤子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要有用的话,那他江从这么多校霸行为还真是白干了。
“对不起这三个字能让你心里好受点,可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啊。”他语气闲闲。
黎星沉还没有听过这种“说不出来哪儿不对但听起来就是很有道理”的话,一时哑口无言。
口头道歉不行的话…沉思了几秒,她忽地抬起头,“那我赔你吧。”
江从哼笑一声,“赔什么?赔我个同款裤子?”
黎星沉:“......”
目光移到他裤腰那块儿看了会儿,黎星沉缓缓对上他的眼,神情认真道:“要不...我赔你个腰带吧,下次...没这么容易掉。”
江从:“......”
“想夸我腰细,倒也不用这么委婉。”
“还是说,你有什么别的意图?”
黎星沉跟中了毒似的不停想起他最后说的这两句话,导致填转学资料的时候差点把性别那一栏勾成男。
她晃晃脑袋,想把这些从脑子里甩出去,好集中注意力。
在办公室填完各种表,班主任还事无巨细地跟她交代了好多,到这会儿又临近下课,教学楼已经有些隐隐约约的躁动。
班主任姓严,头发泛些银白,相处起来和蔼又亲切,黎星沉跟在他身后往新班级走,阳光勾勒出她纤瘦单薄的身影,显得柔和又乖巧。
她要去的文科七班在二楼拐角处,也就是表白大戏事发中心的旁边。
就是那个拐角,黎星沉一辈子也不会忘,第二次对上那双漆黑瞳眸时灵魂的颤抖。
从七班的前门到后门,挨着墙站了齐刷刷一排男生,都是高个子,一裤子口袋的江从就站在这一排的最左边。
两道目光几乎是同时碰上的,相比于黎星沉不自觉瞪大眼睛的惊异,江从就显现出一种见过大风大浪的淡定,只不甚明显地抬了下眉,便挪开了视线。
老严看见他们就比较心梗了,免不了要去给这群被罚出来的臭小子做几句思想工作。
可能是因为暂时被忽略掉了,也可能是因为江从没再看她,黎星沉胆子大了,竟悄悄地认真打量起他来。
这样相比之下,他身量即使是在这一排全都很高的男生中也是最高,没穿校服,黑色T恤前印着抽象大胆的涂鸦,橄榄绿的宽松工装裤。
他手抄裤子口袋里,疏懒地往后靠着墙,耳骨上的黑色耳钉惹眼,吊儿郎当的。
黎星沉目光动了动,定在他的脸上。
少年深邃立体的轮廓,星目朗眉,眼尾勾出道细而扬的弧线,鼻梁高挺,唇薄而有型。
这张挑不出任何短板的脸,确实让极其考验五官的短寸也成了加分项。
刚刚光顾着尴尬和紧张了,黎星沉现在才有心情闲想,原来他的正脸也很能打。
只是…看起来很会揍人,不太好惹的样子。
看着这张不太好惹的脸,黎星沉竟莫名又想起了他腰间的那抹蓝边,她抿紧唇,脸上又有发热的征兆。
真是罪过…罪过呀…
正忏悔着,下课铃响起,躁动已久的教学楼像解除了某种封印般,上下震动嘈杂起来。
英语老师姜泉抱着课本走出来,跟老严点头示意了下,随后扫了那排男生一眼,言简意赅丢下句“八百字检讨”,卷发一甩走人了。
留下老严对着这排男生若有所思,过了会儿,他干脆吩咐道:“这样吧,站着也是闲着,江从杨浪,冯诚周正,你们四个去一楼政教处把咱们班那几样新书搬上来。…诶诶诶…我说的他们四个,你们几个干嘛去?”
“老师杨浪太虚了,我去帮帮他。”
“老师你忘了,周正上次打架胳膊腿儿骨折了,到现在没好透呢,笔他都提不起来…”
“我也叫江从,老师,我妈刚刚给我改的名儿。”
老严:“……”
这群屁娃子呦…
老严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朝黎星沉招招手,领她进了班。
—
几个男生下了楼,冯诚撞了撞身边的周正,贼笑兮兮,“老严身后跟着的那个,咱班新同学?哇靠够正啊…”
“应该是吧,”周正歪嘴一笑,揶揄道:“不是吧,你不是喜欢胸大屁股翘的?这一挂你也吃?”
前边男生回过头笑着插了一句:“他来者不拒,all woman都ok。”
“哈哈哈操,传下去传下去!冯诚喜欢母猪!”
“去你丫的。”冯诚去踢他,几个男生笑骂成一团。
传到最前面的江从,他也笑得没个正经样儿。
这几个人一窝蜂同时出现在政教处,政教处坐班的崔老师一个激灵,“又干…干嘛你们?”
江从还挺有礼貌,喊了句报告,后面跟着呜呜啦啦一群报告。
“崔老师,领书。”
哦领书啊…崔老师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看了他一眼,往地上一指,“你们班的在那儿,自己数去吧。”
“谢谢老师!”
“老师下回见!”
“……”崔老师心里寻思可别了,在这儿见你们几个一准没什么好事儿…
一群人高马大的男生们浩浩荡荡地来,又提溜着书浩浩荡荡地走了。
开学两星期了,新教材早就发的差不多了,这次拢共也没多少,有两个人还空着手,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江从拎着一摞书,杨浪空着手,勾着他肩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准备上楼。
就这时,二楼突然冒出来个嘶吼的呐喊:“从哥,你有啦!!!”
这一吼,整栋喧嚣的楼都静了一秒。
江从也静了一秒,抬头看那人:“?”
杨浪乐了,“这货瞎几把喊什么?”
江从没说话,继续抬脚往上走,只是忽然想到那双清亮澄澈的眸子,少女蹲在他腿边,仰头看着他,呆傻呆傻的。
他嘴角不明意味地牵了下,细不可察。
吼那一嗓子的男生就候在后门口,看见他便咧着牙嘻嘻地笑,往里头指了指,“从哥,你有同桌了。”
“我当什么呢,你那架势我还以为从哥孩子落地了呢。”杨浪率先探头探脑往里瞧了眼。
他早认出来了,这新同学就是扒了从哥裤子那女生,不得不说长得是真好看,贼能激发人保护欲的那种。
隔着窗户,江从往自己位置上看,教室最里面,倒数第二排,他目光落在那道纤薄的侧影上。
可能是这道视线太强烈,黎星沉有所察觉,把书包塞到课桌里,侧头看过去。
两道目光在空中相接。
几秒后,依旧是对方先一步收回视线。
黎星沉不由自主看向旁边的空位,想起方才老师说让她坐这儿后,一路的注目礼和窃窃私语。
能有如此号召力的,不…不会这么巧吧…
因为忙着发新书,班里格外闹腾,前面人把书递给黎星沉,趁这时候,忍不住带着好奇又惊羡的目光多打量了几眼新同学。
女生皮肤白净透亮,离得这么近也看不出有任何瑕疵,眉眼间清秀灵动,黑睫纤长,五官精致的像个瓷娃娃般。
松软的马尾垂落,发梢搭在她细瘦的肩膀上,弯出一个弧度来,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不可言状的温和柔静。
这简直比九班的柯漫漫还要好看啊…
黎星沉把最后一本书继续往后递,发现从她刚刚过来就在睡觉的后桌还没有醒,只得轻轻把书放在了她脑袋旁。
后面这四个位置两个空着,一个睡着,这么一来,黎星沉负责接收四个人的新书。
把书摆放好,黎星沉刚往新书上写完一个名字,忽然一袭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明亮的光线被阻挡,这一方小空间暗了几分,也似乎变得更加逼仄。
黎星沉还没来得及抬头,自己胳膊压着的课本先被不打一声招呼地抽走了。
她余光撇到熟悉的暗绿色,背脊一僵,顺着他的动作抬眼,看见这人正举着自己的课本研究。
书的最下面露出他瘦削明晰的下颚。
静默几秒后,她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微低的声线一字一顿地念出:“黎、星、沉。”
念完名字,江从注意到自己桌子上整整齐齐的几本新书,眼里起了点捉弄人的笑意。
他把书随便扔一边,弯下腰来靠近她,眉目间充斥着张扬桀骜的少年气。
几乎是同时,班里出现压抑不住的不明躁动。
男生猛然一下靠近过来,有薄荷微凉的气息绕在鼻尖,黎星沉一惊,身子下意识往后仰,抵住里面冰凉的墙。
她一双懵懂的鹿眼,眸里像有清澄澄的水波,此刻睁圆了看他,眼神中带着不甚明显的防备和害怕。
其实也不光呆傻,还有点萌,身上自带一种本分的乖,看着想让人逗两下。
江从笑得有点坏,歪着脑袋盯住她的眼,语气不怎么正经:“字儿写这么好看,帮个忙呗黎星沉?”
这名字叫得跟他们上辈子就认识似的。
“什…什么?”她声音很轻,半试探地问。
“继续发挥乐于助人的美好品质,”江从抬起右胳膊,压在自己桌上的那几本新书上,还是直盯着她,说得理所当然:“帮我的书也写个名字啊。”
黎星沉:“......”
实在看不出他本人有一点求人帮忙的态度。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赶过来的杨浪一副看透的表情,“得了吧从哥,你那书除了见你睡觉的时候垫过,啥时候派上过用场?你别看人新来的老实,就欺负人家啊。”
这“欺负”两个字语调特意拉长,说得别有意味,后边凑热闹的几个男生会了意,开始笑。
江从唇边弧度挑得更深了,没理他们,见她又不说话,催她:“行不行啊小结巴?”
“……我…我没结巴。”
“行,你…你没结巴。”
黎星沉:“……”
后面几个男生跟那群罚站的基本是同一批,毫不遮掩地哄笑起来,黎星沉捏紧指尖,垂下眼去,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
江从偏过头往后示意了一眼,笑声当即知趣地压下去了些。
好像她不回复,他就不会起来,黎星沉抿唇踌躇着,最后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她在心里自我安慰,也就三四本书,不多的,就当…是赔他裤腰带了。
江从还算满意地挑了下眉,直起身,抽出桌兜里的外套和烟。
黎星沉松了口气,可还没松到底,就又听见他命令似的话语:“哦对了,还有这里面的,我也没写名字,你别忘了啊。”
黎星沉看了眼一桌兜的书:“……”
“从哥!”有人趴后门口往里喊:“干嘛呢,别调戏小姑娘了,走啊打球去!”
江从闻声转头往外看了眼,后门口聚了点儿人,柏代逸抱着篮球,喊完他还骚里贱气地吹了个口哨。
他跟杨浪对了个眼神,两人往外走,但还没走出最后一排,他又折了回来。
黎星沉有些哑然,坐正身子,叹了口气,把自己那本被丢开的书拿回来放正。
倏地,脸旁伸过来一只胳膊,男生皮肤是冷调的白,小臂看得出来紧实有力,指骨分明的手落她眼前,在桌子上连着划了几下。
黎星沉抬起头,没明白过来他在干什么。
“名字,江从。”他说。
黎星沉:“......”
从桌子上回过神的时候,人早就跑没影儿了。
班里压抑的躁动得以释放,吵得一片火热,以一传十的速度扯出新同学就是上节课间拽了江从裤子的女生这一热知识。
结合刚刚那一幕,投向她的目光,有羡慕的,有同情的。
—
老严回到办公室,往办公椅上一坐,优哉游哉看起了黎星沉的资料。
“老严,你把你们班新来的转校生安排到哪儿了?”有位正在伏案的女老师看见他回来,好奇问了一嘴。
老严嘿嘿一笑,打起太极,“你猜。”
“好不容易来个这么宝贝的学生,不得放第一排天天看着啊。”
“那怎么行…”老严立刻反驳,“坐第一排吃粉笔末啊?”
“行了,老严你就别卖关子了…”办公室其他老师跟着帮腔。
他们好奇成绩单过分出色的尖子生转学过来,为什么没有去一中或是附中,而是来了除了有钱其他什么也PK不过的九中。
更好奇这样的尖子生进了魔窟七班,老严会怎么安排。
老严嘚了吧瑟,有胡子的话这会儿估计得捋起来,“我啊,我把她安排在江从旁边了。”
众老师表情瞬间凝固:“……”
听,是空气破碎的声音。
他们简直想塞给老严一箱溜溜梅,再问一句:“您没事吧?”
“怎么不信啊?”老严左看右看,周围没一个笑容。
“您咋把人安排到那混世魔王旁边了?这不耽误人家嘛…”有个年轻的女老师说。
“就是,那江从可不让人省心,到时候把人姑娘带坏了咋整啊?”
“老严你这…把人要回去又不负责,你这不是争强呢吗?”
“诶我就纳闷了,我怎么不负责了?”老严一整个舌战群儒的大动作,“江从那小子我不比你们了解?论性子,谁能硬过他?我这招叫做以软击石,懂不懂?”
各位老师:“……”
懂个屁哦…
没一个赞同老严的人,大家都各自改作业写教案去了。
老严嘬了一口茶,一个人默默嘟囔:“你们对宜阳的中考状元有点自信行不行…学习的感染力是很强的…我相信星沉同学…”
有朝一日,江从那小子一定会被星沉同学的美好品质所感染,然后抱起课本,回头是岸。
他一回头,那七班不就有救了?
留下一办公室的沉默,老严自己是越想越满意,对以软击石这一招那是喜笑颜开。
“诶,你谁啊?”
黎星沉落下最后一遍江从,闻声转过头,看见了留着齐耳短发,文文气气的后桌。
刘海乱七八糟支棱着,脸上还有几道趴着睡必备的印痕,看她的眼神中透着一丝诡异的不解。
黎星沉露出标准微笑,率先开口介绍了下自己,茹灵却在她转头的那一刻愣住了,只缩水地捕捉到了转学两个字。
哦吼,这位转学生漂亮得有点过分喔…
这么盯着看也太痴汉了,茹灵眨眨眼回过神,注意到江从桌子上高高的那摞书,纳闷地问她:“你在干嘛?”
黎星沉稍愣了下,往桌子上看了一眼,几番思索后开口:“我在…赔礼。”
不光要道歉,还要赔礼,为她的冒犯行为。
茹灵:“?”
她昨晚熬夜追剧,一下课就补觉,所以没凑上热闹,正准备再开口,上课铃不合时宜地扰了兴。
语文老师走进来,班里稍微降噪。
黎星沉跟她示意了一下发的新书,就转过身去,把帮忙代写名字的书整理好,放回桌肚。
二十六遍,江从。
她深深地松了口气,有种赔完礼的释然。
讲台上语文老师让拿出课本,黎星沉还没有去领缺少的教材,只能先掏出个本子听课。
后面的茹灵看着她笔直端正的背影,伸出去拍她肩膀的手一个急转弯,又收了回来。
斟酌了一下,她选择拿出手机去骚扰杨浪。
臭丸子:【新同学大课间来的?】
茹灵猜到他们应该去打球了,短时间内回消息的可能性不大,就无聊地不停戳表情包。
二十五分钟后,下场休息的杨浪看着微信上“276”的巨额红标陷入了沉思。
黑煤球:【卧槽你有毒吧?】
甚至他这一句话发完,转眼就被刷了上去。
表情包队形被打乱,茹灵瞬间直起脑袋,把复制好的问题又发了一遍。
黑煤球:【对阿,人一来你就给表演了个呼噜交响曲】
茹灵:“……”
她发过去个萌娃白眼表情包:【我怎么看她在江从书上写字,赔什么礼?】
这边信息跳出来,杨浪先是一愣,而后果断惊奇地往球场上喊道:“从哥!新同学还真给你写名儿了!”
九中的篮球场设在室内,地方很大,篮球拍打声和奔跑摩擦声急促而混杂。
江从换了身白色运动球衣,显得干净又清冽,他身姿迅捷运球领先,奔跑时球衣后扬,勾勒出少年独有的利落身线。
围追堵截中一个连贯又帅气的假动作,篮球划出一道弧线,哐地一声,三分完美入框。
球落地后,江从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微喘着气,往杨浪这边走。
汗珠顺着流畅的下颌线往下流,他撩起衣角胡乱擦去,显露出一截劲瘦但不单薄的腰身,纹理分明的腹肌若隐若现。
现场有一阵按捺不住的尖叫。
江从仿若未闻,一路走到杨浪身边,皱眉问了句:“什么?”
说完他拿起冰水仰头灌,刚运动过的脖颈汗涔涔的,喉结弧线清晰,上下伏动着。
“我说新来的,就你那同桌,还真帮你书写名儿,啧,那妹子看起来就乖。”杨浪点着手机屏幕,正说着,茹灵的下一条信息就出来了。
臭丸子:【你一直打岔,我都把最重要的事忘了,她叫啥啊?】
这一问还真把他问住了,杨浪拧着眉想了想,打出了三个字:你没嘴
旋即他又想到什么,抬头问一旁的江从:“你同桌叫啥来着?”
江从眼尾斜过去扫他一眼,灌水的动作没停。
待一整瓶冰水灌完,他捏瘪瓶身随手扔一边,张了张嘴:“……”
小结巴叫什么来着?
江从抬手过了下脑袋上的短寸发茬,视线低垂下来,四方空气彰显着某人陷入思考的安静。
一瞬间,脑子里又蹦出来她蹲在自己腿边仰头看他的无辜模样,小脸爆红解释不出来的着急,隔着教室朝自己望过来的刹那,还有她带着警惕的怯弱眼神…
操。
他怎么记这么清楚?
还有…这他妈想起来的全是脸,名字呢?
杨浪看他表情:“……您老健忘症?你不是还把人书特意拿过来看了眼名字吗?哦…还念出来了…”
江从还在想,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杨浪:“……”
承认得倒是挺大方,所以你倒是说啊…
“算了,也别指望你能记住哪个妹子的名字,我还是让臭丸子自己去…”
“等会儿,”杨浪最后一个“问”字还没说出来,江从突然又开口打断,掀起眼皮看向他,“好像…叫什么星。”
杨浪:“……”
比起这个答案,他还是在编辑出来的三个字后面加个问号发送了过去。
黑煤球:【你没嘴?】
茹灵:“……”
这黑煤球四肢是越来越退化了,三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打了十分钟。
无奈只能干巴巴再熬会儿,铃一响,茹灵就跳到了黎星沉旁边,热络地沟通起来。
“漂亮同学,你是从本地外校转过来的,还是…”
黎星沉停下笔,嘴角习惯带着笑,“我从宜阳过来的。”
“啊?那么远…”茹灵有点惊讶,一秒后又拍拍胸脯,“没事儿,以后有哪儿不适应尽管找我!”
黎星沉看眼前这个文弱的女孩说起话来透着种敞亮的豪气和热情,嘴角的弧度深了些。
她回应这种热情的方式就是有问必答。
调查户口式的交流一直到上课,茹灵才进行了最重要的交换名字环节,回了座位。
茹灵是个纯正血统的自来熟,尤其对美女,搭讪段位更是一流,接下来的半天又是主动陪黎星沉一起吃饭,又是课间给她塞小零食,还给她讲了很多班里的注意事项。
一直以来,安静听话的学霸标签,加上性格少言内向,黎星沉都是独来独往的,在固定的环境里,大家都有固定的伙伴,也鲜少有人打破这些小圈子的平衡。
因此她对这份初次见面就要溢出来的友善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同等回应,但还是显得几分束手束脚的拘谨。
晚上放学,茹灵背上书包,跟她挥挥手,“星星,明天见哦。”
“嗯嗯,明天见。”黎星沉是住宿生,还要多上一节晚自习。
经过一轮沸腾的走读生放学,最后一节晚自习的铃响过好久,班里才重新静下来。
走了大半人的教室分外空阔,只有翻书的稀零沙沙声,反衬得更静了。
黎星沉看着习题,写字的速度却逐渐慢下来,最后止住笔尖,她看向旁边的空位。
江二十六逃了一天的课。
九中作为北鹤市最有名也是最有钱的私立高中,宿舍当然也是最豪华的,四人间,上床下桌,独卫阳台,甚至比有些大学的条件还要好。
黎星沉分到的是混寝,不过只有一个是别班的。
她进了宿舍才发现,坐在她前面的女生就是她的室友之一,叫肖佳,两个人白天的时候说过几次话,基本上算认识了。
肖佳看见她的时候也很惊喜,黎星沉对她笑笑,出于礼貌,和剩下的两人也一一打了招呼。
那两个女生本来在兴致勃勃地讨论八卦,看见进来的是她就噤了声,神色隐约有点尴尬和心虚,草草回了招呼就干自己的事去了。
黎星沉也没注意那么多,她早上只简单收拾了床铺,这会儿去整理行李箱里面的东西。
独立卫生间空间不大但足够,有两个洗手台,黎星沉收拾妥当进去洗漱的时候,肖佳正在里面刷牙。
“我回来看我旁边空床位有人了,就在想是不是你,没想到真被我猜中了。”肖佳嘴里还含着泡沫,说话有点含糊,但也掩不住喜悦的心情。
黎星沉笑了笑,把自己的洗漱用品放在空闲的置物架上。
肖佳漱完口,扭头看了眼关着的磨砂门,放下东西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她俩刚刚在讨论你呢。”
“…我吗?”黎星沉挤出点牙膏,稍显讶异。
“嗯,说你为了引起江从的注意,故意选好角度和力度摔倒,还坐到他旁边什么的…”
黎星沉:“……”
肖佳自然是不赞同这些话的,虽然一天的相处很短暂,但她觉得黎星沉肯定不会是这样的人,为此还和她们争了几句,闹得有些不愉快。
“我觉得她们就是绿茶喝多了看谁都是绿茶,尤其是潘盼,天天不是这个要接近江从就是那个要接近江从,还说我这学期坐他前面是想干嘛…”
肖佳一副无语的表情,“我但凡上学期期末多考十分我都不会坐在老虎家门口。”
黎星沉刷着牙没有说话,只是眉间并不舒展,她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但刚来就遭到恶意猜测的感觉实在不太美好。
刷完牙,她才反应过来什么,转头问肖佳:“老虎家门口?”
肖佳连点了两下头,“你刚来可能不了解,江从的江,就是腾丰集团江家的江,他爸就是北鹤市首富江岸川。”
腾丰集团,江家产业,大型集团上市公司,旗下业务涉猎广泛,打造了很多响当当的民生行业品牌,国民度和影响力都很高。
“而腾丰集团呢,是咱学校最大的金主爸爸,江岸川也是校董会成员之一,江从仗着这一点在九中那可是为非作歹,无视校规校纪,喝酒抽烟打架逃课门门必修,可就是谁也管不了他。”
一下接收到这么劲爆的信息,黎星沉吸了口凉气,瞬间为今天早上的事而感到一丝后怕。
没想到她冒犯的是这么个人物…
后怕完还有点侥幸,幸亏他没把赔腰带这事儿当真,首富家用的腰带,万一起步都要几万,那她就是把自己卖了也赔不起。
肖佳表示理解她的反应,继续说:“你看咱们学校楼多吧,传闻说,江从每闯一个祸,江岸川为了弥补他的错,就给学校盖一栋楼。”
黎星沉:“……”
有钱人家的学都是这样上的吗?
她若有所思道:“那这样说,我们可能要谢谢他。”
肖佳:“?”
“他一闯祸就建楼,所以我们才能住上四人间。”
肖佳:“……”
姑娘,你好冷的幽默力…
黎星沉看她当真了,笑出来,“我开玩笑的啦。”
她对这个离谱的传闻持怀疑态度:“建楼也不是说建就能建的,前后不过就一年多的时间,他就算能闯那么多祸,工程队的速度也跟不上。”
肖佳琢磨了一下,觉得有道理,这么简单的bug她居然没有发现。
可…谁吃瓜的时候还带脑子?
可能觉得分享了一个假瓜不太符合八卦道上的规矩,她说起来另一件事:“就高一下学期刚分完文理班,当时高二有个很出名的年级混混,江从把他打了…”
“那人直接进医院住了一个月的ICU,休了一学期的假,现在留级重新上高二,反观江从啥事儿没有,在家反思一个星期后照常来了学校,你说资本的力量多可怕…”
黎星沉:“……为什么打他?”
肖佳发现她的关注点总有点偏,回想了一下,“好像是…两拨人比赛打游戏,江从输了恼羞成怒,就把人给打了。”
当时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原因其实并不明确,很快就被江家压了下去。
“江从就是打那时起名震九中,都说他狂躁暴郁喜怒无常手段凶狠,背景还强大,无人敢惹…虽然那个郝轩也很混,但我觉得江从更可怕。”
肖佳洗漱完放好东西,有些担忧,“星沉,我觉得你以后坐他旁边要小心点。”
黎星沉也洗漱完了,对肖佳的好心提醒点点头,不过她还有一事不解,“他这么可怕,怎么还有人敢给他表白?”
肖佳一脸“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的惊讶,“因为他是真的很帅啊!”
黎星沉:“……”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色字头上一把刀?
“所以…说我吸引江从注意力的女生也喜欢他吗?”黎星沉随口猜测了一句。
“你说潘盼?”肖佳提起她就是一声冷哼,“她啊,她是巴不得全世界所有男生都围着她转。”
说什么来什么,音落没多久,潘盼在门外不耐烦喊道:“你们好了没啊,这都多久了,别人还要洗漱呢。”
肖佳撇撇嘴,“走吧,咱得给潘大小姐腾地方了,人家洗漱必须要单独呢。”
……
熄灯后,黎星沉躺在床上,虚盯着昏暗的半空,明明忙活了一天身心俱疲,但她就是没有一点困意。
关于那个逃了大半天课的同桌,肖佳的话一直萦绕在脑海。
这人,行事作风乖戾张狂,浑身上下都是惹人争议的焦点。
和自己完全不同。
黎星沉的生活,毫不夸张地说,就是扔下一吨石子儿也激不起一丝涟漪,比白开水还无味,日复一日的循规蹈矩。
她甚至现在就开始有点担心以后和他的同桌相处,毕竟,实在是招惹不起呀…
翌日,生物钟使然,黎星沉不到六点就到了教室上早读。
九中的早读是六点二十开始,这个时间偏早,但文科读背项目多,二楼各班人基本都坐了一半。
唯独七班,黎星沉是第一个到教室的人,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她没有钥匙。
她看着门锁默了会儿,取下书包,掏出一个单词本,趴在二楼边开始默背。
远处的天边泛些灰蒙,太阳还不见踪迹,不时有隔壁班的人路过,奇怪地打量她一眼。
黎星沉背着背着就停了下来,抬头往外望,视线也没个具体的着落,在此刻,那种新环境下的不适应感才一点点地卷上心头。
邱启泽六点十分准时到楼下,看见二楼班前趴了一个人,加快步伐赶了上去。
“你到很久了?”
这声询问使黎星沉收神,她扭头,认出来是班长,摇了摇头,“没有。”
邱启泽没多说,嗯了声,打开教室门,开了灯。
黎星沉往班里走,要进座位的时候被邱启泽叫住。
他走过来把手里的钥匙递给她,说话很公事公办:“你拿这个钥匙吧,平时大家都来得比较晚,我那儿还有备用的。”
黎星沉接过钥匙,温声道了谢。
人稀稀落落地来,六点二十住宿生基本都到齐了,走读生会晚十分钟。
读书声死气沉沉地半吊在空中。
“星沉你、你早上什么时候走的啊?”肖佳踩点进班,有点喘,“我一睁眼就看你的床空了。”
“大概五点四十五。”黎星沉划下某个单词前面的标记,抬头回她。
“啊?!”肖佳瞳孔地震,“那你岂不是五点半就要起了?”
“嗯,差不多。”
肖佳看到她地图一样的单词本,心下了然几分,估摸出来这八成是个学霸。
以她的认知来看,各科都及格就是学霸了,所以她后来是真的无法想象,黎星沉能霸到那种程度。
肖佳转过身胡乱掏出个数学公式本,然后开始打哈欠。
走读生陆陆续续到了之后,读书声明显好转。
茹灵咬着包牛奶从后门进班,第一件事就是往黎星沉桌子上甩了一包同款牛奶,还不许她拒绝。
黎星沉没再坚持,因为她桌子里的那些小零食就是失败案例。
整个早读结束,旁边位置依旧空着。
就在黎星沉以为她又要独享双人位的时候,迎着第一堂课前的预备铃,江从和杨浪两个人从后门晃了进来。
“哎呦从哥!稀客呀!”坐在后门口边的冯诚调侃道。
江从伸手,随便从最后一排谁的桌子上捞过一本书砸了过去,笑骂了句:“滚。”
冯诚立马接:“滚到哪里?哥哥的心里吗?”
这下不用江从,一阵此起彼伏的卧槽后,几个被恶心到了的男生围上去揍他。
江从勾着唇往里走,看见自己位置旁边坐了个人,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顿了下脚才继续往里走。
哦…他有同桌了。
这小结巴也太白了点,乍一看过去比教室顶上那排灯泡还亮。
他太高了,走过去总是会挡住些光亮,存在感极强,无法让人忽视。
黎星沉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江从用脚勾开椅子,坐了下来。
男生身高腿长的,他一坐下来,原本过分宽敞的空间瞬间被填满,黎星沉莫名局促起来。
而且一想起昨晚肖佳的提醒,她现在就有种伴君如伴虎的紧张感。
她识相地往里挪了挪凳子,顺带打算把自己桌子上的东西也往里挪一个度,争取只占一小部分位置,让他有仍旧一个人坐的感觉。
但她东西刚挪了一半,就听见旁边一道淡淡的声音:“不用。”
黎星沉停顿了一下,继续挪,“没事的,我写字用不了这么大位置。”
江从看她又挪了几个东西,最后抬手压住了她最后一步的文具盒。
和黎星沉纤细小巧的手比起来,他的手显得特别大,手型很漂亮,掌骨分明,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
黎星沉看着他的手,心里咯噔一下。
僵持了会儿他还不松手,黎星沉转过头,发现他正在看自己。
对上她的视线,江从下巴轻抬,示意了一下她腾出来的三七分,“我睡觉也用不了这么大位置。”
黎星沉:“……”
于是在他的注视下,黎星沉又把东西挪了回去。
挪得没有那么显得他欺凌弱小了,江从才松手,视线滑到自己桌子上的那几本新书上。
想到什么,他一本一本掀开看了看第一页,可能是无聊,江从第一次充分利用课前的预备时间,检查作业般地把桌兜里二十多本书的第一页都翻了个遍。
“……”
上课铃响的第一秒,他桌子上只留下了一本书,上课铃落的最后一秒,黎星沉甚至怀疑他已经枕着那本书进入了梦乡。
“……”
接下来的几节课,黎星沉每每抬头看黑板,或者低头看课本,余光总能途径旁边睡得心安理得的江二十六。
下课再吵再闹,他都纹丝不动。
第四节数学课,也就是老严的课,江从很给面子地醒了,还更给面子地看了一节课的课本。
黎星沉没忍住瞧了一眼,发现他看的是后面的内容,例题部分会慢点,其他部分跟看故事书一样。
上完数学课是最后一节自习,江二十六又失踪了。
这一上午的课上下来,黎星沉觉得她昨晚的担心十分没有必要,因为这同桌有了相当于没有,根本谈不上相处。
吃完午饭,黎星沉去三楼办公室找老严拿领教材和办学生证需要的批条。
明志楼的分布很特殊,文科十个班都在二楼,三楼整层都是教师办公室,四楼和五楼是理科班。
黎星沉在三楼看到了江从,失踪人口正在英语办公室门口听训。
“我让你写的检讨呢?”姜泉穿着高跟鞋,还是得仰头瞪他,“别人都交了为什么你没交?”
江从站姿散漫,眼皮低耷着,可能是中午阳光太过炙烈,照得他微微蹙眉,整个人白的反光。
他刚动了下唇想回答,但又停住,抬了下眼。
“问你话呢。”
江从收回视线,声音懒懒地回:“我没纸。”
顿了两秒可能觉得理由不够充分,他又补充:“好像也没笔。”
姜泉:“……”
路过的黎星沉:“……”
他说完没笔的时候,黎星沉刚好从姜泉身旁错过去。
走了一小段路,后面没有再传来声音,黎星沉慢下步子,好奇地扭了下头。
结果刚扭一半,目光分毫不差地,直撞上他的。
黎星沉眉心一跳,高速旋转回来头,有种被逮到的心虚。
马尾甩了一下拍到脸上,她身体不自然绷直,加快了步子,并且走着走着开始同手同脚。
“往哪儿看呢?你还好意思笑?”姜泉看他这态度简直想一脚踹上去。
江从嘴角放平,并不承认:“没笑。”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一流,姜泉板着脸和他对视了几秒,刚准备不再计较继续说,就见江没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姜泉:“……”
给自己做了个急救性深呼吸,姜泉音调拔高了几个度:“我不管啊,你就是拿卫生纸,咬破手指头写,今天晚上放学之前也要把检讨给我交了!”
回应她的是一句比没回应还敷衍的:“哦。”
黎星沉没敢再回头看,抬手敲了敲数学办公室的门。
她一进来,办公室里的老师接二连三地往门口看,黎星沉被看得动作一僵。
老严看见她眼睛笑得眯起来,对她招招手,从抽屉里拿出了批条给她。
“有些教材没有多余的,需要单独订,后天才能回来,你到时候去勤政楼统一领,再一起把学生证办了,不用多跑。”
黎星沉走过去接过批条,礼貌道:“知道了,谢谢老师。”
其实也就这一件事,老严摸着保温杯没再说话。
沉默了几秒,黎星沉开口:“那老师我先…”
“刚进班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黎星沉后半句话压下去,想了想,“没有。”
“那就好…”老严点点头,摸着保温杯又不说话了。
黎星沉也没再说了,不吭声地等着,她总感觉老师还有什么话要说。
兀自思索了会儿,老严决定开门见山:“你觉得,江从这个人怎么样?”
黎星沉:“……?”
“啊我是说,”门一下开得有点大,老严改了下口:“你对江从的第一印象怎么样?”
“……”
“也不对…我的意思是,江从同学平时的表现怎么样?”
“……”
看着黎星沉越锁越紧的眉,老严又默住了。
办公室有老师在偷偷笑。
又斟酌半晌,老严这次谨慎开口:“是这样的,你虽说刚来,但可能已经感受到了,这个江从同学呢,比较…不服管教…”
说到这里老严停下,眼神中透露着他渴望在这一点上得到赞同。
黎星沉一头雾水地点了下头。
老严这才接着说:“在月底月考之前这个位置不出意外是不会变动的,所以…老师希望你能在这段时间里...带动一下他,你看你,成绩优秀……”
一大段官方彩虹屁持续输出,全化成问号绕了黎星沉一脑袋。
带动一下江从?
他连老师都不服,服她?
黎星沉不知道老严后面又说了什么,只知道他笑眯眯的,语气也十分温和,非常能在不知不觉中拉拢人心。
稀里糊涂走出办公室,楼梯下到一半,黎星沉猛然发现——她好像点头了。
点头答应老师...扶江从同学一把。
“……”
那…那他要是再逃课,或者上课睡觉的话,她不就连坐了吗?
现在回去反悔来得及吗?
不对,不是反悔,她根本就没想答应啊。
午休预备铃切断黎星沉的思绪,这几秒的铃声就像倒计时,她忽然着急起来,这楼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最后她还是没上去,叹了口气,转身快步回了班。
午休静校时间到,教学楼的外壳被强制清静。
黎星沉从楼上下来,在后门正巧碰上被政教主任喇叭点名的兔崽子们推搡着往班里挤,她等在最后进去。
班里依旧闹哄哄的,前后流窜和交头接耳的一抓一窝。
那群兔崽子们不回窝,围到了一起,还以她的位置为中心,准确的说,是以江从为中心。
黎星沉被堵在人群外面,刚想张嘴,却被他们突然的一阵爆笑打断。
“你他妈能不能行了周正,一个月了嘴都没亲上哈哈哈…”说话的是冯诚,他说完,几个男生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这个容易害羞,要循序渐进把握节奏懂不懂?你个单身流浪狗就知道哈哈哈。”
杨浪笑得很浪,“说你呢流浪狗,来冯诚,嘬嘬嘬…”
“……”黎星沉站在后面有点无言。
打扫完卫生的茹灵回来,看见这一幕,直接河东狮吼:“起一边去都!你们几个大老爷们怎么比村口的大妈们话还多?”
班里因这声吼静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吵闹。
那群男生看见后边的黎星沉,统一愣了下,最外边的两个人先反应过来,让了路。
黎星沉还没从茹灵的狮吼中缓过神,就被扯着胳膊钻了进去。
她这才看见被严丝合缝围在正中间的江从…
…的腿。
这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大喇喇伸在过道上,黎星沉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扫了两个来回,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想拿尺子量一下。
顺着大长腿往上,江从背抵着后桌,坐姿慵懒随意,在一群哈哈哈中相对安静地低着头打游戏。
“江少爷,麻烦收个腿,让人星星进去啊。”
江从还未有反应,意识到茹灵说了什么的黎星沉,在看到他操作人物的手有停下的迹象时,突然想到什么,下意识脱口而出:“不要!”
晚了,江从的手已经停下,并且抬头看向她。
周围神奇又默契地安静下来,茹灵也不理解她为什么喊这句不要。
手机屏幕上的游戏界面暗下来,他操作的人物被杀了。
上方复活倒计时开始流逝,黎星沉心想完蛋了。
她垂着眼,睫羽翩翩如扇,一眨不眨地专注于手机屏幕,眉间全是对这场游戏局势的担忧。
人物成功复活。
江从视线从她皱着的眉心挪到手机屏幕上,看着满格血的人物思考了两秒,然后缓缓抬头再次看向她,把手机往上抬了抬,“要不你来?”
黎星沉:“……”
空气凝滞一秒,爆笑。
江从眼里也沾上点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就这么举着手机。
“哎呀别闹了,午休了,你快让她进去。”茹灵知道这帮男生没完没了的德行。
江从又盯着她看了几秒,直接把游戏退了,收了腿,侧过身子给她让路。
黎星沉看着他让出来的路愣了下,随后像被指令的机器人一样,走进去,坐下。
然后意识回笼,她困惑起来。
他也没生气啊…
虽然看不出来他厉害不厉害,但仔细想想,他打游戏时不急不缓,气定神闲的,看起来对结局也不甚在意。
不像是输了游戏就会把人打进医院的那种狂躁游戏分子啊…
我心绕你许多年,思念泛滥,不止不休,所幸最后的我和你,成了我们。
——文/酥九何 20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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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鹤市的九月,骄阳似火,恍若盛夏。
黎星沉在宿舍收拾一番,再背着书包走到高二明志楼的时候,额边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楼前电子显示屏上醒目的至理名言循环飘过,在这句至理名言的熏陶下,明志楼的嬉笑打闹声冲破云霄。
今天是她转入北鹤九中的第一天,按照下一步的程序,她需要去三楼找她的新班主任。
“天呐!居然有人敢给江大佬表白!”
黎星沉正往里走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两个女生激动的话语交谈。
“你说会成功吗?估摸起来,一百多条校规校纪里,江从就剩下早恋没犯了吧…”
“我觉着悬,柯漫漫都不行,还指望谁能入江少的眼?赶紧走吧,不然一会儿看不着了!”
这句话落,两个女生冲刺似的掠过黎星沉身旁,掀起一阵闷风。
黎星沉没在意,维持着慢吞的步子,但上了楼梯她才发现,楼上热闹得有点异常。
入目皆是人头,乌压压的一片。
上次见到这种阵仗,还是超市的菜品降价,她也是像现在这样,被大爷大妈们挤在边边上。
凭着经验和身形小巧的优势,她沿着墙边勉强上到二楼。
越靠近事发中心,情势越明了,结合刚刚无意听到的对话,黎星沉大致判断出来这是一个表白现场。
通过人群晃动的缝隙,她看见了两位站在人群正中心的当事人。
女生神态羞赧露怯,手里举着一个粉色的信封,嘴唇蠕动着,周围起哄声和议论声太吵,具体说了什么也听不清。
顺着信封朝向的方向,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映入黎星沉的眼里。
少年侧身而立,利落硬朗的短寸,容易让人把视觉重心往下移。
下颌骨棱角锋利,延伸出来的线条流畅分明,高挺峭拔的鼻梁和眉骨使他整个侧脸轮廓更显立体,透着种落拓的刚硬。
侧脸都一绝,果然有可以和降价菜品相媲美的号召力。
不过这位男方当事人似乎不怎么走心,眼睫垂着,手插在裤子兜儿里,听着听着干脆懒懒散散地往旁边墙上一靠,掏出手机开始敲。
杨浪两手揣怀站在吃瓜第一线,此时脸上已经出现了惋惜之情,他用肩膀撞了下江从,往女生那边甩了甩脑袋,一脸“我觉得这个真不错”的亲友团表情。
江从从手机里抬头,挑了下眉,也往那边侧了侧脑袋:你行你上。
杨浪:“……”我又不叫江从…
这边在走廊看热闹的还好,黎星沉在楼梯拐角都快要被挤扁了,本来天气就热,这儿人还多,简直跟个蒸笼一样。
所有人都在关心这场表白大戏的走向,只有初来乍到,被夹在人中间,可怜又无助的黎星沉,她只是想上三楼而已。
黎星沉微微蹙着眉,正苦恼着,前面的男生低声吐槽了句没意思,然后贡献出了第一排的VIP位置。
她心下一喜,想也没想就补了上去。
可就在她要拐上三楼,即将脱离苦海的时候,身后有个抱怨的女声响起:“挤什么挤?有什么好挤的?”
接着,没防备地,黎星沉身子被撞了一下,脚一崴,就往事发中心那边倒去。
失重感袭来,惊慌之时,黎星沉下意识地往周围胡乱挥着手,试图寻找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现场有不小的惊呼,忽地,黎星沉不知捉到了什么,她也失去了思考那是什么的能力,全凭着不想摔个狗吃屎的本能借力往下拽。
现场的惊呼变成了倒吸凉气。
今天的女同学,怎么一个比一个勇…
黎星沉一只手成功借力,另只手撑住地,这才没摔惨,劫后余生的她呼出一口气,却没有察觉到,周围已经鸦雀无声,就连呼吸都自动减弱。
空气就这么静寂了十几秒。
黎星沉逐渐反应过来不对劲,手里抓的好像是什么布料,她迟缓地看向自己还未来得及松开的手。
这…这是谁的腿?!
凝固般的空气此刻也席卷过来,她整颗心腾地一下悬起来。
可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忘记作出反应,黎星沉讷讷地抬头,对上一双冰冷且幽深的眼眸。
两秒后,带着空白的大脑,黎星沉呆滞的视线往下移。
橄榄暗绿的工装裤,一侧被拽得低了些,露出一点…藏蓝色的…内内边缘。
不知道别人的视野怎么样,反正黎星沉的这个距离和角度,还能看见上面印的字母logo。
“……”
她扒了别人的裤子。
她扒了表白大戏男主角的裤子。
这两句话像楼下电子屏上的至理名言,平静又机械地在她脑海里循环飘过,黎星沉脸瞬间烧了起来,整个人像被抽了灵魂的木偶,就蹲在那里,保持着僵硬。
一片尴尬又忐忑的静寂中,还是江从先淡定地收回手机,淡定地开口:“你说完了吗?”
又是很长一段的安静,有人推了一下那个表白的女生,她才反应过来江从是在和她说话。
“……”呃…现在这种情况还优先考虑她表白完了没?
要不你先把裤子提一提?
江从稍皱眉,彰显着耐心的消耗,女生见状连忙摇了摇头,可没到一秒又变成了点头,“说…说完了。”
“我拒绝。”江从没有任何犹豫,面无表情地说。
女生:“……”
就是不提裤子也要优先拒绝我吗?他是真的不喜欢我呜呜呜…
这时候被围观的羞愤和窘迫才超过了一时冲动的情愫,女生眼眶有些红,推开人群跑走了,还有同她一起的女生追过去。
女主角走了,杨浪看着江从还在被拽着的裤子愣了两秒后,适时赶人,“好了,都散了散了吧!”
这吆喝拉回黎星沉的感知,但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手就是跟粘了胶水一样松不开。
没一会儿,头顶上方响起沉又冷的声音:“你还要拽到什么时候?”
大脑已经彻底紊乱,腿蹲得很麻,黎星沉想站起来,而失去了思考能力的她,甚至还妄图继续借他裤子的力站起来。
腿上的力道不松反紧,江从这下声音是冷透了:“要不我把裤子脱下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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