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
安城最大的高级会所,今夜聚集了全城最多的豪门世家公子,听闻叶家大小姐叶以宁回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此拍卖自己,此事闹得轰轰烈烈,轰动了整个安城。
无数人闻讯而来,只愿为佳人一掷千金。
当然,其中也不乏有之前追求过叶以宁被拒绝,为此专程来落井下石的。
正如此刻,叶以宁作为被拍卖品戴着面具从幕后出来的那一瞬,台下的人立马大笑着掏出钞票就往她身上扔,红色的大钞洋洋洒洒的砸在叶以宁身上,被砸得身子一缩,还没来得及叫疼,底下立刻是一片哄堂大笑。
“哈哈哈,谁能想到这是当年那个肆意张扬,一画千金,谁都看不上眼的叶家大小姐?叶大小姐,你不过出个国三年,怎么回来就混成了这幅模样,竟然下贱到连自己都卖!你当年的恋人顾家太子爷怎么也不帮衬帮衬你啊。”
“她可怎么还有脸提顾家太子爷啊?当年安城地震,顾家太子爷为了救她,不顾危险冲进地震危区,几乎去了半条命才将她从废墟中救出来,自己却生生被砸晕过去,醒来后双目就失了明,这样的情意,可我们堂堂叶大小姐是怎么对他的,当时就甩了全城女人都梦寐以求的顾太子爷,就因为嫌他是个瞎子,当着他的面傍上了另一个男人!”
“那叶大小姐现在肠子可算是悔青了吧,别提当年顾太子爷宠她可算是宠得人神共愤,现在顾氏集团发展蒸蒸日上,近两年更是一举冲到全球市值前三的公司,若是她还和顾太子爷在一起,怎么着也不会轮到这个地步啊,哈哈。”
底下的嘲笑讽骂不绝于耳,叶以宁尽数听在耳中,她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能够站在这儿,已经耗费了她大半生的力气。
遑论还要听那些人谈论她与那个人的过往?
但她不能退缩。
她必须要在今天把自己拍卖出去。
由于戴着面具,众人并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好半会,叶以宁才微微颤抖着弯下腰,将散落在地的钞票一一捡起来。
“我叶以宁今夜是来拍卖的,这点钱可是买不到和我一夜时间。”她强忍着疼痛笑得妩媚,“你们墨迹这么久,还不如早点定下来,要我说,既然花了钱,能多一刻就绝不少一刻,怎么,有要为我花钱的么?”
这个女人终究还是有资本的,一举一动就足以勾人魂魄,短短一番话,底下立刻沸腾了。
“花!我出十万买你一夜!连顾太子爷都没得到的女人,老子要是得到了,能吹多久的牛b啊。”
“真是骚到家了,老子就受不得激,我出二十万,今夜倾家荡产也要得到,绝对弄得你明天都下不来床!”
“我出三十万!”
“三十五万!”
“四十万!”
“一百万!”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骤停,一个清冷而又气场非凡的男音陡然插入,众人惊愕于这人的大手笔,纷纷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去。
而叶以宁又怎么可能听不出这个声音,维持了一夜的笑容终于再也保存不住,生生僵在了脸上。
全身的毛细血管仿佛瞬间被利刃生生割裂开,无数的鲜血朝她喷涌而来,太刻骨了,乃至于她耳里只能听到汩汩的鲜血声和一步比一步沉的脚步声。
她万万没想到,他怎么会来?
他怎么可能会来?
可这就是事实!
她的顾西洲,犹如多年前那个清冷傲然的少年,不顾一切的劈开了三年时光的阻隔,穿过人来人去的光阴里,只为她而来。
只是,他的眼里再也没有了属于她的倒影,一双深眸盈满了恨意,而唇角挂着的冷笑也早已让她恍惚到不识。
明明曾经是亲昵到连接吻都想到地久天长的恋人,可现如今,他与她就站在不远处,他薄唇轻吐,一字一句,字字都如重锤砸在她心头。
“我顾西洲出一百万,买你叶以宁一夜!”
十分钟后。
洗手台。
某个隔间的水龙头开到最大,水流声哗哗作响,顾西洲阴沉着脸将叶以宁摁在洗手池,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修长的手用力擦拭着她脸上的妩媚妆容。
谁也不知道他此刻究竟有多愤怒。
原本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还不愿相信,没曾想此刻亲眼所见。
她是不是疯了!
竟然敢打扮成这个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如果不是看到她眉心那颗痣,他还真不敢确认,这真的是当年那个骄傲到谁都不放在眼里,甚至连他顾西洲都敢甩的叶以宁!
她何时犯贱到这种程度?竟要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去赚钱!
她缺钱缺疯了么?
“咳咳咳……”
叶以宁一张脸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泪流满面,但她整个人都被摁在水池里,竟也让人看不清她在落泪。
“够了!顾西洲!”不知道过了多久,叶以宁才呛着嗓子从水池中挣扎出来,猛的推开怒到眼眶发红的顾西洲,“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
“叶以宁,你还要不要脸?”顾西洲将她狠狠抵在墙上,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发出,“竟然还敢来这拍卖你自己?像你这种早就不知道被人玩了多少遍的女人,还有人肯要你呢?”
闻言,叶以宁脸上的笑僵了片刻,好半会才一把抹掉脸上的水痕。
“对,我就是你说的那样,可那又怎样?我前些天已经去医院做了修复手术,谁又能看得出?”她顿了一下,双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发抖,“还是说,今夜来的那些人都是火眼金睛,不仅能看得出我的不堪,甚至连我曾经为你堕过胎都一清二楚?”
这句话可谓是深深触到了顾西洲的逆鳞,他不由得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
当初他许她一生一世的诺言,可她如何对他……
每当想起她那日的绝情,他就恨不得掐死她!
“何必把自己犯贱说得那么清新脱俗,你当初的行为,你我都一清二楚。”
“我当然一清二楚。”
叶以宁嘲弄一笑,“你和我之所以会在一起本来就只不过是一场闹剧,当初就因为别人说你难追,所以我才会去追你,本来你一表人才,又家世显赫,想着到时候你在商场上能帮到叶氏,我才半推半就的和你发生了关系,后来还怀了孩子,没想到你后来居然会变成个瞎子。”
“既然如此,我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肯定不能留,家世再好又有什么用,顾氏集团的继承权你肯定是没戏了,而我也瞧不起瞎子,更不愿意将一辈子都毁在一个瞎子手里。”
没人能够被这样侮辱。
遑论是顾西洲这样骄傲的男人。
当年那场地震,他用命去护她,结果却换来一句不愿意将一辈子都毁在一个瞎子手里!
叶以宁说着说着看向顾西洲的眼睛,喉咙忽而哽了一下,压抑住心头那抹情不自禁就要抚上他眼角的冲动,“当然,我没想到你现在眼睛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听别人说,你换了一双新的眼角膜,怎么样,用得还习惯么?”
“怎么?你后悔了?”
“我们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的眼睛好或不好,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叶以宁轻笑着掩饰喉间的那抹哽咽,突然用手勾住顾西洲的脖子,“不过既然你用一百万买了我这一晚,我也不介意和你一夜春宵,在这世上没人会和钱过不去,更何况,这三年你一定也很想念我吧,不然也不会特地来这儿拍卖。”
“你就这么缺钱?”顾西洲看着她这抹放荡的样子,默默攥起了拳。
“是。”
她是真的需要钱。
需要很多很多钱。
天地偌大,可她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如果再筹不到钱,她可能真的会去死。
“好!”
顾西洲冷着一张脸,猛然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唰唰签下一百万的金额,叶以宁眸中闪过一抹犹如抓到救命稻草的光芒。
可万万没想到,下一秒,顾西洲就当着她的面,将那张支票一点一点撕碎。
风吹就散,一点不留。
看着叶以宁眸中那渐渐熄灭的光,犹如自杀的人慢慢割开静脉,顾西洲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报复性的快感。
他深眸幽幽,掏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烫金请柬扔到她身上。
“你以为我今日来当真是来拍你那可笑的初夜吗?要我出钱,也要想想你值不值得让我出这个数。”
“我和心然就要结婚了,我会为她打造一个轰动全城的盛世婚礼,你曾经心心念念的婚纱,头冠,甚至是在热气球上接吻,我也一点都不会少她。”
顾西洲阴冷俯身,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她听得清楚极了,“叶以宁,我来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些本来都是属于你的,但你根本就不配!而唯有看你过得不好,我才能安心结婚。”
说完,顾西洲冷冷甩开她,迈着修长的双腿离开了她的视线。
而在顾西洲离开的那一瞬间,叶以宁今夜强撑着的所有力气终于尽数被抽光。
她像是被人用摆锤生生砸了无数下,整个头脑都在发懵,好不容易不用再强撑着了,才终于顺着冰冷的瓷砖壁慢慢滑下,颓软而又脆弱。
目光落在地上的那一抹红色请柬上,叶以宁心头仿佛被人扎了无数把刀,但一瞬间却又想哭又想笑。
她哭,是因为如他所说,这些年,她的确过得一点也不好。
她笑,是因为他还过得好好的。
真好啊,他的眼睛好了,看着人的时候,还是那样的好看。
并且,兜兜转转,也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像他这样的人,就是该过得比谁都好才对。
叶以宁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冰冷的地上坐了多久,好久,才被催命般的铃声惊醒。
现如今的她,最怕接到的就是电话,每一个电话,都让她犹如惊弓之鸟。
果不其然,她身子发抖的拿出手机一看,竟真是林非凡。
“叶以宁,钱筹到了没有?我打完牌回来,看到童童已经烧得不行了,你再不回,他可就要死了。”刚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林非凡冷漠的声音。
叶以宁蹭的一下从地上站起身来,突而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天旋地转,“什么时候的事情?他发烧你怎么不带他去医院?你知不知道他现在的病,稍微发一点烧就可能要了他半条命!”
“和我有什么关系?”林非凡冷笑不已。
叶以宁被着急和愤怒冲昏了头脑,几乎脱口而出,“你是孩子的爸爸!”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
叶以宁心头犹如有无数根软刺密密麻麻的扎过,好半会眼角才若有似无的流出一行泪来,哀求道:“对不起,求求你先把童童送医院去好吗?我马上就赶来。”
童童被送进了急救室。
叶以宁匆匆赶来的时候,林非凡正站在急救室外,修长的身姿背靠着墙,点着一根烟慢慢地抽着。
听到脚步声,他微微抬头,眯起眼睛看向叶以宁。
就是这一眼,突然让叶以宁十分恍惚。
当年,明明林非凡还不是这样。
他意气风发,他卓宇不凡。
可自从林氏破产,他就从一个贵家公子跌入了凡世尘埃,而这,又何尝不是她现如今的境遇。
她就像一朵玫瑰,在花开正好的时候,生生被人折了花,断了叶,以极其残忍的手段将她碾进了尘土里。
他们两个孤独的灵魂就此相遇,却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悲哀。
“你来了?”林非凡漠然看她一眼,将烟头摁在一旁熄灭,“我走了。”
“等等。”叶以宁叫住他。
林非凡顿住脚步。
“怎么,你想要钱?”他回过头来,声音漠然,“本来有几千块,但昨晚都被我打牌输掉了,现在一分钱也没有。”
“不是。”叶以宁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发红的看他,“我只是想麻烦你,以后童童再发病,你能不能第一时间送他进医院?”
她顿了一下,哽咽道:“算我求你,好不好?”
童童,是她的命!
林非凡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哀求,眼睛怔滞了一下,好半会才转身离开,没有给她任何承诺。
但叶以宁和他相处三年,又怎么会不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经历了足足三个小时地狱般的等待,童童终于被抢救回来。
而叶以宁坐在医生办公室,怔怔的看着面前那位主治医生,只想着今天是旧友重逢日么?
先是刚回国就遇到了顾西洲,然后,就遇到了从小到大唯一的好朋友,夏清清。
不,她们原本是最好的朋友,可在三年前,她一意孤行的要甩掉当初还是个瞎子的顾西洲,转投入林非凡的怀抱时,她这位最好的朋友,也因为她的虚伪和无情,彻底和她断了情谊。
当时,她一夜之间丢掉人生中的友情,和爱情。
一无所有。
“林童,两岁,性别男,急性淋巴白血病。”夏清清公式化的翻着手上的那份病例报告,“匹配骨髓尚未找到,只能靠药物撑命。”
“病情这么严重,为什么还不住院?”夏清清抬眸看她。
叶以宁神情瞬间变得十分难堪,夏清清不用多想就猜了出来,毕竟叶以宁回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拍卖自己的初夜,这件事早就在安城闹得轰轰烈烈,无人不知。
如果不是缺钱到极致,谁也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遑论是当年明艳飞扬的叶以宁。
“林非凡呢?”
夏清清终于忍不住,将病例报告重重拍在桌子上,厉声道,“他不是孩子的父亲么?你当初宁愿抛弃顾西洲也要和他在一起,现在孩子病成这个样子,他怎么不想办法去筹钱,反倒让你去会所做那种事情!孩子病成这个样子连院也不住,你是真想让他死掉是不是?”
叶以宁低着头不说话,心头犹如打翻了一罐碳酸饮料,浸灼着她早就千疮百孔的心,她甚至有一刹那很想捂住自己的眼睛。
她何尝没有带童童住过院,但在国外的时候,就因为负担不起高昂的医疗费用,她的童童就在她辛苦筹钱的时候被人从医院赶了出来。
当时赶到医院看到的那一幕,至今都让她心碎。
她最爱的孩子就灰头土脸的坐在地上,明明那样的可怜,却还要伸出小手替她擦着眼泪,奶声奶气的说:“妈妈别哭啊,阿姨推我的力气不大,童童不疼,不疼的。”
所以,她发誓,永远都不会让这一幕再次发生。
她需要足够的钱维持到童童找到骨髓,所以,她真的去医院做了处女膜修复手术,去拍卖自己的“初夜”。
但她没有想过,会遇到顾西洲。
他根本就不用放狠话让她不好过,因为现如今,她就已经在最肮脏的泥土里生活。
“对不起。”叶以宁嗫嚅着嘴唇道,“我会去办住院手续的,钱我也会尽快筹到,以后童童,还麻烦夏医生多多照顾。”
一天的心力交瘁,起身的时候,叶以宁险些都没站稳。
“叶以宁。”正在她快要走出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夏清清突然开口叫住她,她顿了一下,好一会才攥紧手上的钢笔,“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要抛弃顾西洲?难道真是因为他在那场地震中成了个瞎子吗,可我认识的叶以宁,不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人,更何况,当初明明是你去招惹的他。”
“你当初和他说分手,丝毫不顾他眼睛上还包着带血的纱布,身上全都是因为救你而在废墟中落下的伤痕,毅然决然的甩了他,和林非凡双宿双飞的出了国。你知不知道,得知你出国的这个消息时,他正在手术台上,麻醉针都已经打了一半,他却像是疯了一样,生生逃了出来,说要去找你。”
“我从没见过那个样子的顾西洲,他在我眼里,在所有人的眼里,一直都是清冷高傲的,没有人能够想象他为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样子,但偏偏,为了你,他什么都破了例。明明从不近女色,却最终答应了你的追求和你交往;明明是顾家太子爷,任何保镖从小到大护着不让伤到一点的人,却不顾一切冲进没人敢去的地震灾区将压在废墟下的你救了出来;明明被你伤及至此,却还不死心的要派人去调查,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可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可笑的苦衷,在他失明却还要不死心的跑到你家楼下等上足足一夜的时候,你是真的牵着林非凡的手出了国。叶以宁,有时候我真是怀疑,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竟硬到这种程度。”
夏清清的每一句话,都犹如一个个猝不及防的炸弹,轰然在叶以宁的脑袋中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