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什么事。”

苗囡刚想开口，转念一想，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怯懦地否认着。

她潜意识里，并不想将自己的负能量传递给古治。

“苗囡，你看着我。”古治的声音厚重而柔和，像极好的大提琴拉出来的旋律。

苗囡闻言，抬起头来。

一抬头，就撞进一双温柔的眼眸。

每次古治同她说话，都会用这双好看的眼看着她，语气柔和地鼓励她，给她信心。

古老师在她心里，是最好最好的人。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和我说，不要憋在心里。”

苗囡看到了他眼底的殷切，呢喃开口，“我……我这次考砸了。”

“只是这样吗?”

“……什么?”苗囡惊了。

班主任口中她是无可救药的，考成这样简直是天理难容的事；可古老师轻描淡写的口吻，像是这件事无伤大雅一样。

“如果只是这样，你也不需要太焦急，”古治在抽屉里翻找出一个马蹄铁的盒子，问道，“上次给你的糖，吃完了吗?”

“没有。”

“这盒你也拿回去吧。”

苗囡接过盒子，紧紧抱在怀里。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你的语文基础是很好的，但是缺少灵魂，你要多和别人沟通。”

“我知道的，但是……”苗囡低下头，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们都觉得你是乡下来的，不愿意和你一起玩，”古治叹了口气，“不过没关系，你和他们说不上话，就来和我说。”

苗囡就这样站在古治面前，猛然抬起头。

办公室里的灯年久失修，有些暗淡，只有阳光从未合上的百叶窗缝隙里透进来，打在古治的脸上。

眼前的古老师，像拯救她的神明，朝她伸出了救命之手，那双手温柔而热烈，治愈了她千疮百孔的心。

苗囡觉得，自己要陷进去了。

“还记得我带你去的秘密基地吗?”古治问。

古治第一次注意到苗囡，是在一次写作课上。

苗囡的文章，字里行间舒缓而优美，虽然没有过多的辞藻堆砌，但是句句扣人心扉。

可后来有一次，他发现苗囡躲在角落默默地哭，才知道原来她和自己一样，都是从乡下转入十三中的。

他动了恻隐之心，带苗囡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两人相处之间，不仅仅是对苗囡的救赎。

在这里，古治觉得自己找到了知音，无关乎生活的鸡毛蒜皮，他由内而外感觉轻松愉悦。

这个女孩儿仿佛有一种魔力，他创作的激情一下子被点燃了。

“嗯。”苗囡回答。

“以后你如果遇到了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秘密基地是我们俩共同的秘密，好吗?”

“好。”

苗囡带着糖盒回到班上时，快要上课了。

物理老师在台上讲着月考的卷子，苗囡的思绪却还停留在古治对她说的话上。

她思考片刻，小心翼翼从抽屉里取出一颗糖，塞进嘴巴里。

那是一颗太妃糖，她从来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糖果，焦糖的香气充斥着整个嘴巴，呼吸吐纳间连空气都变得甜腻起来。

古老师说的话也是，像一颗甜甜的太妃糖，让她从嘴里甜到心里。

苗囡意识到自己对古治的感情，她知道那是不对的。

老师和学生之间，不应该有这样的情谊。

可她控制不住，古老师就是她的光。

长夜漫漫，未来那么黑，没有光，又怎么能活下去呢?

那些秘辛在心里像张牙舞爪的藤蔓，死死纠缠在一起，诡异而绝望，渴望阳光，又害怕阳光。

苗囡将这一切都写在了那本日记里。

糖果吃完了，只剩下盒子。

她特意将盒子留下，盒子里装满了她的情意。

……

“这就是你一直不肯走的原因吗?”江淮月问道。

苗囡温柔地抚摸着怀中的盒子，眼神缱绻，“我想再见他一眼，想告诉他我的心是什么样子的。”

“你现在见到了，他很怕你。”

“我是鬼，古老师怕我是很正常的，”苗囡想解释，她的古老师会怕她，是人之常情。

江淮月深沉地说，“苗囡，你还没清醒过来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是谁害死了你吗?”江淮月反问。

“我当然知道，那个女人喜欢古老师，可是古老师不喜欢她!!!古老师和我说过的——”

想到这儿，苗囡语气迅速降温，她冷冷地说，“那个女人用强迫的手段逼古老师和她结婚，她想把古老师困在身边一辈子!!!”

“我喜欢古老师，被那个女人知道了，她就想害死我，所以找来了一个小混混。”

“那个女人真恶毒。”苗囡像是想起了不美好的回忆，开始颤抖起来。

“那天晚上，那个小混混以古老师的名义把我约出来，他把我拖上天台，想侮辱我……”

她小声地啜泣，“我挣脱不了，可我不想被折磨，就从天台上跳了下去。”

“我本来就是打算解脱的!!那件事败露之后，我不想连累古老师，古老师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把笔记埋在了土里，准备自杀——”

说到这儿，她想到了她的古老师，她又强调了一遍，“古老师，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如果……”江淮月看着眼前脆弱的女孩儿，往日的铁石心肠也再难开口，“如果你是这样想的，也算——得偿所愿了。”

“我可以，同古老师说几句话吗?”女孩小心翼翼地问道。

江淮月叹了口气，同意了。

闻溯手中的男人悠然转醒，一丝不苟的发型在挣扎中早就凌乱了，哪还有文人的样子。

他刚刚看到苗囡凭空出现，惊得神情俱裂，只想着赶快逃掉。

“古老师。”苗囡走到古治面前，想伸手触碰一下她的古老师。

可古治像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一个劲的往后撤，不敢说话。

苗囡的手就这样落空了。

她面色发白，嘴角艰难地扬起，“你害怕我，我不怪你，但是——”

“等我走了以后，你不要再忍辱负重了，和历静萱离婚，走你自己想走的路。”

“莲花怎么能屈居于淤泥当中呢?”苗囡眼神柔和，低声呢喃道。

古治瘫软在地上，不敢同眼前虚无的影子说话，眼底闪过半点心虚。

空中凭空多出一朵漆黑的云，它游荡着，挡住了半空中的圆月，月光暗淡无神。

苗囡的身形越来越弱，边缘逐渐消失在黑暗当中，她在哭泣，但是又害怕自己哭得太丑吓到她的古老师，只能勉强勾起嘴角。

“古老师，我……”

一阵剧烈的风吹过，她的声音隐在风里，消失了。

天台上，只剩下三个人。

那句未曾说出口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了。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