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什么把戏?”
光线昏暗如同死寂一般的卧室里突地响起一个醇厚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却低沉如斯。
男人坐在精贵木质轮椅上,口气轻蔑而冰冷。
尹依不禁身体微微一僵,显得愈发窘迫。
一道炽热的目光直勾勾的紧锁在她身上,尹依知道,男人在看她里面若隐若现露出来的性感情趣内.衣!
她低着眸,攥紧了薄如蝉翼的外罩衣角,脑子里浮现出婆婆说过的话——
“只要你怀上城俞的孩子,给我席家延续香火,你父亲在外面欠下的所有债务都可以由席家来承担。”
席城俞,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西装革履,英俊的面孔轮廓分明可见,靠着他出奇的商业头脑在S市里闻名遐迩呼风唤雨,却因为两年前一场莫名的车祸丧失了双腿的知觉,也就是她的残疾丈夫。
尹依听说过,他是因为一个女人出车祸的。是的,席城俞有心爱的人。
所以她和席城俞是有名无实的夫妻,这场婚姻没有任何情感,嫁给他,只是为了给父亲抵债。现在同样因为父亲的债务,她要为他生孩子。
否则父亲将会因为还不清高利贷被砍掉双手。
想到这里,尹依倒吸一口冷气,房间里的氛围依然凝重,她咬了咬牙,提起衣角,双膝微屈缓缓跪在了他面前,地板冰冷入骨。
她伏在男人的膝盖上,举止温柔,“我来服侍你。”
突地,一股重重的力道果断地推开了她!
“服侍我这个废人?”席城俞紧蹙眉头,支着轮椅退后两步,表露着他的厌恶至极。
他不是第一次抗拒和她的肢体接触。
尹依略微点头,咬着下唇隐忍所有的委屈,膝盖摩擦着地板向前,再次靠近他,伸手去解西装上的纽扣,纤长的手指在微微发颤。
“滚。”
刚碰到领口的扣子,就响起男人如同淬上了冰的声音。
尹依微怔,双手顿了一下,紧接着继续解他的西装。
解到第三颗,已经露出男人胸膛上健硕硬朗的肌线,她感受到席城俞渐渐急促的呼吸,抬头要去吻上那张薄唇,眼看两人距离愈发靠近,双唇将要碰在一起的时候,肩上一阵剧痛——
“嘶……”
她再次被席城俞狠狠推开,摔倒在地上,膝盖被擦破,露出血痕。
而席城俞却仿佛一座清冷的神袛,低眸睥睨着她狼狈的模样。
“为了抵债,嫁入席家,现在为了更多的钱不惜要牺牲清白。你跟外面出卖.身体赚钱的妓.女有什么区别!?滚!”
一字一句,如同无数把刀刃,插在尹依的心上。
她坐在地上,神情悲恸,凄凉地笑了笑,微微颤抖的红唇启:“对啊。我不仅是个为了钱出卖自己身体的妓.女,还是个跟棺材结婚的笑话!”
语气中满是自嘲。
是的,她和席城俞没有轰轰烈烈的婚礼,跟她拜堂成亲的是一副做工精光滑的棺材!
那天狂风暴雨,雷鸣交加。
她一袭白色高定婚纱,站在红毯的尽头,在无数道火辣辣的目光中等待她的新郎。
整整三个小时,她的双腿已经麻木不堪,周围嘲笑四起。
她提起婚纱瘸着腿走出结婚殿堂,大雨滂沱,霎时间把她全身淋得湿透。
一副棺材缓缓被抬了过来。
“尹小姐,席总脱不开身,让你跟它走婚礼仪式。要是尹小姐不愿意,那这婚事就算了。”
尹依知道,席城俞不待见她,这是在逼她退婚的意思。
但为了父亲的债务,她只能选择忍受屈辱!
尹依站在雨里,望着那光滑冰冷的棺材,全身都在发颤……
“什么意思啊?”
“这还看不明白吗?席家看不上这个女人,连新郎都不要她了。还用这东西代替,真晦气!”
“就是,跟个棺材结婚的女人,晦气!”
所有的讥笑和冷嘲热都朝向她,仿佛把她整个人都剥开了暴露在空气中一般!
尹依紧闭着嘴唇,沉默不语,心如同在被刀绞一般。雨珠肆意拍打在她的身上,一寸碾压着一寸的疼痛……
就连老天爷都欺辱她吗?
已分不清脸颊上的是泪还是雨水,尹依僵硬在原地……
那是尹依今生今世都难以忘记的画面!
她没有后退,而是强忍了所有的侮辱,硬着头皮与棺材成婚。
思绪万千,尹依双眼已饱含泪意,她望着男人依旧看不出一丝波澜的面孔,眸子里只剩最后一丝尊严,她转身夺门而出!
“嘭——”的一声,门被紧紧关上。
席城俞正抬手要滚动轮椅追上去,手却突然停住,眼底涌动着几分异样的情愫。
他现在就是个废人,有什么理由要让这么一个好女孩在他身上浪费青春?
猛地,他停在半空中的手突然狠狠打在瘫痪的腿上!
隐约的痛感让席城俞皱了皱眉,旋即眸光一亮!
痛……
这双任凭摔倒磕破都没有知觉的腿,竟然能感觉到痛了!?
出了卧室,尹依擦着眼泪快步走到楼下,正想跑出别墅却被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叫住——
“你给我站住。”
一个雍容华贵披着貂毛的中年妇女走过来,双臂环胸,显得格外傲慢。
尹依顿步,深吸一口气,擦干了泪痕,稍微整理好略显凌乱的外罩,缓缓转过身,低着眉眼不敢抬头。
“瞧你这窝囊样,事情又没办成?”
尹依咬紧下唇,沉默不语。
可紧接着一根戴着金戒指的手指直朝她的额头,狠狠一推,难听的话语再度响起:“你说你!我席家把你买回来到底有什么用!?上不了台面就算了,要你生个一儿半女的你也不行!没出息!”
尹依这才缓缓抬眸,满脸歉意,言辞哽咽,“对不起,不是我……”
“行了你给我闭嘴!不是你没用的话难道是我儿子不行吗!?我告诉你,一个月之内你要是还没怀上席家的孩子,就等着替你那个负债数百万的窝囊父亲收尸!”
说完一番话,老夫人鄙夷的剜了她一眼转身就上了楼。可尖锐刺耳的声音却迟迟在尹依耳畔萦绕。她皱起娟秀的眉头,慌张得双手攥紧衣角。
收尸……
尹依知道,婆婆的话没有夸张,外债剩余时间是三天,不用等到一个月父亲就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细思极恐,她惶惶不安,内心似是压着一块千钧重的大石头。
偏偏这时候手机剧烈的震动,显示来电是父亲,她颤抖着双手点击接听。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看看还剩几天的期限了!你是要眼睁睁看着老子缺胳膊少腿甚至丧命吗!?”
电话里的斥责声充满愤怒,震耳欲聋。
“把你嫁入豪门是为了让你换来更多的钱,不是真让你去过席家少奶奶的幸福生活!”
嫁?她分明是被卖进了席家!在父亲眼中,她就是给他还债的工具,就是一座ATM提款机!
泪眼婆娑,尹依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爸!我是你女儿,不是给你换钱的工具!”
“你还知道你是我女儿?那你还不赶紧拿钱给老子去还债?还有三天,没有钱的话……”
突地,电话里传来重重的碰撞声和杯子摔在地上的破碎声。
“滚开!臭婆娘,她这么忘恩负义没孝心都是你这个贱女人教出来的!”
二十多年,他打女人的毛病从来没改过。
尹依紧张地捏住手机,嘴唇颤抖,几乎撕心裂肺的哀求,“不,爸!别打妈妈,求求你别打了……”
她泣不成声,眼泪如同珠子脱了线一般失控的滚落下来。
“臭婆娘,还敢躲!”尹晟声调粗暴,电话里依然传来清脆的巴掌声,以及衣服被撕裂的“呲啦”声。
尹依听见女人在低声求饶,哭腔悲恸不堪。哪怕这只是她的养母……
她蹙眉,心脏仿佛被一只利爪紧紧擒住,痛不堪言,喉咙也似乎被扼紧,让她发不出声。
“尹依你给我听着!要不到钱,我就像这样,把你妈打死!”
他暴戾的声音一字一句刻在尹依的心上。
“给你……我会想办法弄到钱给你……”她哽咽着。
电话那边这才慢慢停歇下来,只剩母亲的啜泣声,突地被挂断。
尹依眼里充满了绝望,脑海里浮现出历年来父亲粗莽毒打母亲的画面,男人狰狞凶恶的面孔,女人绝望卑微的哭声……
家庭就是她的阴影,所有的源头都是来自于父亲长年赌博欠下的钱。
钱……对,她要尽快拿到钱……
尹依抬起腿朝楼上奔去,她站在席城俞的卧室门口,急促的拍着紧闭的门。
三天内弄到数百万,她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办法,求席城俞。
里面没有回应,尹依忐忑不安。
“夫人,席总出去了。”管家走过来,不卑不亢,老成持重。
“他、他去哪里了?”尹依的声音依然带几分哽咽。
“乐城。”
市里最大的夜店……
他宁愿去夜店,都不碰她一分一毫吗?
尹依垂眸,敛去眼底的失望,出了别墅。
夜店里混乱不堪,摇滚乐聒噪刺耳,尹依穿过无数女人尽情摆动婀娜腰姿的舞池,来到贵宾房区。
走廊光线暗沉,尹依并不知道席城俞在哪间房,只能挨着一间一间的找。她推门的动作很轻,包间里都格外吵闹,几乎没有人发现她。
还剩最后两间了。
她谨慎地推开.包房的门,透过极小的缝隙扫视一眼,里面依然没有席城俞。
正要若无其事的拉拢缝隙,门却突地被一个女人打开,尹依冷不防的身体前倾,跌进房间里面!
“对不起……我走错房间了……”
尹依低声道歉,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埋着头就要往外走。
“站住。”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尹依回头,只见一个浓妆艳抹穿着露肩长裙的女人走过来,炽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着她,让尹依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不认识这个女人。
“这不是席城俞的老婆吗?”女人双臂环胸,语气带着不屑和嘲讽,“几年前我巴巴的站在席城俞面前,他正眼都不给我一个,让我丢尽颜面。现在他残废了,娶的老婆就是这么个货色?”
来者不善。
“与你无关。”尹依转身要走。
宋清如嗤笑一声,“听说你家欠了不少债务,席家没有替你一次性还清,现在应该缺钱得紧吧?”
提到欠债,尹依突地一僵。
“一杯酒,十万。”
宋清如抬手,把酒杯递到她面前,勾了勾唇,笑意如罂粟花一般绽开,诡谲艳丽。
一杯十万,十杯就是一百万,那五十杯,就可以凑齐钱了。
杯子小巧得很,也没有那么难……
尹依盯着杯里的红色酒液,怔了怔。
为了父亲,她硬着头皮咬紧嘴唇,抬起手臂正要接过杯子……
“咔擦——”
宋清如双指一松,杯子掉落在地上,鸡尾酒悉数洒在地上。
“这可是你自己没有接稳,那只能……”宋清如指了指打湿的地面,“麻烦席夫人把这杯酒舔完了。”
天下没有馅饼,尹依不蠢,这个女人在挖坑有意刁难她。
席夫人,她是席城俞的妻子。要是为了十万块钱放下.身姿去舔地上的酒,传出去席家从此脸面扫地。
这个女人是在报复席城俞。
尹依捏紧手心,膝盖猛地传来一阵刺痛!
是宋清如一脚踹了过来,她跌在了地面上,身体呈蜷伏姿态,跪在女人的面前,卑微至极!
“舔啊!十万块钱就在这儿!怎么?不情愿了?你不就是为了钱嫁给席城俞那个废物的吗?现在装什么——”
“他不是废物。”
尹依的声音铿锵有力,充满坚定。
门外的席城俞略微震惊,轮椅停在原地。
房间里的氛围依然僵持。
“他都已经半身不遂了,不就是个废物吗?”宋清如讥讽的笑了,笑得放肆。
倏地,尹依从容的站起身,提起桌子上的酒瓶子狠狠朝女人背后的墙上砸去!
“哐呲!”
玻璃杯碎成片如同冰雹四处洒落,坐在沙发上的富家女们都在惊叫中站起身,就连宋清如都惊得傻了眼。
这样柔弱不起眼的一个小女人,竟然为了维护席家那个残疾废物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
尹依望着混乱的场面,胸口剧烈的起伏。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勇气,但听到这个女人说席城俞是废物的时候,她真的如同失控了一样。
趁乱尹依想要离开,宋清如却缓过神来,尖利的声音喊道——
“保安!保安呢!?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给我抓起来!居然敢砸我,今天我就让她毁容!”
几个黑衣大汉朝她走来,尹依顿时惊慌失措,她要怎么办……
恐惧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男人们渐渐走近,她攥紧的手心都冒出冷汗,不,她不要毁容……
眼看就要被抓起来,门口突地传来一道不怒自威的磁性嗓音——
“我看谁敢!”
霎时间,所有人都惊得屏住了呼吸,更没有再靠近尹依一步。
是他,是他来了!
尹依惊喜的转头,坐在轮椅上的是那张熟悉英俊的面孔,他紧抿着嘴唇,眸子微眯,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强大的气息。
尹依唇角微扬,他来救她了……可下一瞬,席城俞的目光就风轻云淡的从她身上扫过,冷漠的视线略微打量起四周。
“席总!”
“你、你怎么来了?”宋清如下意识的后退几步,神色慌张。
席城俞,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如果早知道他就在门口,给宋家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口出狂言。
“废物?”席城俞平静的盯着女人,“看来宋家很不屑于跟我这个废物合作,所以从今以后,席氏断掉对宋家所有资金链的扶持。”
三两句话,却几乎让宋氏直接濒临倒闭!
他这样一说,那还有哪家公司还敢跟宋氏合作?
宋清如瞪大眼眸,双腿发软差点站不稳,“不可以!席总!是我愚昧,我现在就给席夫人道歉,给你赔罪!只要不断了跟我爸的合作,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她惶恐的上前抓住席城俞的袖角,眼泪在脸上纵横交错,模样狼狈极了。
“滚。”
席城俞突地甩开她,眸光清冷如斯,他抬眼轻瞥尹依,“回家。”
尹依有些惊愕,望了望包房里窘迫混乱的画面,把手搭在轮椅上推着他走出了夜店,身后依然传来女人的鬼哭狼嚎……
车子里,氛围冰冷。
尹依坐在后座拘谨不已,因为席城俞就坐在她身旁,让她觉得有几分压抑。
“谢谢你。”内心挣扎良久,她才开口打破车里的沉寂。
“你就这么没用吗?”
回应她的是冰冷的嘲讽,心窝似乎被捅了一刀,尹依垂下眼眸。
车子在平稳的行驶,再次陷入沉默。
“这种地方不是你该来的。”席城俞面若冰霜。
他来这里是为了查清当年车祸的疑点和真相,就因为这个女人的突然闯来,差点误了他的事。
“我来找你。”尹依低声回答。
“有事?”
尹依略有踌躇,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你可以借我五百万吗?”
她没有抱太大希望。即使她们有着夫妻的名分,即使这是尹依第一次向他提出要求。
席城俞突地冷笑一声,“所以说到底,全都是为了这点钱?”
五百万,于席城俞来讲就是一个数字,可对于尹家而言,这五百万兴许就相当于买回一条命。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鸿沟,天壤地别,所以尹依清楚的知道,就算她对这个男人已经产生了异样的情愫,但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擦出爱情的火花。
尹依咬唇,“是。我父亲真的很需要这笔钱。否则、我妈妈就……”
“滚下去。”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冷漠并夹杂着一丝愠怒的声音就直接打断。
尹依微怔。
“何叔,停车。”席城俞眸子略抬,面如沉水的望着她,“滚下去。”
他再次重复。
尹依的心直接坠入谷底,她琢磨不清这个男人的性子,只能硬着头皮走下车……
“开车。”席城俞命令道。
何叔握着方向盘的手迟疑片刻,“席总,外面在下大雨,夫人身子虚……”
席城俞脸色一凛,“别让我再重复一遍。”
车子继续行驶,席城俞抬眼就瞥到车窗外滂沱大雨中那抹柔弱的背影。
心下一紧,他竟然有了几分不忍心,和担忧……
但有谁担忧他呢?所有人接近他,都是为了名利为了钱!当他刚刚听见尹依奋不顾身在人前维护他的时候,他以为这个女人不一样。
但终究,还是为了钱。
席城俞眸底泛起几分失望,片刻后又敛去……
暴风骤雨依旧肆虐,尹依迈着沉重的步伐行走在雨中,望着那辆迈巴赫疾驰远去的车影,鼻子一酸。
她数不清这是席城俞第几次抛弃她了,不明缘由。
两年前那场没有新郎的婚礼上,也是这样猛烈的暴雨,也是全身湿尽,也是被他抛弃!
急遽的大雨如同一道道鞭子重重的抽在她身上,尹依只觉得浑身冰凉,连同心脏,疼痛入骨……
父亲的债务,婆婆的逼迫以及他的冷漠,都让她感到不堪重负,但她不得不承受一切。
尹依蜷缩起来,在雨里瑟瑟发抖,当她抬起手瞥到腕表显示九点二十时,又缓慢而费力的站起身。
她要在十点之前赶回去给席城俞做康复按摩,医生说过,每天在家坚持按时做按摩,他那双腿才有可能恢复知觉。
拖着乏力的身体,尹依几乎是死撑着走回别墅的,匆忙把湿透的衣服换下后就来到席城俞的卧室。
“迟了两分钟。”
席城俞坐在轮椅上,在书桌前翻阅文件处理工作,话语中不带一丝情感。
“抱歉……”
她音调很低,气息不稳。颤着腿蹲在他身旁,依照着医生教给她的康复手法缓缓按摩,动作娴熟,只是比平时迟钝了些。
“轻了。”
尹依有几分恍惚,摇了摇脑袋极力使自己保持清醒,想要加重力道却感觉根本使不上劲儿,只觉得很冷。
终于,力不可支,眼前一片发黑,她昏了过去……
“别装死。”
席城俞合上一本文件,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女人,这时才察觉到她惨白的脸色和干裂的嘴唇!
他蹙紧眉头,抬手轻拍她的脸颊。
好烫!
“林嫂,林嫂!”席城俞叫得急促。
“席总有什么吩咐吗?”
佣人走进来,刚说完就发现地上面色苍白满额冷汗的尹依,震惊地瞪大眼眸,试探性的触摸她的额头,惊呼出声——
“夫人发烧了!”林嫂一脸忧色,“我这就去给张医生打电话把他叫过来。”
席城俞拧紧俊眉,淋雨发烧了?
他望着女人没有一丝血色的痛苦神情,黑眸里匿藏的情绪变得复杂。
沉吟片刻,他缓缓开口:“不用了。把她抱到我床上。”
林嫂惊愕了一下,总裁向来洁癖严重,更是抵抗任何女人,现在让夫人睡他的床……是总裁在慢慢接受夫人了?
尹依身子骨瘦弱,林嫂抱起她并不费力,放到床上替她掖好被子后,只听席城俞有条不紊的吩咐:“打盆热水,把毛巾、杯子和小药箱都拿过来。”
他说得从容淡定,但林嫂在席家干了二十来年,她听得出席城俞声音里夹杂的那丝担忧。
不消片刻,林嫂就匆匆拿了过来,站在门口的她愣了愣——
只见席城俞已经把轮椅移至床头旁,视线紧锁在床上的女人身上,眉头蹙起。
“总裁。”林嫂终是打破沉寂,把用物都放在了床头柜上。
“你出去吧。”
林嫂再次震惊。
总裁这是……要亲自照顾夫人?
她反应过来,立刻点头,走了出去。
卧室里恢复平静。
床上的女人颤抖着泛白的嘴唇,意识不清。
席城俞把被子替她掖得严严实实,打湿毛巾,拧干热水,缓缓擦拭她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清洗毛巾过后继续擦拭,从嘴唇到脖颈。
淋着雨也要走回来替他做康复,也是为了钱吗?
可她在包房里朝宋清如大吼“他不是废物”的模样,那分明是奋不顾身的在维护他……
席城俞握住她的右手臂,缓缓擦拭,却意外发现她紧攥着拳头,根本擦不到手心。
他皱了皱眉,试图扳开她的手指,昏迷中的尹依却捏得更紧了几分,仿佛在保护着手里什么重要的东西。
席城俞轻轻用毛巾擦她的指缝,温柔的动作这才让她摊平了手,摆着一张满是褶皱显得有些陈旧的纸条。
上面赫然画着康复按摩的手法,线条精细,底下还有一行娟秀的字迹:协助他重拾知觉,万一失败,就做他的双腿。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做他的双腿?
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席城俞的动作霎时间顿住,目光重新审视着尹依。
惨白的面容仍然不失清秀精致,衣衫由于刚才的突然晕倒变得凌乱。
再往下看……
席城俞喉头滚动!
“冷……”女人突然发出一声低吟,皱着的眉头似乎在表达她的痛苦。
右手似乎觉得缺失了什么,胡乱抓着,却正好拽住了席城俞的手臂!
席城俞紧闭薄唇,这个女人在玩火?
“好冷……”
她哆嗦着,声音极其难受。
席城俞克制住内心的火气,缓缓抽出手臂,把纸条重新塞回她衣服兜里,紧接着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贴上退烧贴。
但尹依再次拉住了他的手!似乎这样她身体的颤抖才缓和了一些。
席城俞望着她,眯了眯眸子,迟疑片刻后突地掀开被子上了床……
翌日清晨。
尹依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她缓缓睁眼,一张熟悉的面孔放大在眼前!
她、她在席城俞的怀里!?
尹依惊愕失色!
恐慌之下她跌下了床!
昨晚发生了什么……脑子里根本没有画面,只觉得有一双厚实的大掌在温暖她。尹依望了望完好无损的衣衫,平静了几分。
不对,她发烧了,席城俞照顾了她一整夜?
不可能。
席城俞讨厌死她了,要是醒来看到这样的情况,大概会更厌恶她!
尹依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如履薄冰,正想要离开就听见低沉的声音——
“支票在床头。”
他醒了?
尹依把头发撩到耳后,神色不自然,“什、什么?”
“五百万。”
尹依把目光移向床头柜上,拿起支票,惊喜欲狂。
真的是五百万!
父亲有救了,也不会打妈妈了!
她乐得咧开了嘴,用袖子擦了擦支票上写着的金额,紧紧捏着,把持不住内心的激动,“谢谢。”
“你是你们家的一条狗吗?”席城俞目光极为冷峻,面如沉水。
是吗?
尹依没有底气否认。
毕竟父亲从来不拿她当个人看。
她沉默,神情黯然,低着眉眼,“我去送钱。”
说完,她拖着疲惫乏力的身体迟钝的走出了卧室。
席城俞从她娇小的背影中仿佛看到了卑微,心底不禁生出几分怜悯。
他不是真的在嘲讽尹依。
尹家的情况他了如指掌,尹晟把这个养女送进席家抵债以后变本加厉的赌博,包括他不断找尹依勒索要钱的事情,席城俞全都知道。
他是愤怒,这个蠢女人只会低微的顺从尹晟,愤怒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脱离原生家庭这种负累的办法。
尹依回到老屋,房子陈设完善,只是破烂不堪,一股浓烈的烟酒味飘散在空气里,有些熏臭。同时,这样熟悉的颓废氛围也让她感到压抑和沉重。
“依依,你回来了?”母亲迎上来,带着慈笑的脸上有几道疤痕,看得出来是近不久添的新伤。
尹依还没来得及心疼,凶暴的声音就穿过她的耳膜——
“钱呢!?”尹晟嘴里叼着一根烟。
“依依刚回来,你先让她歇会。”
她正要去拉尹依,尹晟突地打掉的她的手!
“歇什么歇,你还真把她当亲生女儿来疼了?臭娘们,滚开!”尹晟吐了一口烟,朝着尹依摊手,“钱呢?”
尹依心里一阵刺痛,攥紧了手心里的支票。
“问你话!钱在哪儿!?”她的沉默让尹晟彻底丧失了耐性,暴跳如雷,“没有是吧?没拿到钱你他妈回来干什么?五百万而已,当初把你捡回来有个什么用?不如就让你在外面死了算了!”
眼看尹晟一巴掌就要打下来,母亲拉开了她。
所以遭殃的就变成了母亲。
尹晟猛然一脚踹了过去,“长胆了是吧?还不都她妈怪你这个臭婆娘,要不是你把老子的女儿弄丢,能把这个没用的东西捡回来!?”
她是捡回来的,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从小尹晟就骂她是个没人要的东西,母亲也跟着受罪。
母亲说年轻时尹晟待她很温柔,直到她把他们的亲生女儿弄丢,同时丧失了再孕的能力,尹晟第一次家暴了她,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既然没钱,那你们都她妈得跟着我死!我先弄死你这个臭娘们!”
尹晟双眼猩红,母亲发出一声惨叫。
“不!!”眼看烟灰缸就要朝母亲的额头砸去,尹依急忙扬起支票,“不要!钱、钱在这里,都给你!!”
尹晟顿住,放下烟灰缸,抢过支票,看到上面的金额,面色这才缓和了一些,自顾自的说着:“早拿出来能有这么多事?五百万对席家来说不算什么钱,过段时间你再多弄点。”
而母亲还没有从刚才生死边缘的危险中恢复过来,面如土色。
尹依立刻上前扶起她,替她擦了擦身上的烟灰。
抚慰好母亲以后,尹依才走出了这间破小的房子,原声家庭是压抑着她的根源。她大口的呼吸,深吸一口气,才缓了过来。
回到席家,富丽堂皇的别墅,精贵的家具,无一不与她家破烂的房屋形成鲜明对比。
尹依低眸苦笑。
“夫人,用餐时间到了。”林嫂走过来。
尹依四下望了望,餐桌上菜肴丰盛却空无一人,“他呢?”
“总裁去医院复查了。”
复查?
尹依抓起沙发上的男士西装外套,朝医院赶去……
医生办公室里。
席城俞笔挺的站立在轮椅旁,翻阅着自己的病历本,薄唇紧闭。
“会诊情况你也看到了。目前看来恢复得很好,跟席夫人的坚持按摩有很大关系。通常对于丧尸知觉的病人来说,能够重新站立已经很不容易了,像席先生这样甚至可以自行走几步,还真算是奇迹了。”医生面带欣慰的笑色。
“如果要恢复正常,还需要多久?”席城俞放下病历,严肃的问。
林医生略微迟疑,“这个有些难度。但也不是不可能。主要还是跟康复技术有关,要是像目前这样恢复下去,过一段时间也许就可以像常人一样行走了。”
“一段时间?具体?”
“少则两三个月,多则两三年。”
席城俞皱了皱眉,坐回轮椅上。
他要尽快恢复,然后查清当年车祸的真相,以及母亲的死因。
轮椅滑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住,淡淡开口:“这件事情保密,不得向任何人透露。”
“好,记得定期来复查。”
医院走廊,尹依一路小跑,正好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席城俞出了医生办公室。
还是没有赶上会诊……医生的话很重要,以前她陪席城俞复查的时候都会把会诊内容记在备忘录上,生怕疏漏了重要的康复办法。
她喘着气,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医生、怎么说?”
“挺好。”言简意赅。
挺好?每次会诊医生谈话都要半小时,他两个字就概括完了?
“你……可以说得详细点吗?”
“康复按摩做得不错,恢复得很好。”
他依然回答得冷冰冰,但尹依笑得格外璀璨。
席城俞这算是夸她了吗?
她低下眸子,脸微红,见他裤脚松了,很自然的勾下腰,替他卷起裤脚。
“怎么还沾了灰?”
说着,又把他鞋尖上沾的灰尘擦了擦,却并不察觉什么怪异。
“干净了,回家吧。”
她笑着站起身,走到席城俞身后,推着轮椅出了医院。
也就是从这时候起,尹依决定每天除了晚上,早上也定时给席城俞揉腿。兴许还会康复得更好一些。
翌日清晨。
尹依蹑手蹑脚的进了卧室,床面上的男人还在睡梦中,被子只盖住了他的双腿,上半身露着,尹依略感羞赧,轻轻坐在了床沿。
她把被子往上拉,露出他的双腿,熟练的揉按着。同时观察席城俞的脸色,如果他皱眉,说明力道重了。
按摩完后,尹依起身替他盖好被子。
男人俊眉微蹙,尹依抬手轻轻抚平了他眉间的褶皱。
他好像只有睡觉的时候才不那么冰冷,甚至还很英俊温和……
目光所至,从他的眉毛到高挺的鼻子、性感的薄唇……
情不自禁,尹依缓缓凑近他,眼看就要覆上他的嘴唇了,她突然顿住。
她这是在干什么?
要是真亲了,席城俞这样抗拒女色的男人……大概会更加厌恶她,甚至把她休了!
出神间,一只大掌猛然扣住她的后脑勺,嘴唇贴上了一个软软的凉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