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与焦糊味依旧浓郁,漂浮在空气里,不断刺痛人的鼻腔。残破的沙袋堆、倾倒的机枪架、被怪物爪痕撕裂的铁丝网,还有墙角堆积的无数弹壳和干涸血迹,无言地说明昨夜的惨烈程度。南门一带,此前集中最激烈战火的地方,如今只剩下断掉半截的围墙、断裂的水泥块和烧得半焦的怪物残骸。所有幸存者都心力交瘁,眼神空洞而麻木。
陈默慢慢地从临时搭起的掩体后站起来。他的脸上还有尚未擦净的血迹,不清楚是他人的还是自己的;他的手指关节发白,一直死死攥着那把已经打空弹匣的老旧步枪。许久之后,他才像后知后觉般松开手,枪“哐”地一声掉落在碎砖堆里。他眼神里透着混乱的情绪,似乎在极力回想昨夜的血战,却又不敢往深处想。为了不让自己因为悲伤或恐惧而失控,他努力维持着冷峻的表情,仿佛这样就能竭力控制内心的悲痛。
风吹来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味,陈默缓过神来后,立刻折身去查看附近的废墟。从这一小块区域往外看,整个营地都乱作一团。昨晚死守南门时,他亲眼看着同伴一个个倒下,也看着怪物潮在高强度的枪火与异能攻击下被打得血肉横飞。可此刻胜利并未带给他半点喜悦,迎接他的只是漫无尽头的死寂与灰暗。他蹲下来,把手轻轻放在一名牺牲觉醒者的肩头。这名觉醒者在战斗中替他挡下了一只扑来的怪物,胸口被贯穿,临死前双眼还保持着为同伴争取生机的坚定。
“兄弟,对不起……”陈默的声音非常沙哑,就连他自己都听得不清晰。他有太多话想说,可面对满地尸骨、惨重的牺牲,却连句完整的悼词都说不出来。这个牺牲者甚至还没有正式的编号——他和陈默等人只是在混乱的局势下被仓促编进守备队,就算是战死,也没人会替他们记下名字。他把那具身体轻轻放平,让对方维持相对体面的姿势,不再目睹死者流出的血浸透地面。
一位受伤的士兵拖着流血的腿颤颤巍巍地朝陈默走来,声音有气无力:“陈哥……指挥部那边,已经……已经没人了……”说完他失神地跌坐在地,强行把扯下来的布条绑在自己的大腿上止血。陈默抬头看去,果然在营地中心方向的防御掩体上,空荡荡一片,半塌的地堡周围散落一堆弹壳,顶部被怪物利爪挖出裂缝。那些原先颇有权势的高层官员绝大部分都不见了踪影,留下的少数几个骨干,要么是死于怪物突袭,要么是死于暗处黑斗篷人的袭杀。可以想见,昨夜怪物潮和教团的联手破坏对军营造成毁灭性打击,使得这座由铁丝网与沙袋构成的残破要塞再也无法正常维持下去。最无助的是,这里还聚集了一批手无寸铁的平民,他们为了躲避怪物,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觉醒者与少数士兵身上。但如今大部分士兵要么丧命,要么身负重伤;觉醒者同样死伤过半,剩下那一小撮人,也筋疲力竭。
陈默颤抖地闭了闭眼,旋即咬牙撑住身体,硬是站了起来。他拍了拍那名士兵的肩,声音不大但足够坚定:“先把活着的人都集中到南门附近,不要让他们再随便乱跑。其他地方可能还有零散怪物、或者藏匿的黑衣疯子。我们必须先清理好周围,再把任何能用的物资集中起来。这里虽然破败……可至少临时能给大家提供一点遮蔽。”
“可是……”那士兵犹豫地环顾四周:“我们能守住吗?”
“先把人救下再说。”陈默抬眼眺望对面破碎的营房,“至于这军营能不能守住……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他知道,如果此刻还有新的怪物潮或教团袭来,恐怕众人再无力抵御。但他不能直接说出这句话,只能把疑虑压在心底。
很快,他把几名还能行动的觉醒者喊到一起:炎雀、宋涛,还有两个实力较弱的增幅型觉醒者。此刻他们都形容狼狈,满身尘土和干涸的血,面色苍白,毫无昨夜对抗怪物潮时那种燃烧的斗志。他们当中有人抱着同伴的遗体,低声啜泣;也有人目光呆滞,看不见任何希望。营地里能站着的战力,像他们这样勉强支撑的人加起来也不过十来个。
“我们先统计下存活的士兵和平民人数。”陈默勉力撑住嗓子发号施令,“如果还要守,这么多人能不能支撑到下一波袭击?如果要离开,附近的交通要道是否被怪物彻底封死?还有物资够不够支撑我们穿过废墟,到下一个安全区域?”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却没人能回答。
“现在不是想不想走的问题,而是能不能走。”炎雀那把招牌红发失去昨日的神采,他的左臂还在隐隐颤抖,昨晚过度施展火焰异能导致神经和肌肉都受到强烈冲击。他知道自己体内的力量已经被严重透支,随时有可能彻底瘫痪,“外头还不知道有多少怪物游荡,而我们手里没多少弹药了。”他叹了口气,“再加上那些黑斗篷家伙,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冒出来?他们……简直和怪物没两样。”
旁边的宋涛听到“黑斗篷”三个字,心里顿时一紧。他昨夜也与这群邪教徒正面交手,那种精神上的撕裂感与吞噬感让他仍心有余悸。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能暂时压制住那名祭司,只觉得头痛欲裂。可他并未向众人说起自己身体的异常,只在心里暗暗警惕。而此刻听炎雀提起教团,他不禁皱眉道:“如果教团的人没被彻底剿灭,我们留在这里或是走出营地,都一样危险。”
话音落下,几名觉醒者面面相觑,一种无奈的沉默随之蔓延。陈默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指挥,他原本也不过是个靠枪法和系统赋予的本能闯过末日的普通人,却阴差阳错变成了“守门英雄”,也因此背负了太多责任。“大家……先把周围搜索一遍,找找幸存者和剩余物资。”陈默只能先用最朴素的方式来缓解尴尬,“或许我们能救一些人,也能搜到些医疗物资。”
说完,他示意宋涛和另外一个觉醒者去营地北侧;自己带着炎雀和那两个增幅型能力者往南门外扩散搜索。摧毁的围墙外堆积了大量怪物尸骸,一些仍在蠕动的断肢散发着恶心的味道。陈默忍着反胃,想把还能动弹的怪物残躯补上几枪,却发现自己的枪已经没子弹。他只得从死去的士兵身边拾起一把沾满血迹的冲锋枪,甩开卡壳的弹匣,勉强找到几发零散子弹塞进去,做好必要防卫。
不远处的一块破瓦砾上,蜷缩着几个低声哭泣的平民。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抱着两个孩子,孩子完全吓傻了,呆滞地望着被焚烧过的怪物尸体。陈默轻轻走过去,半蹲在他们身边,柔声说:“别害怕,现在怪物潮暂时退去了。我们会收拾周围,不让它们再靠近。你们能站起来吗?”那妇女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点头,却又不敢动弹。陈默索性伸手把他们扶起来,引着他们往南门里走,“到那边等我们,有什么情况,我会让人通知你们离开或安置。”
他拉过来另一个尚能走路的幸存平民,让其协助搀扶。众人在漫天尘埃中缓慢挪动脚步,地面到处是怪物肢体和人为搭建的防御工事残块,需要绕着走。陈默扭头看向炎雀,轻声叮嘱:“兄弟,你去那边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注意别走太远。”炎雀点点头,拖着疲惫的身体,一个人走向另一侧。陈默望着他越走越远,忽然想起昨晚炎雀当场吐血几次,身子早就透支,可现在却不得不硬撑。他心里五味杂陈,却只能看着对方的背影默默摇头。
至于教团的余孽,陈默更担心他们会藏在暗处伺机再发动一次血腥袭击。只是这时的军营宛如一具千疮百孔的躯体,防线漏洞何其之多,要想真的彻底肃清邪教徒,几乎无从谈起。他只能寄希望于那些黑衣人暂时也折损了不少骨干,否则再闹一场血祭,营地必定会瞬间瓦解。
不远处,一个低调的身影靠在被震塌的混凝土墙下,看似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这一幕惨状。那身影就是“零”。在外人眼中,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幸存者,昨晚躲在后勤区域里,勉强保住性命,既没有异能也没上战场大杀四方。可谁也不知道,他正是暗中操纵“子系统”能量的“系统核心”拥有者——当然,这份核心权限并未被任何人察觉。在过去几天里,他把极少数“子系统”赋予了两个宿主:陈默与宋涛,但这两个宿主至今互不知情。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血战中,他一直留意着子系统的动能回收,可结果让他十分不满意。
灰蒙蒙的天色之下,零慢慢撕下自己身上一小块布条,裹住前臂渗出的血痕。一只怪物残爪昨晚不知何时划破了他的手臂,可他没有在意伤口,反而在沉思别的事。昨夜,当陈默奋力射杀怪物、宋涛压制教团祭司时,零本以为如此多的击杀足以为系统积攒可观能量。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他看过系统面板后发现,子系统累积到的能量远低于预期,远不足以支撑他再大规模赋予新宿主或进行更深层的系统改造。他怀疑是教团释放的邪能与怪物特异能量相互干扰,导致回收效率被严重稀释。
沉吟片刻,他在脑海中默默呼唤系统界面。那泛着暗红微光的界面投射在他视网膜深处,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界面上“核心权限”几个字高悬,象征着他对系统的最高掌控力;下方的“子系统管理”里,仅亮着两个子系统节点:陈默与宋涛。他来回翻看昨夜记录,确认没出新的宿主,也没有哪怕一丁点的第三节点亮起。看样子要想通过“在大战中疯狂击杀怪物”的方式获取能量,效率并不高,甚至不如他原先的估计。
零干脆在心里尝试沟通系统,查看可否调动更多“底层权限”,以便扩大能量收集范围。但他得到的只有一片模糊的提示:
“系统核心能量不足,暂时无法执行高阶功能……请确保宿主完成更多任务、积攒更多击杀积分……”
这让他有些烦闷,却也无法改变。因为放眼四周,什么物资也没有。若非如此混乱、濒临崩溃的营地,也给不了他太多施展空间——他曾经想把军营纳入自己的暗中掌控,但这里的高层腐败、内部争权已经把营地糟蹋成了一堆烂泥,再加上昨夜怪物潮和教团的袭击,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剩余价值可言。
他分明看见远处有一具身披军官服饰的尸体半靠在墙角,血从胸口涌出,染红了那块早已褪色的军衔臂章。那应该是营地里某个地位较高的军官——若此人活着时肯配合零的幕后计划,也许还能为零的子系统势力提供一些官方资源。可现在,一切都晚了。半死不活的军营,残存的平民,仅存的几个觉醒者,全都对零而言,作用并不大。唯一还算有价值的,就是陈默和宋涛。只要把他们暗中引向更广阔的废土,或许有机会在新的土地、新的冲突当中为系统积攒能量。
想到这里,零轻轻捻着手指上的那条布条。末日降临之前,他只是个平凡落魄的青年,甚至没有一个值得炫耀的学历或工作经验,但自从机缘巧合与系统绑定后,他的命运彻底改变。那一次在便利店后方坠落深渊般的神秘空间,是他仅存的“奇迹”。系统在他体内发生了某种不可逆的融合,让他获得几乎近乎全知全能的“核心后台”。只不过,这份权限的真正潜力远远没到施展之时,很多高级功能或操作都因“能源不足”被锁死。倘若他能拥有足够多的子系统宿主,在废土上纵横攻伐、完成各种“任务”……也许有朝一日,他会成为这末日世界的幕后统治者。
可目前,前行的每一步都必须谨慎:万一被他人察觉到他的存在或权限,他很可能成为下一波争夺与暗杀的目标。因此,他一直保持“普通幸存者”的低调姿态,借助陈默、宋涛这样具备潜力的人去冲在最前线。一方面,陈默和宋涛不知道自己得到子系统力量的真正源头,另方面,这也让零随时可以“抽身”或“转移”。
他打量着空荡的营地中心。那块地方曾是军营指挥部,昨夜惨烈交战下,所有障碍物都被摧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还有烧毁后只剩下扭曲骨架的车辆。几个幸存士兵正默默地收殓遇难者遗体,埋头工作,没人关注到零站在不远处。零松开裹伤布条,把那条布条随手丢到脚边的一滩血泊里,目光中闪过一丝冷峻的决断。
“是时候让‘零’这个人彻底消失了。”他在心中默默念道。他已经为这天做好准备:既然要在末日中成为幕后的掌控者,那就必须让自己完全“无迹可寻”,否则万一有人调查,他再想隐藏就太难了。回想这几天,他在营地里留下的痕迹并不多,没有与太多人打交道,也没有展现过任何特别的力量,现在只是需要一个契机,将自己这个马甲彻底“清洗”掉,让其他幸存者以为自己要么死在昨晚的混战中,要么在逃跑时下落不明。
正思考着,耳边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喂,那边那位,你是……普通幸存者吧?能不能来这边帮个忙?”对方似乎在收拾一堆木板和杂物,想搭个临时的篝火堆,准备焚烧一些怪物尸骸,避免腐烂后滋生瘟疫。零看过去,思考了几秒钟,还是走过去搭把手。他必须把姿态继续做足,以免临走前节外生枝。他抬头看向那堆木板,正准备伸手时,却感到体内系统发出一丝微弱的波动,似乎是陈默的子系统又有轻微的动荡。
他微微转动视线,发现陈默正朝自己这边看过来。陈默显然注意到了零这个不起眼的“幸存者”,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仿佛在思考为什么对方总能在关键时刻出现,却又从不出力打怪。有那么一瞬间,陈默脑海中闪过疑惑:“这个人,昨晚到底怎么活下来的?这里连军官都死了不少,他却没事?”不过他现在事务繁多,一时没空深究,也就暂且放下疑问,把注意力转回到需要救助的平民那边。
零见陈默没什么进一步举动,心里微微一松。他正想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搬木板,却听到那男子嘟囔说:“哎,怪物太多了,刚才那边还有几个黑衣人尸体,好像也是被怪物撕碎了……话说他们是什么人?你知道吗?不,不太清楚。”零故作茫然摇摇头,“可能是昨晚混进来的匪徒?或者是什么邪教?谁知道呢。”他回应得滴水不漏,看似毫无破绽。但心里却回想起那些教团的血祭残酷场景——说到底,黑斗篷邪教徒确实死了不少,可谁能确定他们还有多少暗线潜伏着?
在这荒凉、破败的废墟间,所有人都面临两难处境:留下还是离开?若继续留在这里,这残垣断壁能否抵挡得了下一次怪物潮?物资又从哪儿补给?而若离开,外面满是荒原,路上凶险莫测,也不知道该奔向何方。许多人都将选择困难的矛盾抛给了陈默,因为他在昨夜的战斗中强势保护了大家,是当之无愧的“救命恩人”,有些人甚至直接口口声声称他为“营地新首领”,可陈默自己却并不想背负这种虚名,他内心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被迫推上前台的战士。而且,他也隐隐对自己那神秘的能力存在疑问:为什么每次他身陷绝境之时,体内就像有股奇妙的力量在推波助澜?那力量来得突然,却又让他能在战场上创造奇迹。
傍晚时分,太阳仿佛又被厚重的阴云遮住,带着暗红色的光芒悄悄沉落。搜寻完毕之后,陈默统计到愿意听从他指挥、还能自主行动的士兵仅剩不到十人,各类型觉醒者还有六个——炎雀和宋涛算在其中。再加上若干吓得不敢随便走动的普通人,总共有四五十号幸存者暂时待在南门废墟一带。至于军营深处或其他门口,已经完全陷入瘫痪状态,失去所有指挥和医疗救助。今天他们发现的所有残存物资——子弹、食物、水——都微乎其微,甚至可以说维持不了几天。
夜色渐渐加重,陈默坐在半扇破墙后面,拧开一瓶浑浊的水,小心翼翼抿了一口,却差点呛到。那水里好像混了些不明杂质,他勉强咽下去,却没说话。炎雀坐在他旁边,一语不发,只是抽空用麻布布条又绑紧了自己那只仍在颤抖的手臂。另一边的宋涛则低头沉思,不知想些什么。气氛非常压抑,无人有闲心闲聊,也没人互相埋怨,每个人都在看似平静却又悲凉的沉默里咀嚼这末世给他们带来的绝望。
过了一会儿,有几个平民胆子大,凑到陈默跟前,小心翼翼地问:“陈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陈默愣了一下,还没想好说什么。他心里确实在挣扎:是留在这废墟拼死重建,还是带队伍离开?如果昨夜再来一次类似规模的怪物潮,凭现在这点人手,绝无胜算。可一旦要带着这四五十人走,又该往哪儿去?
他抬眼向远处寻找那个平日里看上去冷静的“陌生青年”——也就是零。此前在营地的一些日子里,只要细心,就能发现此人总能给出一些点子,虽说他没有异能,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提起某些“建议”。陈默想找他商量一下,可在视线所及范围并没发现对方身影。
“奇怪,他去哪里了?”陈默心里隐隐有些在意,毕竟零虽是个普通人,但这几天一直活得好好的,完全不像是那种会坐以待毙的人。他正想派人去找,却听见背后有一个柔和却略带沙哑的嗓音:“陈哥,你有想过换个地方吗?”
陈默回头一看,正是零。此刻的零仍穿着破旧外套,脸上灰扑扑一片,看不出任何伤势。陈默暗暗疑惑,昨夜那么惨烈,为何这家伙竟连一点显眼的伤口都没留下?不过眼下他没空追根究底,只是抬手示意对方过来坐,“你有什么想法?”
零并不就地坐下,而是环顾四周那些恐惧又疲倦的平民,顿了一下才说:“我想……既然这里已经残破到无法供给大家正常生存,那就别死守了。周边或许有尚未被彻底破坏的商场或仓库,还有其他幸存者据点……”他话没有说太满,“至少我们可以尝试向外探索,而不是坐在这里等着下一波怪物冲过来。”
这样的建议并不新鲜。过去也有人提出类似想法,但碍于军营指挥部的强制管理,一直未能实施。如今指挥部形同虚设,陈默又在众人心目中拥有威望,大家再度把目光聚焦到陈默脸上,似乎只要他说一声就能让他们安心。
“可那些路有没有被堵死?外面会不会有更可怕的东西?我们就算逃出去,难道比留在这里更好?”有平民小声嘟囔着,目光里满是茫然。
零看了看陈默,没有直接回答,但给了对方一个示意:你才是他们的“英雄”,该由你来决断。
陈默原本内心疑惑重重,可目光扫过周围一片残垣断壁、痛哭的亲人、垂死挣扎的伤者。他最终沉声说道:“我们不能在这儿坐以待毙……就像他说的,哪怕外面还有未知的危险,也比留在这毫无生路。我们必须想办法寻求其他生存途径。”
这一句近乎当众宣言的话,让不少幸存者面色复杂。有人松了口气,有人仍面露恐慌,也有人显得踌躇。毕竟离开这个曾经的“军营据点”,就意味着踏上漫无边际的废墟之旅,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变故。可真要留在这满地尸骨的营地里,一旦怪物再来,或教团余孽趁夜潜伏杀人,对他们而言也是必死结局。
炎雀低声嘀咕:“要走的话,就得先把还活着的伤者带上,可我们缺乏医疗物资,能走多远?”
宋涛也开口了:“是啊,而且大家体力透支,需要休整。”
陈默陷入短暂思索。他再度望向零,希望对方能提供更具体的建议。零假装沉吟,然后故意以“普通幸存者”的口吻说:“今晚可以暂时留在营地,把能找到的物资都翻出来,装上还勉强能动的车辆。明天天一亮,就动身。路上要随时保持警惕,千万别分散,否则很容易被怪物或别的什么威胁各个击破……当然,这是我的一点愚见,具体还要陈哥来带头。”
“好。”陈默终于下定决心,“我们先让能活动的人今晚再集中一番,把要走的路线和车辆尽量安排好。争取在天亮之前做完准备,天一亮,就走。”他声音虽不高,却蕴含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坚定。围拢在他周围的平民和士兵们纷纷点头,有几个人虽然还是担忧,但看到陈默那沉稳的神情,也暂时放下了质疑。
夜色再度降临时,营地废墟里没有大规模的哀嚎与爆炸声,反而死一般的宁静。时不时传来风吹过断壁残垣的呜咽声,仿佛在替那无数逝去的生灵哭泣。人们在昏暗的火把下默默忙碌,将还能行走的车辆尽量翻修,把少量弹药和剩余口粮集中到一起。陈默亲自巡查了一圈。炎雀因为手臂伤势太重,坐在地上歇息;宋涛则组织几名尚能行动的士兵巡视教团可能藏匿的角落,结果一无所获,也许是黑衣人暂时也不敢再露头。又或许那些信徒已经事先逃离,准备在别处继续聚集。
零“混”在平民里,似乎在帮忙整理一辆破旧皮卡车的后备厢。可他每一次放完东西,就借口出来透气,走到没人的地方,查看系统界面。界面显示陈默当前状态疲惫不堪,宋涛也是能量紊乱。子系统里获得的少许增益,根本不足以开启新的功能。想到这儿,零心里越发坚定:“这营地留不住了,留在这里也只会消耗我本就不多的核心能量。必须换个环境,让陈默和宋涛得到更多机会杀怪或完成别的‘任务’,否则系统的成长就停滞在这可怜的水平。”
他抚摸着手臂上那狭长的伤口,脑海里再次出现了“让‘零’这个马甲彻底消失”的念头。从此刻开始,他准备执行一个周密计划——要在离开之前,做出一番“零遭遇黑衣人暗杀或丧命怪物爪下”的假象,然后换一个崭新身份混入队伍当中。末日世界人来人往,死伤无数,想让一个普通幸存者“神不知鬼不觉”地蒸发,实在太简单了。
他已暗暗想好细节:等临走前的某个空档,他会把身上那件不算起眼的外套遗留在血迹里,再制造点类似撕裂或灼烧的痕迹,让别人以为他也成了昨夜零星怪物残余或黑衣人突袭的牺牲者。然后,他只要借着夜色躲在别处,等第二天陈默等人出发时,再乔装打扮成另一个毫无存在感的新面孔,尾随他们一起踏上征途。从此,那个叫“零”的普通小子,就等同于彻底“殒命”在这废墟营地,无人会去深究。
想到这里,他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不带任何感情的思绪在脑海深处翻涌:“有时候,这就是生存之道。”
夜深了,微弱的火光在营地各处闪烁。很多人太疲惫,直接倒在破旧营房或临时搭的帐篷里昏睡过去。陈默始终没合眼,拖着伤疲的身体在废墟里巡看,担心再有意外。零故意躲着他,不想多给对方机会交谈,省得临走前被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直到黎明前的一段时刻,零终于选了一个偏僻的角落,手脚迅速地布置了些血迹和撕裂痕迹——那些血来自于他自己手臂的伤处,撕裂痕迹则利用怪物利爪残片在地上做出乱七八糟的抓痕。他把自己的外套和身份证明等琐碎物品都扔在那里,然后迅速转身离开。借着漆黑夜色,消失在营地的角落。
拂晓的第一缕光照在营地废墟上时,陈默已经召集所有愿意跟随他的幸存者,以及现存的十几名士兵与觉醒者,开始做最后的撤离准备。炎雀还在那辆皮卡车尾箱里调试临时拼装的机枪支架,宋涛带人维持秩序,确保大家能按顺序登车或结队步行。因为车辆有限,很多人只能徒步跟在后面,队伍拉得很长。这一长串的人马里,自然少了那个名字叫“零”的普通青年。很多人包括陈默,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那家伙不见了。直到有人在一堆废弃瓦砾和扭曲的钢筋间,发现了那件血迹斑斑的外套,外套下方还压着一张残破的身份证件,上面依稀能看见名字,但半张照片被血渍和烟熏糊住,看不出面容。
“陈哥!”那人举着外套跑过来,带着焦急的神色,“这好像是……零的衣服?可能他昨夜还在整理物资,可现在……”那人看了看手中的血渍,暗示再明显不过——大概率是遭遇了怪物或者教团残余的袭杀。陈默接过外套,看着那血渍和抓痕,沉默不语。尽管他和零并不算熟悉,但对方毕竟是这几日里少数能保持冷静思考的“普通人”。陈默心里也存着一丝惋惜。
“唉,说不定昨夜还有怪物没清理干净。”炎雀叹道,“或是教团那帮家伙……也可能他自己走散了。”
陈默看了眼那撕裂的痕迹,心里多半已经认定零是凶多吉少。可现在队伍即将启程,他也不可能再大规模地进行搜救。他只能紧紧攥着那件外套,一言不发,随后皱眉转身走到人群前。几分钟后,他把所有人集合起来,望着他们疲惫的面孔,轻轻吸了口气,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各位,我们即将离开这里。去哪里我也不知道,但一定比留在这儿苟延残喘要好。昨夜,可能还有同伴倒下,但我们别无选择……都准备好了吗?出发。”
人群里没有欢呼,没有眼泪,只有深深的恐惧与一丝微弱的希望。队伍开始缓缓移动,皮卡车与几辆残存越野车在前面带路,一些体能尚可的士兵与觉醒者负责戒备,剩余的人紧跟在车后。陈默坐进那辆皮卡副驾驶,炎雀开车,车兜里装满有限的弹药和医疗包。宋涛则坐在另一辆车上,注意四周动静。
“要是零还活着,希望他能自己找机会逃离。”陈默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但他没说出来。从直觉上,他并不相信零会这样轻易死去。可末世的残酷就在于此,意外和死亡比比皆是,谁也无法阻止同伴的消失。再加上那遍地都是怪物与教团余孽,如果真要搜寻,恐怕又要牺牲更多人。
车队缓缓轰鸣着从破裂的南门门洞中驶出,不少人最后回头张望这座支离破碎的营地。昨日他们曾视这里为“庇护所”,如今却变成了毫无生气的废墟。坦白说,在这满目的疮痍之下,谁能肯定某处废墟里没有一个奄奄一息的人正在等待救援?或者,正在看着他们远去?只是没人再开口,也无人再回头。
营地外的道路早已破败不堪,满地塌陷与碎石,车轮驶过时咯吱作响,带起尘土飞扬。队伍的步行者在后头慢慢跟进,前后大概拉开百米距离。陈默透过破裂的车窗,望着荒凉的远方,心里沉甸甸的。他并没有在系统意义上觉察到“系统”这两个字,可他切身能感受到自己体内那股诡异增幅的神秘存在。过去几场战斗里,这股力量一次次将他从绝境中拉回来,也让他不断付出大量体力和精神消耗,甚至夜里经常做噩梦。他不知道这力量从何而来,会不会成为他日后无法摆脱的枷锁。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而就在车队正缓慢开拔时,斜后方的一处阴影里,一个模糊的身影静静目送他们的离开。那人毫不畏惧地踩过怪物的淌血尸体,绕到一条废弃的小巷里,随手捡起一件脏兮兮的大衣披在自己身上,又顺手撕下一段围墙角的布条把脸半遮住。远远看去,跟任何一个遭遇末世后潦倒逃命的流浪者无异。他通过系统界面,默默注视着陈默和宋涛两个子系统节点正在远离营地范围,等距离再远一些,他也打算悄然跟上。
他就是零——或说,从此刻起,“零”这个姓名在世界上已经名存实亡,只有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姓名的神秘存在,还在暗中监控那两个宿主的动向。系统面板上,他看见陈默和宋涛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子系统功能也在随时待命。他暗自盘算接下来的路线:跟随他们去下一个未知废墟,或中途再以新的身份与他们“偶遇”,编个合理的由头融入队伍。只要不暴露系统核心之实,就能继续通过他们收割能量,壮大系统。
他迈步走过军营与南门那道残破的分界线,踏入更加空旷的废墟外沿。天光虽亮,但那层阴沉的云里仿佛还隐隐酝酿着另一场风暴。这个世界,昨夜的鲜血与火焰只是开始。从此以后,他再不是那个普通的落魄青年“零”,而是一个真正潜藏在末日阴影下的幕后操纵者。至于前方还有多大风浪,有多少生死纠葛,他尚无法预料。可他明白,现在一切才刚开始。
那浩瀚的荒原远方,若隐若现散落着车辆残骸、坍塌的桥梁,还有被荒草和变异植被覆盖的断垣。蜿蜒的道路上满是尚未清理的碎石,队伍行进得很艰难。但这艰难,并未阻止他们继续向前。零静静地跟在不远不近的后方,用天生的冷静和系统赋予的特权,默默见证着这支小小队伍的未来命运。
他没有再回头去看那被血与火淹没的军营废墟,也没有留下一声叹息。这末世里,每个人都只能不断前行。越早学会放下羁绊,越有机会在这条孤独且黑暗的道路上走得更远。零在心里微微一笑,犹如捕猎者盯着最有潜力的猎物——或许他把陈默和宋涛都看作能为他收集更多系统能量的“关键棋子”。而这棋盘,才刚刚铺开。
又是一阵沉默,风卷过满地灰尘。零踩着破碎的路面,脚步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不紧不慢地跟随着那支队伍,就像一条静默的影子。前方,陈默正倚在皮卡窗边观望四周,似乎在警惕残余怪物或敌人。车队每往前一分,就远离军营一分。那片狼藉血腥的土地,将被完全抛在背后,而它也将永远埋葬一个名叫“零”的人。
阴云深处,一声隐约的怪物嘶吼若有若无,仿佛又在酝酿着下一个恐怖之夜。零的唇边浮现一抹淡淡的冷笑,没有人看见。
他轻轻弯腰捡起了一片不知从何处被风吹来的破布,撕成条状包在自己手臂上,掩盖那道逐渐愈合却仍狰狞的伤口。只有几滴血落在地上,却很快被沙尘湮没。
不久后,他收回目光,默不作声地往队伍后端更靠近的废墟路径靠拢,逐渐消失在一堆钢筋混凝土下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