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上来了!”
“快看看,人好着没?”
“我看像是没救了,都不动弹了。大冬天跳河,不呛死也冻死了!”
“年纪轻轻的,作孽啊!”
……
迷迷糊糊中,季清听到议论的声音,乱糟糟地在她耳边响起,吵得她头疼。
她想睁开眼睛,眼皮像是被黏住了一样,口鼻也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上了,她难受地用力大喘气,猛地咳嗽出声,吐出几口水。
“咳咳咳——”
“醒了!人醒了!”
“醒了就没事了,赶紧的,抬屋里头去,换一身干衣服捂热炕上。”
季清闭着眼睛,好一阵儿没反应过来。
她记得,自己在家里准备硕士毕业论文,妈妈过来了,不知道第多少次给她絮叨一个跟她同名的奶奶的琐事。
说是老公前些年走了,儿子女儿不孝顺,得了重病没人照顾,可怜的很。
她听得烦,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身下一沉,似乎有只手在解身上的衣服,她脑中警铃大作,强撑着所有的意识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镶嵌在黑不溜秋的皮肤上,正忽闪忽闪看着她,见她苏醒,眼泪成串落下。
“娘,娘……”
季清怔住,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女孩见她发愣,直接扑了上来,紧紧抱住了她。
“娘,你别死,我舍不得你死,我不要你死,娘,呜哇……”
刚刚苏醒过来的季清被这一抱抱得呼吸一窒,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看着怀中泣不成声的女孩,她偷偷掐了把大腿。
好疼!
这不是梦!
直到换了一身干衣服,裹着破旧的棉絮被子坐在土炕上,季清才确定,自己这是穿越了。
她穿越变成了妈妈口中一直念叨的那个跟她同名的奶奶,只不过时间往前面倒退了几十年,同名奶奶还年轻,眼下是1980年,她所在的这地方,是一个她听都没听过的叫红山根的小村子。
好在她有原主的记忆,略微一整理,就清楚了当下自己的处境。
“哐”一声,木头门被推开了。
“来来来,我看看我的祖宗儿媳妇,跳了一趟河成大功臣了,有好由头躺下再也不用起来干活了。”
季清看过去,看到原主的婆婆陈老太嘴里骂骂咧咧着走了进来。
一头乱糟糟灰白的头发,裹在棕色的头巾里,脸上布满了沟沟壑壑的皱纹,背着光看过去,六十岁的人老的像是七十多岁,唯有一双眼睛,闪着精明的光。
光是看这刻薄的面相,就不是个善茬。
见季清好端端坐着,陈老太叉腰往炕前一站,讥讽道:“吆,刚才被抬进来,这就活生生的了。我就知道,装死故意吓唬我老婆子呢!”
“老二媳妇,老婆子我见过的多了,你用不着寻死觅活的吓唬我,有本事你就真死给我看,别做样子!你要是真有骨气死了,我还把你看得起些,也不让老二休你了!”
“我们家老二娶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你搞破鞋丢尽我们陈家的脸,现在又寻死觅活的,把这件事宣扬了出去,现在十里八村,都知道我们老陈家出了个破鞋!真不知道,你怎么还有脸活着!我要是你啊,我早一头撞死了!”
听到这里,季清紧紧蹙眉。
她有原主的记忆,清楚原主被冤枉的,虽然不知道这谣言是怎么起来的,但原主清清白白,跟外头男人连话都没说过。
可老太太才不管这些,她早就想赶走原主,所以也不管会不会影响到儿子的名声,会不会影响孩子们,拿着这个谣言使劲戳原主脊梁骨。
不仅如此,还叫人写了信给远在国外的原主老公陈青岩,说原主不守妇道,让陈青岩休了原主。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原主生无可恋,觉得自己没脸再见远在他乡的丈夫,大冬天投了河。
按理来说一般嘴毒的婆婆看到儿媳妇差点命都没了,怎么也会收敛点,可陈老太倒好,话里话外的,巴不得儿媳妇再投一次河。
这就不光是嘴毒,是心也坏透了。
季清像看小丑一般,冷眼看着说个没完的陈老太太。
陈老太见季清没像往常一样要死要活,眼神还怪怪的,让她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很是不爽,动手就去拽季清。
“好了是吧,好了就下来给我干活!”
季清灵活地往旁边躲了一下,老太太抓了个空,脚下差点一崴。
她刚要骂,这时院子里响起人声,是下地干活的其他陈家人回来了。
陈老太太手指头戳着季清:“好,好,你给我等着!”接着边往外走,破锣一样的嗓子边喊:“天杀的,就是看我一个老婆子在家,把我欺负死呢!”
对此,季清丝毫不怕,抱起胳膊,饶有兴味地听着外头陈老太太告状的话。
原来的事情从陈老太太嘴里一过,立马就白变黑,直变弯了,原主分明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跳河自尽,陈老太太给说成了原主故意在人面前跳到河里,拿死吓唬人。
更是添油加醋地说原主被抬回来后怎么甩脸子,怎么唬人。
啧啧。
这陈老太太真是编谎诬陷人的一把好手,要不是她知道所有来龙去脉,她听着都要相信了!
“蹬蹬蹬。”
“娘!”
小跑进来的是原主的一对双胞胎,看着有些营养不良,都瘦的跟竹竿似的,男娃叫陈家旺,女娃叫陈招娣。
陈招娣脸上写满了担忧,快步走到炕边:“娘,奶说你跳河了!”
陈家旺接上说:“娘,咋回事啊?”
季清看着两人,缓缓回道:“没啥事,就是心里觉得冤枉的很,想不开,做了傻事。你们不要担心,娘以后不会再做傻事了。”
陈招娣气呼呼:“铁定是奶又欺负娘,奶真是可恶,一天不欺负娘就活不下去!这会儿还在爷爷大爸跟前编排娘你呢,我去给娘评理!”
陈家旺拉住陈招娣:“妹,你别乱来!”
陈招娣着急:“怎么就乱来了,难不成就干等着,等着奶把娘赶出去吗!”
原来,老太太见季清没再寻死觅活,又想出这么一招。
老陈头不同意,说这大冷天的赶出去,铁定死在外面。被老太太挑唆了一通,老陈头招架不住,松了口表示等她身体养好点,就赶出去。
陈招娣气得垂在身侧的手捏成了小拳头:“娘,奶要是赶你走,我就跟你一起走!反正爹邮回来的钱奶全都把着,我们又没花过,不稀罕呆在这里挨骂!”
看二女儿为自己打抱不平,季清心里替原主暖,不管被怎么欺负怎么造谣,孩子们总归是向着当娘的。
不过,她还没那么废物,大冬天,让六岁的小女儿跟着自己一起被赶出去。
略微沉吟,季清认真道:“放心吧,娘有办法。”
老太太想赶走她?
没那么容易!
她可不是任人搓圆揉扁的原主!
院子里喊着开饭了,季清坐着没动,陈家旺担心季清,说:“娘,你还是睡着吧,我去端来给你吃。”
“嗯。”季清点头,“你们刚从地里回来,快去吃饭吧,先不用管我。”
陈家旺和陈招娣一起去厨房吃饭,一阵冷风袭来,季清紧了紧被子,又是一阵唏嘘。
双胞胎才这么大点年纪,就跟着大人们下地去干活了,娃娃们不懂事,跟着大人们下地,还觉得热闹,季清却是替原主这几个娃不值。
陈青岩是被国家公派去深造学习的,属于最顶尖的精英人才,像陈青岩这样拖家带口的,国家为了让人才安心深造,是给了丰富补助福利的,除去面油这些吃食,光钱每年能拿一千多元。
在这个年代,能挣到这么多钱,可太不容易了。
要知道一个企业工人,一年到头也不过挣个几百块钱。
而陈青岩挣来的这么多钱,作为媳妇的原主没有花到哪怕一分,不仅如此,就连陈青岩的几个孩子也没享受过。
大女儿陈盼娣今年八岁了,陈老太太以女娃读书没用为理由,不肯花五块钱学费把陈盼娣送到镇上学校里。
而陈老太太自己的小儿子,却拿着陈青岩挣来的钱在县城里读书,每年学费花费过百,享受的是城里娃娃的待遇!
原主能咽下这口气,季清却咽不下,她现在既然以原主的身份活了过来,她就要把本该属于原主的东西拿过来!
叫她忍气吞声被陈老太欺负?那不能够!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双胞胎回来了。
陈招娣一进门就对着季清抱怨:“娘,气死我了,奶一直说你的坏话呢,还说不给你吃饭不给你水喝,你没资格吃喝。哥要给你端饭,她让我们先吃,吃完了再端,结果吃完了哥要端,她才说就没给你做饭!锅里都没饭了!”
饭都不给吃?水都不给喝?
季清气笑了,呵呵!
陈家旺嘘了一声,从胸口摸出巴掌大一块干馍馍,递过来:“娘,这是奶出去的时候,我偷偷拿的,你吃吧。”
“哥,你什么时候偷的?”陈招娣惊讶。
季清也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聪明,但视线落在那焦黄色的干馍馍上,她目光沉了沉,不说味道咋样,这一看硬得嚼都嚼不动,怎么吃啊。
陈家旺看季清这反应,还以为娘又跟以前一样,生闷气不吃饭,立马苦下一张脸。
“娘,大队书记都说了,‘人是铁,饭是钢’,你还是吃点吧!”
季清无奈伸手接过:“好,我吃。”
一口下去,虽然没硬得像石块,但也差不多了,最可怕的是,根本就咬不动。
陈家旺忙又把炕头的水端起来:“娘,喝口水。”
被两个孩子盯着,季清硬着头皮吃了半块馍馍,嘴又干又硬,又咬牙喝了几口碗里的水。
真是受不了这种脏兮兮的生活,若真穷就算了,现在分明有钱,钱却花在别人身上,自己过得这惨日子,糟心啊。
她摇摇头,对自己,也对两个孩子道:“等着,娘往后会好好操持这个家,让你们喝上干净的水,吃上软和馍馍,过上好日子。”
陈家旺眨巴眨巴眼睛,像是没理解季清为啥突然说这个,他凑近了些,问:“娘,你刚说有办法对付奶,什么办法啊。”
季清放下馍馍,正视双胞胎:“娘打算跟你们奶分家。”
双胞胎齐声:“啊?”
季清冷哼一声,她是陈青岩明媒正娶的妻子,受法律保护的,老太婆仗着原主什么都不懂,欺压了这么多年,也该把原主的权利还回来了。
她们住的这个房子是用陈青岩的钱盖的,家里有一大半的东西是用陈青岩的钱买的,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谁都没有资格赶她走。
分家后她就是唯一的女主人,老太婆靠边站!
兴许是因为前世听妈妈说了太多原主多惨多可怜,季清现在变成了原主,亲眼看原主被欺压,有种感同身受的愤怒。
陈家旺当季清在说胡话,劝道:“娘,要不你跟奶认错吧,到时候我们一起求奶,肯定不会赶走你的。”
季清摇摇头,孩子傻她可不傻,根据老太太的种种行为,她已经完全确定,老太太这是铁了心要赶她出陈家了。
这个时候她若是委曲求全,老太婆会变本加厉,把她当原主一样糟践。
季清没解释这些,只问双胞胎:“分家后,你们想跟着娘吗?”
陈招娣立马点头:“肯定要跟着娘!娘去哪儿我去哪儿!”
陈家旺却是没吭声,见季清盯着,才勉强道:“我肯定是跟着娘,只是,姐那边不知道怎么说,还有,小旺他才三岁……”
季清摸摸陈家旺的脑袋:“盼娣肯定跟着我,至于小旺,你不用担心,他那么小,更需要亲娘带在身边照顾。”
季清知道孩子们对自己还不是很信任,毕竟自己过去没有处理事情的能力,她也不多说,只是把陈家旺叫到身边耳语。
“娘交代你一个任务,你想办法给娘办成。”
次日,老陈头天刚刚亮就带着一家人去生产队了,季清还没习惯寒冷,依旧在土炕上呆着。
到了中午,陈老太太提着饭盒去生产队送饭,陈家旺吃过饭,以肚子不舒服上厕所为由,偷偷跑回了家。
他先去了正屋,不一会儿,就拿了一个小东西回到了厢房。
“娘!”
早已经准备好的季清坐在炕边,接过指头大的印章,嘴角翘起来。
印章底座有陈红泥,她哈了口气,往掌心一摁。
印上去四个红字:陈青岩印。
陈家旺一脸疑惑:“娘,你要这东西作甚?”
季清小心收起印章,把印章和结婚证放在一起,捧着家旺的脸开心笑起来:“这是好东西,有了这个,咱们就可以跟你奶分家过好日子了!”
家旺没待多久,季清就让他回生产队去了,以免出来太久老太太起疑心。
虽说现在最关键的东西到手,但在事成之前,她还不想打草惊蛇。
当天傍晚,一家人回来进厨房吃饭,饿了一天没吃没喝的季清从炕上爬起来,也进了厨房。
她一出现,原本热络的气氛顿时僵住。陈家老大和老大媳妇交换了个眼神,都朝着正在盛饭的老太太背影看去。
季清心底冷哼一声,这陈家老大和老大媳妇,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知道老妈横行霸道,欺压弟媳妇,却为了也能花上陈青岩的钱,一句公道话也不愿意说。
不仅不愿意说句公道话,老大媳妇为了博陈老太欢心,没少故意使坏欺负原主。
妥妥的不知恩义,养老鼠咬布袋。
季清没理会两人,自己拿了个小板凳,挨着几个孩子坐下了。
她实在是有些饿了,也没力气计较卫生问题和好不好吃了,径直端过一碗,哧溜哧溜吃起来。
老太太端着自己盛的饭走到矮木桌旁,在看到季清的那瞬间脸立马就拉了下来。
“谁准你在这里吃饭的!”
满桌子的人被这一声吼,震得一愣。
季清却是不慌不忙地咽下没什么味道的面条,抬眼朝老太太瞥去:“不给吃不给喝,你是想把我活活饿死?”
“你……”老太太没想到季清敢回嘴,噎住。
季清眼瞅着老太太眼里的怒火越烧越旺,目光不动声色扫了一圈:“外头的人要是知道,咱们陈家不给儿媳妇吃喝,趁着男人不在家里,活活把儿媳妇作践死,会怎么议论?”
老太太瞪眼:“谁作践你了,是你自己不要脸!你这种女人,放在以前是要被浸猪笼的!你把碗给我放下,给你长脸了!”
季清冷笑:“我哪种女人?我怎么不要脸了?我什么都没做过!就算是上公堂,我也是敢上的!”
这下,一桌子人统统变成了讶异脸。
从来没看二媳妇这么硬气过,出了“破鞋”风声后,她羞愧的不行,根本就听不得人提这个事,一提就掉眼泪,就要死要活。
怎么今天,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腰杆这么硬。
老大媳妇不可置信地开口:“二弟媳妇,你……”
发完飚,季清也知道自己霸气侧漏过头了,跟原主的形象差别太大了。
她假装不甘心地抿唇,呜咽道:“跳了回河,差点没了命,我也想明白了,我没做过的事,不能被冤了。不然我就是死了,也死不瞑目,变成冤死鬼。”
这个年代的人还没受多少教育,最忌讳神鬼之事,听季清这么说,老陈头拧着眉哼了一声。
“没死就好好活,说什么鬼不鬼的,吃饭!”
老太太还想骂季清,被老陈头剜了一眼,老太太也是个会审时度势的,见老陈头态度强硬,拉着脸坐下了。
只是那眼神,还是跟刀子一样飞向季清。
季清才不管她呢,她所有注意力都在面条上,硬着头皮强迫自己一口一口咽下去,又接了半碗热水喝上。
老太太想让她死,她就把话挑明,这样一来,老太太反而束手束脚,毕竟,活在这么个小村子里,名声和脸面可是比什么都重要。
儿媳妇自杀不活了可以说成是自己没脸活,那不会影响陈家的脸面,陈家还可以说自己倒了霉,博得同情,但若是变成儿媳妇被作践死,那村里人议论的,就是陈家了。
季清心里门儿清,一下就把住了局面。
老太太不是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拿捏人吗,嘿,她先站上去,这就叫,以牙还牙!
余光瞄到老太太气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季清就想笑。
吃完回到厢房,季清派做事稳妥的家旺去打听情况。
不一会儿,家旺跑过来,一脸惊慌地汇报。
“娘!不好了,奶撺掇着大麻麻去村里哭呢,说娘你败坏了咱家的名声,害得咱家女人的名声都臭掉了。”
季清镇定:“你大麻麻怎么说?”
“大麻麻不同意,奶说给大麻麻二十块钱,大麻麻就同意了。”
不惜花钱丢脸也要弄死她?
季清脸上浮现冷漠的笑,为了对付她,老太太还真是舍得,给盼娣花五块钱上学舍不得花,愿意花二十块钱弄臭她的名声。
看样子,她的计划也得提前了。
老太太不仁,就别怪她不义!
她吩咐家旺把招娣叫来,窸窸窣窣一阵吩咐。
“明天早上,就照着娘说的做!”
次日公鸡打鸣,天还没亮,陈家一家老小就起来下地了。
季清蜷在被窝里没动,按照头天晚上吩咐的,招娣和盼娣换了下,招娣跟着陈老太太打下手,盼娣则去地里干活,而家旺谎称肚子疼不舒服。
老太太不知道季清的谋划,在院子里骂骂咧咧说招娣偷懒不去地里,既然跟着自己,就要好好干活,不然不给吃中饭。
磨蹭到十点左右,老太太带着招娣在厨房做饭,季清发出一声夸张的喊叫:“家旺,家旺!”
说着就带着家旺出了东厢房,扶着家旺往外走,碰到闻声从厨房出来的老太太,季清开口:“给几块钱,家旺不舒服,我要带家旺去找大夫看看。”
老太太一听这话,立马就横眉骂起来:“你跟我要什么钱,你在我这里存下着吗?哪来的钱给你乱糟蹋!”
季清蹙眉:“不是乱花,娃生病了,就要几块,给买个药吃上。”
“没钱!”老太太拉着一张脸,“哪家娃没生过病,哪有那么娇贵给别人送钱!你有钱就去,我没钱给你!”
她的钱,还要留着给她的老幺买棉袄呢!
季清看老太太转身就进了厨房,冷笑一声,压低声音对家旺说了句:“幸亏你没真的生病。”
话没说透,聪慧的家旺却是明白了。
看奶这个态度,就算自己真的生了病,奶也不会管的,虽然他从来都没跟奶奶起过冲突,也一直乖乖听话,但奶眼里,从来都没有他。
他心里难受,突然,脑袋上一沉。
抬眼,看到娘正看着他,用他从来没听过的温柔语气说:“放心,奶不疼家旺,娘来疼,不管发生什么事,娘都会护着你的。”
季清也不是个煽情的人,对上家旺黑溜溜的大眼睛,她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把家旺:“咱们快走吧。”
红山根村到镇子上要走十几里山路,冬天的土路冻的比石头路还硬,坑坑洼洼的,走的季清脚疼。
家旺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路上没说一句话,只低着头自顾自地走路。
两人默默走了几个小时,才走到镇子上,陈青岩的补贴和福利是由国家统一发放的,一个季度发一次,米面油在供销社,钱在邮局。
这些年,都是东西到了后,镇上的邮递员负责送到村子里去,米面油发的慢,不好送,所以会迟个几天。
季清正是算准了这一点,趁着邮递员还没送,把东西先取到自己手里。
进了邮局,季清掏出陈青岩的印章和结婚证,趴在柜台上,作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农妇模样。
“同志,俺来取个钱。俺男人寄来的,陈青岩。”
值班的工作人员是个女人,看到季清脸上的局促和忐忑,笑容十分明朗,和气地应了一声,将印章和结婚证拿了过去。
她一边仔细查看,一边盘问:“往常不是都送到家里去吗,怎么这次提前来取了。”
季清闻言,重重叹了口气,朝着一旁蹲着的家旺看去:“娃肚子疼了几天了,村里赤脚大夫给开了药,喝上也不见好,我就想着领了钱,到镇上卫生院叫大夫看看。”
家旺听到季清这么说,还配合的哼唧了几声。
工作人员见季清说话老实巴交,印章和结婚证也没问题,没有再多问,让季清按手印,把钱给季清取了。
小心翼翼将领到的三百块钱揣进衣服内口袋里,季清牵着家旺的手出了邮电局。
她从来没感觉自己这么富有过!
此时已经过了中午,季清摸摸瘪下去的肚子,打算先找个地方吃顿饭。
带着家旺兴冲冲转了一圈后,季清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她没有粮票。
没有粮票,有多少钱都下不了馆子。
虽然到了八十年代,对票的需求没有上个年代那么大,但毕竟还是票证时代,粮食、肉、油都是限量供应,实行严格的配给制,对外自然也只能是凭票购买。
家旺到底是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比季清更不抗饿,拽着季清的手埋怨:“娘,我好饿啊。”
季清摸摸家旺的头,安抚家旺。
举目望向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后,她眼睛一亮。
供销社就在距离邮电局不出五十米远的地方,季清如法炮制,以陈青岩妻子的身份成功领到了三斤油,五斤面,二十斤米。
毕竟现在还是物资短缺的年代,季清怕被人看出来,花了两分钱买了个背篓,把米面油装进去,又花了一分钱买了几个草编的篮子盖在上头。
供销社的人看她虽然穿着破烂神情胆怯,脑瓜子却灵光,知道不能露富的,不禁道:“后面有旧背篓,你要是想要的话,我一分钱卖给你。”
季清连忙道谢。
从供销社出来,季清带着家旺,走进了镇上唯一一家国营饭店。
“吃饭吗?有票吗?”服务员走过来,问道。
季清一边摇头,一边拉开衣襟,里面是她刚才在供销社领米的时候倒出来的米,差不多有一斤,苦哈哈道:“没钱也没票,但是有米,换点吃的,行不?”
这个时代家家户户都自己做饭吃,还没见过直接拿米来换吃的的,服务员不禁愣住了。
季清猜到服务员在疑惑什么,忙道:“俺家是山沟沟里的,一大清早带娃娃上来看病,没来得及做吃食,这会饿得很,大哥,这些米能换两碗米饭不?我们不吃别的,就要两碗米饭就行。”
服务员为难地挠挠头,“我去问问经理。”
片刻后,穿着靛蓝色外套的经理走了过来,看看头发干枯瘦的像个纸片的季清,再看看面黄肌瘦的家旺,叹了口气。
随即,摆摆手:“给他们盛两碗米饭。”
“谢谢,谢谢经理大哥。经理大哥你真是好人,太感谢你了!”季清小心地把米倒进服务员拿来的大碗里,感激地直朝着经理鞠躬。
经理扫了眼米碗,又对服务员补充了句:“再给弄点紫菜汤,弄个炒土豆。”
不一会儿,米饭、炒土豆条、紫菜汤都端了上来,季清看着清汤寡水,几乎没怎么放油的炒土豆条,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从昨天穿过来到这会,她都饿了一天一夜了!
家旺也是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饭菜,看得眼睛都直了,他凑过去,两眼放光地吹捧季清:“娘,你真厉害。”
季清笑道:“不是娘厉害,是叔叔善良仁慈心地好,你以后要以叔叔为榜样,做一个正义的人。”
季清故意说得声音大,不远处的经理听见了,心里越发美滋滋。
家旺不明所以,只以为季清说得是真的,重重点头:“娘,我知道了。”
其实,季清心里清楚,经理愿意给她们土豆和紫菜汤,归根究底是因为她拿来的米多,一斤米做稀一点,能做七八碗米饭,而她只要了两碗而已。
作为市场营销学的高材生,季清第一眼看到经理,就看出经理是个爱面子、虚荣心比较强的人。
一顿饭吃完,经理又让服务员送来两个煮熟的土豆,说是让季清回村的时候在路上吃,季清自然又是一顿好谢。
出了饭店,季清勾起嘴角。
真没想到,她在这里竟然能用到前世学到的知识。
也是,这个时候的人都单纯着呢,大多数人每天都忙于干活做工填饱肚子,没有前世那么复杂。
吃饱喝足,季清带着家旺在街上逛了会,想买很多东西,可无奈处处需要用票,买不上。
“哎,娘多想给你们买点糖吃啊。”站在路边,季清无奈长叹一口气。
家旺听到“糖”字,下意识舔了下嘴唇,但还是懂事道:“娘,今天已经吃的很香了,好久都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孩子越懂事,季清越心疼。
其实每年都会发糖票,只不过票一发下来,就被老太太拿走了,老太太拿糖票换了糖后,都给自己的小儿子了。
原主为了这事不服气掰扯过,结果被老太太追着骂了好几天,也就不再提了。
就在这时,一个裹着棉袄子的女人突然凑了过来。
“大妹子,买蜂蜜吗?”
季清下意识的拉紧家旺,提防地看着女人。
“姑娘,我看你刚才从国营饭店出来的,想必也不缺钱,咱自家产的蜂蜜,甜得很,一瓶就三块钱。”
原来是兜售蜂蜜的,季清略微一思索,便明白了。
糖是从粮食里提取的,需要加工,所以是由国家统一调配的,而蜂蜜不同,蜂蜜是农民自己养蜂得来的。
见季清不吭声,女人急起来:“大妹子,我这可是紧俏货,就这一瓶。”
蜂蜜是好东西,季清已经动了心,但面上并没有表露,而是装的有几分为难:“三块钱……太贵了……”
女人咂嘴:“大妹子你都能上饭店吃饭,还嫌三块钱贵啊。”
季清见状,错过女人就要走,女人一把拉住季清,“哎,大妹子,那你想多少买,我跟你说,我这一瓶蜂蜜可是能吃个把月的,比白糖还耐吃!”
季清还是摇头:“那也太贵了,这都能买几斤白糖了。我还是忍一忍,等年底糖票下来,买白糖吃吧!”
这正是女人担心的,马上就年底了,家家户户有了白糖,她这瓶蜂蜜就更出不了手了。
她心一横:“大妹子,直说吧,多少钱你才肯买。”
最终,季清以两块钱的价格,买了一大瓶蜂蜜。她把蜂蜜装进背篓里,牵起家旺的手,沿路回村。
一路上家旺频频往季清脸上看,快走到村口的时候,迎着夕阳的余晖,才说了一句:“娘,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现在的娘,身上有光。
“准是在外面找野男人去了,没脸没皮不嫌臊!这么样的儿媳妇我陈家不敢收,打着赶出去算了!”
季清一回到家,就听到老太太在院子里叫骂。
她扭头吩咐家旺在背篓里蹲好,背着家旺走了进去。
此时已经天色昏暗,一家人刚吃过饭,被老太太强行聚在院子里,商量着对季清的处置呢。
季清突然出现,一群人愣住了。
“我带家旺回了趟娘家。”季清说完,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背着家旺进了东厢房。把背篓放下,她走出东厢房,对老太太说:“晚饭还有吗,我跟家旺没吃晚饭。”
“没有!不干活乱跑的人,哪来的饭吃!”
老太太骂了句,跺着小脚快步就往东厢房冲。
季清没拦,径直往厨房走去:“我看看还有啥吃的没。”
“你给我站住!”老太太中途拐了方向,一路小跑到厨房门前,叉腰挡住:“谁准你自己往厨房跑的!要脸不要脸啦!”
季清冷淡重复:“我跟家旺都没吃饭,饿得很。你是让我们娘俩都饿死吗?饿出个好歹咋办?陈青岩知道你们让他老婆儿子饿肚子吗?”
老陈头听不下去,闷声吼道:“给她拿两个饼子!”
老太太气得不行,进厨房拿了两个发面饼子出来,往季清手里重重一砸,“我要是你,我都没脸吃!”
季清不理她,拿着饼子扭头就走,老太太脚底下更快,先季清一步进了东厢房。
她眼尖,刚才季清进院子就看到季清背着背篓,此时看到背篓放在炕边上,更是急吼吼扒背篓上看有其他东西没。
季清看着老太太的动作,冷笑出声:“找什么呢?没金子没银子,就一空背篓。”
老太太丢开背篓,狠狠剜了一眼季清:“回了一趟娘家,不得了的吗?有本事让你穷娘家给你撑腰,把婚离了啊!”
激将法对以前的原主有用,对季清没用,季清闻言,微微一哂。
“不离,我离婚了上哪儿找这么有钱的男人去。这十里八村的,可找不到这么会赚钱的男人喽,我的下半辈子,还打算靠我男人养活呢!”
靠不靠还是未知,先把老太太气一顿。
果然,老太太听了这话,气得哼哧哼哧的。
“你,你……你想都不要想!还想要点脸就赶紧走人,不然就给我等着,等着我老二回来把你休了!”
待老太太喊骂着走后,家旺才一骨碌从炕上翻起来,给季清看他放在炕柜子里的几样东西。
方才进院子前,季清就给家旺交代好了藏东西,家旺坐在背篓里,是为了不引起怀疑,而她强硬的要吃的,也是为了打个时间差,让家旺有时间把东西藏起来。
季清把蜂蜜从柜子里取出来,盖上柜盖子,招娣走了进来,向季清汇报今天一天老太太说的话和做的事。
听招娣说完,季清笑起来。
这老太太还真是视她为眼中钉,不遗余力地对付她呢。
“娘,你怎么办啊?”招娣焦急地问。
季清拧开蜂蜜盖子,用筷子给招娣和家旺一人剜了一筷子头:“放心,娘有办法。”
招娣还从来没吃过蜂蜜,不停唆着,眼睛都眯了起来,良久才回过神:“娘,真甜!”
次日,跟以往一样,家旺招娣下地干活,盼娣跟着老太太打下手。
季清等陈家人们下了地,对着镜子收拾一番,接着故意做出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把抱着柴火往厨房走的盼娣叫到一旁,吩咐道:“娘等会要出去,中午不回来,你给娘留个饼子。”
盼娣木讷点头:“知道了,娘。”
季清快步走出大门后,老太太背着手跟出去几步,折回到厨房问盼娣:“你娘给你说啥了?”
盼娣不同于招娣,老实的过头,不敢撒谎,小声回答:“娘说中午不回来,让我给她留个饼子。”
“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娘没说。”
“反了她了!”老太太手往腰里一叉,“不干活不上灶头,一门心思往外跑,还说外头没野男人,我呸!”
盼娣听老太太骂娘,没敢还嘴,只偷偷想着,若是奶不让给娘留饼子,她就多喝点粥,把自己的留给娘。
季清出了陈家,一路小跑跑到山脚下的王大媳妇家。
王大媳妇在红山根是有点名气的,这个年代基本上都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婆婆管家,儿媳妇再不情愿也要被压一头,可唯独王大媳妇不同,结婚不到一年就跟婆婆分了家,搬出来跟丈夫孩子独住。
为此,被不少做媳妇子的羡慕嫉妒,没办法说服自己家那口子分家,只能安慰自己说王大媳妇家的男人不中用,被王大媳妇拿死了。
原主没什么主见,也被这种话影响着,虽然她没有向其他人一样酸王大媳妇,但面对王大媳妇主动的示好,她也没理会。
可季清却知道,王大媳妇能对她有多大的帮助。
她手揣在破棉袄里,对着木栅栏门喊了一句:“嫂子!嫂子!”
王大媳妇推开门探出个头,当看到是季清后,不由一愣:“陈家媳妇?”
这女人不是不待见她嘛,前些天她找她做针线活,她冷着脸都不跟自己说话呢。
“干啥?”想到之前热脸贴了冷屁股,王大媳妇没好气。
季清早就料到会这样,也不觉得难堪,只嘿嘿一笑:“外头冷得很,嫂子让我进去说呗。”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王大媳妇早就对季清比较有好感,所以也没真计较,她把季清让进了屋,还问:“早起吃了吗?”
“吃了吃了。”季清应道,被她怼过几次后,老太太没再不给她吃了,她早上喝了一大碗白粥呢。
王大媳妇在炕边坐下,和季清一样把手放在火盆上烤,眼珠子上下打量季清好几遍,“我听人说,你跳河了?”
“嗯。”季清点头,既然来找盟友,自然也不掖着,她把老太太骂她的话,给陈青岩告状,被救上来后老太太还想刺激她再死一次都跟王大媳妇讲了一遍。
王大媳妇听得火冒三丈,一个蹦子从炕上跳下来:“听听,跟我那个恶婆婆一样一样的,把儿媳妇不当人!你也真是能忍,换了我,我跟她干仗呢!”
季清笑笑,等过段时间,老太太知道她把钱和米面油领走了,也肯定有一仗要干的。
不过,不是现在。
“算啦。”她拉着王大媳妇坐回炕上,“能捡回一条命,我也想通了,管她说啥呢,我行的正坐得直,鬼都不抓我,再不为了别人几句话不痛快了。”
说着,她看向王大媳妇炕边装针线活的簸箕,“嫂子,你之前不是说让我给你画几个花样嘛,咱们来弄吧。”
季清一直在王大媳妇家待到了做晚饭的时间,估摸着陈家人快从地里回来了,王大媳妇也要做晚饭,她便先告辞,跟王大媳妇约了接下来几天都一起做针线活。
老太太正和盼娣在厨房做饭,看到季清回来,又是一通乱骂。
穿过来这几天,季清已经听习惯了老太婆的骂声,不管老太婆骂什么污言秽语,她一概当做耳旁风。
她手里有钱,炕柜子里有米面油,她才不在乎呢。
当天晚上,家旺偷听墙根回来,跟季清汇报:“娘,奶说你坏话呢,说你白天不在家,找野男人去了。”
季清听了,微微一笑。
接下来一连几天,季清都是早上吃过饭,收拾一番出门,期间被老太太跟过一次,她七绕八绕,甩掉了老太太,才又拐去了王大媳妇家。
冬天冷,串门的人少,王大媳妇又住的远一些,于是老太太没打听出来季清每天离开家,都去哪儿了。
每天季清走的时候都拾掇一番,回来哼着小曲,她便认定,季清是去偷人了。
她叫来老大媳妇,叽叽咕咕吩咐一通。
自然,又被偷听墙根的家旺告诉了季清。
季清心里有数,第二天起来照旧出门,感觉到身后跟着人,她故意在村子里走了几圈,最后走到王大媳妇家附近的一处破窝棚里。
此时,老太太已经带着老大媳妇和一帮妇女悄悄靠近,围住了窝棚。
老太太自认为非常会谋划,捉女干要捉现场,让村里其他人做个见证,所以她这几天纵着季清没拦,还叫老大媳妇叫来这一堆人。
至于丢脸丢人这种事,那可没有赶走这个不入眼的儿媳妇重要。
“嘿嘿。嘿嘿。”窝棚里传来女人高兴的笑声。
老太太怒气冲上头,奔过去砸门,嘴里还大喊着:“不要脸的贱人!”
窝棚本就是废弃的,门是几块木板子拼凑的,老太太一砸就散了架,女人们探头探脑地朝窝棚里看。
窝棚里,季清也像是被抓贼了似的,护着背后一脸惊慌。
老太太见状,立马嚎起来:“天杀的,黑心烂肺的烂怂货色,在外面偷人,把我陈家的脸都丢尽了啊!我可怜的儿啊!你在外头吃苦,你媳妇背着你偷人啊!”
一边嚎一边拽季清,拽到一半才愣住。
汉子呢?
怎么就这女人一个?
外头看戏的女人们也是满头问号,不是来捉奸的吗,奸夫呢?
老太太见没有捉到现行,立马又换了喊骂的话:“你今天就老实交代,你相好的是哪家男人,不交代的话,我就把你送到公社去!”
季清眨巴眨巴无辜的眼睛:“什么男人?什么相好?”
她扫了一圈外头围观的人群,最后视线落在老太太脸上,像是恍然大悟:“啊?说什么呢!我没有相好的!没有!”
“还嘴硬,看我今天不动家法,我……”老太太满地找木条子,季清呲溜一下跑出窝棚,躲在老大媳妇身后。
老太太找到木条子冲过去打季清,季清左躲右躲,木条子几乎全打在了老大媳妇身上,打的老大媳妇哇哇乱叫。
看老太太快打到自己了,季清叫喊起来:“别打了,别打了,我以后不在外面烧番薯吃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什么烧番薯?
有好事的跑进窝棚查看一番,举着一块番薯惊讶不已:“还真是番薯!”
季清露出为难的神色,觑着老太太的脸解释:“番薯不是我从家里拿的,是我在挖过番薯的地里捡的,有些地没挖干净,我就捡来了烧着吃……”
瞬间,女人们炸了锅,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好好地跑外面烧什么番薯?”
“说明在家里没吃饱呗,不然这天寒地冻的,谁跑来捡这脏兮兮的番薯烧着吃啊。”
“这么说,陈老太克扣她吃食了?”
老太太一看矛头指向自己,立马叉腰骂季清:“你少给我装!分明就是在外面偷汉子,让你上下嘴皮一碰给我甩屎盆子!烧番薯需要打扮吗?你这几天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出门,还敢说不是偷汉子!”
季清:“我没有偷汉子!”
“我看你今天是不挨打不说实话!今天我就要正正家风!”老太太说着,举起木条又要打季清。
这时,人群中一道豪迈的声音破空而来:“老太婆,你欺人太甚!说什么正家风,我看你就是想作践死她!”
女人们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看清来人后,刷刷刷退后几步。
“这个泼妇,她怎么来了?”
此处离王大媳妇家近,已经过了季清平时来的点,王大媳妇没见着人,打算出门看一下,结果看到自家附近围着一圈女人。
她本不打算凑热闹的,但听到季清的声音,立马就撸起袖子跑了过来。
王大媳妇几步上前,一把抓住老太太手里的木条子,大嗓门吼道:“觉得你家儿子挣钱了,不想要这个儿媳妇了,想把她弄死,是不是?”
老太太登时眼睛瞪圆:“你胡说啥呢!”
“我胡说?哈!”王大媳妇转身,对着女人们,嗤笑道:“这个老婆子,前几天把儿媳妇逼得跳了河,好不容易捞上来捡回一条命,结果你们猜这个老婆子有多坏,不给吃不给喝!还说早晚让她再死一回!”
老太太看王大媳妇揭露自己丑事,急了:“你这个不孝敬公婆的泼妇,再胡说八道,我我连你也打!”
老太太再怎么泼辣,年纪放在那里,王大媳妇就着木条子,一扯一放,老太太已经一个屁股蹲,跌坐在地上。
她刚要嚎,沉默了好一会的季清却是开口了。
“举头三尺有神明,今天当着大家伙的面,我发个毒誓,我如果在外面偷汉子,就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王大媳妇立马对老太太说:“你敢发毒誓吗?敢说如果你要是起过想逼死儿媳妇的念头,就断子绝孙没人养老吗!”
老太太咬牙:“呸,你还没资格命令我!”
虽然表情依旧凶狠,但是气势上已经弱了几分,什么断子绝孙,什么没人养老,忒不吉利!
看戏的女人们对着老太太指摘起来,尤其是一些受过婆婆欺负的儿媳妇,更是义愤填膺,气得不行。
“这也太坏了!”
“不想要人家离婚就行了,竟然要逼死人,真是恶毒!”
“当年陈青岩要出远门,老太太急着给娶的媳妇,守了这么多年的活寡一个人拉扯几个娃多不容易啊!陈老太真是狠,现在是看着儿子事业发展得好,不缺媳妇了,竟然想弄死儿媳妇,天哪!”
季清面无表情地看着坐在地上发愣的老太太,心中不禁冷笑。
死老太婆,你也有这么一天!
看了一会儿,她估摸着差不多了,打算出头假意为老太太说点好话,趁机再衬托一下老太太的坏。
“我……”
然而刚说出来一个字,就眼一黑晕了过去。
“小清!”
“陈家二媳妇!”
看季清晕了过去,女人们吓了一大跳,有的掐人中有的掐虎口,王大媳妇更是跑回家端了碗糖水回来,小心喂进季清嘴里。
喝了糖水,季清慢慢清醒过来。
大家都是从饥荒年代过来的,看到季清这副模样,都知道一定是挨了饿,长时间没吃饱饭,身体扛不住晕过去的。
大家纷纷往已经被老大媳妇扶起来的老太太瞅,对于王大媳妇刚才说的季清被作践的话,已然是深信不疑。
虽然现下人还穷着,但好歹不是六零年了,就算是没有条件顿顿吃白面,也不会有把人饿成这样的家庭。
这陈老太,真是看不出来啊!
王大媳妇把空了的碗往怀里一揣,又指着老太太骂起来:“你这个老婆子,怎么比我那个恶婆婆还坏!我告诉你,小清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你就是杀人凶手,要被抓住枪毙的!”
老太太也没想到季清会突然晕倒,她看着面色惨白的季清,只能干巴巴为自己辩解:“我没饿过她,她自己耍妙不吃饭,我都给她吃的足足的。”
王大媳妇冷笑:“是吗?你这么好?”
季清慢慢恢复了一些神智,听到老太太说给自己吃的足足的,她心中冷笑,既然老太太要展现自己心眼不坏够大方,那她怎么能不给她一个机会呢。
她拽了下王大媳妇的袖子,有气无力道:“嫂子,我头晕得很,你家是不是有架子车,把我往卫生院送一下……”
“对,得去一趟卫生院,你这身体太差了,前几天跳河也不知道落下什么病根子没有,还是得去卫生院叫大夫检查一下。你等着,我推架子车去。”
王大媳妇是真关心季清,说完就火急火燎回家里放下水碗,两只手推着二轮的架子车快走了过来。
虽然自行车到了这个年代已经不是稀罕物了,但也仅限城市里,红山根是山沟沟子的农村,物资匮乏,全村只有一家有自行车,其他人家都是用架子车。
看着季清被抬上架子车,陈老太一把抓住车辕。
“好端端的去什么卫生院,哪有那么矫情,下来回家里躺着去。再说了,家里也没钱给你上卫生院。”
季清:“卫生院不去的话,村里的余大夫那儿也行。那儿也给输液补充营养。”
老太太:“哪个大夫都不行,别想了!没钱!”
季清:“陈青岩不是每个季度都寄钱回来吗?就输个液,花不了……”
老太太:“花不了多少也没有!一大家子没有花销吗?光靠着几个爷们挣工分,够吃够穿吗?”
这话说得,把其他女人都得罪了。
除去陈青岩这样的天降之子,村里人基本上都是靠着挣工分养家糊口的,按照老太太这话,其他家没有人外出挣钱的,都别活了呗!
季清:“家里没钱的话,陈青岩下个季度的钱快发了,能不能先借上几块,等发下来再……”
“不行!”
老太太已经没耐心同季清耗了,她今天被季清摆了一道又一道,现下看季清又打钱的主意,她一下子就爆发了,直接上手拽季清,想把季清从架子车上拽下来。
“给我回家!”
这回不光是王大媳妇,其他女人也开始拉老太太,护着季清。
就在这时,村里颇有威信,七十岁了依旧身子骨硬朗的余老太婆挡在了季清前面,横眉怒目地开口:“陈老太,差不多得了。”
老太太闻言手一松,放开了车辕。
她固然能豁出来不要这张老脸,但她不想得罪余老太婆,要是余老太婆不待见她,她往后都没法在村里走动了。
王大媳妇看老太太不拦着了,把绳子往肩膀上一甩,拉着季清就走。
架子车拉出去一大截,季清回头,还能看到老太太那一脸恨不得把她吃了的表情。
哈哈!
爽了!
余大夫是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夫,会看病会抓中药,还会输液扎针,样样都干。村里人有个头痛发热的,基本不会去卫生院,都是余大夫给看的。
刚才制住老太太的余老太婆,就是余大夫的大娘。
余大夫家离得不是很远,王大媳妇拉着车,走了半个钟头就到了。
进了余大夫家,王大媳妇把季清扶上炕,看着季清打上点滴,才小声说:“我说你就是心软心善,今天大家伙都在,能给你主持公道,你就该要求着上卫生院,去镇上好好检查一下。”
季清笑笑,她才不是心善,而是她有不能去镇上卫生院的理由。
她要是去了卫生院,那老太太肯定也会跟着去,顺便去领陈青岩寄来的钱和米面油,到时候知道东西都被她领走,老太太在卫生院闹开,那可太影响别人了。
季清:“嫂子,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等我好了,我一定好好谢过你。”
王大媳妇:“哎呀,叫我一声嫂子,就甭跟嫂子说谢字,都生分了。你要是想谢我,等你好了给我多画几个样子就成。”
季清莞尔一笑,点头:“没问题。”
王大媳妇家里还有别的活,季清没让她陪着,让她回去了。输液的过程漫长又无聊,炕上热,季清躺着躺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尖锐的女声吵醒了。
“臭婆娘,你给我起来!别装了!”
季清睁开眼睛坐起来,看到余大夫正抓着一个女人阻止女人靠近她,女人挣不脱,就指着手骂她。
拥有原主的记忆,季清一下就认出了,这是老太太的小女儿,去年才嫁到隔壁村去的,叫陈芬芳。
她瞬间想到前世形容骂人的一个词:“口吐芬芳”,用芬芳来礼貌代替大便,不禁笑出了声。
此刻,陈芬芳就是在口吐芬芳。
见季清笑的很戏谑,陈芬芳更气了,她伸长了手想打季清。
这做派,跟老太太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原主没什么心眼,更没这么泼辣,被这个小姑子也欺负的不行,陈芬芳没出嫁之前,对原主的几个孩子也是动辄打骂。
季清眼底划过一抹嘲弄,以为她还是原主,好欺负呢是吧。
一瓶点滴快打完了,季清看了眼,从炕边的药盒子里取了块棉花团团,按在手背上,利落地拔掉了针头。
她前世大学选修过急救医学,拔针头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余大夫,总共是两块钱对吧,医药费你叫人去陈家取,钱都在老太太那里。我先回去,等下让家旺过来取中药。”
说完,下了炕就快步出了余大夫家。
季清的一系列动作把余大夫和陈芬芳都搞懵了,足足半分钟,陈芬芳反应过来,用力甩开余大夫。
季清走得快,转眼就走出去几百米,陈芬芳一阵小跑,才追上了季清。
“不要脸的死女人,你给我站住!”
季清左右看了看,看附近没什么人,才停下脚步,转身与陈芬芳对视。
“干什么?”
“我就知道你装病呢,走的这么快,像害病的吗?”陈芬芳抓住季清的胳膊,怒气冲冲:“你知不知道,娘都被你气病了!”
季清挑眉,差点笑出声:“是吗?”
那今天可真是太有收获了。
陈芬芳看季清这么高兴,气得眼睛都瞪圆了,举起手就要打季清。
不料季清速度更快,一把打开陈芬芳的手,直接甩了陈芬芳一耳光。
“啪!”
陈芬芳顿时愣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季清:“你……你这个婆娘,你敢打我!”
季清冷哼一声:“一口一个婆娘,咋地,你不是婆娘还是女娃子呢吗,难不成你嫁的那口子不行,还没让你成为婆娘?”
这话一下就刺痛了陈芬芳,她抖着嘴唇直接扑向季清:“死女人,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
“啪!啪!”
季清捏住陈芬芳的胳膊一推,扬手左右开弓,又赏了陈芬芳两个巴掌。
陈芬芳被打的两眼冒星,退后几步,跌坐在地上。
季清揉揉有几分发酸的手腕,嫌恶地俯视着狼狈的陈芬芳,冷冷道:“来啊,不是让我知道知道吗?”
陈芬芳被季清挑衅,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张牙舞爪得又要打季清。
季清这回更狠,直接伸手掐住了陈芬芳的脖子。
跟她动手,她前世可是从小练跆拳道长大的!
就算她现在用着原主的身体,体力远远不如前世,那她也是正儿八经练过的,对付身强体壮的男人或许不行,对付陈芬芳可是绰绰有余!
脖子被掐住,陈芬芳就跟被揪住后脖颈的猫一样,瞬间丧失了所有战斗力。
她红着脸瞪着季清,嘴里咕咕哝哝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
看陈芬芳快翻白眼了,季清才松开手,陈芬芳浑身失去了力气,倒在地上大声咳嗽,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了正常呼吸。
季清居高临下,一双眼不带丝毫温度地看着陈芬芳,缓缓道:“我警告你,最好给我夹着尾巴做人,不然下一次,我不会这么好心!”
“你……”
陈芬芳说了一个字,对上季清冰冷的眼神,吓得瑟缩了下,闭了嘴。
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季清的身上,感觉到了可怕的威压!
季清没有再理会陈芬芳,把手揣进衣服兜里,转身往家里走。她刚才打陈芬芳下手不轻,手背上输液的地方肿起来了。
哎,原主这个身体素质,也太差了。
她一定要想办法把身体素质提上来,就算不能像前世一样一人打几个男人都不在话下,也至少能在教训人之后自己不受伤啊。
走进院子里,就听到老太太在堂屋嚎叫的声音。
“真是没法活了,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给我儿子娶了这么个害人精进门啊!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陈家人回来吃中午饭,家旺看到季清,凑上来对季清耳语:“娘,奶说你欺负她,把她气病了。”
招娣也端着碗走过来,不服气道:“你听奶又编排娘,向来只有奶欺负娘的份,娘怎么可能欺负奶!娘你快来喝粥,别管奶,让她嚎去!”
季清被招娣说的有点不好意思,哎呀,今天还真是她欺负的老太太。
见季清坐下,盼娣连忙舀了碗粥,端到季清面前放下,早上奶带着大娘走了,叫她在家里做饭,她很担心娘,却不敢跟着去。
看娘好好地回来了,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必旺还小,坐在招娣旁边喝粥,只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季清。
季清喝完一碗粥,刚准备起身回屋,陈芬芳回来了,陈芬芳一进院子,就在厨房门口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爹,你要给女儿做主啊!”
大家纷纷向陈芬芳看去,当看到陈芬芳蓬头垢面,满脸满头的土,一张脸肿的像是不对称的猪头,都吓了一跳。
老陈头忙放下粥碗去看陈芬芳:“咋了,这是咋了?”
堂屋装病躺着的老太太听到小女儿的声音,立马不嚎了,下了炕走出堂屋,好奇地往厨房瞄。
她特地叫人去了趟隔壁村,叫来小女儿给她治一治不听话的二媳妇,怎么回事,怎么哭上了。
难不成芬芳打算这么治二媳妇?
“她给我打的!”陈芬芳指着季清,“娘让我去余大夫家看她,她给我打成这样了!爹!你快把这个恶毒的死女人赶出去!”
陈芬芳的话,震惊了所有人。
什么?
季清打了陈芬芳?
季清可是以前被陈芬芳骂都不还口,只独自生闷气,最多说几句阴阳怪气话的人,今天居然有本事打人了?
这怎么可能?
眼看没一个人相信,陈芬芳气的快要吐血,喷火的眸子瞪着季清:“死女人,你敢做不敢当是吗!”
季清抿唇,叹了口气,慢吞吞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之前原主被风言风语乱传作风不正,原主在家里哭着解释,没有人愿意为原主说话就算了,陈芬芳更是拿一堆脏话羞辱原主。
现在,她就让陈芬芳也尝尝,有口难辩的滋味。
“好啊!你打了我,竟然不承认!”陈芬芳恨得牙痒痒,看到余大夫进了门,立马就朝着余大夫扑了过去。
“你来得正好,你给我作证,是不是她打得我!”
余大夫看看平静坐着的季清,再看看嘶吼发疯的陈芬芳,有些无语,没好气道:“我做什么证,明明是你想打她。”
他刚才在来的路上碰到了他大娘,也就是余老太婆,知道了今天早上季清被欺负的事,对陈家老太太和陈芬芳的作风很是不喜。
陈芬芳没想到余大夫竟然帮季清说话,一把推开余大夫,指着余大夫的鼻子骂起来:“好啊你!睁眼说瞎话!你为什么要替她说话,你是不是就是她那个女干夫!”
余大夫今年四十多了,听了陈芬芳这话,臊得脸都红了。
他脸红脖子粗的吼道:“你乱说什么呢!这种话能乱说吗!再说胡话冤枉人,我告诉大队长去!”
在医疗条件不好的年代,大夫这个职业,地位是非常高的,救死扶伤,有些地方把大夫看的跟神仙一样。
见余大夫生气了,老陈头赶紧赔礼道歉:“余大夫啊,别跟娃们一般计较,你别往心里去,我回头教训她。”
余大夫还是气鼓鼓,把中药往台子上一搁:“两块钱,拿钱我走了,真是的,给人看病这么多年,从来没这么被冤枉过!”
听着吵闹已经从堂屋走过来的老太太听到季清看病居然花了两块钱,不管不顾的嚎起来:“哪来的钱!啊!哪来的钱!”
老陈头看着老太太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村里男人嘛,女人在家里怎么闹都没事,被外人看笑话是受不了的。
他大喝一声:“吵什么吵!”
老太太被镇住,瞬间息了声。
老陈头又喝一声:“拿钱!”
家里人都知道,老陈头是平日里不发威,发威了谁都得听他的,老太太梗着脖子犟了几十秒,最终在老陈头狠厉的眼神下,回堂屋取了两块钱,摔给余大夫。
余大夫拿好钱,人气笑了。
他对老太太说:“陈老太,我只是个看病的,你要是再这样,以后你们陈家人生病,我可一个都不敢给看。”
老太太眯起眼睛:“你吓我?”
“没吓你,说一句实话而已。”余大夫看了眼一直坐着没吭声,手背上还有一块淤血的季清,想到刚才在自家,陈芬芳喊着要打季清的模样,摇摇头道:“谁都是从媳妇过来的,有的时候,也别太不留余地了。”
他说完,也不多待,转身就离开了陈家。
被外人看了笑话,老陈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里火大的要命。他是个要面子的男人,今天这人,真是丢大发了!
陈芬芳还没看清局面,拉着老陈头的胳膊继续讨伐季清:“爹你看看,这个姓余的,为了她都教训起娘来了,你就不管管吗,他们两个肯定不干净!”
“啪!”
老陈头一扬手,一个巴掌甩在陈芬芳脸上。
“你给我闭嘴!”
“干啥!你干啥打她!”老太太看老陈头居然打小女儿,冲过来就将陈芬芳护在怀里,和老陈头对峙。
老陈头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对老太太也毫不客气:“你就惯着她!惯得她无法无天,满嘴胡话!你们两个,都给我回屋里反省去,别出来丢人现眼!”
这话说得重,老太太呆了几秒,拉起陈芬芳就往堂屋走,进了堂屋,哐的一声摔上了门。
此情此景之下,一屋子的人没一个敢大喘气,唯有季清起身,淡淡对老陈头说:“爹,我也回屋子里去了。”
老陈头看着季清,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着些什么,最后烦躁地扭过头去,眼不见为净,“去吧去吧。”
季清回了东厢房,除了盼娣在厨房留着收拾洗碗,几个孩子都跟着进了屋。
家旺脸上写满了思索,纠结了片刻才问:“娘,尕娘娘真的不是你打的啊?”
招娣推了把家旺,气呼呼道:“都给你说了,只有她们欺负娘的份,娘怎么可能打她?你看不出来,她跟奶联合起来,编排娘吗?”
听起来确实是这样,可家旺却觉得不对劲。
毕竟,他已经见识过娘的厉害了。
刚才季清没说实话,是权宜之计,在孩子面前,她没想撒谎,直接点头承认:“没错,你们尕娘娘的脸是我打的,她追着要打我,我就打回去了。”
家旺:“……”猜对了!
招娣:“?!”怎么可能!
季清拨开两人,伸手将站在后面一点的必旺抱了起来。
必旺今年三岁,原本一直养在老太太屋,最近老太太忙着对付季清,没空照顾,今天又嚎又闹,必旺便跟着哥哥姐姐一起回了东厢房。
必旺脸蛋冻的红扑扑的,皮肤都皴了,一双眼睛黑黑亮亮,鼻梁又挺又翘,长得十分漂亮。
蓦地,季清回忆起母亲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说原主有个儿子男生女相,在欺凌和笑话中长大,渐渐性格就出了问题,跟谁都不来往,一直到四十岁都没成家,孤身一人活着,十分凄惨。
想到这里,季清不禁心生感慨,明白了什么叫做生不逢时。
现在这个时代,是要靠体力劳动的时代,一个男人长得漂亮,身体柔弱,是非常不受待见的。不像前世,颜值高直接就能换饭吃,旁人羡慕都来不及。
就在她穿越过来前几天,一个山里的十几岁少年突然就刷爆网络,因为超高的颜值获得了所有人的关注。
随后不仅上直播、上节目,还得到了稳定工作……
不过,既然她现在重生成了这孩子的母亲,她一定会帮他建立信心,就算不能消除那些负面的言论,也要跟他站在一起,陪着他抵御。
季清摸了摸必旺的脑袋,哄道:“吃甜甜不?”
家旺和招娣眼睛一亮,“娘!”
“等着,给你们拿。”
季清把必旺放在炕上,打开炕柜子拿出里面的蜂蜜,给三个孩子一人分给了一筷子头。
蜂蜜甜,却没有像糖那样腐蚀牙齿,季清每天都给他们吃点。
看必旺不停的舔嘴唇,也不说话,季清正好奇,这个孩子是不是不会说话,不料必旺突然抬起头,唤了一声:“娘。”
季清瞬间怔住,紧接着,眼眶温热。
她穿过来这些天,虽然跟家旺招娣走得比较近,听他们喊娘,在心里却还是没有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更多的,是把她们当做学生或者朋友。
可对上必旺黑溜溜的大眼睛,季清的心咚咚咚跳起来,一种名为母爱的情愫,在她心中蔓延开来。
意识到这种变化,季清忙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外头喊着叫家旺和招娣去地里,季清让他们去了,自己则上了炕,抱着必旺钻进被子躺了下来。
就算是被骂懒婆娘她也认了,她要好好休息,先把身体养好。
现在这身体虚弱的,万一去地里干活晕倒,脑袋磕在石头上,再磕出个什么好歹来。
兴许是季清这一闹起了作用,陈芬芳当天晚上就回隔壁村去了,老太太躺在堂屋唉声叹气,倒是没有再找季清麻烦。
第二天余老太婆来了一次,给老太太说要好好跟儿媳妇相处,多积攒福报,说完之后,老太太也不再唉声叹气了,改为无视季清。
季清心里清楚,肯定是余大夫把所见所闻告诉了余老太婆,余老太婆才来这一趟。
老太太再怎么凶横,也怕众人议论。
偷听墙角专业户家旺则是告诉季清,老太太虽然不闹了,但赶走季清的心还是没死,还在想办法呢。
对此,季清微微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太太这边已经不足为患,她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想到挣钱的办法!
她前世可是市场营销学的高材生,不利用自己的专业技能做点啥,天天跑去地里干活,那可真是对不起她寒窗苦读十几年。
而且,作为新时代女性,季清深深明白一点,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只要她自己有了能力,不管陈青岩休不休她,她都不带慌的。
季清又犯了难,现在还是票证时代,买什么都需要用票,物资短缺的很,她该怎么做呢?
没有了老太太的阻扰,季清出门方便得多,她揣上干粮和水壶,在村头等到上镇子里去的驴车,搭了一程,还跟老师傅说好,回来的时候再带她一程。
到了镇上,季清开始瞎转悠。
八零年代小地方几乎没有自己做生意卖东西的,大家有点什么东西,都是偷着卖,不敢光明正大开铺子。
这点季清倒是听老师讲过,大规模做生意,那都是八十年代中后期的事了。
转悠了一圈后,季清心里基本有了数。
她走到回村的路口,找了个能晒到太阳的墙根坐下,等老师傅回村的驴车。
屁股还没坐热,头顶落下一片阴影。
季清仰头,看到三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小伙子围着自己,穿着破破烂烂,脸上写满了算计。
顿时,季清心里咯噔一声。
“把你怀里的东西拿出来。”站在最中间的一个光头男说。
季清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装着她带着准备路上吃的干粮,这半天她都在思索怎么挣钱,倒是忘了吃。
看样子,是被惦记上了。
俗话说得好,好女不跟恶男斗,还一次性是三个,季清不打算硬碰硬,不就是被打劫个干粮嘛,她给他们就是了。
季清想着,掏出一块巴掌大的包谷面饼子,递了过去。
不料,光头男一巴掌拍掉季清手里的饼子,凶神恶煞道:“少跟我装蒜,把钱和票交出来!”
“就是,我们跟你一路了,看到你去供销社买东西,去国营饭店下馆子,有钱人啊,哥们几个好几天没吃饭了,请我们吃一顿呗。”
原来是这样,季清心底冷笑。
她还感慨这个年代民风淳朴呢,没想到这种打劫的小混混,哪个年代都有。
“喂,跟你说话呢,别以为我们不敢对妇女动手啊!再不乖乖交出来,我就自己拿了!”光头男吓唬季清。
季清深吸一口气,抬眼仔细打量了一番三个小伙子。
虽然看起来身体挺结实的,但没专门学过,打起来拼的只是蛮力,只要她巧劲足够,把他们撂倒,然后……
季清手伸向胸口,明为拿东西,实为活动手腕,就在她准备大展身手的时候,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喂,你们三个,又干坏事!”
季清一愣,接着便看到眼前三个小伙子迅速转身,朝着不远处的男人跑去,嘴上还喊着:“鸿哥!”
男人轻蔑一笑,在三个小伙子头上一人打了一巴掌,啐道:“行啊你们,都开始打劫妇女了!”
“不敢不敢,鸿哥我们哪敢啊,我们跟她闹着玩呢。”光头男一改方才的威风,点头哈腰的道歉。
“呵!”男人踢了一脚光头男,“再让我看到有下次,以后别叫我哥。滚!”
三个小伙子连声道歉着跑远,季清也站了起来。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饼子,才要开口道谢,却看到被称呼为鸿哥的男人几步走到自己面前,摘下蛤蟆镜,脸上绽放出大大的微笑。
“胖妞!你是胖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