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扬成为膳房掌事已有好几日。

这些日子以来，皇帝对他轮番称赞。

他的嘴能说会道，很合上面人的口味，事情也做得干净利落，如今，已是皇帝身前红人。

行事雷厉风行，日益凸显，人人避而远之，也埋下各种道不明白的仇怨。

“狗奴才，怎么办事的，这脑袋是不想要了！

皇宫长廊，尖利而魅惑的声音充斥于每块砖瓦。

一个低等太监跪倒在地，身前之人唾口大骂。

一里的人唯恐避之不及。

李大力闻声赶来，定睛细看。

是他？

如今攀升掌事，脾性也跟着变了！

想到这，不禁“哼哼冷笑几声。

时间也过去大半，还未见停手，更有变本加厉的意味。

柯扬这是要……踩断……他的手？

脚已经贴近那太监手背，就快使上了力。

李大力见状不妙，便大笑，走近后乐道：“哟，好巧，是柯掌事吗？

闻声，柯扬停下脚，脑海闪现一些事情，没想太多，见来人是李大力，愁闷的脸色陡转直下，和悦起来。

“哟，这不是李公公吗？

说完上前几步，佯装行礼。

李大力瞧他如此恭顺，赶迎上前，眨巴着眼睛，“好久不见呐，柯掌事，听说您现在是步步高升，真是可喜可贺！

此言一出，柯扬挥挥手，眼神略显飘忽，涩然一笑，“跟您一比，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见他心情舒畅，李大力瞄了一眼跪地上的太监。

“啧地一声，“这小太监是犯了错，惹您生气了？

柯扬面色沉郁，“可不是嘛，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废物奴才！

李大力打趣，“一点小事让您气成这样，为个奴才，掌事，不值当，不值当。

一边说一边贴近柯扬，手不停拂着他后背。

面子挂不住，柯扬只尴尬笑笑，点头应和。

李大力提高嗓音，双眸冷冷一眯，对着小太监训斥道：“还不下去，在这碍掌事的眼。

小太监不敢抬头，得到退下的命令，未敢多说一字，慌乱离开。

李大力嘴角噙着雅痞一笑，“柯掌事，这时候不早了，下次再会，我先走忙去了。

未等柯扬开口，李大力便早早离去，消失在走廊尽头。

柯扬立在原地，细想着李大力说过的每一句话。

看来在这深宫里，还是有人关心我的！

也只有他平等看待我！

柯扬若有所思，眼眶微润，眸光打转。

——

皇宫的巷子错综复杂，李大力依旧有点混乱。

不知不觉间，到了吴愁当值的地方。

这条巷子区别于它处，两面红墙林立，墙沿缀满梨枝，盛春时节，尽带梨花。

春风袭来，卷带落花，好似落花有意随风起，春风无情负落花。

花瓣漫天飞舞，吴愁缚在其中。

他身穿红袍，戴着黑帽，手执佩剑，身形挺拔，眉宇间气宇轩昂，像个为生民的战神，庄严神圣。

李大力呆在远处，欣赏如此盛景，不舍打破。

直到吴愁冷眸袭来。

李大力见那双冷眸，心像根琴弦，颤巍不停。

冰块脸，真煞风景！

随即，走到吴愁身旁，和颜悦色。

“吴大哥，请问东小院从哪个方向走？

吴愁面无表情，指了指右侧路口，抬起手臂间，一个东西从袖口掉落。

李大力反应极快，捡起来细细端祥。

“香囊？

“还有字！

“四月初四。

他瞳孔透着疑问，看向吴愁。

吴愁屏气敛息，手掌伸要，声音寡淡道：“给我。

李大力见他不安反应，逗趣问：“莫非是心上人送给你的？

吴愁白了他一眼，一把夺过香囊。

“这是我娘绣给我的，上面是我的生辰。

言罢，李大力略不好意思，笑了笑说：“对不起～。

李大力见他盯着香囊入了神，立刻挽住他的手肘。

“吴大哥，刚好四月初四将至，让我为你庆生，可好？

吴愁扒开他的手。

“不必劳烦。

李大力见他淡漠，似有些生气，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离开，直至红墙拐角处。

他思前想后，仍不死心，蓦地转身，扯嗓大喊。

“吴大哥，四月初四戌时，东小院，不见不散。

没等回话，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望着空荡荡的巷子，吴愁微张的唇缩了回去，喘出一口气。

算了，去便是了。

他有点不解这个人的行径，却又发觉，此刻，自己的心肺像蘸了茶汤，莫名其妙，暖暖的。

——

四月初四早。

李大力今日告了假，一直待在膳房。

一群宫女太监圈围住他，众说纷纭。

“李公公在做何事？

“这鸡蛋还能打成沫？

……

“好香啊！

烤炉门一开，芳香四溢，闻者无不动容。

“李公公，这是何物，奴才们能尝一尝吗？

李大力对着众人，会心一笑。

“这叫生日蛋糕，是过生辰用的。

“都来尝一尝吧，试试味道如何！

蛋糕入口，在舌心慢慢化开，润滑软糯，甘甜入胃，荡气回肠。

尝过的人，都交口称赞，钦佩他的绝好手艺。

见众人满意的神情，他眉眼弯弯。

还好没有翻车！

真的要感谢我的好妈妈了！

李大力上高中暑假时期，他妈妈沉迷做甜点，有时忙不开身，就使唤他，久而久之，便学了个九分像。

怎么也没想到，能有用到的时候。

“咳咳。

咳声从后背传来，宫女太监霍然回首，见来人是掌膳，全部退到一旁，屈腰畏首。

柯扬悠然来到李大力身旁，李大力眉眼带笑。

“掌膳，你不介意吧！

说着，指了下混乱的摆台。

柯扬倒吸口气，浅笑道：“李公公还挺大阵仗，可是要来我们膳房当差？

李大力笑脸迎回，“掌膳说笑了，只是来借膳房一用，这膳房里高深的学问多着，我可应付不了。

遂贴近柯扬，摆摆手，“这种差，还得靠柯掌膳管着，才能做得下去，我就不必来添乱了！

此番言论，正中柯扬下怀，他急转态度，“李公公莫见怪，刚才同你说笑呢。

来回拉扯下，最后，李大力拿走蛋糕离开膳房。

柯扬遣散围观众人，瞥着凌乱的摆台，神情凝重。

“来人！赶紧把这收拾干净。

“晦气！

心烦意乱下，一个帮厨太监来到跟前。

“掌膳，那李公公如此地目中无人……

“住嘴！

柯扬喝止，“啪，一巴掌打在帮厨太监脸上，瞬间泛起红印。

帮厨太监吓得跪地，不敢再多嘴。

柯扬拳头弥满杀意，捏得通红，死盯住帮厨。

就你？也配来说三道四？

他，李大力，就只能被我欺负。

别人，没有资格！

膳房寂静无声，柯扬气消了些，起兴问起帮厨太监。

“刚才李公公在做何事？

帮厨抑住喉鸣回：“说是吴愁侍卫生辰，做了蛋糕，为他庆生。

柯扬疑问：“何为蛋糕？

“小的只知那是一种糕点，香甜可口，用于庆生。

柯扬垂下嘴角。

好一个情深意浓！

他不再追问，仅挥起衣袖，令帮厨退下。

——

戌时，月光通明，洒满整个皇宫，好似白昼。

吴愁应约来到东小院。

东小院大门紧闭，他喊了几声李大力名字，无人应答。

“吱。

他推门而入。

顷刻间，一群人一拥而上。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吴愁从未见过那么多人为他庆生，也从未听过旋律如此怪异的歌曲。

他怔住。

歌曲渐入尾声，李大力从暗处里，将插了根蜡烛的蛋糕端来，送到他眼前。

“快！许愿，吹蜡烛！

吴愁痴看着李大力，蜡烛红光映在两人脸上，红扑扑的，眼眸像流荡着星辰大海。

吴愁傻愣一会儿，才许了愿。

在众人欢呼祝福下，吹灭蜡烛。

趁吴愁不注意，李大力抹了他一脸蛋糕，快速溜掉。

吴愁向来喜爱干净，这下，他的气性被点燃，抓起一手蛋糕，追赶上去。

李大力没逃多远，吴愁一个空中飞跃，便擒住他。

“瞧你，弱不经风的样，还想跑？

话音未落，手上蛋糕，已尽数抹满他脸上。

李大力还在挣扎，丝毫没有作用，只能乖乖就范。

至于此时，脸部是何表情，也无人能瞧见。

众人见状，纷纷捧腹大笑，互相抹玩起来。

人声鼎沸，喧闹升天，要不是东小院僻静，远离圣驾，在这明律严规皇宫内，不知会惹出何等祸事。

夜渐深，月更亮了。

玩闹很久，宫女太监们也都疲累，各自就了寝，只剩下李大力和吴愁两人。

“给！祝你生日快乐！

李大力从身后拿出一块完好的蛋糕，递给吴愁。

吴愁吃惊，“蛋糕不是？

他摇了摇头，“我知道会这样，所以提前单独留下来一块。

看他想得那么周到，吴愁扬起笑脸，接下，仔细品尝这味道。

“嗯～

“真好吃！

见吴愁满脸满足，李大力五官溢出花来，灿烂明媚。

吴愁没吭一声，紧抓李大力的手，一跃而起，腾空飞到房顶，把他吓得够呛。

李大力猛地拍了膛腔，恍惚着眼，强镇定下来。

“早就跟你说了，让我准备准备！

吴愁手捂着嘴，憋不住笑出声。

“瞧我记性，又忘了，下次注意！

李大力诧愕。

捂着嘴？吟笑声？

“吴大哥，你……你怎么一副女人姿态？

吴愁即刻提亮嗓子眼，“你想什么呢！给他一个白眼。

李大力对这白眼似曾相识，是冰块脸的感觉。

寒意凉人，他就此打住。

月光之下，两人同坐房檐，静静观赏月色，漆黑夜里，似乎只有彼此。

吴愁有些疑问，“那蛋糕是何物？我怎么从未听过？还有那歌声？

李大力盯着月亮，“那是我家乡特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