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治,你失去的——是这个世界最后一个愿意真心对你的人。”江淮月沉声道。
古治哪还听得进去旁边人的话,他捧着手中的日记,视若珍宝,言语间满是歉意和癫狂,“对不起……苗囡,我对不起你啊!”
“走吧,我们要去找出口了。”闻溯叹了口气,说道。
江淮月点点头,走到闻溯身边,正准备离开。
地上坐着的男人却开心地笑了起来,空气中突然弥漫着一股恶臭。
然而最恐怖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在古治音调凄惨绝望的笑声中,闻溯听到了一种肉块被撕裂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时牙花都不由得泛酸。
闻溯不由地想侧头去看,一只手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问道,“你干什么?”
那只手十分柔软,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覆盖在他的眼睑上,带着一丝冰凉,很舒服。
“别看。”江淮月清冷镇静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有东西被撕裂了?!”闻溯意识到不对劲,手臂上下意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知道。”江淮月很镇定,她靠近闻溯。
闻溯感觉江淮月身上的竹叶香气环绕在鼻尖,内心的慌乱在那一刻消散了。
“闻溯,待会儿我喊‘一、二、三’,你马上门口跑,越快越好……”
她的话还没说完,闻溯就焦急地打断了她,“古治发生了什么事,你让我逃跑是几个意思?!我可能丢下你一个人吗!”
“闻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哭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在昏暗的月光下,古治趴在地上,腹部却不同寻常地高高鼓起。
“怨气——为什么不给怨气!”他的声调和往常截然不同。
“把我的怨气还给我!还给我——”他尖叫着,像一只被禁锢在躯壳里的恐怖魔鬼,不断地嚎叫,“我好饿啊!把我的怨气还给我!”
闻溯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冷空气拼命地往里面钻,令人毛骨悚然。
古治的肚子胀大到一定程度,像一个即将临产的孕妇,只能无助地躺在地面上。
下一刻,他鼓起的肚子被一双诡异细长的手从里面破开,狭小的腹部空间里,竟然钻出了一只满头白发的鬼魂。
它努力挣扎着,想从这具躯壳里脱出来,骨头接缝处发出“咯咯”的响声。
江淮月用余光去看那只趴伏在地上、躯干瘦长的鬼,冷静地深呼吸。
那鬼抬起头来,凌乱的白发间依稀可以辨认出样貌——那是一个男人,和古治用着相同一张脸,却有着不同的表情。
真实的古治永远都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仿佛任何羞辱和嘲笑都不足以让他失色。
可眼前这只鬼,面容惊恐可怖,笑着的时候咧开满嘴獠牙,浑浊的眼球里闪着血腥的光。
它在爬出古治肚子的那一刻,那具身体就失去了意识。
闻溯自然将这一切动静都听在心里,他沉声道,“江淮月,你听清楚了,我知道你有恃无恐觉得自己死不了,我也不愿意当你的累赘。”
“我等你一个小时,如果一个小时后你还没从天台下来,我会亲自把你带回家。”
闻溯的声音冷淡而笃定,温和的语气间带着一丝心疼和安慰。
江淮月从来没有试过这样一种感觉。
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去支撑起孤单的世界,习惯了面对一切的孤独、绝望、不公平甚至是伤害时。
可忽然有那么一个人,以着果决的态度闯入她波古不变的生活。
他抱着撞了南墙也绝不回头的气势告诉江淮月,你不会再是孤身一人,你会有人疼,有人爱。
这份悸动,她会害怕。
江淮月毫不怀疑他说话的真假,所以她只能赢,不能输。
“好,我等你带我回家。”她眉眼柔和,轻声说。
身旁不远处的怪物还在叫着,它像蜘蛛一样趴在地上,破碎的肌肉紧绷着,随时准备用力。
“三,二,一……”
“跑!”
江淮月拿开覆在闻溯眼上的手,用力推了他一下,下一秒立刻转身。
在听到闻溯脚步声消失的下一刻,她手中变幻出一把细长的玉色长剑,眼神清冷,道,“鬼魊,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魊,国鬼,是一国最有名的冤死者,如春秋晚期吴国冤死的伍子胥。
这种生物天生骄矜,不愿意同一般的鬼魂为伍,寻常鬼见到了还要尊称一声鬼师爷。
江淮月活了这么久,只在偶然通往黄泉的路上见到过一次。
可如今它却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七煞阵里,这很不寻常。
“哈哈哈哈哈哈哈,”鬼魊凄惨地笑了起来,“小姑娘,今晚就是你的死期!你就留下来陪我吧!”
下一刻,它绷紧全身奋力跑向江淮月,张着獠牙想要一口吞掉江淮月。
江淮月挽着剑花,刀光剑影间灵气随剑气奔涌向鬼魊,却被它一一闪开了。
灵气碰撞间闪出剧烈耀眼的光,江淮月眼前一晃,一根尖利的手指已经落到了她眼前。
那根手指只离她的眼球相隔几毫米,指缝里还渗出暗黑色的血,那股恶臭充斥着整个鼻腔。
千钧一发之际,江淮月撩起手中的剑放在眼前。
鬼魊的利爪碰上剑锋,竟然像钢铁碰撞一般,发出巨大的争鸣声。
它全身力气都压在剑身上,腥臭的口涎顺着嘴角滑落,牵出一根发绿的血丝。
江淮月咬紧牙关,手腕发力,腰弓顺势弹起,利用巧劲将鬼魊压在地上。
“江淮月!”闻溯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江淮月压制住身下的鬼,扭头咬牙喊道,“你怎么还不下去!”
“我可能知道阵眼是什么了!”闻溯和她对视一眼,奋力奔向被丢在一旁的日记本。
那鬼在看到闻溯动作的一瞬间突然暴动,将上方的江淮月掀翻过去,四脚并用爬向闻溯。
江淮月一时脱力,滑跪至天台边缘,勉强将剑锋插入地上,稳住身形。
闻溯在碰到本子的一瞬间,鬼魊的身形已经转到他眼前了,利爪扬在空中带着仿佛要撕破空间的力道。
“闻溯!”江淮月神情俱裂,眼角急得通红,哪还有遇事淡然的态度。
她再也克制不住了,下意识扬起右手,指尖发力,一团紫色的电花瞬间窜出,游动着击穿了鬼魊的肺部。
鬼魊从喉咙里发出剧烈地哀嚎,它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被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却没有鲜血流出来,黑色的液体从洞里里源源不断的涌出。
它的身体覆上了一层灰暗的光,只是转瞬之间,便成了一滩黑色恶臭的淤泥,散落在闻溯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