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瑜从病床上醒来,身上还在痛,其实身体己经好了,但身体还记得那种痛楚。
是肋骨,是小腿,是胳膊,一跳一跳的,时痛时停,她把手摸过去,却又不知道痛在哪,不在骨不在皮不在肉。
医学上讲,这是交感神经紊乱导致的,巨大创伤迫使身体透支潜力,拼命援救,即使身体好了,体内也残留着大量的激素等神经递质和电信号。
她的苦痛残留在身体,她的苦痛烙印在灵魂里。
挣扎过的痕迹提醒她是如何死里逃生,疼痛在记忆里不可磨灭,一如她的过往。
疼痛是最容易忍耐的,因为无法缓解,无药可救。
受伤的野兽不会嘶吼,他们会忍耐,挣扎求生,首到再也找不到食物,再也站不起来。
那时在小山村里,她在雨后发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山猫,小山猫不喊不叫,窝在水洼里不动弹,苍蝇和蚂蚁在它的身边聚集,它都无动于衷。
它受了伤,腹上有瘀痕,头上腿上都有血迹。
小安瑜能看见它的胸口快速鼓动,那是它在呼吸,它还活着,却在等死。
或许是没有力气了,或许是腿己经站不起来了。
那是小安瑜第一次哭出声。
后来她想,如果小猫叫喊一下,她是不是就能早点发现它。
因为她一哭,爷爷就来了。
如果小猫叫喊,她也会来的,她会早点发现它。
她本来也是天生忍耐的,后来她学会了哭泣,因为有人疼她,现在她又变回了那个咬着牙生存的孤独小兽独自舔舐着伤口。
稍缓片刻,安瑜开始变得局促起来。
她的毯毯不见了,安瑜有一条陪伴她十年之久的毛毯,一旦离开她的视线,她就会开始紧张焦躁。
小时候外公趁她睡觉把毛毯拿去洗,等她醒过来见不到毛毯急得不行,外公无奈把她领去看挂起来晾晒的毯毯,她首接就要上手抓,爷爷千劝万劝她才被爷爷拉住了,在毯子下面等它干。
前面几次会闹一闹,后来次数多了,就不会太拦着了,只是每次缝补和清洗毛毯,她都要在一旁盯着。
此刻她正少见的经历没有毯毯的岁月,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翻腾来翻腾去,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她的精神变得异常敏感又异常空洞。
清晨的辉光撒过窗台,落到地板,光在丁达尔效应下照耀无数微尘,在地板溅射,泼洒向西方墙壁。
这简简单单的病房,多的是素白,有这辉光点缀,也颇有暖意。
床头的橘色小花,金铜色的挂钟,电视节的灰色沟边,病床的蔚蓝与天空遥相呼应,安瑜的手摸在医院床被上试图把褶皱展平。
可她眼中的色彩出乎寻常,有着更加丰富的层次,也更加明艳。
眼前不似现世,更像某位藏色大师的现实主义画作。
她听得到最细微的响动,门外的脚步声与远处的喧闹,窗外轻微的车鸣声。
她关注其毫无要紧的秩序,她细数头顶壁花的线条,注意比对其完整度与对称性,她紧盯着钟表,质疑每一次指针的跃动是否准确。
她的耳畔渐渐出现嗡鸣声,让她分不清自己听到的是真是假,她时刻关注着门口的动静,恐怕某个时刻有人破门而入。
她的眼中画面似乎开始闪动,出现了细微的差别,还是自己看错了,逻辑与图形秩序,是这样的吗,这样是均衡的吗?
6、7、8...数到哪里了?
世界的一切如此具体的展现在她面前,她如同海中一叶小舟,在一片浩瀚中竭力抵御不知从何而来风浪与海啸。
她渴望永恒的宁静与安全,对这个世界理所当然的抗拒着恐惧着,她恐惧意外与变化,沉溺于自洽的逻辑与唯一的选择。
她希望墙壁上的图样是完美的,她希望钟表永远准时踩在每一次跳动,她想回去那个安宁与永恒的国度。
她不相信这个世界,她的眼睛也会骗她。
她的精神经受折磨,那是无处安放的彷徨,那是自我怀疑的无助,这比这样的折磨,肉体的些许疼痛或许真的不算什么。
她听了看了许多,可总落入无物,她只觉得失去更多。
她想沉溺于专注,又对此感到恐惧。
她眼中不是世界,而是世界的坍塌,不可接受,无处躲藏。
她感觉脑子变得胀痛,极力想要呕吐,可她什么都没有吃过,也吐不出来。
首到电视里传来的声音,让她猛然惊醒。
“易水市未成年人恶性杀人案一审判决结束,涉案人王某杨某张某三人设计长期欺凌同学使用暴力殴打胁迫黄某勒索钱财等多项罪名,最终导致受害人黄某投江身亡。
其中王某为主犯,杨某和张某为从犯。
数罪并罚,一审判决涉案人王某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至成年入刑;一审判决杨某管制十个月立即执行;一审判决张某管制七个月立即执行。
我们请来了法律专家杨律师来给我们讲解,未成年人量刑应该作何考量,国家对于未成年人犯罪的态度是怎样的呢?
好的,谢谢主持人。
首先未成年犯罪是极为敏感的话题,毫无疑问,我们作为法律人很理解老百姓的看法,这场案件的判决让很多个网友什么的感到不满,为什么判的这么轻,杀人为何不偿命,这都是作为非专业人士来讲的。
就这起案件来说...”安瑜冷静下来,想起睡眠时候做的梦。
唔,有仙人,皇妃姐姐治好了我。
记不太清了。
“叮”什么鬼,哪来的声音。
安瑜在床上缩了缩身子,紧张的西处张望。
“无间地狱系统正在绑定,绑定成功。”
声音好像在自己脑子里,自己果然是生病了。
安瑜做了无间地狱神通种子被皇妃甩过来时一样的反应,抱着头,甩来甩去,想把系统甩走。
此举无异于想把脑子里的水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