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惠又问道:“刘御医,今日之症可会影响生育?”刘铭观望今上神色,拱手道:“陛下容禀,娘子体偏寒湿,气血两虚,当下恐怕很难受孕。然娘子年岁尚小,若用药调养,有一两载就能够生儿育女了。”今上用干绢替纾臻擦去汗珠,抚了抚她的脸颊,“若是不能,便从宗室过继一个孩子,记在纾臻名下。这些都不要紧,你要竭尽一切为娘子解疾,若是她的症结没有缓和,你全家性命难保。”
今上直守到晚膳时分,从惠轻声来问:“膳房送来了粥羹,官家去用一些?换妾来看护纾臻。”今上摇首,“我不信你。今若没有俞氏,纾臻再受捶挞,她还能保住性命吗?我将她交给你和蔡赏,让你们用心照看、竭诚教侍,你是怎么做的!”从惠亦极愧疚,跪倒顿首:“妾辜负陛下信任,甘愿受罚。”
他本欲道惩,但看纾臻眉眼微动,就俯下身去轻声唤她,她眼角滑过一颗泪珠,也被他用掌心接住,“不怪掌字……”他攥紧她的手,“你应随唐氏离宫的。为何回来?”她不答,只捏他的掌肉,“我今日当真好怕,以前笑旁人胆怯,到了自家,也是一样贪生惧死。”
说罢她蜷上身,膝伸腹前,他立唤拿药、搀她屈身坐起、执勺喂她,纾臻吃过,仍觉头脑昏沉,靠在他怀里问:“此事与张夫人不相干。听说她是高娘娘倚重的旧人。”他于纾臻一贯好脾气,刻下圈揽着她,解释道:“她是皇祖在世时复立的内夫人之一,从前是侍奉祖母的。”
纾臻点颔,“那她一定才华出众。今日确是我不守规矩,未换襕袍。”他登时气急,“你不用服紫衫,是我的特许。何时轮到一女官指摘?她不仅用言辞羞辱,竟还敢动手伤你,纾臻,你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若是我再来得迟些,你就没命了!”她摇了摇头,“你为了我破例无数。我不想这样。我本无意恃宠骄纵,却屡被当作挑起纷争的筹码。兆骞,为什么会这样?”
他对上那双滂沱的泪眼,心痛如绞,只能将她抱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纾臻,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纾臻抚着他的背梁,“集宠爱于一身,亦是集忌妒于一身。许多人都曾这样告诉我,但那时我还不甚明白。母亲去时,我真想撞上棺椁、随她一同西行。但看见哭泣不止的藉裕、窃贡案香果的纺臻,和那个从未来过灵堂的大哥,我又不敢懦弱。假使异日我亦不幸,希望你能多加照拂我的家眷。妾别无他求,只求一对兄弟食能果腹、有傍身之技、往后能立业成家,纺臻能找一个敦实的夫家,平安顺遂。”
今上已双目噙泪,“我不要听这些。你为她们谋划,那我呢?你有没有顾虑过我?”纾臻抬起头来,在他眼底摩挲,“圣天子与天同寿,福乐绵长,你必将施展宏图、四海归心、子嗣繁多,还需要我筹谋什么呢?”他泪堕如珠,笑着看她:“纾臻,你这么残忍。你替阌瑛考量、为血亲铺路,我在你心里,就只是一个任凭你差使、为你供有权柄的皇帝。我曾说过的那些话,你何曾放在心上!”纾臻展袖揩泪,也不管吉利与否,张口便是毒誓,“我若这么想,就教我立刻死了!”
这话吓坏了今上,忙抚她的身给她顺气,待她兰息平缓,才说道:“你血气大伤,近日必须好生歇息,绝对不能再动气。”纾臻忧愁道:“我今日本是要回来取书,还有一月就要考课了。”今上横眉竖目,“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应考!究竟是做官重要,还是保命重要?”她微微一喟,“你知道我的直笔有多来之不易。那时太后阻拦、又有明陶等从中作梗,我拼尽一切才得到这份官职。我很喜爱整理文书,如果失去这份事业,我觉得一切都变得乏味了。所以官家,我不适合作后妃,后苑的事务繁琐、人员庞巨,我不胜其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