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是我,我回C市了。我下星期订婚,你一定……”
啪——
“要来”二字还没说出口,许朝暮手一抖,手机就从耳边滑落到了地上,这声音,在电梯里听起来分外刺耳。
“你是在怕我?”
电梯门合上,一道幽寒的声音传来,年轻冷峻的男人迈着稳健的步子站到了许朝暮的跟前,不近不远,正好将她圈在电梯的角落。
借着电梯里的灯光,许朝暮故作镇定地将地上的手机捡起,心口却“砰砰”直跳。
真是冤家路窄。
五年了,五年后她没有想到,回C市看到的第一个熟人,竟是他,沈迟。
他满脸寒霜,还是老样子,不喜欢笑,脸部轮廓深邃,冷眸敏锐,薄薄的双唇紧抿,看不到一丝弧度。
只是五年不见,这男人越发成熟冷魅,黑色的手工西服配上深蓝色的领带、干净的白衬衫,一丝不苟,衬得他英气逼人。
“原来是沈总,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啊?吃的下睡的香吗?孩子几岁了?”
小巧的瓜子脸上春风灿烂,跟他比起来,一个暖春,一个寒冬。
“你叫我什么?”
成熟、冷峭的气息顺着耳她垂边缓缓向下,许朝暮浑身一颤。
男人逼近一步,紧挨着她,将她禁锢在电梯的角落,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右手,霸道地将她按在了电梯墙上。
电梯缓缓下降,虽然里面没有别人,但随时都有可能有人进来!
对上他眼里的冷意,她又是一笑:“沈总啊,这个称呼不好吗?这两个字在C市可就意味着一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许朝暮,我真是白疼你一场。”
沈迟一只手按住她的身子,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不容她有一丝反抗的余地。
“这里可是电梯。看不出来,沈大总裁平日里似乎挺缺女人。按理说,这C市想往沈总床上爬的女人,应该是不计其数。”
许朝暮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但她并没有任何反抗,反而巧笑倩兮,用一只手勾住了沈迟的脖子,让自己和他靠得更近。
另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慢慢把玩着沈迟的领带,眼神轻描淡写。
沈迟这才抬起头冷笑一声:“敢往我床上爬的女人,你是头一个!”
“可我爬了那么多次,沈总你不还是无动于衷。你说,你该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你是想跟我在电梯里试试?”
这么多年,在这C市,唯一不怕他的女人,只有她了。
他真是把她惯坏了,以至于五年前,她一声不吭,说走就走!
“沈总要是想试试,我当然乐意,听说在电梯里格外刺激。哦,当然了,只要您不介意我跟别的男人……”
说完,小手就去解沈迟的衬衫扣子,解开一颗后,她的手就有些肆无忌惮。
这男人的身上始终有一股清淡的好闻的气息,胸膛还是一如既往地结实,麦色的肌肤,性感的腹肌,绝好的身材。
眼中的怒火一触即发,沈迟大手按住了在他身上乱点火的那只小手。
“许朝暮,没有男人你就活不了了?”他冷冷地抓住她的手腕。
此时的沈迟就像是一只暴怒的雄狮,她的手腕差点就骨折了。
许朝暮嘴角一抽,没等她有所反应,下一秒,沈迟一手按住她的双手,一手将她用力按在电梯上!
他要让她看看,他到底行不行!
“沈总,我刚回C市,你就找到了我,你不会对我恋恋不忘,喜欢上我了吧?我可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啊。”
小脸微微仰起,丝毫不惧男人眼中的厉色,动人的唇角一勾,就是万种风情。
“是,我喜欢。”
他博大精深地故意在某个字眼前停顿,带着温度的大掌用力掐着她的腰,眸光深邃。
“呸,下流!真尼玛不要脸!”
五年不见,许朝暮对沈迟还真是刮目相看。
也只有他说起这种话时,脸不红,心不跳,还一本正经,一副被调戏的模样!
“下流?还不是跟你学的。”他面不改色,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不得不承认,五年后,这个小女人,浑身散发着魅人的气息,恬淡如花香。
“沈总,我可是要结婚的人了!”
许朝暮不屑一笑,勾起唇角,曲起膝盖对准他踢了过去!
沈迟一向敏锐,他稍稍一躲,虽然没有被踢到,但许朝暮又用力推开他,从他的臂弯下溜到了电梯口,使劲拍打着开门键。
“许朝暮!”一声怒吼。
总有一天,他要把她抓来,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电梯正好下到了一楼,门打开时,许朝暮头也不回,拎着包飞快地跑了出去。
她惹了一只狼!
腹部有些不舒服,一阵阵痉挛。夏天的骄阳又是格外灼人,从电梯狭小的空间出来后,许朝暮晕头转向。
白花花的烈日照在她的身上,她捂着腹部,穿过人行道想往马路对面走去。
就在她快步走到马路中央的时候,突然,一辆红色奥迪A8飞驰而来,完全不顾人行道上的信号灯还停在绿色!
“小心!”
沈迟从身后疾步追来,眼看着红色奥迪就要撞上许朝暮了,他飞快跑上前,搂住许朝暮,两人扑倒在地,从人行道中央滚到了路边。
肇事的奥迪女车主嘴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没等路边群众围过来,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啊!”
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许朝暮眼里直冒金星,她紧紧捂住小腹处,软趴趴地晕倒在了沈迟的怀里。
“暮暮,醒醒,醒醒!”
沈迟脸色顿时就变了,他拍了拍许朝暮的脸蛋,可是许朝暮没有任何反应。
他赶紧查看她的身子,还好,除了手臂有擦伤外,并没有明显的外伤。
“老程,中央广场!”冷着声线,沈迟给司机打了一个电话。
“是,沈总。”
很快,一辆黑色迈巴赫就开了过来,沈迟将许朝暮抱上了车。
“市医院!”
“沈总……这……这不是许丫头吗?”
司机老程有些愣住,这丫头十八岁从沈家离开,沈总疯了似的找了她五年,她现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C市了。
“先去医院!”沈迟面色冷峻。
“好……”老程不敢多说话,启动车子就往医院的方向开去!
镜子里,老程看到沈迟的眼里尽是焦躁,一双大手紧紧搂住许朝暮,丝毫不敢有任何松弛!
沈迟将许朝暮搂在怀里,低头凝视着她的面庞。
五年不见,她长大了很多,除了一如既往还是喜欢刁难他外,别的都变了。
从前那还带着些婴儿肥的小脸,现在也变得清秀小巧起来。细长的柳眉,纤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粉嫩的薄唇。
他的手指划过她苍白的脸颊,没有什么温度,下一刻,他的目光却凝滞了。
炽热的眸光紧盯着她雪白的脖子,那儿,一条细小的雕刻着玫瑰花的项链正安安稳稳藏在领口。
他一用力,大手一拽,项链就断裂了。
他血液沸腾,眼里的目光越来越冷,玫瑰花的项链……谁送给她的?
他记得,他曾经送过一条吊着玉坠子的项链给她。
她扔了?
他咬着牙,狠狠攥着手上的玫瑰花项链,一开车窗,黑着脸将项链扔出了车外!
“医院到了,沈总。”
老程打了一个方向盘,将车子稳稳当当停在了医院的停车场。
“嗯。”
沈迟抱着许朝暮下了车,迈开大步就往诊室跑!
“承朗……承朗……好痛……”
头部传来隐隐钝痛,许朝暮疼得抓紧了沈迟的胳膊。
一刹那,沈迟脚步顿住,承朗?
眸子里像是淬了冰一样,浑身的血管都凝固了,冰凉的大手紧紧抓住许朝暮的身子,带着怒意的火焰在燃烧。
“疼……疼……”
沈迟真是恨到了骨子里,忘了自己的手正掐在许朝暮柔软的肌肤上。
一想到这,他真是恨不得掐死她!
五年前,搂着他的脖子口口声声喊着“四哥,我喜欢你”,五年后,又跟别的男人……
“许朝暮,你还真是不要脸。”他的声线冷入骨髓。
“沈总,医生来了。”
沈迟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老程带来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黑着一张脸踢开病房大门,沈迟抱着许朝暮将她扔到了病床上。
他动作不算重,却也弄疼了她,她捂着小腹处,眉头都皱了起来,裙子也已经被抓得满是皱痕。
“两位先出去稍等。”医生扶了扶眼镜,戴上了听诊器。
“嗯。”
沈迟冷冷应了一声,迈开步子就走出了病房。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老程瞧着沈迟脸色不太好看,但他只能这样安慰沈迟。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他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一会儿,又有几个小护士走进了病房。
没过多长时间,一个护士走了出来。老程知道沈迟心里在想什么,他就赶忙拦下了护士。
“里面的病人有危险吗?”老程也挺着急。
“低血糖暂时休克,但放心吧,没有生命危险。”护士说了两句话,又匆匆忙忙离开了。
老程这才松了一口气:“沈总,放宽心好了,许丫头不会有事的。”
“我倒巴不得她死了才好!”
沈迟冷着一张脸,毫无表情。一双拳头紧握,手背青筋暴起!
呃……老程噎住了,这是什么话。
五年前许丫头离开沈家,还不是沈总他自己找得最厉害,把整个C市都翻遍了!
可惜,许丫头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不见踪迹,哪怕是一个电话,一封书信,都没有。
自那之后,谁也不敢在沈迟面前提“许朝暮”这三个字!
“谁是病人家属,跟我进来一下。”
门开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摘掉口罩,对着门口处扫视了一番。
“我是。”沈迟走上前。
“您进来一下。”
沈迟跟着医生进了病房,病房里的几个护士很快就处理好了一切,带上门走了出去。
空荡荡的病房里只剩下了沈迟、许朝暮和医生三个人,还有满空气的药水味。
许朝暮的手上已经被扎了一针,吊着一瓶类似葡萄糖的东西。
医生拿了一支笔,在纸上飞快地记录。
“您是病人什么人?”
“丈夫。”沈迟淡淡道。
他走到许朝暮的床前,替她撩开额前沾湿的碎发,又用纸巾替她擦了擦身上的泥土。
在擦拭到手臂上的血痕时,心口一紧,沈迟眉头都皱了起来。
“请问怎么称呼?”
“我姓沈。”
“沈先生。您太太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低血糖导致的暂时性休克,只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就好,我也会开一点药水。不过,您太太现在怀孕两个月,必须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拿着纸巾的手一顿,沈迟转过头,骇人的眼神逼视着医生。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沈太太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最后一句。”
“您太太……现在怀孕两个月……”医生不镇定了,这男人的目光很可怕。
“你再给我说一遍!”
沈迟抓住了医生白大褂的领子,理智已经完全消失。
手里的笔掉在了地上,医生赶忙从一堆纸里抽出一张报告。
“沈先生,冷静,刚做的报告,您看一下,沈太太确实是怀孕两个月了……”
医生将报告塞到沈迟的手里,拾起笔就走出了病房。
沈迟的目光紧紧盯着报告上的那一行小字:怀孕八周。
心口处像是有一把刀在搅动,他整张脸都黑得吓人,眸子的寒意能生生将纸看出冰窟窿来!
“好……很好,许朝暮,你狠!”
“撕拉”几下,沈迟将手里的报告撕成了碎片,用力砸在了许朝暮的身上!
许朝暮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只手还护着肚子。脸色苍白,眉头微蹙。
沈迟的两道目光似灼热的骄阳,紧盯着许朝暮的腹部。
大概是因为只有两个月的缘故,根本看不出来她怀孕了。
沈迟慢慢蹲下了身,大掌按住她的腹部,摩挲着……
她的肚子里,有她和别的男人的种!
“疼……”许朝暮闭着眼睛呢喃,一只没有输液的手凭空抓来抓去。
他根本不顾她的挣扎。慢慢的,他靠近了她的耳边,声音不大,但充斥着冷漠和冰寒。
“许朝暮,你给我听好,别怪我心狠手辣,这个孩子,我绝不可能让他留下!”
呵出的热气拂在许朝暮的耳边,她像是听到了他的话,又像是没有听到。
“承朗……带我离开……承朗……”
沈迟的眸色越发阴鸷,积压的怒意全部汇聚到了手心,他掐住了许朝暮的脖子!
“承朗是谁?”
沈迟吼了一声,许朝暮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小脸憋得通红。
“呜,呜……”一开始,她还在挣扎,但很快,她就没有了一点力气。
沈迟当然不会掐死她,在她脸色泛白的时候,他甩开手,将她撂在了床上!
也不管这里是病房,他站在窗口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里,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谭院长,安排一场引产手术,立刻!”
十岁那一年的冬天,许朝暮被带进孤儿院,但刚进孤儿院的第三天,院长就头疼得失眠了。
每当院长偷偷摸摸和小情人做点好事的时候,窗口外总是有小鞭炮“啪”的一声响起,窗棂都震得哐啷啷直摇晃。
第一次,院长吓得提上裤子就跑。
第二次,院长提上裤子后,开始在院子里巡查。
第三次,院长拎着许朝暮的衣服将她从树上揪了下来。
“许朝暮,罚抄名字一百遍!”院长气得牙痒痒。
“疼……松手松手……”许朝暮哇哇叫。
“一百遍,听到没有?”
“听到了……”
许朝暮挫败地拿起练习本开始抄名字,第二天恭恭敬敬将练习本放到了院长的桌上。
结果,院长看到写满“王八蛋”三个字的本子后,七窍生烟,拍着桌子到处找许朝暮。
“小兔崽,你给我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满大院找了一遍没有看到许朝暮,倒是另一帮小崽子哭着跑到了他的跟前。
光着膀子的,擦着鼻涕的,抹着眼泪的。
“院长……我的裤子不见了……”
“院长……墨水瓶砸头上了……”
“院长……厕所里有鞭炮……”
“都去给我把许朝暮逮出来!”院长暴跳如雷。
以前和平安静的孤儿院,自从许朝暮来了之后,就成了乱哄哄的猪圈,院长一个头两个大。
然而许朝暮躺在草堆上晒太阳,事虽关己,仍旧高高挂起。
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尤其在这冬天,格外舒服,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但这一天的下午,简陋的孤儿院却迎来了两个贵客。
一个三十多岁的贵妇带着一个十几岁少年,站到了孤儿院的大门口。
女人雍容华贵,踩着一双黑色高跟鞋,身上则是价值不菲的白色貂毛大衣,耳朵、脖子、手腕上都是镶着钻石的首饰,太阳光一照,璀璨夺目。
十岁的许朝暮对这些没有任何兴趣,但她看到女人身边的少年时,眼睛一亮,顿时闪烁出色色的光芒。
后来的后来,许朝暮想,好色,果然是一种本能。男女,都不能幸免也。
但那也不能怪她,谁让某人那么小就顶着一副好皮囊出来祸害人。
这少年生得真好看,白净俊美,只是眉头一直皱着,不苟言笑,眸光也幽暗深沉,十几岁的脸上露出和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许朝暮偷偷躲在草堆里的时候,两道寒光射来,她一哆嗦,吓得差点从草堆上翻下去。
原来这少年看到了她!
“两位好,欢迎到我们孤儿院。”院长带笑站到他们的面前,神情略有些不自然。
孤儿院虽然在繁华的C市,但这一块却是C市最穷最乱的地方。
“我是来领养一个孩子的。”
女人淡淡开口,气若幽兰,脸上没有太多的波澜。
院长“噢”了一声,这事他是司空见惯了,院里时不时有孩子被领走,但很少会有有钱人过来。
“您跟我进来吧,我给您介绍介绍。”
“不必了,就在这儿说吧。”
“也好,也好,您想领养男孩还是女孩?”
“你这儿是不是有一个叫许朝暮的女孩?”
院长一张脸彩虹似的五彩缤纷,许朝暮?
“是,夫人,这儿确实有个孩子叫许朝暮,刚送来三天。以前跟她妈相依为命,听说还是个私生女。不过前段时间,他们家煤气爆炸,房子着了火,这孩子的妈就去世了。可是……”
院长顿了顿,他在想要不要把许朝暮的“光荣事迹”抖出来。
许朝暮竖起了耳朵,什么?有人要领养她?
女人眉头一皱,眼中略有不悦:“可是什么?”
“这孩子,也挺聪明的,就是有点调皮,我怕你们不喜欢。其实我们院里还有不少孩子的……”
“不用了,把许朝暮带出来吧!”女人语气幽淡。
院子擦了擦汗,他都不知道许朝暮跑哪去了。
“你们是在叫我吗?”
许朝暮从草堆上跳了出来,拍拍手,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少年。
少年并不看她,眼神里都是不屑:“又瘦又丑,跟只猴子似的。”
“你瞎吗?”许朝暮很生气。
“许朝暮,怎么跟客人说话呢!”院长呵斥一声,虽然他知道,用处不大。
“夫人,她就是许朝暮,已经十岁了,平时说话也没大没小的,还望您见谅。”院长又对他们道。
“换一个吧,我怕我以后会吃不下饭。”少年淡淡地对女人说道。
“阿迟,别闹,又不是给你挑媳妇。以后朝暮就住我们家了,对她和善点。”女人仍旧一脸平淡。
“我要真娶了这样的,那我才是真瞎了。”
少年语气淡漠,依旧很不屑,看都不看许朝暮一眼。
“你是不是想打架?我跟你说,毒舌是种病,得治!”
许朝暮很嚣张地站到了少年的面前,奈何个头比他矮了不止一点点。少年只是冷哼一声,无视她的存在。
“院长,带我去办手续,我今天就带她走。”女人幽幽开口。
“夫人,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院子里不少孩子,很乖的。这丫头……有点调皮,我怕……”
院长很想说,他怕退货。万一这丫头惹了事,会不会找上他。有钱人家动一动手指,孤儿院就得破产了。
惹不起,他还得躲。
“不用,我就是来带她走的,需要什么,尽管跟我开口。”女人声音不大,却很执着。
“这……我问问许朝暮。”院长还是有点不放心。
他弯下腰,和蔼地笑道:“朝暮,有人要带你走,愿意吗?”
“没好处,我干嘛跟他们走。我又不是皮球,给你们踢来踢去的。”这次换成许朝暮不屑了。
女人蹲下了身子,她摸了摸许朝暮的头发,纤细的手指宛若二月的柳条。
她一蹲下来,许朝暮就闻到了一股清冽的香气,像兰花又像栀子花。那时候,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贵族,那时候的沈母在她眼里,就像下凡的天女。
女人抬起手,手腕上的镯子轻轻碰撞,发出“叮咚”的响声,清脆悦耳。
她替许朝暮挑去头上的杂草,动作轻柔:“跟我回去,什么都有。”
“年纪不大,心倒挺贪。”一旁的少年可没有什么好脸色。
许朝暮本来已经在犹豫要不就跟这夫人走吧,因为,她那么温柔,许朝暮鼻子一抽,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不过少年这样一煞风景,她抬起头不服气地看了他一眼:“这就叫贪心了?我还有更贪心的,你要不要见识见识?”
少年抱着臂,眉头一皱,这丫头眼睛看起来怎么色眯眯的。
“阿迟,你长朝暮五岁,别对她这么凶,以后她还要喊你做哥哥的。”女人微微勾了勾唇角,像是轻轻笑了笑。
“哥哥吗?哈,哥哥你抱我一下啊。”许朝暮来劲了,很无赖地伸出双臂。
她蹭了蹭少年的手臂,搂住他的腰,抬起眼睛笑着看向他。
大眼睛水汪汪、贼溜溜的,小脸上更是写满了无辜。
“不抱!”
少年黑着一张脸。
“不抱?”许朝暮反问。
“不抱!”
“那我抱你了!”
许朝暮猴子一样一跳,跳动了少年的身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笑得花枝乱颤。
少年那张脸黑得跟什么似的,偏偏许朝暮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开!
“下去!”少年冷声呵斥道。
他长到十五岁没有见过这么不矜持的小丫头,这才十岁,以后还得了。
“你让我亲一口我就下去呗。”
小丫头死死勾住少年的脖子,小腿缠在他的腰上。
那个年纪,她哪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事实证明,在沈迟面前,她从来就没有懂过。
“我让你下去!”少年发火了。
“朝暮,下来吧,阿迟要生气了,他不喜欢跟女孩子闹的。”女人微微笑了笑。
“真小气,你让我亲一口呗,就一口。一口你买不了上当,一口你买不了吃亏……啊!混蛋!”
许朝暮搂住少年的脖子,边说边凑了过去,她想,我要亲你,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哪知少年一用力,扯开她绕在他脖子上的手,许朝暮一个不留神,跌坐在了地上,屁股瞬间开花!
少年冷哼一声,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许朝暮。
“朝暮,没事吧?来,起来,衣服都弄脏了。”
女人赶紧去拉许朝暮,又替她掸去衣服上的尘土。
院长头疼得直扶额,嘴角抽抽地不想说话。这许朝暮,去了有钱人家,还不把人家屋顶都给掀了!
“阿迟,以后对人家女孩子温柔点,朝暮才多点大,她懂什么。你把她这一摔,万一摔出个三长两短,怎么是好。”女人眉头一皱,说了少年几句。
“我看她身子骨好得很。教训教训也好,免得以后败坏沈家门风。”少年冷冷道。
“你给我等着!”许朝暮咬牙切齿。
“朝暮啊,你还没回我话呢,愿意跟我走吗?”女人柔声问许朝暮。
“愿意!”这一次许朝暮想都没想。
她发誓,她一定要亲这少年一口!来日方长,看你逃得出我许朝暮的手掌心。
于是十岁那年,毛还没长齐的许朝暮树立了一个远大的目标,亲他!
再后来,当这个目标完成后,她又换了个更远大的,睡他!
少年脸色一直都不怎么好看,这下子更像怕染上瘟疫一样,嫌弃地退后几步,离许朝暮远远的。
“你愿意就好,到我们家后,我们都不会亏待你的,我去帮你办手续,你和阿迟先上车去。”女人摸了摸许朝暮的头,目光温柔,像看着自家孩子一样。
“嗯!”许朝暮脆生生应道。
院长在一旁摇摇头,这丫头真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还有人愿意养她,而且是指明要她。
女人笑了笑,将许朝暮带到了少年的身边:“阿迟,带朝暮上车去,我等会就来。”
少年喉咙里不情愿地“嗯”了一声,看都不看许朝暮。
“朝暮啊,你以后要乖乖的,别给人家添麻烦。多读点书,别再把书撕得到处都是。见到长辈要有礼貌,不要大呼小叫的。”院长叮嘱许朝暮。
“知道了知道了,祝院长您长命百岁,桃花朵朵开。”
其实许朝暮很想说,入院考试您给过我多少分,就祝您活到多少岁。
但转念一想,院长统共就给了她十六分,很明显,院长早已不止十六岁了。
于是,许朝暮觉得,做人还是要厚道点。再说,长命百岁……反正也就是随口说说的,估摸也没几个人能活到。
“没大没小的。”院长摇摇头。
女人和院长走了之后,大院门口就只剩下许朝暮和少年两个人了。
少年头也不回,径直就往外走。
“喂,你等等我,别那么小气嘛,不就抱了你一下嘛,又没有把你怎么着了。你要是不喜欢我抱,那以后换你抱我好了。”
许朝暮屁颠屁颠跟在少年的身后,她已经跑得气喘吁吁的了,可还是追不上他。
“等等我啊,你还没告诉我你名字呢!我叫许朝暮,‘许朝暮’的‘许’,‘许朝暮’的‘朝’,‘许朝暮’的‘暮’。是不是很好听?你以后可以叫我朝暮,也可以叫我暮暮,叫我阿暮、小暮、暮儿,我都不介意的。可是不要连名带姓叫我啊,那样会显得我们俩很生疏。”
“喂,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哎呦……”
就在许朝暮屁颠屁颠往前跑的时候,少年突然站住不走了,许朝暮撞上他的后背,差点又跌个狗吃屎。
她摸了摸额头,十分委屈。
“我们有那么熟吗?”少年转头,冷眼看着她,不太想跟她扯上什么关系。
“都抱过了还不算熟啊?”许朝暮一脸委屈。
“离我远点,三步之内别让我看到你!”少年警告她。
“凶什么凶,长得好看就了不起吗?诅咒你一辈子打光棍!”许朝暮小眼神里都是鄙视。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吵?”
“没有啊,我很吵吗?我只是话少得不那么明显而已。我还有好多没说呢,你……”
“上去!”
少年很不耐烦地一只手拎着她的衣角就把她扔到了车里,自己则黑着一张脸坐到了她的身边。
他很不明白,为什么他母亲要来孤儿院收养这么一个又瘦又丑,废话还特别多的鬼丫头!
“好疼,头撞到了。好疼……”
许朝暮一边喊着头疼,一边往少年身上蹭。
虽然都是在后座,但少年将她扔到了最里边,自己则坐到了最外边。
许朝暮慢慢挪了过来,挪着挪着就靠近了少年。
这厮长得真好看,白玉雕的一样。尤其是此时阳光微微照进车窗,几缕光线正好落在他的脸上,衬得他侧脸线条俊逸,睫毛纤长,鼻梁挺拔。
“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许朝暮托腮看着他。
少年眉头一皱,凛着目光看了她一眼。
“给点反应好不好,幼小的心灵需要鲜花和掌声!”
“谁?”
少年这才吐出一个字,实际上,他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许朝暮的男朋友!”
少年嘴角一抽,以后,他真得要跟她共同生活下去?
看到他终于有点不一样的反应了,她这才咧嘴笑了,露出两排小白牙。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许朝暮托腮笑着歪头看向他,目不转睛。
“沈迟。”
“沈迟?”许朝暮念叨几遍,小手又攀上了他的脖子,“以后我叫你阿迟?”
“不准!”
“老公?”
“滚!”
“……”
沈迟不淡定地瞥了她一眼,掰开八爪鱼一样挂在他脖子上的小手。
“许朝暮,你给我安分点!”沈迟脸上带着薄怒。
说真的,他长这么大,没有见过这么难缠的丫头。
“沈迟,我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
许朝暮忽然板起了小脸,义正言辞地看向沈迟。
“别废话。”
“哦。我就问一句啊,你家为什么要收养我?你们是不是人贩子?”
“不知道。”沈迟一字一顿,惜字如金。
许朝暮一脸失望:“那你知道什么呢?”
“我知道你很吵!”
沈迟白了她一眼,倚着座椅,闭上了眼睛。
一想到以后要跟她生活在一起,沈迟脸上就痛苦不堪。
“别睡,陪我说说话嘛,你再跟我讲讲,你们家是干什么的?这车是你们家的吗?看上去很值钱的样子。对了,你们就不怕我过去后,偷了你们家东西卖了去换钱?”
许朝暮冰凉的小手挠着沈迟,沈迟一个激灵,逼不得已,只好睁开眼睛。
“把你的脏爪子拿开!”沈迟眉头一皱。
刚刚还玩泥巴的手,又来碰他衣服。
“又凶我,你是不是学习成绩不好老是被老师骂,才跟我生气的?”
沈迟真是哭笑不得,他要是跟一个十岁小娃娃计较,他就不是沈迟了。
“少爷,夫人还没回来吗?”
一个中年岁数的男人从外面走来,打开车门,坐到了驾驶位置上。
“江叔,还没有。”沈迟开口。
许朝暮眨了眨眼睛,对中年男人笑道:“叔叔,你是司机吗?”
“小娃娃真聪明,你就是夫人说的许朝暮吗?”司机笑了,转过头来摸了摸她的辫子。
“是啊是啊,我叫许朝暮。‘许朝暮’的‘许’,‘许朝暮’的‘朝’,‘许朝暮’的‘暮’,好听吗,叔叔?我妈妈给我起的名字!”
小脸上满是自豪,只是自豪过后,大眼睛里又带了无限失落。
“哈哈,好听好听,这娃娃真乖!”司机情不自禁大笑。
然而,这已经是沈迟听的第二遍许朝暮的自我介绍了。
他满脸黑线,实在听不下去了,这才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钢笔,又随手抽了一本便签。
“听好了,你叫许朝暮,‘许诺’的‘许’,‘朝朝暮暮’的‘朝暮’。”
沈迟随手写下了“许诺”和“朝朝暮暮”这两个词,又在两个词底下写上了“许朝暮”三个字,字迹沉稳又不失力道。
“不懂。”许朝暮摇摇头。
沈迟颇为无奈,别的说起来头头是道,这会儿说正经的,又不懂了!
“哈哈,少爷,你别为难朝暮了,她才多点大。”司机笑道。
“不懂就算了,笨得可以。”
他想把便签收起来,但许朝暮抢先一步给夺了过去。
“不懂就得学啊,你又不是生下来就懂的。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说不定还没我懂得多呢!”许朝暮一脸不服气。
她把便签纸收好,小心翼翼装进了衣服口袋里。
直到后来,便签纸都泛了黄,钢笔字迹也已模糊不清,她才明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而没有爱情的两个人,纵使朝朝暮暮,都不过是咫尺天涯。
“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是没你懂得多。”沈迟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但至少我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男女授受不亲?”许朝暮第一次听到这么高深的句子,求助似的看向司机。
“叔叔,什么意思?”许朝暮很好学。
“哈哈,就是小男生小女生不要搂搂抱抱。”司机看着一本正经的许朝暮,再一次觉得这娃娃真可爱。
“哦,那跟我没关系了。”许朝暮一脸轻松。
“怎么没关系了?”司机好奇问她。
“我们又不是小男生小女生了。”许朝暮煞有介事。
说完,她偏过头,小爪子再一次挠上了沈迟的脖子:“你说是吧?”
“滚!”沈迟暴怒,拍开她的爪子!
少年清俊的脸上多了怒意,阳光从窗口照进来,这怒意格外明显。
许朝暮偏偏跟瞎了似的,就是看不到。
“又凶我,还能不能好好玩了!”许朝暮嘟着嘴,怨念地看着他。
“哈哈哈。”司机早就笑得前俯后仰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明目张胆地调戏他们家少爷。
C市上流圈子里,谁不知道沈家少爷沈迟出了名的清高冷傲,不喜欢笑,平时多说一句话都难。
谁也不敢惹他,更别说这样明目张胆的调戏。
喜欢沈迟的小女生不计其数,但都只是远远看着,许朝暮是第一个敢碰他的小丫头!
许朝暮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初来乍到、小胆儿够肥。
“叔叔,您知不知道他们家为什么要领养我?”许朝暮偷偷指了指沈迟。
“这……我不太清楚,可能是钱太多了。”司机逗她道。
“我又不是宠物。”许朝暮不高兴了。
“开玩笑开玩笑,小丫头还挺有自尊心。来沈家吧,反正你肯定是不会吃亏的。”司机笑道。
“可是有些人好像不怎么欢迎我。”许朝暮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瞄了沈迟一眼。
“你别管那么多了,你只管吃好喝好睡好,认真读书就行。”
许朝暮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她原先以为,沈家只是普通的有钱人家,毕竟在C市,有钱人比蚂蚁还多。但她却不知,她入的,是C市第一豪门。
太阳斜斜地从正中坠落到了西边,越近夕阳,气温越低。
风卷起车外几片枯黄的树叶,敲打着车窗,发出“呜咽”的低啸声。
沈迟早就不理睬许朝暮了,他闭着眼睛倚在座椅上。
许朝暮说了一会儿话后累了,空调暖气吹在她的身上,她蜷在车里慢慢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冷,许朝暮睡着睡着就一步一步挪到了沈迟的身边来。
她的小爪子就快要伸向沈迟白净的脖子时,沈迟一睁眼,拎着她的衣领,将她扔到了最里边去。
“疼疼疼,放手放手,我不是故意的……好哥哥,小人才动手,我们好好说……疼……”
沈迟哪肯放手,他今天非得教训她一下。
“我警告过你什么?”
“记不得了。”
沈迟手上一用力,许朝暮疼得“哇哇”叫:“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不让我抱……”
“还有呢?”
“不让我亲。”
沈迟满脸黑线:“许朝暮,你给我听好了,三步之内,别让我看到你!”
许朝暮小头点的捣蒜一样:“听好了,听好了。”
沈迟这才松开手,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许朝暮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后来,她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志向,一定要扑倒这个嚣张的男人,再用小皮鞭蜡烛调教他,调教得他跪地求饶。
看他再嚣张,嚣张!
只不过很久之后,为什么,在床上求饶的那个人,变成了她呢……
就在这时,大概是手续都办齐了,女人走到了车上来。
“夫人,都办好了吗?”司机问道。
“嗯,都办齐了,我们回家吧!”女人坐在副驾驶上,回头看了一眼许朝暮。
许朝暮和沈迟两人,一人坐一边,中间隔了段距离,井水不犯河水。
“朝暮,我是阿迟的母亲,我叫周染,你以后可以叫我周姨。”
“周姨,你看上去好年轻,我差点想叫你姐姐呢!”许朝暮很乖地笑道。
沈迟咬牙切齿,这丫头什么意思,平白无故占他便宜。
他看向她的时候,她正笑得不怀好意,脸上带着挑衅的表情:我就占你便宜了,怎么着了,你打我啊!
周染倒是被许朝暮哄得笑了:“小丫头真会说话,周姨不年轻了,老了。”
司机老江启动车子,将车开出了孤儿院。
车子一路飞驰,许朝暮眼睛都瞪大了。
她长这么大都没有出过那一块贫穷、落后的地方,离那儿越远,她就觉得,仿佛到了天堂一样。
七拐八拐之后,车子上了一座桥,没有多远,到了一处仙境一样的地方。
那儿风景优美,空气清新,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假山喷泉园林长廊,只有想不到的,没有看不到的。
“什么什么天下?”许朝暮看着外面金光闪闪的大牌子。
“锦绣天下!”沈迟淡淡道。
“噢!”许朝暮只顾睁大了眼睛看着。
后来她才知道,锦绣天下,C市最高档的私人联排别墅群,住在这儿的,非富即贵,而她,甚至比不上沈迟家收藏的一只杯子、一幅字画。
车子停下后,有佣人立即来开车门,阵势庄严。
四周听不到一点杂音,沈迟和沈母倒是很自然,走到了车下。
但许朝暮就不同了,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她吓得战战兢兢,怯生生地看着站在一旁的佣人不敢下车。
越是小心越是粗心,就在她一只脚跨出车子的时候,另一只脚不偏不倚勾住了车门,整个人往前扑去!
佣人像是摆明了想看好戏,根本没有去扶的打算。
倒是沈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路都走不好,你是靠吃什么长到十岁的?”他一脸鄙视。
许朝暮趁机在沈迟身上蹭了蹭,刚刚要不是他,她倒下去,估计得破相。
她这一蹭,倒显得她和沈迟关系不一般,佣人连忙低下头道:“对不起,少爷,是我失职,我刚刚没来得及。”
“嗯。”沈迟没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倒没有立即推开许朝暮。
许朝暮趁机揩油,在沈迟的腰上搂了一把。
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像甘冽的清茶香,醇远悠长。
“抱够了就给我滚。”沈迟压低声音,警告许朝暮。
她这才恋恋不舍放开他:“哥哥,你刚刚算不算英雄救美?我好感动……”
说完,许朝暮挤出了两滴鳄鱼的眼泪。
沈迟冷笑一声:“英雄救美算不上,顶多就是英雄救狗熊。”
“朝暮,跟我过来,我带你在家里走走,再去你房间看看。”周染向许朝暮伸手。
“来了,周姨!”许朝暮瞪了沈迟一眼,往沈母走去。
周染牵着许朝暮的手,两人并排走在沈家的别墅里。
起初许朝暮还以为这儿是很多人家的,结果发现并不是,这么大的地方,都是沈家的。
每到一处,她都很惊奇,这里,有太多她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什么高尔夫球场,她起初还以为是耗子洞;什么游泳池,她起初还以为是沼气池;什么八宝金丝楠木锦盒,她起初以为是装八宝粥的。
“周姨,你们家真漂亮,以后,我是一直会住在这里吗?”
“当然,你会一直住在这里,喜欢吗?”
“喜欢。”
就在许朝暮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道清冷深沉的声音:“她是谁?”
许朝暮先转过头去,一眼就看到一个和周姨差不多年纪的男人。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在许朝暮转过头来时,他的眼中才闪过几分诧异。
“许朝暮,许梦夕的女儿。你不会不欢迎吧?”周染也转过头,嘴角是难以察觉的笑。
“周染,你胆子真不小,看来,我是低估你了。”男人冷笑一声,脸上布满阴霾。
许朝暮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这个男人是谁?
“朝暮,你先出去,我等会再带你看房间。”周染弯下腰对许朝暮道。
许朝暮点点头,跟着佣人走出了花园。
“刚刚那个男的是谁啊?”许朝暮拉了拉佣人的袖子,偷偷问道。
“那是老爷啊,你以后小心点,老爷脾气不好。”佣人警告她。
“我知道了。”许朝暮吐吐舌,原来那是沈迟父亲,难怪,父子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周染!你为什么把梦夕的女儿带到沈家来?”等到四周没人后,沈策先冷声发问。
“你不喜欢吗?哦,对,你当然不喜欢,听说这许朝暮可是个私生女。不过沈策先,人我已经带回来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周染看着沈策先,冷笑一声,毫无惧色。
“周染,你打得好算盘。不过,我也告诉你,我已经让律师拟了离婚书,你就等着签字,给我滚出沈家!”
沈策先不留任何情面,抛下一句话,摔门而去!
周染看着这个男人无情的背影,她咬紧双唇,他不让她好过,她也不会让他得意!
许朝暮在沈家别墅里逛着逛着就迷路了,她眼前只有一排一排的房子,还有一棵又一棵高大的花木。
“人呢,怎么一个人也没有……”许朝暮这才害怕了,走来走去,怎么都看不到一个人影。
许朝暮终于露出了她的路痴本质。
“沈迟哥哥,周姨……”眼看天越来越黑,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
就在她睁大双眼看着天空的时候,“噗通”一声,她掉到了身后的游泳池里!
“啊!救命!救命啊!”
她大声呼喊,手脚并用,用力拍打着水面。
她还不想死,她的人生目标还没有完成呢!她要是死了,岂不是便宜了沈迟!
就在她哭天抢地时,一个黑色的身影飞快地跳下了游泳池,水花四溅,黑影游动几下就抓住了游泳池中央的许朝暮。
正在下沉的许朝暮看到了救命稻草,她不管不顾地就抱住了黑影的腰,小手拽的死死的。
沈迟满脸黑线,他想掰开许朝暮的手,但奈何比胶水还黏,粘在了他的身上。
他站在游泳池里也不动了,池水才到他的胸口。
“救命!我不要死……我还年轻……我前途灿烂,我前程似锦,我前程万里,我……”
“再不把你爪子拿开,我就把你丢出去喂狗!”
沈迟大怒,这丫头,将头埋在他的脖子处,恨不得将整个身子贴到他的身上。
虽然是冬天,衣服穿得多,可沈迟哪里被女孩子这样抱过!
“不要不要,我不拿开,我不想死!沈迟哥哥要杀人了……”
许朝暮哭得梨花带雨,两只手搂的更紧,这一次,她干脆往沈迟身上一跳,双腿也勾住了他。
“你跟谁学的?给我滚下来!”沈迟真是拿她一点办法没有。
“你不杀我我就下来……”许朝暮头都不敢抬,依然埋在他的脖子间。
“废话少说,给我滚下来!”
“哦。”许朝暮这才尝试着将一只腿往下放,可她是个胆小鬼,刚放了一半又勾住了沈迟。
“不行不行,我会淹死的,反正都是死,不如你杀了我。我听院长说,牡丹花下死,做鬼……”
噗通!
只听一声巨响,沈迟二话不说,粗暴地将许朝暮从身上扔进了游泳池里!
对付这种丫头,就得用暴力!
“救命……救命……沈、沈迟哥哥……救命……”
许朝暮呛了几口水,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挣扎,拼命想要抓住沈迟的衣服。
水花四溅,溅到了沈迟的脸上。
奈何沈迟无动于衷,就在许朝暮慢慢沉了下去,她觉得自己快要死在沈迟手上的时候,突然,她的脚碰到了软软的池底。
池底像是用细沙铺成的,她赶紧用一只脚站好,又将另一只脚放在了上面。
等到她整个人都站稳后,她才发现,水才到她的下巴。
再然后,她在沈迟的眼里看到了一股深深的鄙视。
“一个废游泳池就把你吓成这样,真没用!”沈迟淡淡道,说完掉头就走。
“等等我,你怎么找到我的?你是不是在偷偷跟踪我?你是不是很关心我?啧啧,真看不出来,原来你这么在乎我……”
“许朝暮,我妈说,养狗的佣人正好不在,让我来找你,你最好速度点跟我回去。”
沈迟头也不回,从池子里出来后,往一扇门走去。
“嘴上不承认,身体倒挺诚实的嘛!”
许朝暮得意洋洋地爬出了水池,打了几个喷嚏,落水狗一样跟在沈迟后面。
她掉在水里这样狼狈,为什么前面那个人跟没事人似的,一如既往地优雅高贵,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老天爷真不公平……阿嚏!
“许朝暮,你这些都是跟谁学的?以后给我老实点!”
沈迟终于站住脚步,狠狠瞪了她一眼。
连这种话都知道,他不得不怀疑,她这十年是怎么长大的。
“我这么老实巴交,说的从来都是事实。”许朝暮嘟哝。
当然,后来的后来,某人终于身体力行地给许朝暮演示了一遍什么叫“嘴上不承认,身体倒挺诚实的”,直到某个小女人扶着老腰,累得下不来床。
“今天晚上晚饭你就别吃了!”沈迟冷冷道,这许朝暮简直就是强词夺理、胡说八道。
“小气鬼……”许朝暮很不服气。
倒是沈迟说到做到,当天晚上就把许朝暮和他的那只藏獒关到一个房间里,什么都不给她吃。
“阿迟,怎么生气了,你不给朝暮吃饭,她会饿的,她这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周染看到他们俩好像闹别扭了。
她吃晚饭的时候,好几次都想把许朝暮给叫进来,奈何沈迟就是不松口。
“虚情假意。”沈迟没有开口,一旁的沈策先倒是冷笑了一声。
“妈,我看她野得很。不给她点教训,以后保不准会把沈家给掀了。”
沈迟继续低头吃饭,周染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倒是苦了许朝暮,这不给吃饭就算了,还把她跟一只大狗关在一起算什么啊!她又不是小狗!
这只大狗看上去比她厉害多了,还好有铁链子拴着,但许朝暮还是吓得直哆嗦。
“你你你别过来,我肉不好吃的,要吃就吃沈迟……”
藏獒根本就不理会她,趴在一边舔着自己的食物。
许朝暮看着看着就哭了,敢情她连只狗都不如。
狗还有东西吃呢,她却没有。
“沈迟大混蛋……你凭什么不给我吃东西……我要把你大卸八块喂狗……”她抹了抹眼泪。
孤儿院里虽然脏乱差,好歹有吃的不是。
她哭着哭着就累了,看着窗外的天空也慢慢漆黑一片。
风吹得窗子发出微小的响声,许朝暮蜷缩成一团,把头埋在怀里就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又梦到了不久前的那场大火。
那场大火来势凶猛,烧得整片天空都红了。
她哭着喊着要冲进去,因为她知道,她妈妈还在火海里。
她被邻居家莫叔叔死死抱在了怀里不能动弹,她十岁的眼睛就这样看着这场大火把房子全部烧得干干净净,甚至,把四周的树木也烧得一干二净。
她闻到了焦味,闻到了浓烟呛人的味道,甚至都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那时候的她多么期盼有一场大雨,可以从天而降!
可是没有,漫天火光,燃成了血色的曼陀罗。
她眼睛被熏疼了,可她眨都没眨一下。
好几次莫叔叔都试图捂住她的眼睛,她却硬是用十岁孩子的力气扒开了叔叔的手。
她亲眼看着那场大火,烧掉了她最后一丝亲情……
父不详,母惨死。她生来就是个灾星。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进去……救命……救命……”
邻居家的叔叔开始用力拖着她离开原地,她年纪这么小,邻居家叔叔怕她心里会留下阴影。
“我不走……我不要走……我不要走……”
梦里,她咬了一口叔叔的手。
忽然,大火被风吹得掉了个头,变成了一只猛虎,从身后向她追来!
“救命……救命!”
许朝暮的头上都是汗珠,她的小手在空气中乱抓着。
沈迟走过来抓住了她的小手,他感受到了她小手的冰凉。
许朝暮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她的大眼睛上还挂着泪珠。可看到沈迟后,她抹了一把眼泪,叹了口气:“唉,又做噩梦了,梦里吃的被狗抢走了。”
吃的被狗抢走了会喊救命?沈迟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跟我去吃饭!”沈迟霸道地拉起她。
“吃饭?我又不饿,吃什么饭!”许朝暮倒倔起来了。
他让她吃饭她就吃饭,他不给她吃饭她就不能吃饭,她又不是他养的小狗!
“真不饿?”他眯着眼睛看向她。
“不饿!中午吃撑了,饱着呢!”许朝暮撇过头去。
“那好,你明天也不用吃了,你就在这陪大白睡觉好了。”沈迟看了一眼藏獒,甩开她的手就准备离开。
“哎哎哎,好哥哥,我想起来了,我有吃夜宵的习惯,这要是一天不吃,我会睡不着觉的!真的!翻来覆去,很痛苦。”许朝暮拉住他的胳膊,楚楚可怜。
“我现在倒不想带你出去了,我得考虑考虑。”
“沈迟哥哥你英俊潇洒、前程似锦、长命百岁、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我不吃这一套。”
“那……许朝暮是小混蛋,许朝暮是小骗子,许朝暮是小流氓……”
“嗯,这还差不多。”
沈迟这才拽过她的手,一把将她从黑暗的小屋子里带了出来。
许朝暮的小手被他握在手心里,心里一阵温暖。
他把她带到了客厅里,夜深人静,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和一桌子好吃的。
许朝暮两眼放光,也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的,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带鱼。
沈迟坐在沙发上随手拿了一本书,静静翻阅着。
美食、美景、美色,许朝暮觉得人生还是很美好的。
尤其是她吃着饭的时候,时不时偷偷瞄沈迟两眼,顿时吃嘛嘛香。
这厮长得真好看,从侧面看过去,线条刚毅,鼻梁高挺,薄薄的唇角微微上扬,双眼正聚精会神看着书上的字。
她呆呆看着他的时候,两道寒光射来:“看够没有?”
“谁谁谁看你了,沙发上有只苍蝇!”许朝暮赶紧低头,闷声扒饭。
“这季节有苍蝇?”沈迟迈开修长的双腿,走到她的跟前。
“我说有就有。”许朝暮嘟哝。
“许朝暮,你要是再敢说谎,我捏死你。”
这个年纪就说谎,将来还得了。
“不吃了,鱼里全是刺!”许朝暮一拍筷子,瞪大眼睛,跟沈迟叫板。
“不吃了就滚回去睡觉!”沈迟没见过这么难调教的丫头。
“去你房里?”许朝暮还在瞪着他,吼什么吼。
“滚!”沈迟拿起书离开客厅,十分愤怒。
沈迟走了,许朝暮想,这算不算她赢了,果然,对付沈迟这种人,脸皮要厚!
于是,她又拿起筷子扒了几口饭。凭心而论,饭菜还是挺不错的。她还没吃饱呢!
墙上的钟,时针指向了十一。
等到她伸个懒腰,走出客厅准备回房间睡觉时,却听到了不大不小的争吵声。
她贴着墙角路过,她发誓,她可没有听墙角的习惯,她只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周染,你把许朝暮带进沈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是白天那个男人的声音!
“沈策先,你也就是跟我逞逞强,我就不信,你看到她,你心里好受?”
这是周姨!
他们为什么会提到她?
“周染,折磨我,你心里是不是很开心?”沈策先开口。
“当然,有生之年,我就想看着你沈策先不得好死!”周染咬牙。
许朝暮被周染的话吓着了,她根本没有办法想象,这话是从周姨口中说出来的。
在许朝暮心里,周染美丽雍容、落落大方,就像下凡的仙女一样,一颦一笑间都透着幽兰似的芬芳。
“周染,你比不上她一分一毫。”沈策先冷冷道。
外面很冷,许朝暮抱着臂离开了,她不想听下去了,她怕这个世界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美好。
到了下半夜的时候,许朝暮开始发起了高烧。
她胡乱地抓着床单,口中一直喊着“妈”。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直到早上的时候,沈迟才发现许朝暮烧得很厉害。
“不要离开我……妈……不要离开……”许朝暮烧糊涂了,嘴里说的话谁也听不清。
沈迟本来想叫许朝暮一起下楼吃早饭的,结果发现许朝暮的房门还关着,怎么敲都没动静。
“许朝暮,开门。”
没有人回应。
“许朝暮!”
还是没有人回应。
他这才有些慌,打开门跑了进去。
许朝暮身上的被子早就掉到了地上,她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嘴里说着胡话。
沈迟几步跑了过去,抓住了她的手臂,却发现,她整个人滚烫滚烫,烧得厉害!
“许朝暮!你醒醒!”他这才想起来她昨天掉进水里了。
“妈……妈……不要走……不要留下朝暮一个人……”
“你说什么?”沈迟低下头。
可是什么也听不清,许朝暮闭着眼睛,眼角挂着泪珠,表情很痛苦。
“真是麻烦!”沈迟无奈地皱了皱眉头。
他走到房间里打了一个电话,很快,沈家的家庭医生就过来了。
医生给许朝暮量了量体温:“发烧了,39℃,我给她吊一瓶水。”
一旁的沈迟淡淡开口:“吊水对身体不好。”
“吊水好得快些,不过不吊水也行,我先开点药给她,看看这烧能不能退。”
“嗯。”
医生从药箱里拿出几盒药来:“少爷,有情况一定要给我打电话,不然这烧糊涂了可就麻烦了。”
“我看她是太清醒了,烧糊涂倒好了。”沈迟一脸不屑。
医生走后,沈迟也没有下楼吃早饭。
从昨天到今天,他看明白了一件事,他母亲并不喜欢许朝暮,他的父亲,更不喜欢。于是,连带着下人也开始看主人脸色行事。
他的手刚碰到许朝暮头发的时候,这丫头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肯放松。
“许朝暮,老实点!”沈迟警告她。
许朝暮总算是醒过来了,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掀开被子抱住了沈迟。
她可没烧糊涂,她清醒着呢!
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八爪鱼一样黏着沈迟,沈迟用力去推她,奈何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着他。
“沈迟哥哥,我就知道你最心疼我了。”
“你要是死了,我们家得负刑事责任!”
“那你是想我死还是不想我死?”
“不想。”
“那不就得了,你还是心疼我!”
沈迟满脸黑线,什么狗屁不通的逻辑。
“我数到三,你给躺下去!一……”
“二……”
“三!”
许朝暮一点动静没有,她破涕为笑:“我就不躺,你能把我怎么着?”
沈迟恨不得把她从窗户扔出去,他沈迟说东,还没有人敢往西的!
许朝暮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看,这厮怎么生气了还这么好看,好看地她忍不住……想亲他!
就在她想要对他伸出毒爪的时候,沈迟一推,“啪”的一声,许朝暮栽了一个跟头,跌倒在了地上!
“沈迟,你玩阴的!”许朝暮愤愤不平。
沈迟就知道,对付这种丫头,就得用暴力!
“我就玩阴的,你能把我怎么着?”沈迟居高临下看着趴在地上的许朝暮。
“沈迟,你不要脸!你还是不是男人!”许朝暮的内心有一万只羊驼在咆哮。
“我不是男人,你是?”沈迟挑了挑眉。
“你你你……我不跟你计较,来日方长,有本事你别跑!”
“你有本事别给我哭鼻子!”沈迟冷厉道。
许朝暮被他吓了一跳,擦干眼睛里的泪水:“沙子太大,迷了眼睛了!”
“要哭今天就给我哭个够!以后我要是再看到你哭,你就给我滚出沈家!”
沈迟抽了一大包面纸扔到许朝暮的面前,许朝暮吓得泪水都吞回去了。
“把药吃了,躺回床上去!”
沈迟又将药扔到了她身上,许朝暮大气不敢出,乖乖爬上床,盖好被子,躺回去了。
怎么没人告诉她,沈迟发起火来这么可怕。
不过……哼,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等她病好了,再看谁厉害。
许朝暮躺回床上后,沈迟就走了。
看到他走后,许朝暮拿起药片,这么苦的药,傻子才吃,她又不是傻子。
她把药给藏了起来,藏完后得意洋洋继续躺下。
只是她一想起做的那个噩梦,心里就一阵难受。她真得好想好想她的妈妈……
鼻子一酸,她小声抽泣。
再然后,哭声慢慢变大,一发不可收拾。
楼下客厅里,沈策先吃完早饭后就去了集团,沈迟下来的时候,只有他母亲一个人坐在餐桌旁,淡然自若地切着面包。
“阿迟,坐。”周染给他递了一杯牛奶。
“爸走了?”沈迟坐在周染对面。
“早走了。”周染不以为然,“听说朝暮发烧了?”
“嗯,医生来看过了,没有太大问题,能跑能跳的。”
“哦,那就好。”周染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波澜。
“妈,容我问句不该问的,您把许朝暮带回来,恐怕不是因为喜欢吧?”
“我就是嫌你爸的钱多,收养一个孩子,无聊而已。”周染面无表情。
“是吗?C市孤儿院那么多,比许朝暮懂事的,比许朝暮听话的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您偏偏挑中许朝暮?我记得,您好像不是很喜欢顽劣的孩子。”
周染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嘴角浮出一抹浅淡的冷笑。整个人都像是一朵幽谷的青兰,宠辱不惊。
“你不需要懂。”周染淡淡开口。
“我只是不希望您把任何的不公平强加在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身上!”
“公平?我对任何人都可以公平,可谁对我公平了?”
周染的眼睛里浮现幽怨和哀伤,她低下头,慢慢地在面包上涂上一层草莓酱。
沈迟不再开口,默默吃着早餐。
“阿迟,你大姐说过几天要回国一趟,你们姐弟俩好久没见了。”周染依然是清淡的口气。
“嗯,我知道。”
沈迟吃完早餐后叫来了佣人,挑了块芝士蛋糕和一杯牛奶让他们给许朝暮送过去。
许朝暮在房间里把枕头都哭湿了,她一点都不喜欢哭,可泪水真是个讨厌的东西,她一想到妈妈,它就不停地往下掉。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敲响了,她赶紧擦干眼泪。
佣人将早餐放到许朝暮的桌子上:“许小姐,您的早餐。”
“是沈迟哥哥给我送的?”许朝暮笑了笑。
“不是,是夫人送的。”佣人面无表情回道。
“哦!”许朝暮眼里的神采顿时就没有了,她又缩回被子里去。
佣人关上门就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明明是很好吃的早餐,她长这么大都没有吃过,可是她居然一点胃口没有。她想,肯定是发烧了,不想吃东西。
她呆在被子里,浑身滚烫,没有办法,只好把被子又给掀掉。
反反复复几次后,折腾累了,她慢慢儿,就睡着了。
当沈迟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许朝暮横七竖八地睡着,脸颊上还挂着泪痕,桌子上的早点也没有动。
他皱着眉头走过去,把被子从地上拾起来扔到她的身上。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替别人盖被子,他上辈子欠她的。
结果他动作太粗暴,许朝暮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嫌弃道:“沈迟哥,你不会照顾女孩子吗?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你弄醒。”
沈迟嘴角一抽:“为什么不吃早餐?”
“不想吃就是不想吃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许朝暮嘟哝道。
他说一句,她顶三句!
“药呢?”
“吃了。”许朝暮撒谎。
“是吗?”
沈迟弯下腰,推开许朝暮的枕头,枕头下面,安安静静躺着两颗白色药片。
他捏起一片,静静看着许朝暮。
许朝暮被他看得瘆的慌,赶紧躲到一边去。
“许朝暮,连圆谎的本事都没有,你还敢撒谎?”沈迟冷笑。
“沈迟哥哥,我错了,我知错了!”许朝暮一抹眼睛,实际上啥也没抹到。
“错哪了?”
“不该藏枕头底下,我应该从窗户扔下去的……”许朝暮继续低头“抹眼泪”。
“我看你是死不悔改,自己过来吞下去!”沈迟喝道。
“不吞,你喂!”许朝暮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
她就不信她斗不过他,看看是他道高一尺,还是她魔高一丈。
沈迟冷笑一声,异常蛮横地将她拉了过来,一只手按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霸道地捏起她的下巴就将药片塞进了她的嘴里。
那药片苦得许朝暮一张脸跟挂彩了似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变幻无数。
就在她想要吐出来的时候,沈迟冷声道:“咽下去!”
没有水,她哪咽得下去。沈迟这个杀千刀的!
“下次还敢不敢说谎呢?”沈迟冷眼注视着她的小脸。
许朝暮含着药片,小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还有一片,要喂吗?”沈迟捏着她的下颚。
许朝暮苦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偏偏药片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她又一阵摇头,打死她都不要了!
沈迟这才放开她,坐在一旁冷静看着她。
许朝暮拿起桌上的白开水灌了几口,药片终于吞了下去,嘴里的苦味儿还是没有散。
这个男人太凶残,许朝暮只能感叹自己道行不够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