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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精彩节选


景国,景和十一年夏,柳州城郊官道。

灰蒙蒙的云,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官道上,正行驶着一辆灰蒙蒙的简易马车。一阵阵尖锐而刻薄的话语,时不时的从马车中传出,在这寂静的官道上,落下了一串串不合协的音符。

“要不是府里准备迁往京城,独留你一个人在文家庄,有损乔家名声,府里能接你回去吗?能吗?”吴嬷嬷冲着车角处的小女孩喊道。

车角处的小女孩,不过十岁上下,她蜷缩着身子坐在车角,双臂抱膝,小脸埋在膝间,发丝稍显凌乱。不断抖动的双肩,流露出她此刻的害怕与恐惧。

听到吴嬷嬷的问话,小女孩立时摇了摇头,无声的回答吴嬷嬷的问话。可惜,对于小女孩的这种回答,吴嬷嬷并不满意。她伸出脚,用力踢在小女孩的腿上,然后恶狠狠的对小女孩吼道:“哑巴吗?说话!”

经吴嬷嬷这么一吼,本就害怕的小女孩,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原本紧贴于车壁的身体,更是使劲的往后缩,同时带着颤抖的哭腔冲吴嬷嬷回道:“不,不能。”

吴嬷嬷慢慢收回了脚,坐稳了身子,突然声音温和的对小女孩说道:“丫头,你别怪嬷嬷太凶,嬷嬷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夫人心善,抬举你,接你回府,给你庶小姐身份。可是你扪心自问,乔家小姐的名头,你可配?”

“不,不配。”小女孩这次学乖了,吴嬷嬷话音一落,便立即应声!

“对,你不配。”吴嬷嬷的声音突然又变成了高八度。鄙夷的看着小女孩儿道:“你不过是个贱人生的贱种,一个长在乡下庄子的野丫头,大字不识,毫无教养,乔府随便拉出个三等丫环,都比你强。你连给府里小姐们提鞋,都不配,你有什么资格当这乔府小姐?啊!”吴嬷嬷说到激动处,伸出食指,狠狠地戳了戳小女孩的头。

小女孩被戳的痛了,一边躲避,双手护头,一边哭着向吴嬷嬷求求饶道:“嬷嬷,别戳了,疼。”

吴嬷嬷并不理会小女孩的求饶声,而是怒呵道:“我问你话呢!聋了?”

小女孩听了吴嬷嬷的话,不敢待慢,马上哭着答道。“没有资格,没有资格,嬷嬷没有资格。”

听了小女孩的回答,吴嬷嬷终于住了手。刚刚一番折腾,让她这长年养尊处优的肥胖身子有些吃不消。因此,并未注意小女孩儿说“嬷嬷没有资格”这句话中间,少了一个“我”字!

重新在坐位上坐稳后,吴嬷嬷拿出随身水袋,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然后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看着小女孩道:“丫头,你可知道,这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吴嬷嬷顿了顿,但并未等小女孩儿回答,而是兀自说道:“是安守本份。不合身份的事不做,不合事宜的话不说。不惹事,不生非,才能过安稳日子。那些个不知好歹,顶烟儿冒刺儿,有几个有好下场?就比如生你的伍姨娘,你可知道她是个什么下场?”

听到伍姨娘三个字,小女孩语气滞缓暗沉的说道:“不,知,道。”此时的她,声音里少了分颤抖,却多了分艰涩。

吴嬷嬷并未注意小女孩儿语气上的变化,而是自顾自的说道:“难产而亡。呵呵,不过生个孩子,居然能把命送了。当年,若不是她得罪了夫人,夫人能……”

说道这里,吴嬷嬷突然住了口。顿了顿,改口说道:“呸呸呸,我跟你个黄毛丫头说这些做甚?”

对于吴嬷嬷的反常举动,小女孩儿默不作声。此时的她,与初时一般状态,双臂抱膝,头埋腿间,没有哭泣,没有颤抖。只是,那因抓紧裙摆而泛白的指尖,泄露了她此刻的愤怒和隐忍。

吴嬷嬷清清嗓子,掩去刚刚的尴尬,突然冲着小女孩儿,疾言厉色的道:“总之,你给我记着,回府后,要安守本份,别惹事生非。若是你敢做那掐尖出头的事儿,看我不剥了你的皮?”吴嬷嬷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再度用上了她那高八度的狮吼神功。

小女孩害怕的点头应道:“嬷嬷放心,我,我不敢的。”她的声音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略带哭腔,满是颤抖和恐惧。

看着小女孩这副惊惧胆怯的模样,吴嬷嬷满意的点点头。

吴嬷嬷是乔府嫡夫人郭氏身边的二等仆妇,今次来,一是接这自小便被送到庄子上的庶出五小姐回府,二是得了郭氏的令,让这位五小姐在入府前,要懂得四个字,安守本分。

在吴嬷嬷看来,接庶小姐回府,是极容易的,跟个车,带回府,就完事了,可让个自小在乡下长大,无人教导,人情不通,大字不识的野丫头,不要惹事生非,安分守己的在府里过活,却很难。

你跟她讲道理,她肯定听不懂,你命令她,她可能跟你撒泼打滚,你软不行,硬不行,那就只能来横的。连打带骂,吓唬住了,看那丫头敢不乖乖听话。

事实这明,她的方法是对的,看,不过三言两语,几下踢打,小丫头就被自己制的服服的了!吴嬷嬷觉得自己的差事办的漂亮,心里很美,慢慢闭上眼,兀自休息起来。因此,她并未看见小女孩儿猛然间抬头,射向她的愤怒眼神。

“吴老婆子,你最好祈祷将来别犯在我手里,否则我乔宜蓁一定会让你好看。”乔宜蓁恨恨得盯着吴嬷嬷,无声的说道。
坐在滚滚而行的马车中,看着官道两旁的参天翠竹,乔宜蓁心中泛起阵阵愁苦。她烦,她郁闷,她想怒吼,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她的命运就那么多舛呢?

十一年前,不慎落入下水井而亡的乔宜蓁,重生在了这个叫做景国的地方。

最初知道自己重生的时候,乔宜蓁并没有恐惧和难过,有的只是惊喜与满足。她惊喜于自己竟有重获新生的机会,满足于这一世,她不再是孤儿,她有了至亲的亲人。

母亲,父亲,祖母,外祖母……这些乔宜蓁梦想中的词汇,一一在人们交谈中传入她的耳中,乔宜蓁幸福的想尖叫!可正当她沉浸于这份幸福之中的时候,巨变突起。

姨娘去世了,外祖母被赶出府了,父亲还在外任上。要不是祖母派人将她护住。她乔宜蓁如今指不定被嫡母送到哪个下贱之地为奴为婢呢。

一下子失去两个对她来说至亲之人,乔宜蓁很难过。可她毕竟两世为人,前世又经历过这些,总算是能够接受。而且,不是还有个祖母可以依靠吗?

但,让乔宜蓁没想到的是,她认为可以依靠的祖母,竟然没有将她留在身边,甚至见都未见,便派人将她送到文家庄了。并且让送她的人带话给文家庄的庄头,“只要她活着,不出文家庄,其它,无妨。”

这位亲祖母是什么意思?这是摆明了,只要留着一条命,任那乔府嫡母随便整治的意思吗?那这老太太还救自己干嘛,直接遂了儿媳心愿不就得了。哦,对了,名声。庶女虽是不值钱,但要是真的被卖到下贱之地,让外人知晓,乔府的名声,也就彻底的完了。好吧,在重生几个小时后,乔宜蓁不得不承认,自己再度孤儿了!

好在文家庄的庄头,人挺忠厚,没待她太过苛刻。该给她的,一样不落,不该给的,嗯,也一样没给。让乔宜蓁刚到文家庄的最初几年,生活还算过得去。

有简陋的房子住,有奶娘照顾,还有新搬来的邻居小正太可以调戏。

只可惜,好景不长,就是这样的生活,乔宜蓁也只过到了五岁!

嫡母那边一个命令,文庄头便把奶娘给打发走了。除了每季送些粮食之外,对乔宜蓁,一概不闻不问。自此,乔宜蓁开始了独居的生活。

要说乔宜蓁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独自生活,其中艰难,可想而知。她打不了水,劈不了柴,翻不了地,够不到灶台。

好再邻居母子心善,不但每日做饭,都带出她的份,小正太更是包办了乔宜蓁院子里的所有重体力活。在他们的帮助下,乔宜蓁总算熬过了那段幼年期。

就在前天,乔宜蓁还在庆幸,自己虽不富裕,但春天上山采些野味,夏天去河边抓鱼,秋天采摘种的蔬菜水果,冬天窝在被子里看书。日子过的不知多逍遥自在。

可没想到,当天晚上,文庄头便通知她,府里要来人接她回去了。听了这个消息,乔宜蓁心中怒骂,这是哪个抽风的王八蛋想要整她?

此时回乔府,乔宜蓁不仅要放弃,她在文家庄多年的经营,更要离开与她青梅竹马,自小不离不弃的小正太。

同时还要面对乔府那一众冷漠的亲人和一群唯嫡母是从,狗眼看人低的下人。而且,在他们面前,无论受到什么刁难,她都只能隐忍。

因为一定没有人会为她作主,没有人会听她分辩。如果她强出头去争辩,那么结局只会更惨。

可隐忍之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很难。

这一路上,忍着吴嬷嬷的辱骂,乔宜蓁就已经濒临崩溃了,若是回了乔府,那么多蔑视的眼神,那么多讽刺的话语,那么多刁难自己的人和事,她要如何隐忍?如何承受?

思及此处,乔宜蓁不禁慢慢闭上了双眼,她突然觉得很害怕,很恐惧……

就在乔宜蓁深陷恐惧之中的时候,小正太那如阳光般灿烂的笑脸,渐渐出现在她的眼前,小正太与她分离时的话语,也轻轻的在她耳边响起:

“宜蓁,记住,为我保护好自己,为我守住你的心,等我接你回家!”

对,她不可以懦弱,她要保护好自己,她要守住自己的心,她要等小正太,接她回家。乔宜蓁坚信,不管前路如何艰难,小正太都会陪着她,守护她,给她温暖与希望……

再者说,她乔宜蓁就只能任人宰割吗?当然不能。以夷制夷、暗箭伤人、借刀杀人……她可以用的招数多着呢。

想到这里,乔宜蓁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坚定的看着远方,唇角勾起了淡淡的弧度。
夜静如水,乔府随喜院中,时近亥时,郭氏仍未就寝。而是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前,一边用银梳,梳理着微湿的发,一边茫然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新分来的小丫环,欲上前为她梳发,却在行走间,不小心碰倒了博古架上的青瓷瓶。

“啪!”青脆的碎裂声响起,惊醒了兀自沉思中的郭氏。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犯错的小丫环立时跪地,一边砰砰砰的磕着头,一边祈求郭氏的饶命。

“来人。”郭氏不含一丝温度的声音响起。

“夫人有何吩咐?”一位候在门外的丫环快步入内询问。

郭氏扫了眼仍在地上磕头求饶的小丫环,轻轻吐出五个字:“拉出去,杖毙!”

小丫环一脸不敢置信的瞪向郭氏,不过一个怔愣间,便被堵了嘴,拉了下去。

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没过多久,一个年轻而鲜活的生命,便消失了。

“夫人。”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吴嬷嬷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进来。”郭氏说道,当她自镜中见吴嬷嬷进了内室,不待吴嬷嬷站定,便问道:“可安排好了?”

吴嬷嬷先向郭氏行了礼,然后才恭敬的说道:“是的,夫人。奴婢将那小贱种,送去负责倒夜香的黄嬷嬷那里了。呵呵,这黄嬷嬷可是个毒的,一喝了酒,就爱毒打人。三个月前,在她那儿做活的小丫环,便是被她这么活活打死的。那时,为这事儿,黄婆子还求到奴婢这儿来着。当时还是奴婢看着她是个哑子,且是酒后乱性,实为无心之过,便,便将此事给压下来了。”

说到这里,吴嬷嬷停下来,看了看郭氏,见她并无不悦,便继续说道:“奴婢今儿送了她几坛子好酒,让她好好照顾那贱种,她自是乐极。夫人,这次准保让那小贱种,有命进,没命出。”

听了吴嬷嬷的话,郭氏只是轻嗯了声,并未做任何表态。

见郭氏如此,吴嬷嬷一拍脑门,似是想到了什么,于是立刻又继续说道:“夫人您放心,小贱种这事儿将来事发,定不会扯到您身上,别说是您了,就是奴婢,那也是不会有丝毫瓜葛的。黄嬷嬷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哑子,到时只要直接将她打杀了,那贱种为什么去了黄嬷嬷那里,为什么出事,待了多久,是何情况,只要您一句话,老奴尽可悉数安排妥当。”

听了这番话,郭氏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此事,你办的极好……你女儿要出嫁了,抽屉里有对儿双鱼纹的金镯子,算是我给你女儿的添妆,你自己取了吧。”

“谢夫人赏。”吴嬷嬷欣喜的说道,然后走到郭氏身边,自妆匣中,取出了那对金镯,欢欢喜喜的揣入了怀里。

“这是你应得的。”郭氏淡淡的说道。

听了郭氏这话,吴嬷嬷觉得自己有些飘飘然了,于是不经大脑的问了一句:“夫人为何这么急于取那小贱种的性命,慢慢折磨着她,让她生不如死,岂不更好?”

听了这话,郭氏的周身,突然罩上了一层寒霜。这让立于一旁的吴嬷嬷惊出了一身冷汗,想也没想,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奴婢逾矩,请夫人责罚。”吴嬷嬷颤声说道。刚刚那句问话一出口,吴嬷嬷就后悔了。郭氏此人,嘴甜心苦。虽然在外一副慈母孝媳,贤良淑德的样子,但在内里,却是善妒跋扈,猜疑心极重的人。

她们这些近身侍候的,稍有不对,便非打即骂,随意杖杀,毫不留情。自己刚刚那句话,明摆着是不该问的。如今吴嬷嬷只盼着,郭氏能念在这次办差得力的份上,从轻处罚才好。

郭氏静默好一会,才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自从去年奶娘离开以后,我身边可亲近之人,也只有你了。哎,罢了,此事说与你听也无防。你起来说话吧!”

吴嬷嬷听了郭氏的话,如蒙大赦,磕头回道:“谢夫人!”

郭氏慢慢攥紧了手中的银梳,平淡的道:“接那丫头回府……其实是夫君的意思。”

“啊!这……不是老太太说府里要迁往京城,怕有损……”吴嬷嬷惊呀道,不过没等她说完,郭氏便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怕有损府里名声?哼,笑话,老太婆若是担心这个,当初何必将那丫头送到乡下?”郭氏说到这里,顿了顿,手上一个用力,银梳的数根梳齿立时折断。

“夫人,这,这不应该啊!这么多年来,奴婢可未曾发现,老爷有一丁点对那小贱种的关心之意啊!”吴嬷嬷还是有些不确信的说道。

自乔宜蓁出生那天起,乔老爷别说看了,就连提都未曾提过一句,在吴嬷嬷看来,乔老爷恐怕都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女儿了,怎么可能突然想到要接这丫头回府?

“哼,他面上虽不关心,可心里却是一直记挂着的,否则,也不会为了给那丫头结门好亲,急急的将她接回府了。”郭氏轻牵嘴角,不屑的说道。

“结亲?”吴嬷嬷疑惑的问道,但不足片刻,便立刻恍然大悟道:“……老爷,老爷难道要为那贱丫头攀安王世子那门亲?这,这怎么可能?虽然安王爷仅是授意世子,一定要在府中小姐里选一人做世子妃,可是,以世子少年才俊,就算再怎么选,也不会选一个大字不识的乡下丫头啊!”

“呵,以夫君的聪明,哪会盯着世子这门根本攀不上的亲事呢。他的目的,是那些还未出头,却还频有些学识的学子们。世子若到府中,以其名震景国的声名,柳州城,乃至整个周遭地界的学子们,前来拜访者,定不在少数。夫君要在这其中,择一良婿,又有何难!”郭氏淡淡的说道。

“这……怎么会这样?”吴嬷嬷愕然,她万万没想到,平日里寡言少语,对儿女均不亲近的老爷,竟然会为那个贱种,这般费心。

“怎么会这样,呵,我也想知道怎么会这样!我原以为弄死那贱人,他的心里,便只有我,便可与他回到刚成亲时,那般的恩爱幸福了。可,事实上呢!除了最初几年,他与我假情假意,故做关心外,近些年,在我独守空房之时,他又在哪里?”郭氏攥紧拳头,目光空洞的说道。

吴嬷嬷见夫人如此,立刻出声劝道:“夫人,要老奴说,您这是多心了。老爷这些年步步高升,现在又在外头任上,公事繁忙,自是不会如从前般,总在您身旁。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等过些日子,朝廷的任命下来,举家迁入京里,您和老爷,不就能日日相守,恩爱如初了嘛。”

“恩爱如初,呵呵,不会了,再不会了。如今父亲已不再任丞相一职,势头渐弱,他也羽翼已锋,不再需要仰仗我们郭家。再则,当初那贱人的死,在他心中,始终是一个刺……”郭氏叹了口气说道。

“夫人……”对于郭氏的话,吴嬷嬷突然觉得有些无言以对。

“哼,不过,就算他如今仕途顺畅,无需再仪仗郭家,也别以为我就治不了他。想利用我好不容易给玉儿(乔府四小姐)争取机会,来为那贱人的女儿寻亲,那也要看她女儿有没有那命才行。”郭氏突然站起,紧咬着牙,恨恨的说道。
乔宜蓁此刻,正用着一个略尖的石头,拼命的刨着一个土制的院墙。朝阳初升,照亮了整个院子,也照亮了她磨破的掌心,及血肉模糊的指尖。

对于已经痛的近乎失去知觉的双手,乔宜蓁毫不在意,她现在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趁着那老妖婆不在,逃出去,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

那日回乔府,乔宜蓁一直隐忍着。即便一路上承受着言语污辱,即便入府之时,走的是下人通行的小角门,即便在炎炎烈日之下,枯站数个时辰。为了能在府中生存下去,她都毫无反抗的默默忍了下来。

可,让乔宜蓁没有想到的是,步步隐忍,换来的,却是五天地狱般的生活。

刚刚被吴嬷嬷送至黄婆子这里时,她虽是厌恶这里阵阵恶臭的味道,但看着口不能言,却一脸忠厚老实的黄嬷嬷,她觉得,只要自己努力些,勤快些,未来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熬。

毕竟乔宜蓁自得知要回乔府那日起,便没有奢望过嫡母郭氏会给她好日子过。

然而,当夜晚来临,黄婆子像一身酒气,如疯了一般,冲进了她的房间,二话不说,对她一顿拳打脚踢的时候,乔宜蓁知道,她,想错了,这哪里是不让她好过,这分明是置她于死地的想法儿啊!

在承受了黄婆子几个拳脚后,乔宜蓁奋力反抗,终于逃出了屋子,可因为白日里站了几个时辰,体力严重透支,逃出之前,还是结结实实的被黄婆子打了一身的伤。

那晚,乔宜蓁静静的坐在屋后的墙角处,一夜未眠。

第二日,托着疼痛而疲累的身体,乔宜蓁悄悄的回到了自己屋子。可还没等她坐下,黄婆子便一脸阴笑的站在了她的门口。她想转身逃走,可此时受了一夜风寒且带着伤的她,哪里是黄婆子的对手?

黄婆子将乔宜蓁如提小鸡般的拎到了院中摆放的恭桶(古代的马桶)前,示意她清洗,乔宜蓁本是不愿,但还不等她说话,黄婆子的鸡毛掸子已然落在了她的身上……

饭是馊冷的,屋子是臭气熏天的,白天有刷不完的恭桶,晚上有疯狂的毒打。

乔宜蓁出不了院子,见不到旁人,短短几天,身体已经清瘦见骨,头发蓬乱,衣衫褴褛,浑身恶臭,此刻的她,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

若不是心中有着必须坚持下去的信念,她如今早已如了郭氏的愿,离开人世了。

在发现郭氏与吴嬷嬷想要至她于死地之时,乔宜蓁便想方设法的要逃走。她试过爬树翻墙,但因伤到了筋骨,爬了一半,体力不支,滑了下来。

她也试过去偷黄嬷嬷的钥匙,解开终日锁住的大门,可黄嬷嬷白日将钥匙带在身上,晚上将钥匙藏起,让乔宜蓁没有一丝机会……

在尝试了各种方法均失败后,乔宜蓁最终决定,用一个最笨也是最安全的方法,挖个狗洞,钻出去。她将一块石头磨尖,每日夜里,趁黄婆子熟睡之时,对着个隐蔽的且松散的院墙,拼命的挖。

连挖两日,终于在今天,她被关的第五日清晨,挖出了一个小小的洞来。

此刻,趁着黄嬷嬷去各院收恭桶之机,乔宜蓁正将清晨挖出的那个小洞,一点点扩大。又过了大概一柱香的功夫,她挖成了一个可以容纳一人爬行的大洞。

扔掉已钝的石头,用破损的衣袖抹了一把脸,乔宜蓁不敢耽搁,立即向外爬了出去。

一逃出院子,顾不得身体的疲惫,她跌跌撞撞的奋力向前跑去。跑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在精疲力尽之时,她倒在了一棵隐避的老槐树下。

无力的躺在地上,透过树木繁茂的枝叶,看向天空,泪水不受控制的自乔宜蓁眼中滚滚而出。

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忍饥挨饿,身心折磨,终于击垮了她引以为傲的坚强意志,让前世便发誓再不掉一滴泪的她,泪如泉涌。

为什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承受这种折磨,她不过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为什么就那么难?

她就这么无声的哭泣着,忘了逃跑,忘了时间,忘了一切……

也不知过了多久,乔宜蓁突然拼尽全力站了起来。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倒下,她还没有逃出乔府,小正太还在等着她,她还没有尽情享受她的第二次生命,她的人生之路还有很长很长,她怎么可以就这么倒下?

抬起如铅般沉重的腿,乔宜蓁再度奋力向前奔去。此刻的她,目标明确,直奔乔府院墙,找到角门,逃出去,这天杀的鬼地方,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站住,什么人?”一声高喝,惊住了乔宜蓁奔跑的脚步,她寻声看去,脑中忽然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乔老太太今日很高兴,顺利的结束了在景华寺中祈福之行归家,看到一众孙儿孙女,想到即将回来,升任京中礼部尚书的儿子,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所以,不顾众人反对,乔老太太坚持步行,她想借着此刻的好兴致,看看这过不了几个月,便要离开的乔府。

谁知,就在快要走到春晖院之时,却撞见个破衣烂衫,一脸病态的小丫头。她既奇怪何时府里有这般狼狈的下人了,也觉得实在晦气,一路上地好心情,消失殆尽。

原本,这种事,乔老太太是不用理会的,只要叫郭氏去处理,便罢了。可是,当听到那丫头高声说自己叫乔宜蓁,并声称自己是乔府五小姐之时,乔老太太硬生生顿住了前行地脚步。

看了看身后一脸惊诧的郭氏,又看了看骨瘦如柴,破衣烂衫,双手血污的乔宜蓁,乔老太太无声的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下人道:“将这丫头带去春晖院!再去请慈仁堂的刘大夫过来,给她诊治。”

“是。”下人们一一领命而去。

“走吧,回春晖院!”丫鬟们按部就班的处理事情的时候,乔老太太面色难看的对郭氏说道。

“是,母亲。”郭氏低眉顺眼,十分恭敬。但,那被她拧的好似要断裂的手帕,还是泄露了她此刻心中的愤恨。

就这样,一众人浩浩荡荡的继续向乔老太太的春晖院走去。

对于乔宜蓁,乔老太太在去景华寺祈福之前,是嘱咐过儿媳郭氏,让其自行处理的。在她看来,不过是多养个活人罢了。郭氏若是厌烦,远远打发便是。

可是,乔老太太没想到,她低估了郭氏对伍姨娘的忌恨之心。哎……也无怪儿子这些年来对郭氏冷淡,就这般容不得人,哪个能受得了?

至春晖院后,乔老太太简单梳洗一下,便去会客厅了。此时,会客厅中,众人均已落座。

乔老太太一入内,众人便齐齐起身行礼:“祖母安好”,“母亲安好”,“老夫人好。”请安之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都坐吧!”乔老太太摆摆手说道。

众人依言纷纷落坐,待坐定后,乔老太太立时问道:“那个乔宜蓁怎么样了?”

“母亲,宜蓁经刘大夫诊治,已经大好,现在正在门外候着呢!”她的语气亲昵,一副慈母之态。

“嗯,那就让她进来吧!也正好借此机会见见她的兄长和几位姐妹。”乔老太太点头说道。

“是。”郭氏应下,转头对身边的吴嬷嬷使了个眼色,吴嬷嬷回郭氏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出去了。

没一会儿,乔宜蓁在吴嬷嬷的“搀扶”下,进入了正厅。

乔宜蓁感觉好累,虽然大夫指导小丫环,给她做了简单的包扎,但她还是觉得浑身疼痛,四肢无力,每行进一步,双腿都在发抖。但她没有倒下,也没有退缩,而是一步步坚定的前行。

因为此刻,她必须得坚持。在与众人相遇之时,乔宜蓁便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为了躲避吴嬷嬷暗中迫害,她只得硬着头皮,高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然而,说出身份后,乔宜蓁又有些后悔了,府里一切都是郭氏掌管,除了乔老太太外,她落入谁的手中,都等同于落入郭氏手中,说与不说,又有何意义?

难道自己真要交代在这乔府?
就在乔宜蓁绝望之际,乔老太太的一句话,让她如蒙大赦,她忽然觉得,若是加以利用,这,将是她反击的绝佳机会……

乔宜蓁站定后,在吴嬷嬷的示意下,给上首位置的乔老夫人,磕了三个头。并声若蚊蝇的说:“给老夫人请安。”

做完这一切后,她还故意偷眼看了一下吴嬷嬷的反应,在确定吴嬷嬷无任何指示后,才安静的跪在了地上,头垂的低低的,一动不动。

重新洗漱,换了衣衫,理了头,乔宜蓁比初时,要好了很多,但乔老太太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儿,还是紧紧皱起了眉头。

对于乔宜蓁看吴嬷嬷眼色行事之举,乔老太太是非常不满的。她出自大家世族,受家族教育影响,对于家族荣誉,主仆尊婢极为看重。

乔宜蓁虽然是她不喜的一个庶孙女,但这也不表明,她可以允许这个庶孙女当着她的面,事事看一个奴才的脸色。

“你就是乔宜蓁?”乔老太太压着心中的怒气问道。

听此一问,乔宜蓁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再度偷眼看了看吴嬷嬷,好似在等待吴嬷嬷的指示。

被乔宜蓁看着的吴嬷嬷,心中那个悔呀,她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乔宜蓁这么蠢的人,进来之前,她是威胁过乔宜蓁,凡事不可乱讲,一切偷偷看她的眼色行事。

但乔宜蓁做的也太过明显了,除了依旧低垂着头外,乔宜蓁可以说是完全直视着她的。一个小姐,事事看着下人的眼色行事,上座的老太太,怎能愿意?

可此时,她又不能多说什么,这种事情,那是越解释越糟,为今之计,她也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于是吴嬷嬷以自认为极小的动作向乔宜蓁点了点头。

得到吴嬷嬷的肯定表示,乔宜蓁这才转过头来,对着主位的乔老太太答道:“是。”

“哼!你倒是听话……吴嬷嬷好本事啊!”乔老太太不温不火的说道,但那语气,任谁都听出是带着怒的。

乔老太太的话一落,吴嬷嬷心知坏了,这几天在郭氏面前,事事长脸,让她有些飘飘然,原想着看在郭氏的面子上,不会有人直接斥责她。

却忘了这位事事好脸面的老祖宗,可是不会在下人的事情上,顾及郭氏的。于是立刻跪地,解释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五小姐初初入府,事事不明,奴婢便想着,尽可能的提醒着些。哪知,竟一时忘了形。如今有老祖宗在,五小姐哪用得着老奴提醒?还请老夫人开恩,饶了奴婢逾矩之过。”

吴嬷嬷不愧是府里的老人,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这也让乔老太太积郁在胸中的一口气慢慢散了些,虽未说是否原谅,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老太太这是要轻轻放下了。

坐在一旁的郭氏见老太太沉默,立时明了了老太太的心意。不过吴嬷嬷毕竟是自己人,不训斥几句,于乔老太太的面子上,终究过不去。因此,便一脸正色的对吴嬷嬷斥责道:

“吴嬷嬷,你是府里老人了,却做出这等逾矩之事。虽然母亲宽容,不于追究,但有过必罚,这是府里的规矩,就罚你三个月的月银,以此为戒。”

“谢老太太宽容,谢夫人宽容。”罚了三个月银,吴嬷嬷虽是心疼,但事情能这般轻轻松松的过去,她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起来吧。”乔老太太发话。

“谢老太太。”吴嬷嬷抹了把头上的汗水,慢慢站起身来。

看着一脸轻松的吴嬷嬷,乔宜蓁心中气愤不已,不过好在她原也未想过,用这一件事便能搬倒吴嬷嬷,因此趁着众人不经意时,深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集中精力,迎接接着来的战斗!
郭氏在处理完吴嬷嬷的事情后,便决定展现她慈母的一面了。

虽然乔宜蓁没有死,破坏了她原有的计划,但在众目葵葵之下,心中再恨,为了名声,她都要忍。

从坐位上起身,郭氏亲自走到乔宜蓁面前,一边扶乔宜蓁起身,一边说道:“孩子,别跪着了,起来吧!”

“夫人,疼!”原本静静跪于地上的乔宜蓁,被郭氏这一扶,立时惊呼出声。

乔宜蓁的惊呼声,立刻引来了屋中众人的侧目。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乔老太太疑惑的问道。

乔宜蓁这次还是先将目光看向吴嬷嬷,等了半天,见对方毫无反应,这才唯唯诺诺的说道:“是,是倒夜香的,黄,黄嬷嬷打的,五……”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郭氏突然厉声插语道:

“黄嬷嬷,她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小姐动上手了。来人,去将黄嬷嬷找到,也不必回复,直接杖毙。”

乔宜蓁其实一直在等,等有人询问她的伤,等郭氏解释送她到黄嬷嬷那里一事。然后,她可以以此为契机,将吴嬷嬷牵扯进来,再然后,以虐主为由,逼迫好颜面的郭氏,严惩吴嬷嬷。

可事情并未如她所想,郭氏一句直接杖毙,打破了她所有计划。黄嬷嬷死了,那么她在黄嬷嬷那里所受一切的人证就没了。至于物证,不必想也知道定会被郭氏派去的人消毁。

人证物证都没了,就算她有一身的伤,又能说明什么呢?郭氏只要一句偶然撞见,意外被打,这件事便可轻松揭过。若是被追问,估计郭氏连人证物证都能一一找来。

如今,想以此事来打击吴嬷嬷,打击郭氏,已无可能。

怎么办,怎么办?乔宜蓁的脑中飞速的转动着,难道就这么放弃吗?不,她不甘心。

急火攻心,乔宜蓁突然眼前一花,便要向一旁倒去。没想到就在此时,郭氏及时伸手扶住了她,并一脸疼惜的对她说道:

“宜蓁,你还好吧。哎,都怪母亲治家不严,才会出了这种事情。你放心,今后,再不会让你受这种苦了。”

看着郭氏伪装的嘴脸,听着郭氏虚伪的话语,乔宜蓁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郭氏,你会演,难道我就不会演吗?

用尽全力,稳住身形后,乔宜蓁瞬间眸中含泪的看向郭氏,一脸感激的说道:“夫人,谢谢,谢谢,夫人,是好人。”

“宜蓁,我是你的母亲。”郭氏慈爱的对乔宜蓁说道。

“母亲。”乔宜蓁试探着叫道。

“宜蓁。”郭氏点头,继续维持着自己慈母的形象。

“母亲。”乔宜蓁一头扑进郭氏怀中,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以一种让屋中人都可听清的声音说道:“母亲,母亲原来是好人,一点儿也不可怕。吴嬷嬷是坏人,她骗人,她说您经常随意打杀下人,还下毒毒死伍姨娘,让我……”

轰,乔宜蓁的一番话,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一震。乔老太太突然用力抓紧扶手,吴嬷嬷则是惊恐的瘫软在地,而刚刚还一副慈母面容的郭氏,猛然用力推开抱住自己的乔宜蓁,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乔宜蓁瑟缩的肩膀,看着面目狰狞的郭氏,一脸惊恐的颤声说道:“母,母亲……”

“我让你……”郭氏怒吼着问道,不过没等问完,乔老太太便打断她的话。

“住口。”乔老太太高声说道。她见郭氏除了面目不善,并不再开口。于是继续说道:“郭氏,乔宜蓁,吴嬷嬷留下,其她人,全部出去。”
众人听此,不敢多言,一一安静退下,不到片刻,屋内便只余乔老太太等四人。

“问吧,想问什么就问吧!”乔老太太说完后,便兀自慢慢喝起了茶水。

事到如今,郭氏也懒得再做伪装,她走至一旁的坐位上,看了眼依旧跪在地上的乔宜蓁,再看了眼吴嬷嬷,然后说道:“吴嬷嬷,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把你对乔宜蓁说的,一五一十的再给我说一遍。”

“夫人,奴婢冤枉啊,奴婢跟在您身边这些年了,何尝会如此口无遮拦?况且,夫人您一向跟着老夫人信佛,心思存善。根本不可能做那下毒害人之事啊!依奴婢看,此事……此事定是五小姐听了什么人的挑拨,才说出这番话的。”吴嬷嬷极力想将此事推至她人身上,以保全自己。

听到此话,乔老太太和郭氏都微微拧起了眉,然后同时将目光看向了跪坐在地上的乔宜蓁。

“我,我没,接触过,什么人,到府里,我只与吴嬷嬷,说过话,并没……”乔宜蓁磕磕巴巴的说道。

“五小姐,您可不能这么冤枉奴婢啊,这人在做,天在看,说慌是要受报应的。”吴嬷嬷有些急切的反驳道。

“我没有说谎,我发誓。”乔宜蓁也跟着说道:“老夫人,夫人,我真没说谎,确实是吴嬷嬷告诉我的,她还说,当年毒害伍姨娘的毒药,是夫人亲手给她的。她后来买通了伍姨娘身边一个叫柳儿的丫环下的毒。她,她还说……”乔宜蓁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下来,将目光看向了吴嬷嬷。

“说,继续说,她一个贱嘴的奴才,生死都掌在你母亲手里,有祖母和你母亲在,你怕她做甚?”老太太突然放下茶杯,对乔宜蓁厉声说道。

乔宜蓁闭了闭眼睛,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道:“吴嬷嬷还说,说,当初夫人给的毒药,是,是一一尸两命的药,不知怎地,竟然让,让我这个贱种活了下来。夫,夫人,原,原是要把我送到青楼的,没想,到,您,您这个,这个,老不死的横插一杠,坏了夫人的好事。”

啪,茶碗被老夫人重重摔在地上。

听完乔宜蓁的话,老夫人是彻底的怒了。

当年的事,何等隐密,岂会是个刚刚入府不过几天的小丫头能够知晓的?再则,以郭氏的心思,吴嬷嬷的本事,不看紧了这丫头才怪,又怎会让她四处打听?

……此事知晓之人极少,若不是吴嬷嬷说的,还会有谁?

“郭氏,此事关系乔府名声,必要从严处置,她是你的人,你,看着办!”老夫人极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奴火,但看着郭氏目光,却充斥着极度的不满与指责。

对于乔老太太的目光,郭氏并没有看到。因为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震惊。

当年为了对付五姨娘,她确实是下了毒手的,而且也确实是派吴嬷嬷,去做的这一切。可以说,乔宜蓁所说,尽数与当日之事相符。难道说,吴嬷嬷真的出卖自己?这么怎么可能?

“吴嬷嬷,你随我身边,近二十年,这结些年来,我自认待你不薄,虽是让你领二等仆妇的例,可是你扪心自问,你的一应所得,可比府里的一等仆妇差?”郭氏质问吴嬷嬷!

此时的吴嬷嬷,可以说是彻底的蒙了,乔宜蓁的话,有如重锤,一下下敲击在她的心里,乔宜蓁是如何知道的这些的?若不是她确定自己未曾说过,她都要以为自己真的将此事告诉过乔宜蓁了。

听了夫人的问话,她立刻跪行至郭氏面前,急急解释道:

“没有,没有,夫人待奴婢极好,奴婢日日不忘。夫人,你要相信奴婢啊,奴婢就是再糊涂,也不能说出那些话啊!”

“那你为什么要出……要污我名声?”郭氏因为一时心急,差点说出出卖二字,好在她还算机警,硬生生的改了口。

可郭氏止住了口,已经头脑发昏的吴嬷嬷却未能做到,只听她泣声说道:“夫人啊,天地良心啊,老奴对你一向忠心耿耿,就是死也不可能出卖您……”

“你住口。”郭氏身形一晃,被吴嬷嬷气的一阵眩晕。她恨自己的心软,更恨吴嬷嬷的蠢笨。

出卖二字,无论从她的口中说出,亦或是从吴嬷嬷口中说出,都无疑坐实了她当年谋害伍姨娘一事。这是生生的将把柄送于屋中另外两个,与她离心之人的手中啊!

如今,若想破这个局,若想不留把柄于人,若想保住自己多年来维系的名声,那么就必须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吴嬷嬷身上。

吴嬷嬷,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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