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云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五天的清晨。
满室弥漫的药香,使得他脑袋昏昏沉沉,他侧颜看去,却见自己的师父正坐在床边,悉心地照看自己。
“师父?”
颠仙饮酒入喉,笑问道:“醒了?你要再不醒,我可要带你去招摇山了。”
几天没有进食,冷云凡嘴唇有些泛白,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特别的虚弱:“招摇山?那是什么地方?”
颠仙把滑落的被子往上提了提,温言道:“其实也不是好地方,就是一个菜园子,现在你醒了,不去也罢。”
冷云凡轻声一笑:“不会是给我找的风水宝地吧,如果我醒不来,就把我给葬那了?”
颠仙坐在床边,没好气地道:“说什么丧气话呢?师父我还一招半式都还没教你呢?怎么可能让你这么轻易死掉?”
冷云凡抬头望着眼前这位只会喝酒的老头,问了一个困扰他多时的问题:“师父啊,你当初为什么执意要收我做您的徒弟啊?”
颠仙不答,反问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你不是一直都很嫌弃我这个师父吗?”
冷云凡吧唧着嘴:“嫌弃归嫌弃,我也得知道原因吧。”
颠仙再次饮酒入喉,摆着一副很认真的表情说道:“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因为我们两个都有一个共同点。”
冷云凡有点懵:“共同点?有吗?我怎么没发现?”
颠仙撩起两边散乱的白发,一本正经地说道:“难道你就没发现,我们两个长得都很帅吗?”
颠仙说这话时,表情显得极为认真,可冷云凡听后却忍不住的哈哈大笑,直至笑干了喉咙,才在两声干咳之后停了下来。
颠仙不明白冷云凡为何笑得如此开怀,只是自顾地摆弄着发型:“难道我不帅吗?”
冷云凡望着颠仙那邋遢之样,已然笑得合不拢嘴:“帅,帅,师父你最帅了。”
颠仙知道冷云凡在恭维自己,当即没好气地说道:“你别看我现在这样,你师父我年轻的时候,那也是冠绝天下的一代才俊,只不过,现在的脸上多了些岁月的痕迹罢了,你要是到我这个年纪,说不定还比不上我呢。”
冷云凡停住了笑声,满脸认真地问道:“师父,你也是修行高手吗?”
看着冷云凡问的这么诚恳,颠仙实在不想骗他,便点点头道:“算是吧。”
“算是吧是多有高?是很高很高的那种吗?”
“你觉得我有多高?”颠仙笑得很神秘。
冷云凡躺在床上,想起当日与老头第一天见面的场景,虽不知他使了什么鬼把戏让自己不能动弹,但冷云凡深信,眼前这位只会喝酒的老头一定不厉害。
“我看你酒不离手,一点不像是修行高手,倒像是喝酒高手。”
颠仙没有反驳,只是笑道:“喝酒高手那也是高手,不是吗?”
“那你喝酒天下第一了?”
“喝酒我只能排第二。”
“啊,那第一那位,岂不是拿酒当饭喝?”
颠仙默不作答,只是望着手中的葫芦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阵子,冷云凡才又道:“师父,你帮我教训个人,如果你能打过他,那我就承认你是修行高手,怎么样?”
颠仙苦笑道:“好,你先说说,你要让我帮你教训谁?”
冷云凡想了想:“嗯……他和你一样老,不过我还不知道他是谁,等回到金陵,我再告诉你。”
颠仙无奈:“那好吧。”
聊了半天,冷云凡吧唧了两下干裂的嘴唇,无力道:“师父,我躺了多久了?”
“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是不是饿了?我叫人给你做点吃的。”
颠仙起身欲走,忽听房门声响,开门处,公主端了碗热粥走了进来
“不用了,我已经让人做好了。”
未见其人,只听其音,冷云凡便知是公主来了,只是今天这个声音相比往日的大大咧咧,却多了几分女性特有的一股轻柔。
乍听之下,竟让冷云凡觉得心头直发毛,以为公主又在耍什么幺蛾子,不敢搭话,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公主一步一步走来。
颠仙一拍脑门,似乎想起某些未完成的事,连个招呼都没打便出了房间。
此时屋内只剩下端着热粥的公主,以及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冷云凡。
“喂,冷……惹人烦,你能不能动啊?”
公主的语气又回到了以前。
冷云凡摇摇头,表示自己动不了。
“还是我喂你吧,我可告诉你,这可是我第一次给别人喂饭,要是烫着哪儿,你可别怨我啊。”
“张嘴!”
冷云凡乖乖张开嘴,公主两只晶莹玉指拈了一勺滚烫的热粥送到了嘴边,看着热气腾腾的热粥,冷云凡只觉心头一紧!
这哪是给我喂饭啊,分明是想烫死我啊!
冷云凡心急,表情却是一脸笑意:“这种活哪能劳公主您动手啊,我还是自己来吧。”
话语间活动了下四肢,却发现双手双脚如经脉尽断一般,完全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
不禁慌道:“我的手脚……我的手脚怎么都不能动了?”
“别担心,那天,你昏倒在地,全身经脉紊乱,半山师兄怕你走火入魔,就给你点了禁穴,不过,你别害怕,半山师兄说了,等你苏醒后,就会过来帮你解开的。”
公主说这些话时,语气异常的亲和。
冷云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再挣扎,而是用着一种极其可怜的语气,哀求道:“那你能不能帮我把粥吹一下,太烫了,我不好下口啊。”
“事真多,爱喝不喝,本公主还懒得伺候呢?”
“公主,我现在可是病人啊。”
公主无奈,一口轻气吹在热粥上,冷云凡只觉得有股淡淡的幽香沁入鼻间,心头猛然一窒。
她的动作很生涩,却又无比的认真,一勺一口送到嘴边极其地专注。
冷云凡一边吃着,一边默默地看着她,有那么一二刻,他发现,其实公主不装酷的时候。
不但很美,而且还很温柔。
公主最后一勺喂完,轻声问道:“还要吗?”
冷云凡一碗热粥下肚,已有三分饱,摇头示意不需要了。
“其他人呢?”
公主把碗放到桌上,怅然叹道:“你这几天算是睡够了,半山师兄和你的好兄弟沈钱可就累坏了,他们忙里忙外,日夜为你看护,生怕你有什么散失,在你醒之前,你的好兄弟沈钱刚刚回屋睡下,半山师兄还在下面为你煎药呢。”
公主一语一言感动的冷云凡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双明眸顿时泛起无限感激之情,但他皮薄,又说不出那些感激涕零的矫情话来。
只道了声:“替我谢谢他们。”
公主一眼斜过:“哦,光知道谢他们,那我呢?”
“你?”
“对啊,刚刚是谁喂你喝粥来着?”
“好,谢谢公主殿下!”
公主满意地笑了笑:“这才对嘛,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叫半山师兄给你把禁穴解开。”
冷云凡点了点头。
公主端着空碗出了门,不大会儿的功夫,半山挺着个大肚子行至床前,关心道:“我在下面煎药,大老远就听说你醒了,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冷云凡微笑地摇摇头:“没有,只是头有点痛。”
“那就好,我现在帮你解开禁穴,刚开始可能会有点麻,适应一会儿就好了。”
半山说着话,在冷云凡的双手双脚处各点了一下,确如半山所说,在解禁的那一刹那的确有短暂的酥麻感。
不过,那阵酥麻很快就消失了。
冷云凡在床上简单活动一下,四肢完好如初,一阵窃喜:“谢谢你,半山师兄。”
半山笑道:“大家都这么熟了,那么客气干嘛?”
冷云凡道了声“嗯”又安静地躺在床上,脑海中突然想起了阿良的事,
“半山师兄,阿良他……”
看着冷云凡眸中泛着的泪花,半山亦有心伤:“放心,我们把他们都已经给安葬好了,你就安心养伤,别想这想那了。”
冷云凡强忍着眼泪:“谢谢你,半山师兄。”
半山微笑道:“没事,这是应该做的。”
冷云凡盯着屋顶,神色渐渐凝重起来,过了好一阵子,才缓缓说道:“半山师兄,我想去看看他们,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只要你想去,随时都可以。”
冷云凡愧疚道:“可是我已经躺了五天了,再耽搁下去,会不会影响行程啊?”
“不会,你要愿意,下午我就带你过去。”
“好。”
冷云凡抬起了头,脸上浮出了一丝笑意,笑得很古板,很不自然,待笑意消散,冷云凡再次陷入心伤,而这个伤疤也将会永远刻在他的心上。
下午之时,沈钱已经醒来,几人来到山上祭拜阿良与他的兄弟。
野草丛生的深处,立着一座伶仃孤坟,碑上刻着阿良及兄弟之墓,在荒野中显得是那么的安静,平和。
天色苍凉,满天纸钱飞落。
冷云凡拿着酒坛坐在坟头与他阴阳两隔的好兄弟回忆着昔日两人在军队里的生活,还有这几年寻他的心酸,甚至还展望了将来把他带回镇抚司当锦衣卫的场景。
笑了又笑,哭了又哭。
酒坛堆积如山。
冷云凡哭醉如泥。
直至黄昏后,沈钱才过来劝道:“哥,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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