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房内一张老旧橡木雕花大床,四周垂落着藏青棉布床幔,床幔上满是褶皱,却挡住了外面一半的光线。暗结蛛网的黑漆横梁,支撑着年代已久的芦苇帘子屋顶,断开的几条垂落的芦苇也是灰尘扑簌,这里正是四年前噩梦开始的地方。
允风华躺在这张床上醒来已经有一会了,即使再难相信,她也要承认,前世的噩梦竟然再一次给她重来了一回。
她纤细柔弱的十指慢慢陷进床褥里,嘴里呢喃着“允念娇”的名字!
枉她前世那么信任这个妹妹,她却勾结谢芦笙将她虏到谢家,以至于名声尽毁,被退亲事后,只能下嫁此奸邪小人。
可谢芦笙得到她人之后,却拿她的嫁妆去挥霍,没有多久就连栖身之地也无,而他却找来一个男人,无耻的让她为他生钱……
“风华,都说你相貌绝代风华,却没想到死于风华绝代年纪!亏你空有一身才华,却可悲的过完短暂一生!”
一颗清泪滑落,为前世亲人的薄凉自己的苦命,而最后一次感伤,这样的梦魇她不想再次经历,她要想办法从噩梦中逃离出去。
这时,带着一丝轻浮略有些尖细的嗓音响起,声音不大,却震的允风华灵魂都是一抖,谢芦笙,她恨到骨子里的男人。
“允姑娘,醒了吗?”男人试探的问着,却将床前的青色床幔撩开,探进来一张俊俏,却是人面兽心的脸。
这张脸,只比记忆中年轻了一些,依旧是白净的面皮,咧开薄唇时,还保留着一口雪白的牙齿,而前世,他的门牙因为被追讨赌债的人打落了。
这会谢芦笙看见允风华醒来,一双充满淫邪的眼睛都迸射出光来!
此时允风华恨不得撕了这张脸,就是他这副容貌,骗得她委曲求全,毁了一生。
她撇了谢芦笙一眼挪开视线,因为记恨已经刻进骨髓的脸又有何可看的,只是他讨厌的声音却还是在她耳边嗡鸣。
“美人,你不知道,从嘉善堂一见,我就对你倾心不已,今日你就成全了哥哥吧!”说着他已经按捺不住,作势贴上她的脖颈。
允风华向旁一躲,用手轻轻一推,闭着的眼睛再次睁开,哪里还能看到恨意,转而是柔情似水的波光水雾,带着让人怜惜的娇柔,对着谢芦笙道。
“谢公子,我知道风华的名声已毁,一夜未归的事实也已无法挽回!虽然你掠我来不对,可是……可是刚刚风华一见谢公子,却心生喜欢……”
说完,她故作娇羞的看向它处,实在是因为她怕再多看他一会,眼中的恨意就再掩饰不住。
谢芦笙听她这样说,笑的越发得意,搓着手,有些迫不及待的要扑上去!
“风华,美人,那还等什么?满足哥哥,哥哥有的都给你!”
哼!有的都给她?他除了这个皮相,还有什么?
允风华忍住心中的嫌恶,再一次将他栖近的身子推开,努了努嘴!
“不要,怎么都是我们的第一次,我要沐浴更衣,申时过半你再来,我等你!”说着抛了一个眉眼给她,却没有控制好,变成白了他一眼。
可是允风华长得绝美,整个燕北郡都难找出相貌出其右的女子,只是白他的这一眼,也让谢芦笙苏到了骨子里。
谢芦笙见美人如此心甘情愿,随即想到自己后半生将会过上富足美满的日子,当即心中好不得意。
他把允风华掠来,果然赌对了!允府在奉天,有不下十家药铺,随便给他一家,这辈子都够他花销了。
当即忍下心中的饥渴,再次搓手,“好好,我让小伊来伺候你,再让王妈做几道菜,我这就去打些酒,你等我!”
允风华见他出了门,脸上恢复之前的冷若冰霜,整理好衣服提鞋下地,这时小伊已经进来,是个十岁刚出头的女孩子。
允风华知道她,是谢府前管家的女儿,如果不是她父亲生病,允念娇和她还不会遇到谢芦笙。
管家一死,谢府日子更加落寞,下人全部遣散,只剩下原来的管家媳妇王妈和小伊。
小伊进来,看到身穿白色锦面绣同色玉兰花对襟背子华服,气质清冷出尘的允风华呆了呆,嘴里自言自语了一句,“好美!”
允风华对她印象还好,知道她也是个可怜孩子,再过两年也被谢芦笙卖了给他还债,所以看到她时,摆了摆手,“过来,带我到院子里转转可好?今天的阳光好像不错!”
小伊有些不知所措,一双小手拧着她暗红色的花袄,怯懦的问她:“不是说,姑娘要沐浴吗?”
允风华浅浅一笑,露出如玉皓齿,只是这会她气色欠佳,唇色欠缺,反而添了一份惹人怜惜的感觉!
“沐浴不过是个幌子,有些事我不太想白日做而已!”
小伊半懂不懂的“哦”了一声,想着不用烧水,反而高兴的扶着允风华出了房门。
还是那间厢房,还是四年前那所院落,只是这时候有王妈在,一切还井然有序。
奉天的九月已经进入萧瑟时节,除了院墙边还有几株月季挺着花苞,后院的菜园子还有没起的白菜,已经看不到什么绿色植物。
不过允风华还是在墙根处看到一排生命力旺盛的莨菪,这种野生草本只要有泥巴的背风地就会生长,开的小花也如喇叭一样好看,所以人们都会忽略它们的碍眼,让它任其生长。
小伊见她要采,问了一句,“允小姐,这种野花有的是,不是稀罕玩意,你要是喜欢花,我给你剪几株月季吧!”
允风华没有拒绝,点头同意,却还是蹲下来采了两株莨菪。
莨菪,又名天仙子,全株带毒,误食量多可至人于死地,少量外敷可镇痛,取汁和酒可做麻醉剂作用!其籽磨粉,点燃,可做迷香。
她早在刚刚认清自己重生之后,就想好了计划,她在这个院子生活过,怎么会不知道院中有这种植物。
小伊找了一个瓷瓶,将几枝月季去了刺带进屋里,正准备插好放下,却看见风华在捣鼓着什么东西!
“允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啊?”小伊一脸单纯的看向她,眼睛里全是好奇的光芒。
“我在榨天仙子汁液,你知道我家是医学世家,我看谢公子眼下淤青,想来他休息不好,看到它就想着取一些汁来给他服用!”
小伊见是给自家主子弄的,少了兴趣,允风华怎么看不出小孩子的心思,淡淡的笑了一下,对小伊道:“我这里差不多好了,你帮我找一个酒壶吧!”为了防止她多问,又将她的注意力引开道:“我见西厢房窗前有凤仙花,是你母亲养的吧!你采来几朵,我教你染蔻丹可好?”
小伊开始还不明白,什么是蔻丹,允风华拽过她的手,审视了一下小伊还算好看的十指,“就是把指甲变成红红的那种!”
女孩子天生爱美,染蔻丹成功将她注意力吸引,不但找好酒壶给允风华备用,还将染蔻丹需要的明矾与苍叶和做活用的针线一并都带了过来。
王妈进来给她添水时,就看到小伊坐在一旁捣鼓指甲,忍不住在一旁多看了两眼!有些欲言又止,却没有说什么离开了!
随后允风华又将月季花捣碎,染到自己帕子上,雪白的丝帕瞬间成了焉粉色,也沾上了浓郁的花香。
屋内的杂乱东西才收拾完毕,谢芦笙提前回来了,一切如允风华预想的一样,男人猴急迫切的心思,怎么可能等到她约定的时间。
此时满身花香的允风华见他进来,主动走向谢芦笙,随后半倚着身子,将沾了月季花香丝帕随手轻轻搭在他的右肩之上,像是久等相公回府的小娘子,而她的另一只手已经接下他手中的酒坛。
谢芦笙被美人轻轻依偎,忍不住全身汗毛都颤栗了,刚想将美人揽在怀里温存一下,允风华转了个身,巧笑嫣然的已经窜到门口。
“我去温一下酒,凉酒伤肝!”
谢芦笙已经被她勾得三魂出窍,七窍离魂,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娉婷身姿一步步进了灶房,小伊这时端着四道小菜放到了桌上。
谢芦笙急的满地打转,又有些望眼欲穿,好不容易让美人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他又不敢破坏她心目中的形象,只能焦急的等着允风华温好酒回来!
此时灶房内,王妈正将两碗稀米粥,两个黑面馒头放在灶台,等着小伊回来,娘俩准备开饭,见允风华进来,连忙起身,接过酒瓶温在灶上。
原本逼仄矮小的灶房因为允风华进来,更加狭小,而两者之间是那样的隔隔不入。
“允小姐还是回东厢房吧,酒温好后就让小伊过送去,这里不适合你!”
允风华看了一眼满面风霜的中年女子,三十几岁的年纪,因为日子清苦已生华发,清瘦的脸上更是与年纪不符合的衰老,而她也在小伊被谢芦笙卖掉之后,不久后病死,风华也是那个时候,从只会看医书的千金小姐彻底变成无人照料之人。
看了一眼王妈,允风华淡淡的道:“王妈,不只这灶房不适合我,其实整个谢府也不适合我!”
王妈睁大眼睛,张了张嘴,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只是回了一句,“哦!”
允风华没有猜测她想法的意思,继续道:“王妈即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小伊考虑一下,谢府一日不如一日,想来要不了多久,谢府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你比我应该更清楚吧!”
随后她继续道:“想来谢府柴房关着的男孩已经奄奄一息了吧!我来的目的是要带走他!”
她从手上褪下一只玉镯,放到王妈面前,“就是我的诚意,王妈要是有心,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该说的,允风华都点给她了,随即从灶上拿出已经温热的加料白酒出了灶房,而她走之前,将袖口里的一包粉沫仍进还有余火的柴堆里。
王妈彻底震惊了,允小姐竟然知道二公子的存在?那个与大公子同母异父,被他视为丢了谢家脸面的孩子,此时怕是真的奄奄一息了吧!而允小姐竟然要救那孩子?
她心乱如麻,却深知钱财的重要性,虽然她不想白拿允小姐的玉镯,可是看到走进灶房,个子矮小,典型营养不良的女儿,她心中拿定了主意,偷偷将玉镯藏进怀中。
允风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再次走进东厢房,谢芦笙已经急不可待,一把将允风华扯到自己怀里,就想吻上那张让他神魂颠倒的嫣红!
允风华怎么可能再让他占到自己便宜,就势假装没站稳,跌进他怀中,随即攀上他的脖颈躲开他的吻。
“谢公子,险些酒洒了!”她略带埋怨的语气,冷下来的小脸,让谢芦笙暗恼自己猴急了。
干笑一声掩饰自己的鲁莽,却按住允风华舍不得让她起身。
对于前世和她过了四年的男人,只坐在他的腿上一小会功夫,这种程度允风华还是能忍耐的,毕竟和他的接触,已经半点激不起她的羞涩之意,对他除了恨,其余感官全部麻木了。
“美人,春宵一度直千金,既然你也心中有我,我们就早早歇息了吧!”谢芦笙手上开始不老实,盯着面前娇美的女子,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天一夜是怎么忍过来的。
“看你,如今我离开允府都一整日了,就算回去,父亲也会觉得丢不起这人,我人已经在这了,你还急什么?我们先把交杯酒喝了,就当我们成了夫妻可好?”
谢芦笙哪会说不,接过允风华递过来的酒盅,想都没想就喝了下去,末了还猥琐的说了一句“好甜!”
“甜,是吗?”允风华故意媚眼如丝的看他,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换上一副哀伤的表情。
“可是我的洞房夜,连个红烛都没有一只,想我怎么也是允府的大小姐!”说着竟要垂泪!
谢芦笙暗恼自己粗心了,连忙哄她,“好了,不哭,是我糊涂了,我罚酒还不行吗?”
允风华嘟着嘴,把一壶加了天仙子的酒都怼到他面前,嗔道:“哼!这样的大事,你也能忘记,那么想承认错误,就都喝了吧!”
说完她故意不看他,转过身背对着谢芦笙,却竖起耳朵听到他吞咽酒的声音。
都说女人化作绕指柔,指着男人向左不敢向右。
今天这事,允风华自己都没想过会这么顺,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就是劝进去一杯也行,一杯的麻醉量也足够她逃出谢府的机会!可是这一壶让谢芦笙喝了大半,就算是醒,也要在床上躺个个把月了。
如果王妈是个聪明女人,为了小伊,也会考虑今后的日子,断不会拿她的镯子去给谢芦笙抓药。
而谢芦笙没有及时得到救治,就算是慢慢恢复了,以后的心脏怕是再难承受赌博带来的刺激。
现在她还不能直接要谢芦笙死,只能在在心中默数着数字,才到十,揽着她腰肢的手慢慢垂下,随后连哼都没有一声,整个人向椅子后面地上倒去。
允风华冷漠的看着已经渐失意识的谢芦笙,却没有半点开心。淡然转身,将刚刚谢芦笙碰过的腰身处嫌恶的佛了佛,走过他时,在他的手掌上踏过,没有半点心虚。
灶房一片安静,王妈和小伊应该晕睡过去。没能第一时间送主子就医,又放走了自己,以谢芦笙六亲不认的脾气,一定会训斥王妈,王妈心生芥蒂后,只会让谢芦笙日子更惨。
允风华慢慢走到后院的柴房,轻轻推开房门,清冷的空气伴着腐败湿寒的霉味扑面打来,柴房中间地面上有只脏碗,里面空空如也,而后面的柱子上绑着一个像是睡着了的男孩子。
这个叫做虎子的男孩子,在前世允风华嫁进谢府的第三天,就从柴房中抬出去了,那时她才知道,谢府竟然私自关着一个男孩,而且是谢芦笙亲手将自己弟弟活活折磨致死的。
在田虎儿被抬走的那一刻,她只看到他一眼,虽然双眼紧闭面容脱相,可不难看出他生前应该长的不错。
此时允风华看到墙角一口大缸,她舀了一瓢水,放在田虎儿的嘴前,男孩虽然晕睡,却出自求生的本能大口大口喝着瓢里的水,因为太急,身前打湿了一大片。
允风华静静的等着,直到男孩恢复了意识看向她,听他混合着沙哑的嗓音问她:“你是谁?”
允风华并没有急着解救他,而是试探的问,“先不管我是谁,你可恨绑你的人?”
少年听到她这样问,被捆绑的身子瞬间绷紧,双拳紧握,蹦出上面的青筋,就在允风华了然时,少年狠狠的吐出一个字,“恨!”
“他是个无情无意的人,母亲找到他时,明明还有救,他却一分药钱不肯出,只知道出去风流,母亲一口药都没有喝到,熬不过五日就死了,他却只给了一张草席。葬好母亲后我回来与他理论,他却暗算我,将我捆绑在这里,指着我鼻子骂我是砸种,竟然想活活饿死我!”
允风华顺着他的话,看了一眼地上破掉脏碗,他有些脸红道:“那是小伊省下自己的口粮给我的,不然我早死了!”
允风华只知道谢府有他这么一个人,却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缺少人性的背后故事,随后她有了主意。
“我可以救你,但你三年之内必需听我的安排,以我为主,三年后,我会给你一笔钱,你愿意去哪里,我们再无瓜葛!可好?”
少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郑重点头,“成交!”
“那么看在我们有共同仇人的份上,就互相信任彼此吧!”
允风华决定为自己赌上一把,因为前一世父亲对她的亲情已经让她寒了心,可她想活下去,想报仇,没有自己的人是不行的。所以她要挺而走险信田虎儿一回,至于怎么让田虎儿信她,她自有办法。
她将田虎儿放下来后,并没有急着带他走,而是怡然自得的又回到东厢房,先让田虎儿好吃好喝一顿。
田虎儿看见地上的男人,忍不住一脸诧异,他愣愣的盯着允风华,竟连桌上的菜都不够吸引他了,他努力的咽了一口口水,问她:“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允风华指着自己的头,对他道:“武力值我没有,却还有脑子,你先吃些东西吧,然后把衣服换了,你想报仇也先给我忍着,起码不能是今天!”
害人得病是一回事,害死人可是要偿命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允风华当然不会因为恨谢芦笙,就把自己搭进去。田虎儿也不行,因为她还有重要用处。
回府的路上,允风华一直在想如何要又注重脸面,性子迂腐又薄凉的父亲忽略她的污点,心甘情愿的再养着她,因为允府有她必需回去理由。
一路上她都在沉思,田虎儿也没有打扰她的意思,走到街口,突然有道黑影对着她的方向蹿了过来,田虎儿手疾眼快将她向一旁用力一扯,单薄的身子护在她身前,随后又有一批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统一绛红色制服的差爷擦着他们的身前狂奔而去。
这些人一看就是在追捕要犯,只是他们的制服又不是县衙的捕快样式,看来文华县出大事了。
允风华并没有在乎这些官差,而是对田虎儿上下打量了一翻,“没看出来,你还有武艺!才吃一顿饱饭,体力就恢复了?”
田虎儿蹭了蹭鼻子,有些不太情愿的回道,“和我爹学过几年武,当日要不是我大意,也不会被那个没良心的给暗算了!”
允风华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对他的纠结只是一笑置之,有时候,恨意不需要时时刻刻挂在脸。不过她发觉自己赚了,随手救一个打下手的小弟,竟然是个练家子。
她刚想打趣几句田虎儿,却看到街口的告示栏,新张贴了的求医告示。
“郡守公子因肾虚不固,心肾不交,夜梦不稳,孱卧病榻!重金寻求良药、良方,医术超群可治愈者,必有重酬!”
允风华看完这张告示,绝美愁闷的脸蛋瞬间展颜,终于有和父亲交换的筹码了!
这张告示虽然写的隐晦,可是前世就知道内幕的风华记得,郡守的儿子是得了“滑精”之症,燕北郡根本没有大夫能治他的病,还是后来京城来的一名御医调配了药方,因为她家大哥与那御医是同僚又有交情,后来讨来方子给允家做为家传底资。
她那时虽然出嫁,却有一个坏心办好事,到她面前炫耀显摆的妹妹,将方子透露给了她,此时,她就要用别人的偏方,要挟父亲容她回府的理由!
她几步上前将告示揭下,把守的士兵刚想呵斥她,就听允风华道:“令公子的病,我父亲能治,明日他即会到府上寻医把脉!”
允风华再次站在允家前厅之时,与前世的场景一模一样,父亲愤怒之后的冷漠,二伯母的幸灾乐祸,允念娇的冷嘲热讽!
只是她变了,没有了遇事慌乱后的哭哭啼啼,而是一脸淡然,没有任何认错的意识,傲然挺身而立。
她身边站着的男人也变了,不再是人面兽心的谢芦笙,而是他的弟弟田虎儿。
“你还有脸回来,一个有了婚约的黄花大姑娘夜不归府,还,还……允府的名声全让你给毁了!”允父允岐山震怒的拍着茶桌,将上面的茶碗震的叮叮作响。
允风华淡淡抬起眼皮,冷眼扫了一遍堂屋内脸色各异的几人,随后问允岐山。
“父亲,女儿才归府,你半句关心的话语都没有,劈头盖脸的就责问我。如果我真出事了,那这一夜你可有担心女儿是否遭遇不测,又可差人寻过我,而我明明让人传回话,说我在白马寺是有要事处理,怎么就是丢了允家的脸?这又是何说法?”
允岐山气得手指发抖,明明家人亲眼看到她与男人私奔,这会有脸回来,还敢理直气壮的顶嘴,手点指着她的鼻子想继续骂,被坐在一旁二房寡居的沈尤兰先插了话。
“风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偏激呢,以前见你生得乖巧,怎么一夜未归还质疑起自己的父亲了,允家明明没收到半点消息,全府家丁满城内找你导致一夜没睡,直到清晨觉得没有希望了,这才回府商议,要不要报官!怎么就成了不关心你了?”
“娘,你解释那么多干什么,我看大姐根本没有什么事,说不定是和哪个野男人跑了,这会回府要嫁妆来了!”允念娇的话说的非常难听,却成功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疑到田虎身上。
可是田虎儿一看就是个还没长开的孩子,个子小小的,比十六岁的风华还矮半个头,要说野男人是他实难让人相信,对于这点允念娇也很诧异的,不知哪里出了错。
允风华本想先容忍几日这个妹妹,现在却是忍无可忍的怼了回去,“二妹此话说的是自己的心声吧!如果你有这种心思,二伯母怕是要伤心了!风华却断然不会做此等有辱家风的事!”
允念娇对这个长得比自己好,学医天赋比自己高,处处抢她风头却只大她一岁的姐姐非常不愤,见她敢污蔑自己,立刻反唇相讥。
“我有没有这样的想法,一夜未归的人却是大姐你,带一个男人回府的丢了允府脸面的人也是你。大姐要如何解释?”
允风华见她得意洋洋的嘴脸,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一时口舌之快,对于现在条件不利的她没有任何好处,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忍下一时之争,从袖口掏出那张撕下来的告示。
“父亲,风华自知一夜未归给允府带来污点,可风华却是因为一心为父着想,才耽搁了回府的时间,望父亲给风华解释真相,替允府争光的机会!”
她的话让正堂上的三人都是一疑,面色各异,允念娇毕竟年纪小,沉不住气,直指她嚷道:“你别给自己放浪找借口,我们在白马寺山上分开,多人指证你和一个男子一同离开,现在又说什么一切为了三叔父,真是好笑!”
允风华咬牙切齿,手指攥拳忍无可忍,仇恨的双眼直射允念娇,阴声问她:“妹妹既然知道我从白马寺就已消失,为何允府的家丁只在城中装装样子找我?你说有人看见我和一个男人相携离开,难道你就没有怀疑是有人迷晕我带走,是要毁我名声?呵!多亏老天开眼,即使你们没有真心担心于我,我也没任何不幸之事发生。而你所说的那个男子,实际上是住在白马寺的一位医者高人,我正事为了父亲才寻他讨了一道奇方!”
允岐山此时听女儿振振有词,没有半点心虚之嫌,瞪了一眼允念娇,充满威仪的斥责了她一句,“好了,你姐姐安然无恙回来,你还胡说八道什么!”
沈尤兰见允岐山斥责女儿,当即发挥泼妇的本事,哭天抢地的喊道:“岱远啊,你怎么就死的那么早啊,撇下我们孤儿寡母,整日看人脸色过活,这日子没法过了!”
允风华冷漠着一张脸看她唱戏,果然父亲脸色不好的放软了声音,“嚷什么,还嫌府里的热闹少,我又何曾亏待过你们母女!”
随即对允风华刚刚有的几分热忱,立即冷了下来。
“逆女,你要说的是真话,还则罢了,如果是假话,回头我就打发你出门,而你名声已毁,也别指望再嫁到冯府中去!”
允风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一颗几欲垂落的眼泪被她生生逼了回去,她心中嘲讽自己,就不该对父亲抱有希望,难道死了一回,还奢望他的亲情吗?
再次睁开眼,神色已经恢复淡定,她平静的像是没有听到那番告诫一般,将告示送到允岐山面前。
“父亲,允家世代学医,到了父亲这一代,是大伯父开建了嘉善堂,二伯父将嘉善堂扩大到奉天的各地方县!我们允家这几年能屹立不倒又因大堂兄当了御医,对家族多有照拂。而父亲的成果不过借二位兄长的蒙阴,守住产业!”
允风华的一番话,让允岐山脸色非常不好看,冷着脸问她:“你今天回来是故意奚落你父亲的吗?”
“呵!”二房的俩母女在窃笑,让允岐山脸色更加不快。
“父亲,女儿的话还没说完!”随即她蔑视了一下二伯母两人,继续道:“父亲,奉天不比小地方,百年老字号的药堂不止我们一家,而每一家都有各自的靠山,父亲想有所成绩,超越两位伯父,就要寻找更大的靠山!这位郡守,就是女儿给父亲找的靠山!”
“噗!”允念娇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而且她毫无掩饰夸张的指着她道:“大姐,你想免于责罚,就想出这么个烂借口啊!这告示都贴出来半个月了,三叔父要是能治,还会等着你来揭榜!我看允家的基业是要毁在你手上了!”
“是啊!风华,你太冒进了!”沈尤兰也在指责她,语气虽然委婉了一些,娘俩却是一唱一合想将她推向深渊。
“父亲,难道女儿还能害您不成,女儿在白马寺遇到了医道高人,是确有其事!而且女儿要单独和你聊聊冯公子的病,富贵险中求,有了冯郡守这么大的靠山,奉天的医药行,还不都是我们允府的!”
允岐山锊着他的山羊胡子思索了一会,对女儿的话引的心中瘙痒难奈,允念娇忙给她母亲递眼色,允岐山已经起身向书房走去。
“我就暂且听听你的见解,如果此事不成,看我如何教训你!”
允风华这才吁了口气,对着管家秋石吩咐,“把田虎儿带去紫藤苑吧!”随即对他点点头跟向父亲身后。
允岐山进了书房,见尾随其后的女儿将门也关上了,有些急色的问她。
“现在没有外人,还不说说你知道的方子!”
允风华要靠这个方子翻身,也不保留,将知道的原原本本道来,“父亲,平常大夫讲封公子的病,通常都说是肾虚不固,才得了那种病,可是那位大人却说“有用心过度,心不摄肾,以致失精者;有因思色,予不遂,精色失位,源液而出者,皆为精关不固。可还有一种,是君相火旺者,却因肝起。”
允岐山仔细听着,觉得所说皆对,“哦!快说来听听!”
“父亲,按以往治疗此症,加之郡守府并不缺银两,如果是您会给他开那几类药?”
允岐山沉吟一下,道:“自然会用一些功效显著,又能匹配冯公子身份的药物,比如鹿角,虎鞭,人参,龙骨一类的……”
允风华忙点头,继续道:“所以,他吃了那么多名贵的药,为何不见好,反而加重?女儿当时也是这样回的,所以那位大人推算他是肝火邪旺。阳事易举,心中烦热,少寐多梦,久而久之自然头晕目眩,肾虚无力。他需要先清心泄肝,再补肾固精。”
允风华为了让她父亲信服,故意说成她与那位神秘人对话的样子,所以允岐山听她讲过之后,越想越觉得有理,频频点头。
虽然觉得和女儿谈论此事有些尴尬,可是医者眼中无男女,他此时太想成名,于是问允风华。
“风华,那位大人可说方子?”
允风华自然不会隐瞒,在桌上铺好宣纸,将药方写下。
“黄连、山栀、灯心草、知母、黄柏、丹皮……”下一行是克数!
“父亲,您医理知识渊博,看看此方可是泄肝良方?”允风华这样说,一来是想抬一抬父亲,让他高兴。
二来,她怕自己记错,误人害己。
允岐山也有意看看,女儿是不是撒谎,其中几味药配的相当大胆,可是他在腹中反复揣摩,又发觉配的妙不可言。
这绝对不是女儿能想出来的方子,所以对于允风华昨夜未归的话就信了八分。
“风华啊!没想到你这孩子处处替父亲着想,咱们允家到了你们这一代,你堂哥的天赋自不必说,剩下的姊弟当中属你最好,这样,明天你随父亲一同前去郡守府,替父亲把把关。”
允风华没想到药方都送出去了,他父亲还让自己跟着,她心中是一百个不乐意的,因为她知道,郡守的公子极其好色。
她心中哀叹,这样没有胆识没有能力的父亲,有今天的名气,全因为他命好,生在了允家。可是父亲让她去,她不能不去,只能答应。
“是,父亲,既然已经证明女儿的清白,外面的舆论我管不了,可府里的私议父亲可否压下,今天二妹的话语真的太伤人了。”
她故意装出楚楚可怜的柔弱样子,允岐山终于心软一回,只是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此时父亲虽然知晓你未归的原因,怕是冯家不会相信你的话,毕竟你未归他们已知道了。所以父亲才要带你去郡守府,向所有人证明你只是在白塔寺留宿,并不是世人谣传的那般不堪!你可明白父亲的用心?”
允风华点头,心中却鄙夷父亲为自己的无能找理由,还不是怕她有遗漏没有说,让她去应付万一。
不管如何,今生她被扣留在谢府一夜,还是成功躲过了一劫,并没有像前世那般强行下嫁谢芦笙,至于以后要怎么报复他,相信有的是机会。
田虎儿虽然才十四岁,可是大夏朝的规则,男女七岁不同席,他虽然安排在紫藤苑,这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二人并没有交流。
一夜无话。
第二日早膳过后,允风华匆匆给田虎一张罗列着长长药名的纸,让他找管家秋石取药,自己改扮成药童,跟着允岐山出了府。
允念娇知道后气的直跺脚,跑回紫菀苑,对着沈尤兰开始撒娇。
“娘,你不是说,我也是三叔的亲生女儿吗?为什么攀高枝的事情全都是她允风华的事,我就只能在药堂转转。那冯家什么时候来退亲啊!娘,我喜欢钰衡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