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祝瑜的声音，还有丫鬟的声音在他的梦里回想，“都说女人会使狐媚手段，男的也不差，这大少爷真的是鬼迷了心窍，居然在老夫人院子里跪一夜也要求给那个姓宋的学习经商的机会，这要是哪一天翅膀硬了，大少爷能有好果子吗？”

丫鬟的声音渐渐飘渺在空气中，有一个男人的背影又出现在他的梦里，男人回头，赫然是他宋渊澄的样子，只是下三白冷锐的眼睛里，全是克制不住的狼子野心，那样的狠绝，连他自己本人都看得触目惊心，有种诡异的窒息感，宋渊澄就是在这种窒息感中惊醒过来，看到了坐在他床边装胳膊的祝瑜。

这大晚上的，借着微弱的灯光，一只骷髅鬼正在咔嚓咔嚓地装胳膊，宋渊澄忍不住别过了脸，真的有些惊悚吓人。

祝瑜愣了愣，意外于对方的突然惊醒，同时见到宋渊澄别过脸，心里很不是滋味，是真的很不想看见他这副模样吧，不仅是鬼，还奇丑无比。

指骨抬起，划过骷髅脸颊，只道是上天对他真的不公平，活着时，就是一个药罐子，半截身子埋进土里，日日惹人嫌，这下倒好了，真的埋进土里了，也再也没有机会……好好拥抱那一人了。

“倒也没有可怕到这么不能入眼吧。”祝瑜轻声道，“比起那些身首异处，肚烂肠穿的，我还是勉强能看的，你倒也不要再嫌弃我了，都嫌弃过一辈子了。”

宋渊澄的别头，只是人在面对恐惧的下意识反应，确实没有更多的深意。

他沉默着回头，“我上辈子嫌弃你？”

祝瑜恢复能看的样子，他瞧着宋渊澄，张了张唇，想说的很多，罢了，只剩下笑，他努力笑得很温和很豁达，“没有，闹着玩的，你我琴瑟和鸣，夫夫恩爱，是当时淮闽的一段佳话。”

祝瑜不知道他的笑意，这一次压根就没到眼底，哪怕是夜里宋渊澄视线没那么清楚，也能够从对方的面部，窥见那悲哀绝望的……爱……

或许，那是祝瑜希望的生活。

宋渊澄说不出话来，他全身被异样的情绪包裹，心里在被拉扯，大概，就是心疼。

他忍不住伸手拉住祝瑜冰冷的手，没有人的体温，面前的只是一介游魂，早在百年之前，就变成了白骨，甚至还有可能是被野兽啃食而成的白骨。

祝瑜诧异地看着宋渊澄的举动，对方垂着眸，他是鬼，晚上也能看清楚对方脸上的表情。

宋渊澄的神情，是处在深深考究中，有不解和困惑，而且，居然还有一丝疼惜。

“不会是因为今晚我护着你，就心生情愫，不仅接受了与我的上辈子，还心疼我断了胳膊吧。”祝瑜道，“上辈子你我结亲，你是同鸡拜的堂，这辈子，你还愿意同一只鬼结冥婚吗？”他温和地同宋渊澄打趣，神态姿态模样，于宋渊澄脑海里，那个病弱意志却不弱的大少爷温和地注视着他时一模一样。

“宋渊澄，”他的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他，“祝瑜他无论做人还是做鬼，都是那么爱你，不计回报，不计价未来。”

他忽然就意识到，或许祝瑜本就没有未来，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

祝瑜的人生，好像注定是一个悲剧。

“我出生时，我爷爷给我批的命，说我这人生性凉薄，不带善缘，典型的利己主义者，难有好姻缘，倒不是感情道路艰难，而是我会辜负别人。”宋渊澄看着这鬼，“我从前是不信的，后来随着我慢慢长大，我真的很难有什么感情共鸣，我目睹车祸，旁人都直呼可怜掉泪，我却只觉得出门遇血腥，今日的心情都给打扰了。后来，我奶奶去世时，我没有掉一滴眼泪，还在背单词，我的家人他们都很爱我，但是他们说我看他们的眼神太冷漠，我知道这样不对，所以我戴了眼镜，去做一个温和的人，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