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打破了李府的平静。
沈清秋满脸痛苦的捂着小腹,随手将桌上的茶具摔在地上。
“你竟敢害我的孩子!”
沈清宁自是看透了她的伎俩,清冷的眸子划过一丝厌恶,那张绝世倾尘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轻笑,“妹妹,同样的办法,用两次就没意思了。”
“有用就行!”
沈清秋的眼中掠过得意,继而从凳子上跌坐在了地上,蹒跚的往门口爬去。
鲜红的血迹染红了她的粉裙,格外显眼。
“这……怎么会!”
沈清宁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一幕。
这时,门砰地一声被用力推开了,一名年轻的男子走了进来,见到里面的场景,不问缘由,上去便给了沈清宁狠狠一巴掌。
“显扬,快救我们的孩子。”
沈清秋捂着小腹,痛不欲生的模样。
他一边抱起虚弱无力的沈清秋,一边命令门外的下人,“拖出去,废了她的手脚,关到柴房!”
字字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留情。
几名下人拿着木棍冲了进来,个个脸上都带着幸灾乐祸。
两名为首的男子,将沈清宁拖出了房间,扔在院中那棵正值花季的桂花树下。
身子重重的撞在树上,桂花瞬间落了满身。
这桂花树是她刚嫁到李府,李显扬亲手为她种下的,只是时隔多年,早已物是人非。
她笑了起来,眼泪却是从眼眶不断滑落。
此时心中的酸涩和痛楚,像被扩大了无数倍,令她喘不过气。
砰地一声,棍子狠狠打在了她的腿上,那一瞬,她听到自己的腿骨碎裂。
很疼,可是她没有求饶,不声不响的蜷缩在树下,忍受着棍棒的折磨。
那些下人见她不喊疼也不求饶,更是加大了力道,恨不得碾碎她身上的每一截骨头,每一寸皮肉。
半盏茶的功夫,她双手双手的骨头已经全部断裂,连爬都爬不动了。
“你们两个把她拖到柴房。”
痛到几乎晕厥的沈清宁,就这样被拖进了冰冷漆黑的柴房。
仅有的一丝光线,从门的裂缝中穿透进来,照在她的脸上。
却还是那么冷!
他明明说过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个人,会一直爱护她,疼惜她。
可是最后却遭此下场。
不知过了多久,在沈清宁仅有的意识快要消散的时候,柴房的门打开了,接着一名手捧青碗的女子走了过来,嘴角的笑意难掩眼中毒辣和嫉恨。
“姐姐,你还好吗?”
沈清宁吃力的抬眸,冷冷的望着她,低沉的声音缓缓出口:“你满意了?”
沈清秋笑道:“姐姐,你应该庆幸,显扬没有直接将你打死,证明他还是有顾及往日情分!”
“呵呵!”她和他之间还有情分可言吗?
“姐姐,当初你要是听我的话,乖乖离开李府,也不至于沦落到成现在这样啊!瞧瞧,真是可怜!”沈清秋再是捂着嘴笑了起来。
“我已经将他让给你,为何还要苦苦相逼?”沈清宁垂下眸子。
沈清秋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只要你还在李府一天,显扬的心就不会完全在我身上,只有你不在了……”
虽说如今的沈清宁已经是个废人,没有和她争宠的机会,但难保李显扬哪天会念及旧情,对沈清宁心生愧疚,所以她必须要彻底消失。
“你还想怎样?”沈清宁勉强睁着眼睛。
沈清秋蹲下身,望着奄奄一息的女人,眼中没有一丝怜悯,而是嫉恨,“姐姐与其痛苦的活着,倒不如一死了之。”
“那你动手吧!”沈清宁坦然的接受了,死,对她来说或许是最好的解脱。
“在姐姐死之前,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你的孩子不是自然流产,而是显扬亲手杀死的。”沈清秋舒畅的大笑了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会杀死自己的孩子!”如同一具尸体的沈清宁,突然挣扎着想要抓住沈清秋的衣服,可是断裂的四肢已经无法动弹。
沈清秋伸手捏住她的脸颊,“是我告诉他,你的孩子是坏种!”
她的孩子不仅是坏种,就连她也是坏种!
“姐姐,你安心上路吧,日后,我会替你好好照顾显扬!”沈清秋充满恨意的眼神,尤为可怕!
她将青碗中的汤,一滴不剩的灌入了沈清宁的口中!
无力反抗的沈清宁,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毒药入喉,很快便发作了!
沈清宁已然说不出话,双眸死死的望着沈清秋离开的背影。
沈清秋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么残忍的事!
她好恨,怎么会爱上这么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
如果有来世,她不要遇见他!
……
“好热……”
沈清宁只觉浑身发热,双手不自觉的扯去身上的衣物,却被人一把捏住了手,狠狠地摁在身子两侧。
“这么快就等不及了?看来吃了情药,高高在上的相府千金跟那青楼女子没什么分别啊!”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吹在她脸上,恶心的汗臭味扑鼻,令沈清宁清醒几分。
她还活着?
沈清宁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男人邪恶的双眸。
她下意识的反抗,却被她牢牢的控制住。
“嗯?喜欢这么玩?”
望着身下的女人眼泛桃花,双颊红的发烫,男人猥琐的鄙夷道:“都这样了,还装呢?”
他一边疯狂的吻着沈清宁,一边迫不及待的松开自己的衣带。
沈清宁狠狠地咬了下嘴唇一口,神志瞬间清醒许多,虽不知眼前的人是谁,但她清楚自己被人下了药。
她别过脸,躲过了男人的亲吻,双手拼命抵抗这他。可她越是抵抗,他越是兴奋。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沈清宁一手抵抗着男人,一手取下头上的发簪,狠狠地插入了他的后背。
“啊……”耳根传来男人的惨叫声,沈清宁顺势将他踹下了床。
摔在地上的男人,吃痛的摸了摸后背的伤口,瞧见手指上的鲜血,他的面容立刻变得狰狞,“破鞋,我要杀了你!”
沈清宁再次咬了已经渗血的嘴唇,疼痛让她勉强保持着清醒,见那男人朝自己扑了过来,双手紧紧握着发簪,用力向他刺去。
男人侧身躲开了,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夺下了发簪,生气的骂道:“敢刺老子,看老子怎么折磨你!”
发簪被摔在地上,沈清宁被男人一把拖下了床,身子撞在桌子上,桌上的茶具被甩落了一地,她的手臂正巧摔在破碎的茶具上,剧烈的疼痛反倒让药性散去了一些。
沈清宁眉头一紧,顺手抓起一块碎片,趁着男人弯腰之际,迅速的将碎片刺进了他的脖子。
一瞬,鲜血喷涌而出。
“你!”
男人瞪大了眼睛,捂着伤口,表情痛苦的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鲜血溅在了沈清宁的脸上和衣服上,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她松开了口气,喘息着从地上站起来,步伐踉跄的走到一面铜镜前。
镜中的脸虽然沾了鲜血,却也难掩那股清新脱俗的容貌。
眉目如同画作一般精美,白嫩的皮肤像是一块无瑕的羊脂玉,因为药物的原因,双颊泛着红晕,灵动的水眸内带着一丝还未消退的**。
对于这样一张脸,沈清宁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十八岁的自己!
而这里是清欢楼。
昨天她为了给李显扬准备生日礼物,特意跑到临县,结果钱袋丢了,回家的途中,被两个歹人抓了去。
歹人将她卖到了这里,老鸨见她姿色可人,二话不说买下了她。
她死活不从,歹人告诉她,其实是她后娘叫他们把她卖到青楼。
危及之下,是沈清秋和李显扬一同闯进青楼救了她。
事后李显扬告诉她是沈清秋得知她娘叫人把她卖到青楼,叫他来救她的。
沈清秋两年前沈南飞从外面带回来的,那年她娘刚死不久,她爹便把外面的女人和女儿带了回来,所以她一直很讨厌沈清秋。
不过经此一事,她改变了对沈清秋的看法,更是对李显扬日渐倾心。
一切的噩梦,也是由此开始。
既然老天有眼,让她重活一次,那她绝不会让悲剧再发生一次。
沈清宁揉了揉晕眩的脑袋,心中凝存的恨意让她有些窒息,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她拍了拍绯红的小脸,扶着墙壁走到了床边的窗户。
轻轻打开窗,在房门推开的那一瞬,跳出了窗口。
好在身下是块柔软的草坪,并未受伤,只是双腿有些麻了。
这时,房内传来男人的说话声。
“人呢?你是不是在耍我?”
沈清宁皱眉细听,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李显扬。
“没有没有,我哪敢骗你呐,我明明把她关在这里的,看这样子,她已经跑了。”一个仓皇的女声应道。
屋内一片狼藉,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地上躺着一具已经死去的男人,沈清宁却是没了踪影。
“我姐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让你去给姐姐陪葬。”沈清秋狠狠地瞪了老鸨一眼。
她好不容易设计了这么一出好戏,却没想到沈清宁跑了!
老鸨吓得双腿发软,指向敞开的窗户,“你姐姐定是爬窗跑了。”
随着话音落下,沈清宁清楚的听到脚步声传来。
她咬着牙,双手用力的支撑着身体起来,趁着四下没人,踉跄的往左侧的偏门走去。
打开门,双腿刚迈出青楼,药效却再次发作,晕眩的令她无法好好行走。
就在她快要倒地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双手将她揽入怀中。
“姑娘,你没事吧?”
沈清宁勉强的抬头望向眼前的男子,好熟悉的一张脸,似乎在哪见过!
“救我!”
这会药性已然发作,沈清宁只觉一阵又一阵的**从内心深处席卷而出,她抬起手,果断的咬了下去。
不想下一刻,便被人握住了手腕,男人不解:“你做什么?”
手臂被握住的瞬间,一股温热的气息隔着衣服钻入身体,沈清宁莫名觉得很舒适,她羞涩的咬住了戳,染了几分情动的双眸闪着光芒,显得有些诱人。
“松开!”
这种感觉让她感觉羞耻,内心明明抗拒,可身体却享受这样的温存。
望着眼前脸色绯红眉目动人的女子,男子喉结一滚,温和的眼神瞬间冷冽了起来。
他抓着沈清宁的手,把向她的脉搏,神色一暗,沉声道:“你中了情药?”
沈清宁的意识已经模糊,她不再挣扎,身子不自觉的朝着男人靠去。
清纯带着娇羞的脸,动人心弦。
听得女子无意间发出的吟声,男人心中一颤,抬手朝着沈清宁的后颈拍了过去。
女子柔软的身子倒在他怀中,男子紧锁着眉头,抱起她上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
沈清宁醒来的时候,正跟男人四目相对。
男人放大的脸近在眼前,她下意识的起身,往后躲开了一段距离。
“别怕,你已经没事了。”男人温柔的眼神让沈清宁少几分防备。
彻底清醒过来的沈清宁,想起先前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她的唇有些干裂,声音也带着几分嘶哑,男人注意到后,一边给她倒了一杯水递过来,一边道:“没事。”
沈清宁接水道谢,却突然停住了手。
细看眼前的男子,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浑身散发着一股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她想起来他是谁了!
“多谢九爷救命之恩。”
闻言,男子微微一愣,诧异的问道:“你认识本王?”
却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沈清宁面色微变,心中不禁一阵波澜。
她果然没有认错。
眼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世她爹要将她许配给他的人,轩辕言。
轩辕言是何许人,当今皇上的第九个儿子,他刚出生不久,皇上便有意将他立为太子,可因他不是嫡出,遭到众大臣的反对,皇上只好作罢。
静妃死后,皇上对轩辕言更是宠爱,以至于其他皇子将他视为敌人。
轩辕言十一岁那年,骑马摔断了左腿,据御医说他的左腿这辈子都会落下残疾。
前世她得知她爹要将她许配给轩辕言,宁死不从,还和李显扬私定了终身,她爹无法,只好随了她。
往事一时间涌入脑海,沈清宁有些心神不宁。
“还是不舒服?”轩辕言伸出手,探向她的额头。
沈清宁心中一跳,下意识的躲开了,慌忙道:“我已经没事了,多谢九爷关心。”
见状,轩辕言也不再多问。
沈清宁从床上爬起,再次道谢:“多谢九王救命之恩,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不然爹爹该担心了。”
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后娘和沈清秋的反应了。
“等等。”轩辕言从桌上拿了一套崭新的衣服给沈清宁。
沈清宁接过,心中一时间有异样的感觉划过,她低头道谢,轩辕言便主动退出了房间。
身上的衣物沾染了鲜血,若是就这样回去,被人看到,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待她换好衣服出去和轩辕言道别,见他就站在院中。
他的背影带着一丝寂寥,令沈清宁心中多了一些说不出的感觉。
听到脚步声,轩辕言转过身,声音如正午的阳光温暖而又舒心,“本王派人送你回去吧,以免再遭歹人之手。”
他想的很周到。
“九爷为何要帮一个陌生人?”
她与轩辕言今生是第一次见面,为何他会如此心细的帮助自己?
见沈清宁的眼中带着警惕,轩辕言心中一阵叹息,做好人还要被误会。
他唇角微扬,漫不经心道:“本王一向如此,沈小姐不必多心!”
许是轩辕言心善吧!
沈清宁不再多想,任由他安排的人送自己回了家。
临走前,轩辕言叮嘱了她一句,不许告诉任何人在此见过他。
沈清宁一向不喜欢多事,不该知道的,她一句不会多问。况且轩辕言救了他,断然不会出卖自己的救命恩人。
……
历经百年风雨的家族,门前守卫挺拔如松,两侧石狮子昂首威风,正门上“宰相府”三个大字在夕阳的照射下也是熠熠生辉。
沈清宁盯着那三个字眼眶泛红,于她而言,再看到这三个字,已然相隔了一生。
踏进家门的那一刻,沈清宁猛然想起了什么。
她和轩辕言今生是第一次见面,他为何会知道她的姓氏?
思来想去,也没想透。对于想不明白的事情,沈清宁索性不再想,径直往里走去。
还未走到厅堂,便见沈清秋从里跑了出来,面带忧色,声音焦急,“姐姐,你总算回来了!”
她一面说,一面过来挽沈清宁的手。
沈清宁冷冷的望了她一眼,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沈清秋皱着眉头:“姐姐,怎么了?爹爹和娘亲坐在厅堂等你。”
见她一副无辜的表情,沈清宁便觉得不悦。
“知道了!”她淡淡应了一句,朝着厅堂走去。
看到沈南飞坐在里面,沈清宁笑着走了上去,“爹爹,我回来了。”
沈南飞阴着脸,周身散发着一股寒意,开口便是训斥,“你还知道回来?”
沈清宁还未开口,一旁的蒋黎雪插话道:“小孩子贪玩,平安回来就好。”
说到这儿,她看向沈清宁,看似关心的教导:“清宁,以后出去玩,跟我们打个招呼,省得我们担心。万一你出了什么事,让你爹怎么办?”
蒋黎雪虚情假意的说了一堆,不等沈清宁说话,起身走到她跟前,轻声的说道:“快跟你爹认个错,他一向疼你,不会责罚你的。”
沈清宁目光冰冷的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后娘不是最清楚我去干嘛了?”
她藏在衣袖里的手指狠狠地插着掌心,靠着刺激神经的疼痛,才保持着现有的平静。
蒋黎雪面色微微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清宁抿嘴轻笑,那双带刺的眼睛直戳这个女人的脸:“要我明说吗?”
蒋黎雪的脸顿时白了下来,有些心虚的往沈南飞那边瞟了一眼。
沈清秋见情势不对,赶紧上来拉着姐姐的手:“爹爹,我替姐姐跟你认个错,你就不要责骂她了。看她的样子,一定是累的,我先……”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清宁打断了。
“我不累。”说着,她将手从沈清秋的掌心抽开。
目光再次投向蒋黎雪,薄唇轻挑:“后娘,你是不是觉得在沈家的日子太安逸了?”
蒋黎雪心脏猛地一沉,脸色又白了几分。
“清宁,你这是什么态度?”原本气消了一半的沈南飞,听到女儿这般无理的态度,当即拍了一下桌子。
沈清宁冷笑了一声,抚了抚落在身前的头发,如狼锐利般的眼神盯着她这位好后娘:“我的态度已经算好了。”
蒋黎雪皱紧了眉头,感受了到从沈清宁身上散发的敌意。
这个平日里,娇弱无用的女孩,怎么会一时间像变了个人。
那种冰冷锐利的眼神,不由得让蒋黎雪后背发凉。
“你……这是要气死我吗?”沈南飞气得咳嗽了起来。
沈清秋立马上前安抚道:“爹爹,你别生气,大夫说你不能生气。”
“老爷,清宁想必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都怪我这个当后娘的不好。”蒋黎雪明着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实际却把沈清宁又往悬崖边推了一把。
沈清宁呵呵了一声:“你这个后娘确实当的不够合格。”
“够了!”沈南飞再次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有些哑的嗓子沉声道:“沈清宁你给我回房面壁思过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大门一步。”
听到沈清宁被罚,蒋黎雪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沈清宁握紧了拳头,狠狠瞪了蒋黎雪一眼,若不是因为现在没有证据,她绝对不会放过蒋黎雪。
“哼!”沈清宁甩手走出了厅堂。
“这丫头……”沈南飞还想再说什么,却已经不见女儿的身影。
这会,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天上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
沈清宁心情郁闷的走在后花园里,边走边想着一定要把那几个绑架的人抓回来。
突然,一声响亮的落水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有人在水池那边?
“谁在那里?”
沈清宁迈着步子走到水池边,借着月光她看到有个人影慌慌张张的往厨房方向跑去。
看身影,好像是蒋黎雪的婢女。
鬼鬼祟祟的,肯定有事!
沈清宁低头瞟了一眼水池,小脸瞬间更加煞白。
水池里竟然漂着一个人!
来不及多想,沈清宁大喊了一声:“快来人呐,有人掉水池里了。”
片刻之后,几名下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大小姐,怎么了?”
“快,有人掉水里了。”
站在最前面的下人,脱掉外衣,纵身跳到了水池里,把人捞了上来。
沈清宁拿过一旁下人手中的灯笼,照了一下落水之人的样貌,顿时睁大了眼睛。
落水之人居然是她的丫环,小翠。
“快看看还活着没有?”沈清宁吩咐道。
下人蹲下,探了探已经地上的人儿,随后回禀道:“大小姐,小翠已经死了。”
沈清宁皱着柳眉,将灯笼递给了下人:“你们先把小翠的尸体抬到前院,然后通知我爹。”
“是!”几名下人动作利索的将小翠的尸体抬走了。
前世,小翠也是溺水身亡,当时沈清宁以为小翠是失足落水,就没有追查此事。
现在看来,小翠很有可能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被人推下去的。她落水的时候没有大叫,应该是在此之前已经死了。
沈清宁顺着刚才那个人影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路走到底,就是相府的厨房。
沈清宁轻手轻脚的走到厨房门口,并未惊动里面的人,他们忙着做自己的事情,也不知大小姐来了。
她站在门口注视着屋里人的一举一动,里面除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厨娘,还有两个年轻的杂役和两名丫环。
目光落在一张熟悉的脸上,沈清宁垮进了厨房:“春香,我记得你不是在厨房工作的吧?”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春香转过头,在看到沈清宁的脸后,脸上掠过惊慌之色,支吾着回话道:“大……小姐,我是来给夫人做宵夜的。”
“哦?你什么时候还会做饭了?”沈清宁走到春香身前,打量着她。
心虚的春香低着头,不敢看沈清宁:“刚……跟厨娘学的。”
“你撒谎。”
沈清宁突然加大了嗓音,吓得春香一抖。
“我刚才看到你从水池那边跑过来的。”
当场被揭穿,春香害怕的很,一时找不到理由圆谎,双手紧紧的拽着衣角。
她以为那么晚了,后花园不会有人,所以才将小翠的尸体扔到水池里,谁知道偏偏被沈清宁撞见了。
这下可怎么办?
春香慌乱的眼神不知往哪里摆放,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大小姐,你看错了,我晚上没去过后花园。”
“还敢骗我?小翠知我喜爱桂花,所以每年都会为我制作桂花膏,她伺候我多年,身上也带着桂花的香味。你平时和小翠几乎不怎么接触,为何你身上也有桂花香?现在可没到桂花开放的季节……”沈清宁分析道。
春香内心咯噔了一声,平日看起来文弱话又不多的大小姐,何时变得这么聪明细心。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大小姐的问题,索性低着头不说话。
沈清宁清楚若不是有人指使春香,她没有那个胆子杀小翠。
“跟我走!”
沈清宁拉着春香离开了厨房,剩下的人都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幕,在他们眼里,大小姐不是这个样子的!
片刻之后,沈清宁拉着春香到了前院。
小翠的尸体被放在一张草席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
沈清宁一把将春香推到了小翠的尸体旁:“你好好看看你做的好事。”
春香害怕的压根不看,下意识的挪动了脚步。
见到这一幕,下人们都在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正从南院赶来的沈南飞,听着众人的议论声,觉得脑袋昏沉的更厉害了。刚才他都已经休息下了,下人却来禀报府里死了人,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一家之主,不来又不行。
沈清宁望向沈南飞,看到他的脸色不太好,不自觉的皱了下眉。
“爹,小翠被人杀了。”
“什么?”
堂堂宰相府,竟出了命案。
沈清宁将刚才在后院发生的事,简单的跟沈南飞说了一遍。
谁料,话刚说完,春香就跪在地上,哭着说:“老爷,小翠不是我杀的。”
“春香怎么会是凶手呢?”
“对啊,会不会是大小姐弄错了?”
……
下人们都觉得春香不可能是凶手。
“清宁,会不会是你弄错了?”沈南飞平日里看春香都挺乖巧的,自然也觉得她不会做出这种事。
“既然你们都不信,那就报官吧,听说提刑司有个很厉害的宋大人,我想他一定能查出凶手。”
沈清宁是铁了心要追查此事,一来是为了枉死的小翠,二来也是为了自己。
如果追查下去,定然会把蒋黎雪牵扯进来,到时候被沈南飞知道自己的夫人竟是这样的德性,就算不把她休了,也可以削削她的气焰。
听到沈清宁要报官,站在沈南飞身边的蒋黎雪终于忍不住了,说道:“老爷,这么小的事要是闹到提邢司那里,怕是有毁相府的名声啊。春香跟随我多年,我最了解她的性子,平时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又怎么敢杀人呢?”
沈南飞嗯了一声,道:“清宁,小翠可能只是失足落水,没必要报官,要是惹来闲言碎语就不好了。”
“爹,小翠绝对不是失足落水!”沈清宁十分肯定的说道。
话音刚落,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将小翠尸体上的白布吹走了。
因为被水泡过的原因,小翠的尸体看起来比正常的尸体要白很多。
大风过后,沈南飞吩咐道:“你们几个,把小翠的尸体抬到后山埋了。”
沈清宁见沈南飞着急的想要了结此事,心里很慌,却又不知如何说服他。
要看下人就要把小翠的尸体抬走,她却无意间看见小翠的左手上好像捏着什么东西。
“等等。”
沈清宁走过去,想将小翠左手上的东西拿下来,奈何尸体已经僵硬,她费了好大劲才将拳头掰开。
是一块不值钱的玉石,但有些眼熟。
想必这是小翠临死前,从凶手身上拽下来的。
春香和蒋黎雪同时注意到了这块玉石,顿时脸色大变。
春香下意识的看向蒋黎雪,却被她那毒辣的眼神吓得赶紧低下头。
她知道蒋黎雪不会救自己,在此之前蒋黎雪便叮嘱她,若是此事被发现,打死她都不能把她供出来,否则她的家人会连同陪葬。
眼下这种情况,怕是瞒不住了,所以她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春香,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你的吧?”
沈清宁将玉石拿到春香面前。
“是我的。”
“那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春香也不打算辩解,坦白道:“我没什么要辩解的,小翠是我杀的,我愿意一命抵一命。”
说完,她便咬舌自尽了!
沈清宁顿时一愣,等她反应过来去救春香的时候,春香已经死了!
这个傻丫头,为了不把背后主谋供出来,竟然选择自杀。
这是沈清宁万万没有想到的。
“宁儿,此事到此结束了。”
沈南飞的脸色并不好看,他没料到春香会是凶手,重点是一天之内,府里竟死了两个人,晦气!
交代下人处理了两个丫环的尸体,沈南飞便回房去了。
“我真是小看你了。”
蒋黎雪平静的脸下却是愤愤不平的怒火。
“后娘,春香死了你一点都不难过吗?”
虽然未能打压蒋黎雪,但也算给了她一个教训,让她知道,她沈清宁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软弱无用的沈清宁了。
“她跟了我这么多年,她死了我自然很难过。哎,我要去伺候老爷了。”蒋黎雪找了个借口,走开了。
春香的死对她来说,除了有点可惜,其他的也没什么。
毕竟春香跟了她那么多年,熟人用起来更得心应手一些。
这下,春香死了,一时间想要找个和她一样听话办事又利索的人也不容易。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沈清宁也没待在前院的必要,将手中的玉石碰到一旁的草丛里,也回房去了。
大概是刚重生,身子有些吃不消,躺在床上一会功夫,便睡着了。
沉入梦乡时,却是一场噩梦。
梦中的李显扬一脸深情的抱着她说:“宁儿,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人,绝不会负了你!”
接着画面一转,他便将自己推了出去,把其他女人抱在了怀中。
等她看清那个女人的样貌,像是有根针狠狠扎进了心里。
沈清秋抱着李显扬的脖子,一脸得意的看着她说:“姐姐,显扬哥哥现在是我的了,哈哈……”
未等她开口,身下便是一片烈狱火海……
“啊……”
沈清宁从梦中惊醒,猛地坐了起来。
胸口压抑的让她有些呼吸困难,伸手擦去额间的冷汗,起身走到窗口吹了一下冷风,顿时舒服了许多。
梦中的画面还萦绕在脑海中,没有人比沈清宁更清楚,梦中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就像是在经历了一次前世的折磨一般,压在心底的仇恨愈发浓烈。
……
翌日,沈清宁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外的阳光已经照进了屋里。
“咚咚……”
一阵清晰的敲门声打破了清晨的平静。
沈清宁穿好衣服去开门,一名跟她差不多的女孩,一脸微笑的端着热水站在门口。
刚想问女孩是谁,她突然想起,小翠死了之后,沈南飞重新派了个丫环来伺候她。
女孩倒也聪明伶俐,未等主子开口,便说道:“大小姐,我叫怜儿,是老爷派来伺候你的。”
“进来吧。”沈清宁没多说什么,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因为她知道,这个丫头虽然是他爹派来的,但却是蒋黎雪的人,用来监视她的。
前世的她一无所知,就算自己一次次被陷害,也从未怀疑过怜儿,说到底,这个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
“小姐,早上夫人让我通知你,吃过早饭后,陪她一同上街。”怜儿站在一旁看着沈清宁洗漱完后,才说起这事。
“哦?她有说上街做什么么?”
沈清宁觉得有些奇怪,昨个才让她痛失心腹,今天还有心情逛街?而且昨天她不是亲耳听见爹爹罚自己禁足了吗?
怜儿摇摇头:“奴婢不知。”
“你去回禀一声,就说我身子不适,不去。”
就算沈南飞免了她禁足,她也不去!
“这……知道了,那奴婢先退下了。”
怜儿明显有话想说,却又不知为何没有说出口,沈清宁也懒得追问,便由着她去了。
洗漱完打扮一番后,沈清宁便出去了。
她知道这个时辰,沈南飞已经下朝回来了。
果不其然,刚走到前院,就看见了沈南飞的身影,他看起来有些疲惫。
“爹。”沈清宁笑着走了过去。
看见女儿灿烂的笑容,沈南飞心情也好了许多,但想到昨天她那般无理蛮横,脸上的表情又严肃了几分:“什么事?”
“我想出去买点东西。”沈清宁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
沈南飞不问缘由,断然拒绝:“不行!”
沈清宁顿时红了眼,神情也变得哀伤:“过两天就是娘的忌辰了……”
听言,沈南飞这才想起来,李心的忌辰快到了,往年他都会提前吩咐下人准备,今年琐事太多,他都忘了。
看着沈清宁泛红的眼眶,他这心里也不好受。自从她娘去世以后,他就更加疼爱这个女儿了,自从娶了蒋黎雪,有了沈清秋,他对她的关心就少了许多,在心底,他总觉亏欠了她。
沈南飞轻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几锭银子递给沈清宁:“去吧,钱不够,再问爹拿,记得早点回来。”
“谢谢爹。”
拿了银子,沈清宁便独自出门了。
等她走了,沈南飞突然想起了什么,派人跟着沈清宁去了。
白天的大街上,还是挺热闹的。
沈清宁已经许久没有好好逛过街了,趁着今天出来,打算好好逛一下。
走着,突然有个中年女人,倒在了她前面。
一时间,路上的行人都停住了脚步,光顾着看,愣是没人上前。
沈清宁的步子也顿住,仿佛和大家一样被此情此景吓了一跳,谁也没注意她下意识的往前一步。
有人忽然的当街昏倒过去,贸贸然的,谁也不敢上前查看,只是不远不近的躲着,指指点点。沈清宁的面上闪过一丝犹疑,终究,还是走近了那妇人,蹲下身,查看一番。
只是看见妇人紧紧闭着的眼,发青的面色,她心里暗道不好。
这一看,就是中了毒了。
她的手暗暗的掐到妇人的手腕处,再次确认。倒不是什么厉害的毒,及时救治就无大碍,只是……有些东西,还是不可轻易的泄露出来。
皱眉看着妇人,沈清宁连忙向周围还在看热闹的人求助。
“麻烦你们,快些把她送去医馆吧,若是迟了,这大娘或许就性命堪忧了。”
她目光恳切,眸子清澈,再有人认出她不俗的装扮,刚才不愿惹麻烦的人中倒是蹦出来两个,再怎么说,这也是一条性命。真要有什么麻烦,也和他们没什么干系。
很快,有人推来了一辆运干草的板车,齐心协力把妇人抬上去,朝着最近的医馆去了。
谁料,好不容易把人送来医馆,那大夫瞧了瞧,直摇摇头,“这是中了毒了,我没办法治,还是早早抬回去准备后事吧。”
周围一阵唏嘘。
沈清宁暗道一声‘庸医’,上前,“大夫,怎么会完全没救呢,您就发发善心,救救这位大娘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话谁都会说,大夫摆手,叹气,正要再拒绝,忽然瞧见什么,又注意到沈清宁给他使的眼神,心念一动,暗暗把她递来的银锭子握在手里,随着她的心意道,“罢了罢了,将人抬进来吧。”
帮忙的人连忙将妇人抬了进去,放在后堂的小床上。
等人散去,沈清宁径直走入后堂,熟练的伸手,再次给她把脉,还好,毒素并没有蔓延,还是有可救治的余地的。
大夫揣着烫手的银子,不禁道,“事先说好,要是出了什么事——”
沈清宁懒得与他多废话,报了一串药名,让他快点去煮,又和他借了一套针。沉稳自信的派头,让人不由得信服几分。
被买通的大夫自然照做,见沈清宁拈着针飞快入穴,眼快手稳的模样,不由得咂舌,这年轻的小姑娘,还真有几分本事。
几针下去,妇人黑青的脸色就有所缓转。沈清宁不急不慌的继续解毒治疗,在大夫口中没救的人,在她的手上,就仿佛一个伤寒惊热一般简单。
那大夫本以为这姑娘是认识妇人的,塞给自己银子也是别有所图,万万没想到,人家是来医治这病人的,甚至,还能将人治好。
这大夫还是有点良心的,平日里也算仁善。说妇人没得治也是真话,只是他没有料到,会遇到沈清宁这般的厉害人物。
两三个时辰过去,那妇人已经从没有神智微微转醒。
沈清宁站起身,舒口气,擦去额头上的汗,吩咐这大夫,“她现在已经无碍,你按照我之前的方子,每隔半个时辰给她喂药。”想了想,又让他不要泄露自己的举动,那锭银子,就当作这妇人的诊费和他的守口费。
大夫满口应下,即便不太能理解,总之对他来说是有利无害的。
给妇人解毒对沈清宁来说并不困难,只是她现在身子不爽利,走出医馆的时候,还忍不住晃了晃身子,看来,以后是要好好保养才是。否则,只是给人解了一次小毒,她自己都像是去了半条命似的。
是的,沈清宁是会医术的。
只不过上辈子似乎没有用的太上,这辈子她谋算过,一定要将医术作为自己的傍身之术。但,她还需要很多的努力和历练。
沈清宁离开医馆,没有直接回府,没忘记今天出门的理由,精挑细选了一些东西,才悠悠然的回到了府上。
她回到府上的同时,沈南飞派去跟着她的人也散了。
沈清宁老早察觉,所以才有悄悄买通大夫的事情,她一点都不想暴露自己所有的底牌,也知道沈南飞对她是没有恶意的,便没有戳破他的安排。
“爹。”
她主动去找沈南飞,为要购置的东西寻求他的意见,十分上心的模样。顺带着,把今天救了一位大娘的事也同他说了。
沈南飞看着她,女儿和李心一样,都是个善良的性子。目光柔和下来,只是嘴上仍然责怪,“以后还是不要多招惹这样的事情。”
沈清宁没有太苟同,只乖顺的应声。
父女俩个,平日里没有多亲近,但在李心的忌辰面前,彼此的心情都是沉重哀痛的,倒是比往日相处得更好一些。
沈南飞原本想要说一些关于蒋黎雪的事情,因为这哀痛的话题无法开口,让沈清宁早些回去休息,至于忌辰的事情,他会让人悉心操办好的,希望她不要再出去随意抛头露面。怎么说,也是宰相家的千金。
沈清宁仍旧乖顺应是。
母亲的忌辰不是重点,她更关心的是当初母亲逝去的真相,还有防备蒋黎雪和沈清秋这对母女。
怜儿为沈清宁拆着发髻,用木梳一点点梳顺她的长发,沈清宁懒懒的看着水银镜中的自己,女子未施粉黛的脸庞清丽动人。
“小姐。”怜儿轻声的,“上回您说喜欢的胭脂,奴婢今个已经去夫人那儿领回来了,小姐要不要看看喜不喜欢?”
蒋黎雪。
沈清宁略微有了点精神,却还是懒洋洋的,“等明日再说吧。”
话是这么说,这女人的东西,她是万万不敢用的,再活一回,要是再不长点脑子,就真的辜负了老天的一番心意。
豺狼披着人皮,那还是豺狼,不会有分毫改变。
怜儿温声应了,将木梳放下,伺候她洗了面,吹灭了台上的蜡烛,自己则拿着一盏小烛台去了耳房睡下。
沈清宁躺在榻上,柔顺的青丝散在一旁,她轻轻的闭上眼,虽然心中并没有那么安稳,因为疲惫,还是觉得很是困倦。
沈清宁自是不会知道。她费心想要隐瞒的事情,老早就已经被有心人瞧了去。
那妇人在她离开后小半个时辰便悠悠转醒,自己还是有点意识的,知道恐怕是吃错了东西,对大夫是千恩万谢,得知他连诊金和药费都不收取,更是感恩戴德。
离开的时候,直道几句,妙手仁心,菩萨心肠。
大夫又是心虚又是谦逊的应了,将人送出医馆,转身,就撞上了一个身形高大,神秘莫测的男子。
他心里一慌,下意识质问,“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轩辕言早就在隐秘处藏匿许久,早在沈清宁在街上碰到那妇人的时候就已经盯上她。
一直到刚才,他才堪堪确认,沈清宁并不简单。
不和战战兢兢的大夫多言,直截了当询问,“她刚刚治好了那妇人的毒?”
大夫看他容颜俊美,贵气满身,哪怕是收了封口费的,也难免露怯,“是,是的。”
轩辕言的眉眼中浮起一丝古怪。
自从第一回碰到沈清宁,他就觉得这个女子并不简单,今天一看,更是没有让他失望。
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宰相千金,怎么会懂得医术?
沈清宁就像是一个谜团,让轩辕言觉得困惑的同时,又十分的感兴趣。或许……以后还会见识到她更多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人‘惦记’,沈清宁睡不着,干脆翻身坐起,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本医书来,就着床头的烛光看着。
这医书并不是她买来的,是从医馆里拿来的,想也知道,府里是不会有这类书籍的,女德女戒的书才是正常的。
沈清宁不愿让人发觉到关于医书的分毫,只能悄悄的细心研读。
在学医方面,她是有天赋的。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利用天赋,努力的让自己的医术精进。只有这样,有朝一日,才能为自己的母亲洗清冤屈。
她歇下得有些早。
沈清秋来到她的院落,身边的丫鬟叫人,怜儿忙不迭的从屋中出来,“二小姐,大小姐刚刚已经歇下了。不然您还是明日来吧。”
沈清秋皱眉。她是特意来到这里的,没想到还要吃一个闭门羹,怎么想都觉得不太痛快,看着屋子里的烛光,更是觉得这是在故意给自己下脸色。
沈清宁在屋子里听到动静,连忙先把医术塞回枕下。本是不愿搭理人的,想到今日不搭理,明日她也会来,唤怜儿道,“让她进来吧,我还未睡下。”
沈清秋进来,看见披散着青丝,脸蛋素净的沈清宁,脸色陡然一变,有几分强压住的嫉妒和狰狞。
即便是卸下了珠钗玉环,她也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珠子,仿佛是落到凡尘间的仙子一般。
沈清秋长得也不差,不然当初也不会迷住了李显扬。但和肤若凝脂,眉目如画的沈清宁比起来,就差的远了。仿若是路边的小花和精心养在园子里的名卉。
怜儿为两人奉上茶水。
沈清宁装作看不到她的嫉妒和扭曲,淡然的开口道,“妹妹特意来找,不知道有什么事?”
沈清秋是沉得住气的,很快恢复正常,带着笑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约姐姐一块儿去爬山,不知姐姐有没有兴趣陪同?”
她们做名门闺秀的,闲暇的娱乐也就是这些了。爬山看水,赏花吟诗的。
以往的沈清宁肯定就应了,以为她们真是好姐妹。现在无论沈清秋说什么,做什么,脸上的笑再柔美无辜,沈清宁仍抱着十二分的防备和警惕。
她张口就想要拒绝。
可才微微张开口,心念微微一变。
“清秋怎么忽然想到要去爬山?这个时节,山上没甚么好玩的。”
沈清秋卖力的劝说她去,本来不准备说的,此刻提早道出。
“是显扬哥哥和我们一道去爬山呢,我们三个一同去玩,一定很有意思的。”
以为沈清宁会像以前一样,听到李显扬的名字,就好像丢了魂似的。猜不到,她听了之后,更是满心的厌恶。
李显扬,沈清秋,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上辈子,他们磋磨了自己,这辈子,她沈清宁就干脆成全了他们,让他们互相祸害去。
她低着头。半晌没有说话。
沈清秋不急,笃定了她一定会去,“显扬哥哥可是特意邀请了我们的呢,你要是不答应的话……”故意留了个话头。
果不其然,沈清宁轻声应道,“我会去的。”
沈清秋笑了,眸子里并无半点笑意,嘴上也不冷不热,“那就最好了。你可一定要说话算话呀。”
沈清宁点点头,委婉的将人赶出去,“我有点困了。”
沈清秋目的达到,虚情假意的关心一番,离开了她的院子。
沈清宁会答应,自然不是因为李显扬,只是想看看,这两人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辈子,她绝不会成为被他们二人耍弄的蠢人。
怜儿不经意看到她似笑非笑的模样,心里没来由的一惊,总觉得大小姐变得有点不太一样了,可是又说不准到底是哪里有了变化。
她收拾了桌子,又要伺候她睡下。
沈清宁摆摆手,“暂且睡不着,你将灯点上,我要看会儿书。”
怜儿不像小翠,会劝她夜里不要看书,伤了眼睛,闻言只去点燃了灯芯。毕竟明面上她是沈清宁的丫鬟,实则,心全放在太太那里呢。
沈清宁不要怜儿留在身边伺候,赶她去睡,装模作样看了一会女论语后,便又拿出了医书细看。
烛火跳动着,她拿着书本仔细研读的样子看上去格外的娴静美好。
因为沈清秋的来访,她又穿上了外衣,只是一头青丝仍然披散着,显着认真专注中有几分的随意,即便这样,也是芙蓉如面,螓首蛾眉,仿若从画中走出的一样。
沈清宁看得入神,但也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门外似乎有点小动静。
她警惕抬眼看向门口,微微蹙眉,正要去查看,忽然发现窗户没有合紧,吹得面前的烛火摇曳得厉害,让人有些花眼。
起身去合紧窗户,一转身,差点惊叫出来。
夜里,屋子里突然出现一个男子,放在谁身上,都是要放声大叫的。
好在沈清宁不想引来怜儿,极力的把那声惊呼咽了回去,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
轩辕言。
九王爷。
他来干什么?
或者说,为什么要这么晚来找自己?这实在是太不符合规矩。也太大胆过分了。但她顾不得质问指责,不管怎么说,他都救了自己一回,这恩情,她早晚都会回报的。
因为之前的接触,相信他不是那种小人。冷静下来后,便平稳着声线询问起他的来意。
轩辕言微微的挑起一边的眉毛,对她的兴致更浓了一些。哪一位还未出阁的女子,面对一个闯入闺房的男子能如此冷静淡然,这相府千金,真是叫人愈发不敢小看。
他下意识的前进几步,沈清宁虽不惧怕他,却也避嫌的朝后躲避,“九王爷,您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您也知道现在这个时间地点有多么不合适,要是让人看见了……”
不用说得太清楚,轩辕言也该知道分寸。
他笑了笑,像是在夸她,“沈小姐是个聪明人。”
沈清宁没有沉默,应承下来,“九王爷谬赞。”
轩辕言一向不喜欢多兜圈子,说出了来意,他是一刻也等不了,从医馆离开,没用多少时间做下决定,直接闯进了宰相府。
“沈小姐,本王知道你在查李夫人逝去的真相。”
沈清宁抬眼看他,摸不准他的意思,好在他也没打算卖关子,“我可以帮着你查,但是你也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我需要你答应本王一个条件。”
沈清宁有些愣住。猜测过种种,却猜不到轩辕言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轩辕言再怎么说,也是当朝的九王爷,所拥有的权势和地位人脉,都是现在的沈清宁抵达不到的,如果有了他的襄助,她的洗清冤屈之路定会容易许多。
她是愿意答应的,可又犹豫止步于那‘一个条件’上。
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条件呢?
沈清宁等着他开口,轩辕言却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这就是在说,这个条件是有待商榷的。
他帮了她的忙,以后,她就必须要受制于他,直到完成那个条件后。
这看起来是个不太公平的买卖。
可是沈清宁很奇异的对轩辕言提不起恶感,只犹豫的想要再想一想。
凭借她的力量,查出关于母亲的事情是早晚的事情,其中可能也会有许多的困难,要是有九王爷在其中就完全不一样了。
但那个不清不楚,必须要答应的一个条件……
轩辕言看出她的犹豫,不急着让她答应,“沈小姐可以好好考虑,等考虑好后,再给本王答案。”
沈清宁顿了顿,抬眼看他,屋子里点着蜡烛,在烛火的照映下,男子俊美的面庞比白日里看着更要柔和温润许多,让人提不起戒心。
他闯入深闺虽是无礼,但也未做过任何逾矩的事情。
上辈子,两人并无什么交集,这辈子,沈清宁倒是想要和他结交下去了。
当初对着李显扬,知人知面不知心,虽说这辈子对轩辕言不甚熟悉,但一次两次的接触,她还是愿意给自己,也给他一个机会。
“好。”
她轻声应道。
愿意考虑,就证明已有了意愿。
轩辕言微扬唇角,温润有礼,“那本王就静候佳音。”如果他不是夜里悄悄闯进来,兴许还能显得更有风度一些。
沈清宁的笑有些发僵。
轩辕言忽然想到什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这是给沈小姐的,相信你看了这封信后,会更容易做决定。”
沈清宁双手接过,等人走了,立刻拆开查看。
这封信并没有多少篇幅,一打开,她就看到显眼的‘李心’二字,再接着看下去,她一直镇定自若的神情变化,拿着信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信里的内容让她很是震惊,震惊的同时,是满满的愤怒。
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克制力,她才没有将手里的信纸揉碎,仔细的又把里面写的字字句句看了一遍,证据确凿,原来母亲真的是蒙受了冤屈。
沈清宁恨不得立刻将那些人捉出来碎尸万段,为母亲讨得一个公平,可是她也知道,现在的她是无能为力的。
哪怕再努力多年,她也没办法把这件事完成得漂亮,除非,是和九王爷联盟。
刚才的犹豫早就一扫而空,沈清宁只迫切的希望和轩辕言达成共识,不管需要答应什么条件,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她的反应早就在轩辕言的预料中了,否则,也不会直接闯进来与她见面,之所以还要谈论一二,是给予她足够的尊重。
沈清宁的脸色沉静,心里像是结了寒冰。虽说回到现在,前有狼后有虎,但要是能和九王爷合作,也算是有了一个不小的保障。
她不但要为母亲讨回公道和真相,也要为曾经愚蠢的自己平复那些委屈和亏负。
不管是蒋黎雪还是沈清秋,过往的一切,她都会一点点的讨回来。她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蠢钝如猪的沈清宁。所有的愤怒都会化作她的武器和盾牌。
纤长的手指捏着信纸,慢慢送到了烛火之上。
火苗立刻舔上了雪白的纸张,飞快将它吞得半点不剩。接着,连那信封也不复存在。
沈清宁静静的注视着火苗,良久,才回到榻上休息。
她的潜伏,不是为了隐忍,是为了更好的打击,这样的心性,是在死了一次之后才有的。
第二天一早。怜儿还是为她打开了那盒胭脂。颜色和质地都属上品,沈清宁却仍是拒绝了它,“这颜色太过艳丽,还是不要用了。”看她一眼,“你若是喜欢,就送给你吧。”
怜儿连忙做出受宠若惊的模样,推脱了两次,仍是收下了。只当这是大小姐在笼络人心,没料到这只是弃若敝屣。
沈清宁不急着去告诉九王爷自己的决定,他能悄无声息潜入有着层层护卫的宰相府,想必也不用她来费心联系。
果然,轩辕言不请自到。不过这回并不是在她的闺房,而是在府里的花园中,沈清宁正无趣的拈着一枝花,察觉到什么,微微笑出来,“九王爷。”
轩辕言很快现了身,“沈小姐。你已经考虑好了?”
沈清宁站在一片花丛中,妆容施得很淡,却丝毫不显得素寡,像是从花中化出的仙女一般,让人难免微微一怔,端得是一句人比花娇。
好在沈清宁没看到他的片刻失神,斟酌道,“九王爷,小女仔细思考过,决心和九王爷联手合作。”
轩辕言回过神来,对她的话没有半分讶异,早已料到她会答应。
沈清宁终是忍不住问出自己的好奇,“九王爷就这么确定我会答应你的话吗?”如若她不信那封信中所说的呢?又或者她不愿意冒这个险。
轩辕言微微笑起来,“本王既然特意找你,就一定有把握。”
沈清宁还有想要问的,可最终只是轻轻抿了抿唇,不再多言。他们的关系左不过一个互惠互利,至于他最终的目的,她暂且看不透,只确定不是来害自己的,就不必多口多舌。
她这般聪慧的样子,让轩辕言满意。他果然没有下错决定。有这样的心性和胆识,让他愈发对人欣赏。
看了一眼纤弱的人,轩辕言忽然出言提醒,“沈小姐,本王有必要提醒你一声,不是所有人都如同你想的那般好,做人,还是要学会擦亮眼睛。去爬山的时候,可要多多小心。”
沈清宁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也能看得出某些人的豺狼之心。他们似乎注定要做‘一丘之貉’。
她心底不由得有些松快的情绪,更是笑着对他道谢,“多谢九王爷提醒,小女一定会小心谨慎的。”
轩辕言看她的眼神还是有点复杂。虽看得出沈清秋和她暗地里的不对付,但更重要的一点,是那李显扬,看着是名流正派之辈,实则……
想到外面传言,相府小姐对李家公子一心一意,情深义重。轩辕言终究还是没做这个恶人。他没想到的是,如今的沈清宁对李显扬是恨之入骨,别说被他的面容和言语骗到,多看他一眼,心里都是作呕的。
轩辕言悄无声息离开没多久,沈清秋身边的丫鬟就来催促她出门,马车老早就已经备好。
沈清宁回了一句,让怜儿带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和沈清秋并她身边的丫鬟一同上了马车。沈清秋的心情似乎很好,为着之后要见到她的显扬哥哥。
沈清宁看在眼底,心里嗤笑,笑的是自己的蠢,当初是瞎了这双眼睛,才看不出沈清秋老早就对李显扬觊觎着,还当她真的喜欢这个‘好哥哥’。
见她笑,沈清秋的桃花般春风荡漾的神情就收敛了一些。故意的问她,“姐姐也有几日没和显扬哥哥相见了吧?这回可定要好好说说话。慰藉慰藉相思之情。”
这话,以往沈清宁是反驳不了的,她是真的很心悦李显扬,不然之前也不会特意为了他去买生辰礼物,想要让他欢心。
只是现在,她笑了一下,笑意有几分冷清,“住口。沈清秋,你说这话,是打的什么主意?我还尚未出阁,你就这般毁损我的清誉?”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李府和相府结亲是必然的事情。曾经的沈清宁也是这样想的,但此时,她只想把那只令人作呕的臭虫踢得越远越好!他那绝情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她上辈子忘不掉,这辈子更是不会忘记分毫。
沈清秋噎住了。
两人本来就是面和心不和,她气得扭头到一面,直到马车到了山脚下,也没多和她说几句话。
李显扬比她们早来一刻,是骑着马来的,把马匹交给自己的随从看管,笑着朝两人迎来,“清宁,清秋。”
沈清秋立刻绽开一抹清丽的笑容相迎,“显扬哥哥。”
只是李显扬的目光掠过她,定在后面出来的沈清宁身上,眼中不可抑制的划过一丝惊艳来。
沈清宁是美的,只是之前她的美,仿佛被剪下来放在花瓶中的花朵,美则美矣,不足以让人移不开眼。如今的她,却好像是在肆意开放的月季,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多靠近一些。
沈清秋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可是随即就保持住她自以为最美丽的表情。
沈清宁心中嘲笑,面上愈发显得淡然清高,对李显扬也没有之前的局促和心动的模样,淡淡对他点了个头就算作打了招呼。
李显扬见她的态度,不由得愣了愣,检讨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没等他想出来,沈清秋又像是个活泼天真的妹妹一般凑到他的身边,“显扬哥哥,你为什么偏偏要请我们来爬山呀,你是不是特意安排了些什么?”
这是肯定的。
李显扬一开始也只是想和沈清宁多亲近亲近,只是两人虽然关系亲近,孤男寡女的出来总是会落人口舌,这才捎带上了沈清秋。
沈清秋自是清楚这点,所以即便可以和李显扬亲近,她的心里也藏着一股子不痛快。这股不痛快,自然不会让李显扬和沈清宁察觉。
“你之后就知道了。”李显扬敷衍着。眼睛还是偏离不了沈清宁。
一个人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惦记的。
沈清宁不是故意想要吸引注意,但见李显扬冷落沈清秋,害得她屡屡投来幽怨眼神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快意的。
只不过,这抹快意,很快被和李显扬的同行带来的恶心感遮掩了下去。
他们出来玩,虽然带了仆婢,但并不会带着他们一起爬山,这样就失去了许多乐趣,只叫人在山脚下等着。
沈清宁的身子本就不强健,这段日子更是羸弱的很,走了没有多久,就已经娇喘吁吁,虚汗连连。对今天出行有了几分后悔之意。
美人做什么都是美人,就好像西子捧心一般。
沈清秋直接阴阳怪气的说她,不必做出这番作态。
沈清宁都快气笑了。见李显扬投来关切的目光,心里一个膈应,转过头去。
她一时的不愿搭理倒是助长了沈清秋的气焰,话说得是越来越让人心情烦躁。
在她又阴阳怪气一句之后,沈清宁冷眼看过去,又是一声,“住口!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喜欢装模作样的来讨取别人的欢心吗?我又不是什么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