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算这预感再如何不妙，柳唯想，自己也没有退路可言了。

在宗室之中，因为未知的恐惧而缩回安全圈里、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的人，通常都活不长。

原文里的梅真珠，就是前车之鉴。

另一厢，只听元少使又问道：“你们府中，是否还有一个姓陈的供奉官？”

“有！有！”中年内官忙不迭地答道，“那陈内官，是原先的供奉不知道害什么病死了，后从宫里头调拨过来的，平时就不怎么爱说话——奴婢早就怀疑了，那小子，蔫儿坏！老是偷偷摸摸地往后花园子里跑，不知道做的什么勾当！”

不知道害什么病死了……柳唯心说就算这时候的医疗技术再如何落后，这种说辞也太可疑了吧？

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就一个郡王府里头，居然能摸出一连串的瓜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觉宫里都没有那么乱！

元少使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了。

虽然中内人只有正七品，但好歹也是内命妇，竟然既不过问尚宫局也不通知明正司，就这么私自给杖毙了！

掂着手里的刀，元不周又问了内侍们几个问题，才把视线落到麟狩帝钦定的那两个首犯身上。

被故意放在最后审问，周氏和秋氏早已经各自哆嗦成一团。

刚刚那些内侍们已经招了个七七八八，越到这个要命的时候，她们越是绞尽脑汁，就越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元少使，元少使饶过妾身……”秋氏实在受不了这种压力的折磨，死死地别开眼，呜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妾身实在是，实在是不知道别的了！”

跟舒蕊光那种精心设计好的“哭戏”不一样，秋氏是真的哭到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连柳唯看了都有一点不忍心——方才元少使扎人的时候，她都没觉得需要用扇子遮着，可这会儿，她就只能强忍着那点同情，方不至于把扇子展开。

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可惜，被苦苦哀求的元不周却根本不为所动，用刀尖挑起秋氏的下巴，也不管是不是划出了血，语气倒还是那么的温和：“秋良妾，先前呢，你是最乖觉的那个，所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想好了再说？”

因为早就听说过明正司的恶名，几乎是刚被逮捕入狱的时候，秋氏便连周氏的份一起招了供。

所以她自己倒是没被拷打过，只是一直被其他人的惨状吓得半死；再加上送行酒灌得她晕乎乎的，直到刀尖划破她的下巴，她才彻底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自己，马上就要被杀掉了。

会很痛。

会流很多很多的血。

会挣扎很久才慢慢断气。

秋氏呼吸一窒，只觉得腹中猛地一阵绞痛，抽搐两下，便有一线热腾腾的血顺着大腿流了下来。

眼尖地瞄到了那一线鲜红，柳唯端着扇子的手顿时一颤。

该不会，是她想到的那种情况吧……

真要是，那这运气也是够逆天的了……

发现秋氏见了红，元少使立刻停下手，招来一直侍立在旁侧的另一名女官：“苗司视，给她诊脉。”

听到元少使唤这女官“苗司视”，柳唯暂停对秋氏这逆天好运的感叹，好奇地瞄了那女官一眼。

这一眼，柳唯就难免有些兴奋了。

那女官额角有块胎记！和原文中描述的简直是一模一样！

妈耶，这居然是苗长青本人！

就是因为这一块“破相”了的胎记，苗长青被家中姐妹们从小嘲笑到大，甚至于不得不放弃竞争司药的职位，只能转而出仕于明正司！

见柳唯似乎对苗长青很感兴趣，元不周介绍道：“娘娘，此乃苗长青苗司视，是明正司中的女医官。”

柳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且感谢科普。

不过，即便元少使不介绍，小说原文里其实也有描述过这个制度：

和膳药司中的司药一样，司视通常会择选医官之女来担任，负责给被拷打过但一时半会还不能杀的罪人治伤续命、调配赐死用的毒酒、检查被处刑的罪人是否死透了，以及在宫中出现命案时充当仵作，总而言之，是非常厉害又很高薪的职业。

只是和司药相比，司视的名声，总归不是那么好听的。

于是在原文中，黑化了的苗长青一步步爬上明正司长使的位置，直到她遇到了原文女主，最终被收服为女主御用的酷吏。

不过，现在的苗长青，应该还没被担任司药的堂姐给逼到绝境吧？

就在柳唯回忆原文设定的这会儿工夫里，苗长青仔细诊过秋氏两手的脉象，就那么蹲在地上，直接向元不周报告道：“少使，这是胎漏之象！不尽快处置，恐怕……”

“解下来，邵司簿去禀告陛下。”

元不周亲自给秋氏松绑，望了柳唯一眼，见这位郡王妃没有插手的意思，解下自己的外衣把人裹起来抱稳，对苗长青说道：“长青先去配药，等此间事了，还要麻烦你给那舒氏验伤。”

“是！”苗长青点了点头，随即小跑着离开，

水榭中的明正司职官们都行动起来，去宣室殿向麟狩帝奏报的，去小厨房取热水的，留守水榭看管其他罪人的，一切都有条不紊的，柳唯就老老实实地跟在元少使旁边，尽量不给大家添麻烦。

元不周打横抱着已然昏厥的秋氏，一边迈着大步往建筑里走，一边向柳唯告罪：“事急从权，还望娘娘恕罪。”

“无妨，”柳唯比元不周矮了一头，腿也就要比人家短，只能紧倒腾着脚步，才能保证自己走在元不周身侧稍前方一点的地方，“到底也是一条性命，雩城殿下身后，要是能留下个遗腹子，总归也是件好事。”

这种时候，总不能让元少使放慢了脚步迁就自己吧？

“还需看陛下的旨意。”元不周倒没把话说得那么绝对，“不过，依循惯例来看，即便是内命妇及宫婢与人私通有孕，也会待其生产之后，哺乳百日，再行论罪。”

这倒是，麟狩帝连亲儿子都宰，就不是个可以用旧例来揣测的存在！

可是，旨意是一码事，明正司如何作为又是另一码事——无论麟狩帝想不想留下这个孙子，或者说孙女，明正司都得先把胎儿给保住了，才能再说别的。

而且，柳唯觉得，既然她这会儿就在现场，如果秋氏真的就这么小产了，说不定自己也会被麟狩帝给迁怒！

总而言之，无论从各个角度来，这一胎都还是保得住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