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猪脱不了关系的欢儿
尚遥镇是个很大的地方,从镇子东头走到镇子西头,就是一刻不歇着也要走个一天一夜。
尚遥镇也是个很小的地方,清晨城西三号巷子里的欢儿家的小猪一窝下了十二个小猪仔,吃早饭的时候八号巷子里头的王阿婆已经上门来讨杯喜庆的酒喝了。
欢儿娘将家里前年的陈酿端了一碗出来递给王阿婆,王阿婆闻了闻,顿时喜笑颜开,恭祝这欢儿娘家一下子添了十二只小猪仔的同时顺手把酒接了过来。
寒暄完了小猪仔,王阿婆的酒也喝了大半,人已经有些微醺。
“王阿婆,您过来玩呀!”
王阿婆转过头应了一身,却见欢儿那丫头已经端着一个猪头走远了,她的眼睛微微眯着,脸上露出打量的笑容来。
说起欢儿,那在这城西巷子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倒不是她这个人多厉害,只是她的出场方式太特别。欢儿出生天那天晚上,齐家的猪撒了欢似的叫了半宿,惹得左邻右舍都睡不着,只好陪着齐家媳妇把这个小丫头生了下来,所以欢儿也就得了齐欢儿这个名字。
“欢儿娘,我说你们家欢儿也不小了,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
原本正看着小猪仔开心的欢儿娘一听王阿婆说起这个,顿时整个人都陷入了愁苦的情绪之中。
“阿婆,我们家欢儿已经十七了,按理说早就该谈婚论嫁,可是我们家是养猪卖猪肉的,一直忙着,加上欢儿爹一直宝贝她,前几年的时候这个也看不上那个也看不上,拖着拖着就把欢儿拖到了十七岁。”
“唉,都十七了,再过两年一进二十,哪儿还嫁得出去呀......”
俗话说得好,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况且是喝了人家这么好的酒,此时看着欢儿娘一脸忧愁的模样,王阿婆只得将手里的宝贝酒放下,执起欢儿娘的手放在手心里头。
“欢儿娘,这种事情你着急怎么不找我呀,我王阿婆的名声你是知道的,你看看城西的好姻缘,有多少都是我撮合的呀,真不是我自夸,在我的手里,就没有成不了的姻缘!”
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王阿婆兴奋地忘了北在哪儿,这都没什么,最糟糕的是,她竟将欢儿的性格给忘了,说起话来完全不考虑后果......
欢儿娘一听她这话,顿时喜笑颜开的。
“王阿婆,你真能帮我们家欢儿找个婆家?”
王阿婆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看今儿个就是个好日子,我手头上有个城南的小伙子还不错,他们家是开绸缎庄的,不如就让欢儿去见一面?”
欢儿娘听完猛地点头,执着王阿婆的手愈发的紧了。
王阿婆回握了她一番,将碗里的一口酒喝完,兴冲冲的跑回家约那绸缎庄的小公子了。
这边王阿婆一走,欢儿娘也立刻去猪肉铺找欢儿。
远远就瞧见欢儿爹正在剁猪肉,欢儿在一旁将称好了的猪肉用稻草系好给别人。
欢儿娘跑上去接过欢儿手里的活。
“欢儿,你别做了。”
欢儿拧着眉看了她娘一阵。
“娘,你怎么啦?这些事平常不是你让我来做的么?”
欢儿娘一边笑着,手里系稻草的动作丝毫未停。
“今天不用做啦,你快回家收拾收拾,挑一身漂亮的衣服换上。”
欢儿的眉头拧的越发的紧了。心里头涌上来的不好念头还未成形,就直接被她娘的一句话证实了。
“王阿婆给我说了个不错的小伙子,一会上午的时候你去相相看。”
“娘亲!我都说了......”
欢儿那一句不想去相亲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娘已经用一个恶狠狠的眼神阻止了她。
“你是要气死你阿娘是不是?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找婆家就算了,现在有人给你找你还不愿意要,你是不是不想嫁人了,你想要气死你阿娘呀!”
欢儿娘的声音拔高了些,惹得肉摊子前头买肉的乡里乡亲们都一个个的朝里头看着。
欢儿面上一红,低着头压低了声音冲她娘说道:
“娘,你干什么呀?被别人听见了多丢人了。”
“你还知道丢人啊,你十七岁了还没嫁出去,我这个做娘亲的才丢人,乡亲们背地里头不知道怎么说我呢!”
欢儿娘越说越激动,欢儿怕她再同她说下去会弄得这条街都过来看笑话了,只好拧着眉头扯了扯她娘的袖子。
“唉呀,十七又怎么啦,好饭不怕晚!”
“你,你这个顽皮的孩子,你是要把娘气死啊?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我不活了......我,给我一块砖!我死给你看......”说着,欢儿娘就开始满地找板砖,找了几圈没找到,却在墙角发现一截猪骨头。她拿起骨头就敲自己的头。
“敲死你,敲死你,闺女都嫁不出去,还活着干嘛......”
“好好好。我去还不行吗!”
见欢儿答应,欢儿娘立刻就换上了一副笑脸。手里的猪骨头也扔了。
“王阿婆约在城南的闵菊堂里,你打扮好了就过去,可不能叫人家等久了。”
欢儿点了点头,瞅了瞅自己身上水红色的小衫子,又在脑海里思索了一下她现在这张白净的脸蛋,觉得确实很有必要回去好好的打扮一番才是!
第二章 不爱红妆爱丑颜
眼瞅着已经到了中午,欢儿看了一眼对面的闵菊堂,终身一跃从树上跳了下来,末了还很豪气的拍了拍粘在自己身上的灰尘。
才走进闵菊堂,欢儿就迎面撞上了一个男人,她拧着眉头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神色不太好看。
因为一抬头,就看见了对面那个人腰间配的玉饰。
白玉雕的凤凰纹。
“你走路有没有长眼睛呀!”
“对不起对不起啊,我赶时间。”
欢儿抬起头,抹了炭的脸蛋黑的像是从煤灰里头捞出来,此时龇牙咧嘴的赔笑脸,那一口黄牙更是让人觉得恶心。
对面的那个男人皱着眉头厌恶的退开了一步,似乎是觉得多看一眼面前的丑女人都觉得晦气得很,所以他转身就打算走人。
“诶,等等!”
欢儿伸出手拦着了那公子的去路,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配饰上头。
“你是不是绸缎庄的路公子?”
那男人被拦住去路原本就心情很差,现在这个丑女人还要和他说话,他简直是唯一一点耐心都给磨没了。
“是啊!有事吗?没事就让开,我有要事在身。”
欢儿嘻嘻哈哈的把手收回来,一双黑爪子在腰间掏了好半天,终于掏出个小荷包来,那荷包倒是和她这个丑样不太相称,上头绣着精致的小鱼儿。
欢儿将荷包打开,从里头拿出一把小木梳来。
“路公子,我是齐欢儿呀。”
路少爷看了看那枚木梳子,又抬头看了看面前那个笑的让人很反胃的脸,终于忍不住转身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路公子,你没事吧?”
欢儿说着就假装要上来拍他的背,那路少爷一看欢儿要过来,吓得猛地往后退去,一边摆手一边说道:
“齐姑娘留步,留步,路某还有事,劳烦齐姑娘同王阿婆说一声,路某已经心有所属了,日后不必再为在下张罗婚姻之事。”
欢儿看他连滚带爬的退出了好远,然后还生怕她追过去似的站起来转身就跑走了。
“路公子,路公子......”
欢儿站在那里喊了两声,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
店里的客人都被这银铃般的笑声吸引,纷纷转头看向欢儿,但是看见那样一张丑脸,又不禁惋惜的摇着头。
欢儿也不顾大家的目光,只端直了身子从闵菊堂走出去。
这世间的男子,大多是爱好女人一副好皮囊,她不过是扮的丑了点,就把那个男的吓跑了,这样的男子,又怎么能做她的夫君呢。
在这尚遥镇里头,能做她夫君的人,恐怕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吧。
吓走了相亲对象,回去的路上欢儿一直很开心,蹦跶哒的走着,完全没有顾忌路人看她的眼光。
其实欢儿长得算是好看的,虽比不过那些容貌倾城的女子,但是却因为从小生在这与世隔绝的桃花源一般的尚遥镇上,让她少了许多世俗气息,尤其是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仿佛一下子就能让人感觉到光明。
路边的喜鹊唧唧喳喳的叫了一阵,然后三三两两的朝着河畔飞去。
被这欢快的声音吸引,欢儿心里琢磨着既然是她娘让她出来相亲,难得是个可以光明正大偷懒的好机会,回去太早反而容易挨骂,不如去玩玩再回家!
尚遥镇四面环山,面积很大,要说有什么是整个尚遥镇共同拥有的联系,那就要算眼前的这条围绕着整个镇子的河了。
欢儿出生在城西的巷子里,往前十多年走的最远的地方就算是城南的集市了,她见过的都是尚遥镇里头最最朴实的一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日子也算是过得去,但是却绝对称不上富贵。
小时候也常常听说尚遥镇的东边,那可是整个尚遥镇最繁华的地方,夜夜都有五彩的花灯亮着,笙歌不断。
循着几只小喜鹊的步子走着,喜鹊飞得快了她就小跑几步,实在跟不上了她也会停下来,奇怪的是每次她停下来的时候,那些喜鹊也会停下来等她,就好像是一步一步带着她走一样。
欢儿觉得奇怪,跟着跟着就连时间和方向都忘了,等那几只小喜鹊落在一棵需要三人环抱的大榕树上,她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跟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但也不算慌张,因为面前的这棵榕树她听说过,这可是尚遥镇贫富的分割点,过了这棵大榕树,就是镇子东边了。
欢儿停下了步伐,在喜鹊的叫声中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未见到什么繁华的景象,倒是有很多的树木,种的很有规律,排在一起煞是好看。
她想走的更远一些,看看这镇子东边到底有什么样的繁华,可步子还没来得及迈开,就听着身后的水中有人呼救的声音。
“救命啊,救......救命!”
第三章 英雄不留名
欢儿的思绪还没缓过来,身体已经本能的跳下了水,朝着那个水中呼救的身影游过去。
那人似乎完全不识水性,欢儿过去将他一把拽起来的时候他只顾着拉扯欢儿,男女在力气方面本来就相差极大,此时在水中被这个急于求生的男子死命的拽着,欢儿原本一身好水性也被拉扯的有些牵强。
在悬殊的力量面前,欢儿被拉扯的喝了一口水,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别拽着我呀,我拖着你,很快就能上去的,你放松点,不然我们两今天都要死在这里啦!”
欢儿没有听到回答,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有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那人手上拉扯的动作松了,任由欢儿将他的脑袋托起来放在水面上,只是因为太紧张,一双手还是在水里揪着欢儿的衣服。
沾了水格外重一些,欢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那人拉上来,她把他丢在岸上平躺着,自己也精疲力尽的倒在了一旁。
“喂,你醒醒,没事吧?”
没有人回答她,欢儿只好勉强撑着坐起来,用手轻轻拍了拍那男子的脸。
“喂,你醒醒啊!你又没呛几口水,别晕了。”
似乎是这句话起了作用,一直昏迷的男子居然真的睁开了眼睛。
欢儿凝着一双大眼瞅着他,她的长头发全都**,此刻有几缕落在男人的脸上,还湿哒哒的滴着水。
“啊!鬼呀!”
欢儿眼瞅着那男人醒了,睫毛颤了几颤就睁开了眼,可一看见她就尖叫着一声又晕过去了,这次似乎晕的很是彻底,欢儿给足了劲的在他脸蛋上扇了一个耳光,他都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天色渐渐暗下来,欢儿觉得自己应该回家了,再不走,就赶不上饭点了,可她抬脚踹了踹身侧的人,完全还是睡得不省人事的样子。
“喂,你在不起来,我可就要回家啦,你也起来回家睡觉吧,这里很危险的,这么多树木,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有野兽什么的,你躺在这里很容易被它们吃掉的!”
“我听巷子里说书的爷爷说,咱们这尚遥镇是有狼的,那些狼白天都在休息,只有晚上才会出来,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会发出绿幽幽的光,即便在漆黑的夜空下也能看见人,尤其是像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它们一定会很喜欢吃的。”
欢儿原本是想吓一吓他,将他吓醒了自己好回家,可是说着说着不禁想起那些画面来,晚风一吹,合着还没干透的衣裳,她忍不住抱着手臂打了个寒蝉。
显然这个故事并没有吓醒那个昏迷的人,倒是把她吓得不轻。
欢儿站起来蹦跶了几下,身体逐渐有了些许暖意,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却久久散不去。
惦记着娘亲,欢儿十分想回家,走出去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人。然后她便折回来,又讲一个吓人的故事。可还是不凑效。
就这样,三十六计用了一个遍,眼瞅着夕阳就快要落下地平线了,这人还是把眼睛闭得死死的,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欢儿越发无奈,就思索着要不要把他捆起来拖回家去。这时,突然看见一群人朝着这边走过来。
“少爷,少爷,少爷你在哪里呀?”
那群人是朝着她们这个方向过来的,欢儿低头瞧了瞧地上的人,觉得总算是有人替她的班了。
“少爷,少爷!”
那群人走近了,欢儿还没来得及招呼他们帮忙把这个人弄走,就见着领头的一个男子腾地一下从人群中跑过来跪在她的脚边,而他的手里执着的,正是自己救上来的那个男子的手。
少爷?
这么说他们认识了,欢儿笑起来。
“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跪在一旁的程昱这才发现少爷身边还站着个女子,披头散发的,模样很是恐怖。
“你们认识吧?”
久久没有等到回答,欢儿又开口问了一句。
程昱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之前从这里经过的时候听见他在水里呼救,把他拖上来他就晕过去了,不过没有什么大碍,你们把他带回家吧,我走啦。”
程昱愣在那里好半天,直到欢儿走出了一大段的距离,他才消化掉刚刚那个丑女人说的话。
他们家少爷落水了,而那个丑女人,是少爷的救命恩人。
“诶!这位小姐,留步!”
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欢儿有些不情不愿的回过头。
“还有什么事情吗?”
程昱向前走了两步,但看了看那女子的脸,终于还是停在了那里。
“今天多谢小姐搭救我家公子,还请小姐留个姓名住处,好让我们家老爷答谢小姐的恩情。”
欢儿微笑着摆了摆手,她想起莫柏和她说过的一句话,倒是很应现在的这番景象,于是豪气的冲着问话的男人说道:
“不必答谢了,本姑娘行侠仗义从来不留姓名!
第四章 心中的小少年
欢儿那天最终还是没能赶上家里的晚饭,她虽是一路跑回去,可推开家门的时候,她爹娘已经收拾了碗筷坐在院子里头等她了。
“齐欢儿,你给我过来!”
欢儿看了一眼她那沉默的阿爹,又看了看火冒三丈的阿娘,觉得今日这一顿打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
她有些懊恼,那个路少爷告状还真是快!
抬手将自己脸上的污渍尽数蹭在灰布衣上,小跑着到她娘亲面前跪下了。
“齐欢儿,你倒是长本事了啊,我就说怎么每次给你找的人最后都对你不满意,原来你就是这样打扮了过去见人家的!”
她娘正在气头上,欢儿根本就不敢搭话,只敢低着头听训。
“要不是今日路公子被吓得再也不敢找王阿婆做媒,我和你爹还真不知道你居然就是这样应付相亲的,齐欢儿,你是不是想一辈子都在家里当个老姑娘呀!”
欢儿不说话,她娘亲有气没处撒,顺手拿了边上的鸡毛掸子,手抬得高高的,落到欢儿屁股上的力道却不重。
“行啦,你打她有什么用!”
鸡毛掸子落在欢儿身上,不疼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阿爹却当真了,瞅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挨了打,终于忍不住开口。
“不打不打!就是你心疼你女儿,以前别人来提亲的时候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好,现在把你闺女等成了老姑娘,你心里舒坦了?”
欢儿爹原本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欢儿娘无处可撒的脾气终于找到了爆发点,揪着她爹说个不停。
“你就这么惯着她吧,她今年十七,明年十八,后年十九,我倒要看看你能把她惯到什么时候!”
“你整天在外头卖猪肉你还不知道?左邻右舍的怎么说咱们家欢儿你还不知道吗!”
欢儿爹也终于被激怒,抬手拍了一下桌子。
“你管别人怎么说,我闺女,我乐意养她一辈子!”
“你养她一辈子也要你有那么长的命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难不成要咱们女儿孤老一生?”
一旁跪着的欢儿看了看现场气氛,觉得今日的挨打应该到此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她阿爹阿娘之间的家庭战争了,她委实没什么留下来的必要。
于是趁着她爹娘争吵无暇顾及她的空档,悄悄的起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洗了个热水澡,将还没干透的衣服换掉,穿上舒服的中衣躺倒床上,欢儿的脸上不禁露出惬意的微笑来。
许是今天只吃了早上的一顿饭,此时的欢儿躺在床上饿的有些睡不着,外头她爹娘的声音已经渐渐小了,想必是吵累了也要回去睡觉了。
欢儿翻了个身,伸出手将窗户开了一点,让银白色的月光洒进屋子,落在她的被子上。
“欢儿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她自言自语的轻声说着,末了又想起那些小孩子这么说她时被她一个眼神吓得跑到跌倒,不免有些失笑。
将目光投向窗外,夜幕下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像是能穿过层层围墙,看见巷子最里头的那一间小平房。
这个时候,那里肯定还亮着灯,莫柏会穿着一身水洗的发白的粗布衫子坐在灯前,在昏黄的灯火中,读着那些她根本看不懂的书。
莫柏,莫柏,莫柏。
从小到大,只有那个人同她说过,欢儿,你长得真好看,以后你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好吗?
欢儿是个老姑娘,但是她其实也还不太懂得情爱之事,她觉得自己想要嫁给莫柏,但是却并不太清楚自己是否是真的喜欢莫柏,她也不知道她在坚持什么,或许这就是饿时一口念一生吧。
在欢儿眼里,莫柏和尚遥镇城西巷子里其他的人都不一样,他总是穿的很干净,自己一个人住,房间却收拾的一丝不苟,像极了他的人。他喜欢读书,平常大部分时间再在屋里看书,所以比起菜市场里那些同龄人,他显得瘦小苍白,可欢儿就喜欢他那个样子,喜欢他满身的书香气。
欢儿没读过书,自然也不太明白什么是书香气,但是对莫柏那种和别人不一样的感觉,让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夫君是今后要相处一辈子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相个亲就行了呢!她要嫁的人,绝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路家少爷,也不会是像下午她救起来的那位被她吓晕毫无骨气的公子!
欢儿撑着脑袋想了许久,终于被涌上来的困意击败,安稳的睡在了月光的银辉中。
第五章 许家来提亲
每天早晨是猪肉铺最忙碌的时候,欢儿昨晚睡得不太好,早晨起来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欢儿一边想着怎么在搬猪肉的时候偷偷打盹,一边伸手推开了房门。
出乎意料的是,今天自己院子里却是很安静,安静的,有些诡异!
平常这个时候,欢儿看见的应该是她爹娘不停的从家里把猪肉搬到前头的铺子里才对,就算看不到爹娘,也能看见地上滴落的血水才是。
可今天的院子很干净,明明是昨晚打扫过后的模样。
欢儿拧着眉头,思考着是不是自己昨晚那件事情让爹娘吵架了?可是吵架也不会连生意都不做了吧,这么多年,她们家这样倒还真是第一次!
欢儿还没想明白,家里院子门已经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巷子口的虎子蹦跶哒的跑了进来。
“欢儿姐,欢儿姐,你可算是起来了,快跟我去看看吧,大家都等你呢!”
欢儿一路被拉着跑出来,从她家到巷子外的距离实在太短,她连问清楚的机会都没有等到,人就已经被虎子拉到了人群中间。
“欢儿姐来啦!”
虎子的声音欢快高亢,一声喊完就见着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突然让出一条道路来,欢儿这才看清里头的景象。
坐在中间的是她的阿爹阿娘。
站在她阿爹阿娘面前的是个不认识白胡子老爷爷,他身后跟着不少人,抬着十来个大箱子停在那里。
欢儿觉得,这景象似乎有些眼熟,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她甩了甩头,想着还是去问问阿爹。
人还没走过去,她阿娘已经笑着迎了上来,欢儿看着她阿娘那张笑脸,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欢儿,你同许家少爷有这样的姻缘,怎么不早点告诉阿爹阿娘,也省的阿爹阿娘为你的事情烦心了!”
许家少爷?姻缘?
欢儿一头雾水的听她娘在她身旁说着,再一看那地上的大箱子,灵台顿时一片清明,这景象,可不是上次城南糕点铺来跟她们家隔壁的王叔家提亲的景象么!
“齐姑娘,我是许老爷家里的管家程实,我们家少爷承蒙齐姑娘搭救,老爷觉得这是莫大的缘分,特意让我一早过来。”
那白发老爷爷说着还顺手从兜里掏出一件东西来,欢儿定睛一看,居然是自己那枚绣着小鱼儿图案的荷包,荷包另一面,端端正正的绣着她齐欢儿的大名。
那枚荷包是她娘绣给她的,她一直戴在身上,昨天还掏出来过,今天怎么就到了别人手里呢?
欢儿拧着眉回想了下,突然想起自己昨天似乎确实救了个男人。
“你说的许少爷是昨天被我救起来又吓晕了的没骨气的男人?”
欢儿在这男人前头加了几个形容词,那老管家一时间也不知道是点头好还是摇头好,若是点头,就得承认他们家少爷是个没骨气的,要是摇头,怕又要叫人误会了。
思索再三,他还是点了点头。
“昨日小姐从水中救起的,确实是我们家少爷。”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不是什么提亲,欢儿才算是放下心来,她舒了一口气摆摆手。
“我昨日不是已经说了么?我不需要答谢,救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这些东西你们还是拿回去吧。”
“齐姑娘,这些东西不是老爷用来答谢姑娘的,是老爷让我过来提亲用的。”
“提亲,提什么亲?我不过是拉了你们家少爷一把,没必要以身相许啊,而且,我也不想要你们家那位......啊!”
欢儿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她娘狠狠的掐了一下胳膊。
“娘亲,你干嘛?”
欢儿娘并没有搭理她,只是笑着对程实说道:
“管家您说的我和欢儿爹都知道了,但这嫁女儿毕竟是大事,我和欢儿爹也得商量商量,你看今天要不你就先回去吧。”
程实听着欢儿娘这样说,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齐欢儿和他们家少爷也只有过一面之缘,老爷今天早上就直接叫他来提亲,他原本也觉得有些唐突。
“那就听齐夫人的,若是齐老爷齐夫人同意这桩婚事,我们家老爷和夫人过几日会一同过来拜访。夫人什么时候想好了,和许家钱庄的伙计说一声就是了。”
欢儿娘笑着点了点头,复又看了看地上的十几个大箱子。
“这些,还是劳烦管家你先抬回去了。”
程实摆摆手。
“夫人,这提亲的东西哪有拿来了还抬回去的道理,夫人尽管考虑,若是最后不能成事,这些东西放回钱庄便是。”
欢儿娘点了点头。
“那也行!”
“哼!”
一直坐在那里的欢儿爹气呼呼的哼了一声,抬眼看了看自己媳妇,想到她昨晚说的那些话,又只好一个人转身走了。
唯一的救兵也不在了,欢儿顿时有种绝望的念头,她看了看还在和管家客套的阿娘,心中有些颓然。
拉着她娘亲的手松下来,转过身想要离开,一抬头却在人群中看见一个身影。
莫柏也看见了她,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巷子里,欢儿想叫住他,可那个单薄的影子很快就被人群挡住了。
......
齐家的肉铺连着两天没有做生意了。
欢儿娘听说了许多关于镇子东边许家的事情,这尚遥镇里头八家钱庄,都是许家开的,许家老爷是个读书人,原本是可以去当官的,只是当年路过尚遥镇,被这里的美丽淳朴所吸引,就带着自己的爱妻定居下来。
许家除了会经商,也算是个书香门第了。
据说许家那位二少爷长得眉清目秀很是好看,今年堪堪十八岁,爱慕他的女子能从镇子东边排到镇子西边,但是他却至今没有娶妻,欢儿若是嫁过去,那就是正经的少夫人。
这些欢儿都是从她娘嘴里听说的,这两天她听许言儒的事情听许家的事情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欢儿也试图反抗过,她说她要她嫁给那个没骨气的许言儒,她宁可不吃不喝饿死自己,她娘当场一拍桌子说了一句好。
“你不吃不喝,我也你爹也不吃不喝,反正你嫁不出去,我们最后也没脸在尚遥镇待下去,干脆大家一起死好了!”
欢儿觉得她娘亲简直是石头打的,毫无破绽可寻,她要对抗她娘亲,简直就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不用卖猪肉的日子过得有些颓废,明明才下午的光景,欢儿却觉得有些困倦了,晒着太阳,靠着门廊,居然也能睡着了。
不过这里显然比不上自己的床铺,就连做的梦,也比在床上做的恐怖许多。
欢儿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个梦算是美梦还是噩梦,梦里她终于出嫁,娶她的人是她心心念念的莫柏,他和她都穿着大红色的喜袍,不知道是不是往常看他穿素白衣服看习惯了,咋一看他穿着鲜红色的喜袍,倒是觉得有些滑稽可笑。
他们拜过天地,有人牵着她进了新房。
晚上的时候有人推开门进来,欢儿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见来人,却能从下面的空隙中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和靴子上方火红的衣摆。
她的盖头被掀起来,欢儿有些害羞,红着脸缓缓的抬起头,可站在面前的人,却不是莫柏,而是她那天救起来的许言儒!
她尖叫着醒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竟是出了许多的汗。
天色暗下来,她娘亲做好了饭,欢儿坐在桌上,发觉今日居然多出一碗饭来,果然没一会,就见着已经几顿没出来吃饭的阿爹过来了。
欢儿心中叹了口气,看来阿爹也被阿娘劝服了,她要嫁给许言儒这件事情,怕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无精打采的吃了几口饭,欢儿就放下碗筷回房了。
今晚的夜幕格外低沉,没有月亮,甚至连一颗星星都没有,欢儿坐在水井边,抬头看着漆黑的夜幕,脑海里突然萌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说书爷爷讲过的故事里,不能在一起的男女,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获得美满结局。
私奔!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无法停止,欢儿站起来在院子里焦躁的走了几圈,抬眼看了看她爹娘的屋子,灯已经熄了,他们估计已经睡了。
欢儿一时有些动容,朝着她爹娘的房间跪下来,磕了三个头,轻声道了句。
“爹娘,女儿不孝。”
欢儿提着自己的小包袱走到巷子深处,一路都是漆黑的,她只能凭着白日的印象走过来。
莫柏家里的灯还亮着,欢儿鼓足了勇气抬手敲了敲门,没过一会,就见披着一件粗布衫子的莫柏过来开门。
见着是欢儿,他似乎也有些惊讶。
欢儿也不管他,只自顾自的进了屋子,她眼睛红红的,含着眼泪盯着跟着走进来的莫柏。
“你带我走吧,莫柏哥哥。”
“啪。”
是莫柏手里的书本落地的声音,欢儿转过身帮他拾起来,声音轻轻地。
“我不想嫁给许少爷,莫柏哥哥,你带我走吧。”
欢儿将书放下,本想向前走两步靠近他一些,可她才一抬脚,莫柏已经惊得后退了两步。
欢儿睁着一双大眼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有些失望。
“莫柏哥哥,你记不记得你说过,让我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你。”
欢儿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从家里一直走到这里,憋了一眶的眼泪尽数流出来,像是冬日里的雨滴,落在身上有些凉凉的。
“你是不是忘了?是不是都忘了......”
欢儿声音很轻,明明是质问莫柏的话,说出来却像是在问自己。
“欢儿,我不能带你走的。”
“为什么?”
“我们能去哪里呀?尚遥镇这个地方,我们能躲到哪里去?”
“那我们就不在尚遥镇啊,我们出去,去别的地方也好。”
“哎。”莫柏叹了一口气,“欢儿,我不会离开的,我在这里生活的很好,我不想走,外头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危险,况且我和你都没有钱,又能走到哪里呢?你走吧,别来找我了,那些话不过是小时候说着玩的,你也不要对别人说了,我不想你爹娘或是许家的人以后来找我麻烦。”
欢儿愣愣的听他说着,愣愣的看着他把房门打开让她出去。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莫柏,许是隔着眼泪,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她突然觉得,这么些年,好多事情都变了,大家的容貌性格都不再是小时候了,可她齐欢儿,却还是一直以为是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的时光。
第六章 决定嫁人啦!
欢儿同意了同许言儒的这门亲事。
对此欢儿娘在开心的同时也不免有些疑惑,欢儿好像是一个晚上就想通了似的,明明前一天还拼死拼活的不要嫁人,结果第二天一早她刚刚想把打了一晚上腹稿的话说出来,就听着欢儿语气平平的说道:
“娘,我都听你的,我嫁。”
欢儿娘回了许家的话,就开始一心忙绿自己女儿的亲事,哪还有心思顾及到其他。
而这打探女儿心情的重担自然就落在了欢儿爹的肩上。
这天欢儿娘去绸缎庄看布料,欢儿爹便叫了欢儿到跟前。
“阿爹。”
欢儿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比起之前那个满是朝气的小丫头,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她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欢儿,你是不是不想嫁给许家少爷。”
欢儿抬头看了看她爹,摇了摇头。
她不是不想嫁给许家少爷,她只是想嫁给莫柏,只是莫柏说了,那些不过都是小时候的戏言罢了。
她同意嫁给许言儒也不是为了赌气,只是那天她躺在床上,就想起莫柏以前给他读过的一本话本里头的一句话。
要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那是谁都无所谓了。
既然不是莫柏了,那就随了爹娘的心愿便是。
欢儿爹叹了一口气。
“都是你爹不好,前几年总是挑剔,把你拖到了现在,我自己在你阿娘那里也没有说话的份了,其实爹也打听过,那许家确实不差,你要是嫁过去,也不必再像在家中一样吃苦了。”
“爹,你说什么呢!我才不觉得在家中是吃苦,爹,你就别多想了,我既然同意了嫁给许言儒,自然就是我心甘情愿的,我这几天不太高兴,只是因为一想到要嫁到许家,要离开你和阿娘,心中有些难受罢了。”
欢儿爹有些不信,但是看欢儿的表情又不像是说谎,之后接着话说道:
“傻丫头,尚遥镇就这么大,你想回来不就回来啦,嫁到许家也好,总比出了尚遥镇不知啥时候能见面好。”
欢儿爹才说完,欢儿的眼眶就红了,她想起自己前两天晚上还想着和莫柏私奔,离开尚遥镇,若是真的走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爹娘了,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太不孝顺了。
“欢儿,你怎么了?哭什么?”
看着她爹关切的眼神,欢儿的眼泪掉的更加厉害,心中的愧疚堆得满满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摆着手。
“没事,阿爹,我就是舍不得你和阿娘。”
欢儿爹轻轻笑起来。
“傻孩子。”
欢儿娘回话之后没两天,许家的老爷夫人就来了,欢儿听她娘的,穿了件很讨喜的桃红衫子,梳了个乖巧的发髻在厅里坐了一会儿。
她没敢抬头看许老爷和许夫人,这等事情她从未经历过,此时只顾着红着脸低着头害羞去了,半点没有平时的豪气。
欢儿娘嬉笑着说她没用,不过许家二老倒是不太在意的样子,回去的时候还说很是满意欢儿,这桩亲事,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
婚期在两个月以后,时间不算太紧,但也不算充裕,欢儿娘一边顾着自家的猪肉摊子,一边还要准备着欢儿的嫁妆,很是劳累。
欢儿倒是没多大的变化,还是每天起床就去猪肉摊上帮帮忙,唯一比平常多出来的一件事情,就是坐在屋里绣女红。
欢儿从小就没读书,所以对这些东西倒是学的不少,绣绣被子枕头啥的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欢儿的情绪也渐渐转好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去巷子尽头找莫柏,以前那个自己每天都要去一趟的地方,现在成了她躲都来不及的避讳。
好在莫柏那个人平常就喜欢一个人在家里读书,很少出门,这一个多月欢儿也确实一次都没有见过他。
眼瞅着就要入冬了,欢儿的婚期也近了,这才算是真的忙碌起来,一大早就要从温暖的被窝里头起来,和她娘一起去看拿新做好的喜服。
大红色的袍子抱在怀里,欢儿才算是有了一点点自己即将嫁人的感觉。
她们娘两抱着东西往回走,巷子里一群小孩子正手拉着手跳格子,嘴里唱着。
“欢儿欢儿好福气,游水捡个金龟婿,飞上枝头变凤凰咯。”
欢儿娘在前头笑,一只手伸过来拉住欢儿的手。
“怎么样?这个比之前那个老姑娘欢儿好听一些吧。”
“噗。”
欢儿笑出声来,再看看自己怀里的喜服,一时间竟然也觉得自己终于嫁人了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欢儿成亲的时候来看热闹的人很多,有些人是想看看这个歌谣里头的老姑娘终于嫁出去了,有些人是想看看这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女子有何不同。
巷子里几乎被围的水泄不通,许家来迎亲的队伍都进不来,最后还是欢儿爹说了话,才没让欢儿误了上花轿的吉时。
身后的鞭炮声爆竹声夹杂了孩童稚嫩的欢呼声,欢儿坐在大红花轿里头,手中捧着一个红红的大苹果,心中突然也生出些激动来。
虽说那个被自己一张脸吓晕过去的男人确实是少了点男子气概,但是她嫁过去,他也算是她的夫君了,他若是善待她,她自然也会安分守己的做一个好妻子。
这些天听她娘亲说了许多为**子为人媳妇要注意的地方,欢儿听着听着,居然也对这样的生活向往起来。
从城西到城东的一路上,她的脑海里都勾勒着以后的画面,她和许言儒也会像阿爹阿娘一样相亲相爱相互扶持。
轿子停在许家院子外头,前来贺喜的看热闹的人很多,欢儿脑袋上蒙着盖头,看不见外头,却能听得见鼎沸的人声。
喜娘将红菱的一端放在她的手心里,有一道力量拉着她向前走,越过门前端放的火盆,朝着许家大院走去。
拜过了天地,拜过了爹娘。
欢儿有些紧张,一双手在宽大的袖子里头握得紧紧的,手心里头出了细密的汗。
喜娘高亢的嗓音喊了一声夫妻对拜,欢儿转过身,又十分优雅的躬身行礼。
可这次隔了好一会儿,欢儿都没等到喜娘的一句礼成,却听着周围人群里的声音开始嘈杂起来。
“儒儿!”
高堂上坐着的许家老爷严厉的低吼了一声,欢儿大概明白了,刚刚那个礼,许家这位少爷没有好好的行完。
“爹,我说了我不想娶那个,那个丑八怪!”
“啪!”
许家老爷一手拍在了桌子上头,下头观礼的宾客都静下来。
“欢儿是你的救命恩人,爹从小教你读书识字,教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况且欢儿于你来说还是救命之人,你今日是要做个忘恩负义不忠不孝的人么?”
“爹!我也不是不报恩呀,我给她多少钱都行,可非得我以身相许搭上一辈子吗?”
“你,你这个不孝子!欢儿这样的姑娘哪点配不上你,你说什么搭上一辈子!”
许家老爷气的站起身来,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伸长了脖子跟他争辩的许言儒。
“你今天要是不把这个礼行完了,你就别做我许家的儿子!”
“爹!”
欢儿觉得这一出委实有些可笑,她蒙着盖头也能想象到那群看热闹的人该是怎样兴奋的表情。
她低头看了看那双靴子的位置,又回想了一下那天救他时两个人的高度差距,在脑海里大概的计算了一下,便直接伸出手去,精准的按在了许言儒的后颈脖子上,手上一个用力,强迫着他朝她行了个礼。
“喜娘,刚刚我行了礼,现在许少爷也行完了。”
一旁的喜娘还算机警,一听欢儿这话,立刻拔高了声音喊道。
“礼成!”
身后奏乐的团队也立刻跟上节奏,欢儿就在一片锣鼓声中被喜娘牵着进了洞房。
她的喜帕还稳稳的盖在脑袋上,全然没有因为刚刚的动作有一丝一毫的凌乱,欢儿嘴角微微扬着,这么多年,她跟着她爹杀了多少猪,按过多少猪头,抓过多少猪脚,哪里是那许家娇生惯养的少爷能懂得!
宾客们也渐渐缓过神来,各自坐回自己的位置交头接耳的讨论着许家这位新进门的媳妇儿可不是一般的姑娘,许家老爷也重新坐好,整个大堂里就剩下穿着一身喜服的新郎官呆愣愣站在那里,似乎还没从刚刚的事情里头回过神来。
欢儿进了新房,下人们都退了出去,她终于可以无所顾忌,抬手将自己的盖头扯下来丢在床上。
他许言儒不想娶她齐欢儿,可他又直到她有多不想嫁他!他瞧不上她,她也不稀罕他!
欢儿气鼓鼓的坐在床上,将原本在路上想好的和和美美的画面统统打散,化作青烟飞出她的脑海。
许言儒,你瞧不上我的容貌,说我是个丑八怪,我也瞧不上你那没骨气的样子!
欢儿虽没读过书,却也知道,什么叫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才进门他就叫她难堪,她自然也不会给他留半点面子!
第七章 初见真容颜
今日确然是个好日子,除了宜婚嫁宜远行,就连天上的月亮,也是又圆又亮,胖乎乎的很是可人。
宾客们在前头喝的正欢,程昱却被喊到了后堂。
许老爷沉着一张脸,正站在后堂等着他。
“老爷。”
他小心翼翼的开口,一看这气氛,大概也明白今天老爷是要交给他什么任务了。
“今晚看好了少爷,若是他没有出现在新房而是去了哪条花柳巷子,你明天就不用来见我了。”
程昱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恭敬的回答道。
“是,老爷,我明白了。”
从后堂出来,程昱立刻把家丁们召集过来,让他们严格看好许家的每一扇门,就连后院的狗洞,都不能放过,今晚绝对不能叫少爷溜出去。
任务分配好,他自己也不敢闲着,立刻到前厅去找自家那位小祖宗少爷。
许言儒正在和他的一帮朋友喝酒,喝到兴头上,便讨论起今晚去哪家姑娘哪里休息的问题。
程昱在后头听着,立刻觉得大事不好,赶忙跑上来,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让一桌子人都听见,听明白。
“少爷,今晚您哪儿也去不了,您得留在家里,和少夫人一起休息。”
许言儒回过头来,他今天被那个女人弄得很是尴尬,心情愁苦的多喝了一些,此时已经有些醉意。
“少夫人?你是说那个丑八怪?”
程昱的嘴角抽了抽,那位少夫人的容貌他也是见过的,确实是有些,有些难看,只是如今少爷已经娶了她,还口口声声的喊她丑八怪,这不是明显给自己扇耳光么。
“少爷,时辰差不多了,您该回新房休息了。”
许言儒将手里的酒杯重重的扔在了桌子上。
“回什么新房,你让我去和那个丑八怪一起睡,本少爷会吐的!”
程昱没被许言儒的动作吓到,反而是抬起头来又说了一遍。
“少爷,您该回房休息了。”
“我不去!我今晚要去花楼!”
“少爷,您要是再不走,我可就要喊人来扶你回去了。”
许是早就料到了是这样的局面,程昱没有半点慌张,只是慢条斯理的说道:
许言儒眯起眸子瞧他。
“你敢!”
程昱两只手抬起来拍了两下巴掌,身后突然就走出两个家丁来,许言儒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驾着走远了。
“不好意思,各位公子喝的尽兴,我们少爷得休息了。”
程昱摆出标准的管家式微笑向桌上的众人道了歉,又连忙加快几步跟上前头那个一路吵个不停的小祖宗,他不亲眼看见他进房,他没法放心。
“你们放开我,我可是少爷,你们,我明天就把你们赶出去!”
“放开,你们放开我!”
欢儿隔得老远就听见了许言儒的声音,他高喊着什么放开,什么不要见那个丑八怪。
这丑八怪三个字说来也奇怪,第一次听见的时候觉得很生气,但是听多了两次倒也觉得没什么了。
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也不拿上盖头,欢儿直接走了出去将房门打开。
这算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清醒着的对视。
许言儒愣在那里,只呆呆的看着欢儿的一张脸,身旁的家丁早就把他放开,他也没再吵着要走,就连一刻不停的嘴巴,此时也半张着好半天都没有合上。
“你们退下吧。”
程昱隔得远,却还是看到了欢儿模糊的脸,怎么觉得今天的少夫人和那天见到的不是同一个人呢,他摇了摇头,觉得主子们的事情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是少过问的好。
“你,你是谁?”
下人们都走了,欢儿抱着手臂靠在门上瞧着许言儒。
“我还能是谁?就是你嘴里的丑八怪咯!”
许言儒惊得连话都说不顺畅。
“怎么,怎么可能,那天,那天你明明,很,很黑很丑的。”
“你喜欢当中说别人是丑八怪,戳别人痛处,就不能允许我喜欢扮丑吓人吗?”
许言儒想了想,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哪有女子喜欢扮丑的呢?
“你好端端的一个女子,非要扮丑出来吓人做什么!”
欢儿活了十多年,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明明是自己错了,还要强词夺理的同她争辩。
“我扮丑是我的事,你被我吓晕了只能代表你是个没骨气的胆小鬼!”
“你说谁是胆小鬼!你说谁没骨气!”
“当然是说你啊,这里除了你难道还有别人?怎么?你不仅没骨气,还瞎吗?”
“你!你这个......”
许言儒握着拳头你了一半天,却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这个牙尖嘴利的臭丫头,他饱读诗书数十载,如今却连和一个市井丫头对骂都会输,倒真是应了那一句书到用时方恨少!
新房里到处都是红艳艳的颜色,欢儿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盘子糕点吃个不停。
许言儒正坐在桌子旁喝茶顺气,他原本喝了酒有些醉的,跟这个丫头一吵倒是将他吵得清醒了。
“虽然你不是丑八怪,但是你也不要奢望本少爷喜欢你,本少爷娶你那都是我爹娘逼我的,你要是识相的话就安分守己的做你的少夫人,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但是本少爷的人,绝对不是你能碰的!”
许言儒就是瞧不得欢儿那一副吃着糕点的惬意模样,非要找些话来刺激她。
他原本以为欢儿会那什么话来反驳他,可奇怪的是她居然没有,听完他的话之后,她甚至在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
点头,是代表她也同意他说的?
欢儿将手中的糕点暂时放下,目光在屋里四处打量了一番,最终落在那条牵着她进门的红菱上头。
许言儒看着欢儿放下糕点去拿了那条红菱撕成两半,
欢儿将他的一双手锁在背后,那条红菱已经飞快的在他手腕上绕了两圈,欢儿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直把他压在桌子上不能动弹。
“你干什么?”
“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既然这门亲事本来就是你不情我不愿的,可咱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是我要吃亏一些,我还是把你绑起来比较安全。”
欢儿说话间已经将许言儒绑了个严严实实,那红菱不是很长,但是绑住手脚还是刚刚好。
“呵!你是觉得本少爷会对你做什么?你想的美,放开本少爷,本少爷从十三岁开始进出花楼,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丫头,就是丢到人群里,我也不会瞧上一眼的!”
“你快点放开本少爷,你别以为我爹娘让你进门就万事大吉了!”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快点放开我!”
真是吵死了!
欢儿伸手将被子拉上来盖住自己的脑袋,可那个聒噪的男人还在不停的说着话,她累了一天,现在想睡个觉都被吵得睡不着。
“别吵了!”
“你赶紧放开我!”
“我是不会放开你的,你再吵,我就堵住你的嘴巴!”
“你敢!”
许言儒话音刚落,欢儿已经起身随手撤了一块红布,趁着他还要说话的空档,直接堵住了他的嘴巴。
她抬眼看了看那对燃了一半的龙凤蜡烛,转身下床走到桌子边上。
许言儒见她过来,以为她是要放开他了,有咿咿呀呀说了几句得意的话,不过欢儿可一句都没有听懂,她倒了杯水一饮而尽,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卯足了劲儿将许言儒拉起来,拖到房门口,然后利落的一脚将他踹到了门外。
房间门被合上,欢儿顺手上了门栓,再回到床上躺好的时候不禁露出笑脸。
这世界一下子清净了的感觉,可真是好呀!
第二天天气很好,明明是快入冬的时候,太阳却还是照的暖洋洋的,欢儿昨晚睡得不错,起来的也早,她是许家的新媳妇,得去敬茶。
收拾好自己,推开门的时候发现昨晚被绑在这里的许言儒已经不见了,她嘴角微微上扬了些,就知道府里的人会把他领走。
欢儿还在去正厅的路上,许家二老已经焦急的将程昱喊过来问话。
“昨晚少爷可是宿在婚房?可是同少夫人一起安寝?”
许夫人有些急切的询问道,面上的表情也是一脸期待。
程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下可把许夫人急坏了。
“你这又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快点说清楚啊!”
程昱也不敢再卖关子,只将自己看见的听见的都说了出来。
“昨晚我们将少爷扶到新房,少爷和少夫人一见面就,就言辞激烈的争辩起来,后来少夫人让我们退下了,她和少爷进了房间。过了两个时辰我不放心又过去看了看,发现,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少爷被五花大绑的关在门外,嘴里,嘴里还被塞了一块布!”
程昱一闭眼把事情讲完,可等了好半天都没有等到夫人和老爷发火,没过一会,倒是听着他们两个笑起来。
“呵呵......儒儿这顽劣的性子也会有吃瘪的一天,也好也好,欢儿这媳妇呀,咱们可算是娶对了!”
程昱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心中默默为自己少爷祈福,看这样子,少爷的前途真是堪忧啊。
第八章 了不得的新媳妇
兴许在许言儒眼里,欢儿算不得什么一等一的美人,她没有尖尖的瓜子脸,没有细长的柳叶眉。
但是在许夫人许老爷眼里,欢儿却是个长得十分讨喜的姑娘,一张小脸微微有些婴儿肥,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恰如那未经世事的孩童一般天真活泼。
欢儿在家中练习过几日这敬茶之事,今日做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她说话的时候总像是噙着笑,惹得许夫人很是欢喜。
喝了新媳妇茶,也发了新媳妇红包,许夫人正拉着欢儿客套,原本出去了的程昱却又折了回来,但是他显然没有料到欢儿会在那里,一时间愣在原地,也不知道该说话还是该退下。
“怎么啦?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欢儿是少夫人,算不得外人。”
程昱心中哀叹,摊上了许言儒那样的主子他已经苦不堪言,现在又要当着老爷夫人的面得罪这位了不得的新夫人,他日后在许家的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啊。
“老爷,少爷昨晚受了凉,这会儿正发烧闹脾气呢!”
许言儒为什么会受了凉,许家二老自然很清楚,许夫人装作无意的朝欢儿看了一眼,但见她眉头微蹙,似乎要说话的意思。
“你说少爷发烧,可是因为昨夜被我关在门外?”
许老爷许夫人相视一眼,心中觉得这欢儿倒是个实诚的丫头。
程昱点了点头。
“爹娘,这事情既然是因欢儿而起,欢儿自然该去瞧瞧。”
“好,你就随程昱去看看吧。”
欢儿行了礼,跟着程昱的步子出了正厅。
“欢儿这丫头倒是不遮掩,竟在咱们面前直接说自己将儒儿赶出来的事情。”
许老爷点了点头,面上也带着点认同的笑意,只是许夫人又有些担忧的开口。
“只是儒儿那个性,欢儿这个时候去只怕是火上浇油让他闹得更凶了。”
许老爷放下手中的茶盏,执起妻子的手。
“儿孙自有儿孙福,欢儿若是连这一点小困难都克服不了,日后怎么能管得住那顽劣的儒儿。”
程昱躬身走在前头,时不时的拿眼睛看欢儿,她倒是一派从容的模样。
许言儒的大嗓门欢儿昨晚就见识过,今日觉得他又让她重新认识了一次,还没到院子里呢,就听着摔东西的声音,砸碗的声音,以及许言儒让下人都滚出去的声音。
欢儿有些失笑的摇了摇头,问起一旁的程昱。
“你家少爷平常也是这样?”
程昱不太明白少夫人口中的这样到底是哪样,只好回到。
“少爷的性子,确实是急躁了些。”
欢儿点点头,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对他做了个手势,让他停在门口,然后自己走了进去。
伴随着许言儒一声滚出去,里间飞出一个陶瓷枕头,正擦着欢儿面前飞过去,落在一旁的地上,碎成了一地的陶瓷片。
欢儿走进去的时候两个下人跪在地上抽泣,药碗碎在床前,整个屋子里都是一股中药的苦味。
“你们起来吧,去重新端一碗药过来,然后就可以下去了。”
许言儒听见欢儿的声音,立刻就翻了个身坐起来,一双眼睁得大大的,狠狠的瞪着欢儿。
“你来这里做什么?”
欢儿避开地上的碎片,挑了个干净的地方拉过凳子坐好。
“早上听说你病了,就过来看看。”
“我生病还不是你害的!你现在过来......过来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告诉你,晚了!我爹娘要是知道了,肯定让我......咳咳咳......”
许言儒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猛烈的咳嗽起来。
“让你怎样?”
“咳咳......让我,让我休了你,咳咳......”
许言儒咳得很厉害,一下接着一下,听得欢儿心上有些麻麻的,她拧着眉头不情不愿的走过去拍着他的背,可手刚刚附上去就被许言儒打开。
“别碰我!”
欢儿收回了手,倒也没有生气。
“我刚刚就是从爹娘面前过来的,爹娘知道我昨晚把你关在外头,也知道你是因为这个生病。”
许言儒咳得倒在床上,一双眼却还是不敢相信的望着欢儿,爹娘都知道了,居然还让这女人平安无事的过来刺激他!
丫头端着药进来,看了看床上激动地气息不稳的许言儒,只站在外头不敢进来,欢儿朝她招了招手,她才小跑着把药送到欢儿手里,然后飞快的退了出去。
欢儿舀了一勺药水递到许言儒的嘴边,他却并不领情,手一挥,那药水连着汤匙一起被甩了出去。
汤匙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欢儿觉得,许言儒此时的眼神里,很有几分得意。
她舒了一口气,将药碗举起来放到自己嘴边上,用嘴唇感觉了一下药的温度,觉得不是很烫。
许言儒只是疑惑的看着她的动作,不知道她下一步要干嘛。
欢儿也不给他想清楚的时间,站起来用右手手肘将他的上半身压在床上,左手捏着他的下颚让他张开嘴巴,这边的右手已经将一碗药直直的灌了进去。
直到把那碗药尽数吞进了肚子里,许言儒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欢儿放下碗,拍拍手理了理自己有些乱的衣服。
“我阿爹说了,对于不听话的猪,最好的办法就是,简单粗暴!”
“你!你,你......”
欢儿可没耐心等他你出点什么话来,反正他已经喝过药了,她也可以回房了,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了程昱,要是晚上少爷再不喝药,可以直接按照她的办法来。
欢儿已经要走出院子了,忽听得许言儒的那一句你终于有了后文。
“你竟敢将本少爷比作猪!”
......
欢儿一直知道许言儒是许家的二少爷,但是却一直没有见过许家的大少爷,她今日闲着无事,便拉过身旁伺候的春桃询问。
“春桃,许言儒是家里的二少爷,那大少爷呢?怎么都没看见过。”
春桃跟着欢儿没几天,但是对欢儿这位新主子却是十分欢喜,欢儿问话她也毫不避讳,直接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少夫人,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不住在许家这座院子里,他们住在隔壁。”
欢儿有些不解。
“为什么一家人还要分开住呢?”
“大少奶奶嫁到许家已经七年多了,可是一无所出,不太讨老爷夫人的欢心,大少爷又是个不太聪明的,早前大少奶奶说要分家搬出去,老爷夫人也就同意了。”
欢儿点了点头,心中思索着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明明这么大的院子一家人住在一起多好,还非要分家。
“春桃,虽说大少爷他们搬出去了,可是我也是许家新进门的媳妇,怎么说也该去拜访一下兄长和嫂嫂的,你去准备一点东西,一会儿领我去一趟。”
春桃张了张嘴想要阻止,可看着欢儿那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她又有些不忍心,这许家虽是富贵,却也是无聊了些,少夫人这几日一直不太高兴,今日难得想到一件要做的事情,她自然不好驳了她的兴致,只盼着隔壁院子里的那位少奶奶手下留情别太刁难自家主子了。
欢儿不太了解富贵人家的少奶奶喜欢什么,只挑了些好的首饰送过去,她想着姑娘家家大多是爱美的。
春桃领着欢儿去了隔壁的院子,门口的下人拦住她们进去通报,隔了好一会儿才出来,面色有几分尴尬的看着欢儿道。
“二少奶奶,我们家夫人还在午睡,要见您估摸着还的打扮一番,劳烦少奶奶在这里等等了。”
一旁的春桃似乎有话要说,欢儿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出来,只是微笑着朝那丫头点了点头。
“扰了嫂嫂午觉,欢儿便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阿娘说过,家里的兄长嫂嫂都是长辈,同他们相处难免要受些委屈,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夫人,大少奶奶这明显就是刁难你,你不见她便是了。”
欢儿安慰的朝着春桃笑了笑,其实她也看的明白,让她等,去厅里坐着便是,这样站在门外等,明显就是故意的了。
欢儿在门口站了半个多时辰,腿都有些麻木了,院子门终于打开,还是刚刚那个小丫头。
“二少奶奶,我们夫人在厅里等您呢,您跟我来吧。”
欢儿点点头,步伐略微有些艰难的跟了上去。
傅雅晴穿着一身金色的袍子坐在堂上,高高的发髻梳理的一丝不苟,金步摇随着她喝茶的动作在头上伶仃作响。
“这快入冬了,人也乏的厉害,午睡一躺下就不想起来,让弟妹等在外头那么久,真是失礼了。”
嘴上说着失礼,面上却带着一丝挑衅的冷笑,欢儿眉头微蹙,却也不得不做出点弟媳的样子来。
“嫂嫂说笑了,是欢儿不知礼数,没有早前几日就来拜访,嫂嫂罚欢儿等那么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哦?你竟也觉得我那是在罚你?”
欢儿低头不语,傅雅晴放下手中的茶杯,把玩着自己尖长的指甲。
“我听说你家是镇子西边卖猪肉的,对许家这种富贵人家的规矩估计懂得不多,今儿的你来晚了我可以罚你在外头站半个多时辰,日后你若是做错了什么,我也还是照样可以罚你,虽然我不住在许家院子里头,但我还是许家的大少奶奶!”
从隔壁回来之后欢儿很是懊恼,她这一趟跑的确实是自作多情,阿娘说要处理好妯娌间的关系,可那大嫂明显就不待见她,她又如何同她好好相处呢?
夜里欢儿一个人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睁着眼睛睡不着,她回忆起这十七年的光景,觉得自己做过最大的错事,就是那天多管闲事的在河边救了那个没骨气的男人!
她若是没有救他,今日也不会躺在许家的大床上睡不着,她还是城西巷子里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每天帮着家里卖卖猪肉啥的,日子虽不富贵,但是一家三口在一起倒也算和和美美。
可如今这许家院子里头,加上下人左右都有几百号,可欢儿还是觉得很寂寥,许老爷许夫人多数时候忙着生意,就算在家里,这么大的地方也很难碰到一起,欢儿每日都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刺绣,唯一能说的话的,就是身边服侍的丫头。
“爹,娘,欢儿好想你们。”
有什么从她眼里落下去,滴在柔软的棉絮里头,瞬间不见了踪影。
第九章 麻烦找上门
昨晚想家想的心里难受,再一想自己在许家的境遇就更加觉得委屈,欢儿哭着哭着最后竟是一发不可收拾,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头疼的想要裂开。
她起的比往常稍微晚了一些,春桃已经将早饭准备好,欢儿看了一眼桌上清淡的小米粥,顿时觉得自己还真是有些饿了。
可这又软又糯的粥刚喝了一口,又有麻烦找上门来了。
大半个月了,许言儒的病终于好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比上次好许多,至少从她院子里一路大步走进来,粗气都没喘上一口。
“夫人,好久不见啊!”
许言儒在她旁边坐下,脸上含着得意的笑,不过这些欢儿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许言儒身后那一箩筐的衣服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许言儒见欢儿没有看他,顿时有些不高兴,但见她的目光盯着程昱手里的箩筐,又得意起来。
他朝程昱使了个眼色,程昱立刻将那一筐衣服放到了欢儿脚边上。
“你想干嘛?”
欢儿看了一眼脚边的衣物,终于抬头同许言儒对视。
“夫人也知道我这么多年没有娶妻,日积月累的堆了不少破了的衣物,这些衣物扔了又觉得可惜,如今我娶了夫人你,这事情就好办啦,还要劳烦夫人为为夫缝补缝补这些衣服。”
春桃踮起脚看了看那框衣服,怎么说又要好几十件,少爷让夫人缝补,明显是为难夫人呢。
许言儒一脸得意的看着欢儿,却见她好像没什么反应似的,也不生气,只是伸手从框里拎出了一件衣服来。
“你说扔掉了可惜?”
许言儒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笑着点了点头。
“这衣服不过是肩膀处破了个洞,要扔掉着实是有些可惜了。”
许言儒心中窃喜,这些衣服都是他穿过了不想要的,昨晚特意让人把每一件都弄出点小窟窿来,为的就是不让欢儿的日子好过。
欢儿听着他的话点了点头,伸出手将那件衣服肩膀处的小洞撕成拳头大。
“那这样呢?现在这样还觉得丢掉有些可惜吗?”
许言儒愣在那里,欢儿也不等他回答,两只手卯足了劲儿一扯,直接将衣服的袖子扯了下来。
她把那断了的袖子扔到许言儒身上。
“这样丢掉就不可惜了吧,反正再怎么缝补也不适合你这种大少爷穿出去了。”
“你,你......”
欢儿觉得他们每次吵架最后都要以许言儒这个你你你来作为结束,委实没什么太大的意思。
她摇了摇头,心中觉得这个许家少爷真是幼稚,眼睛也不自觉的鄙视的瞧了他一眼。
“你们把东西收拾了下去吧。”
下人退了下去,欢儿看了看许言儒,他还保持着一只手指着她的动作,嘴巴张张合合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欢儿叹了一口气。
“别再咬牙切齿的盯着我了,你打也打不过我,说也说不赢我,又何必来招惹我呢!”
许言儒抚着自己气息未定的胸口,勉强开口道。
“你以为我想招惹你?谁让你要嫁过来的!”
“我早就和你说过了,这门亲事是你不情我也不愿,可是现在我已经嫁过来了,也没有退回去的道理,你若是还想好好过你的日子,就别来招惹我,咱们各自过各自的,相安无事最好!”
“什么相安无事!”
许言儒气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因为娶了你,我爹直接给我下了禁足令,怕我晚上不回来,干脆白天也不让我出去了,因为你我连自由都没有了,这也叫相安无事?”
“你以为就你没有自由?我还不是每天在你们家这大院子里头,见不着我爹我娘,从早晨起来就开始发呆,日出盼日落,日落盼天明......”
欢儿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低的好似自言自语的呢喃。
许言儒见她那个模样,一时间也发不起脾气了,他从小学习四书五经,明白这好男不和女斗,而且,欢儿现在还是这副样子,他就更不能怎样了,不然叫别人看了,倒像是他欺负了她似的。
“喂,我不来招惹你就是了,你别哭呀!”
欢儿抬起头瞪了他一眼,眼睛有点红,却没有眼泪。
“谁说我哭了,我才不会哭,我才不会因为跟你这个没骨气的男人吵架哭呢!”
“好好好,好心当作驴肝肺!本少爷也不愿意搭理你,以后本少爷不来找你的麻烦,你也别出现在本少爷面前惹得本少爷心烦!”
“那我真是求之不得!”
许言儒看着欢儿那瞪着他的模样,顿时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他怕再待下去他就要忍不住打人了,只好一摆袖子自己走了出去。
许言儒说的让欢儿不要出现在他面前这样的话没过两日就被推翻了,理由是他大嫂说欢儿偷拿了她的一只金步摇。
许家二老在钱庄忙活并不在家,傅雅晴和许言清一起过来的,此时正坐在高堂上。
许言儒走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他大嫂满脸嘲讽的笑意,再看看一旁的欢儿,她站在那里,止不住的发着抖。
心中不免有些疑虑,他和欢儿那几次交集让他觉得欢儿也算是个光明磊落的姑娘,断不会做出偷鸡摸狗之事,可如今看她同大嫂对峙吓得瑟瑟发抖,他倒真是有些怀疑了,毕竟他认识她的时间这么短,人心隔肚皮,这是他爹从小就教导他的。
“大哥,大嫂。”
许言清在一旁点了点头,一直没有说话,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好像什么事情都是由傅雅晴说了算似的。
“儒儿成亲之后大哥大嫂一直没有过来贺喜,也是怕扰了你们小两口的恩爱,只是想不到难得咱们四个人能坐在一起喝茶,却有了些对簿公堂的感觉。”
“嫂嫂这话说得未免严重了些,听程昱说嫂嫂丢了一只步摇,说是我家的欢儿拿了,嫂嫂可有何凭证?”
他那一句我家的欢儿说得面不红心不跳,就好像平日里头说过很多遍一样,欢儿在一旁听着,也不禁有些汗颜。
“那日弟妹去拜访我,我头上就戴了那只金步摇,那只步摇是早前有外地的游商路过时你兄长买给我的,本就是十分珍贵,平日里头也舍不得拿出来,可那日戴过之后回去就不见了。”
“那也不能证明是欢儿拿了呀?”
“可那日只有二少奶奶去过院子里,而且,最后我还看见二少奶奶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最后一个走出去。”
欢儿那天确实是最后一个走出去,却并不像那丫头说的是鬼鬼祟祟,只是那天她的帕子落在了桌子上,走到门口又折回去拿了一次而已,可她这辩驳的话还没说出口,傅雅晴又说起来。
“弟妹的家世我也明白,只是那步摇于嫂嫂来说很是重要,要是弟妹喜欢,我那里还有很多长得相似的,还劳烦弟妹将那只还我,我一定送上几只差不多的过来。”
傅雅晴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欢儿怕是怎么做都是错了。
许言儒几步走到欢儿跟前,低声问她。
“那步摇,真是你拿了?”
欢儿猛地抬起头来,额头一下子磕在了许言儒的下巴上,疼得她立刻红了眼眶,可即便是这样,她也还是瞪大了眼睛盯着许言儒,半点都没有退缩。
许言儒不知道欢儿到底有没有拿那支步摇,但是看着欢儿此时倔强受伤的模样,他突然有些不忍心在任由大嫂闹下去。
“大嫂,那只步摇我也见过,我一会便让程昱去鎏金坊给嫂嫂打一支。”
傅雅晴没想到许言儒居然会护着那个丫头,不过一听说他要在鎏金坊给她再做一支,她不免又有些动心了,鎏金坊做出来的东西可都是极品,反正她也不能从欢儿那里要到步摇,平白多了一支更好的,似乎也不错!
“既然儒儿都这么说了,嫂嫂自然也不好......”
傅雅晴的话还没有说完,欢儿已经拉着许言儒的手跑了出去,她急忙让身边的丫头跟上去看着。
欢儿一路将许言儒拉进了自己的屋子,然后走到里面把自己的梳妆盒里头的东西一股脑的倒在床上,又转身去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箱子来,把里头的首饰什么的都倒了出来。
接着又开始拉开柜子拿自己的衣服,每一件都拿出来抖上一抖,确定藏不了东西了再扔到床上,她把柜子搬空了,又要去倒腾她那两大箱的嫁妆。
许言儒终于明白了她要做什么,欢儿虽一句话没有说,却是在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清白,看着她一直不停的动作,许言儒突然觉得自己的胸口有点发酸发疼,脑袋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上去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整个人牵制在自己的怀里。
“好了好了,我知道不是你拿的,我知道了。”
欢儿原本还要挣扎着去翻东西,却听着许言儒轻声的冲她说了这么一句,语气里难得带了些温柔,像是在安抚她一样。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很快也惊动了许老爷和许夫人,没一会儿,他们就赶了回来。
傅雅晴一听说爹娘回来了,又听着欢儿在屋里子翻东西证明自己的清白,立刻就朝着自己的丫头使了个颜色,没一会儿就有个小丫头跑过来,当着全家人的面跪下了。
“夫人,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支步摇找到了,那日少奶奶看了书,落在书房里头了。”
“你这个死丫头,怎么不早点找出来,害的我误会了弟妹!”
许老爷自然看得出其中的端倪,只安慰了欢儿两句便气呼呼的会钱庄去了,傅雅晴和许言清没有讨到好处自然也不好待下去,灰溜溜的回了隔壁。
厅里就剩了欢儿和许言儒,欢儿坐在那里,情绪还没怎么平复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呆愣愣的。
许言儒受不了她这个样子,便没话找话的说。
“喂,你平常不是很能耐吗?怎么今日遇到这么点事情就吓得瑟瑟发抖啦,弄得我还以为,还以为......”
还以为是事情败露了呢!
欢儿回过神来,气呼呼的瞪着许言儒,这个没骨气的臭男人,刚刚居然真的以为是她拿了别人的东西!
“我那不是吓得,我是气的,气的发抖!在你们眼里,我齐欢儿是猪肉铺里长大的市井小丫头,但是我绝对不是没有教养好的野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