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这晚是这位大秦始皇今世所见的最后一夜的月亮。
那浩瀚无边的星空,一道最耀眼的流星划过暗黑的天际,留下辉煌而灿烂的轨迹,殒落在天之尽头,而在流星殒落的方向,正缓缓地升起了两颗光芒四射的新星。
“双星争辉”!与此同时,在相距千里的巴蜀之地,一位老人同样看到了这异常的天象,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随着双星的升起,滚滚乌云平空而生,如一道黑幕突然横亘于天地之间,使得皓月当空之夜变得漆黑一片。
“乌气罩空,遮天蔽日,难道大秦……”老者目中的精芒一闪而逝,整个人变得异常亢奋起来。
“啪啪……”他沉吟半晌,这才抬起手来,在空中拍了两下。
一个玄衣人从暗黑之中走出,屏气凝神,恭手而立。
“老夫所说的话你都记在心上了吗?”老者目光盯注着玄衣人,淡淡地问道。
“属下已铭记于心,请阀主放心!”玄衣人恭声答道。
老者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此事关系到天下苍生的命运,不可有半点大意。在我门中,能担此任者,惟你而已,希望你不要令老夫失望!”
玄衣人神色严峻,毫不犹豫地断然答道:“属下一定尽心尽力,誓死效命!”
老者微微一笑,踱步过来,轻轻地拍了拍玄衣人的肩,道:“如此最好,去吧!”
玄衣人躬身行礼之后,又消失在这暗黑无边的夜色中。
风乍起,吹起老者的衣袂,宛如飞舞的蝴蝶,留在老者脸上的,是一种窥破天机的神秘。
“得得……”
一阵健马急驰的声音轰然响起,迅如疾雷般由远及近,直奔淮水下游重镇淮阴而来,马蹄扬起漫天的尘埃,若一阵狂飙穿过这茫茫原野,当先一人,正是泗水郡令慕容仙。
慕容仙一脸严肃,目光死死地盯住百丈之外快速移动的一个小黑点,丝毫不放,眼看着目标就要闪入一片密林中,他的心中好生焦躁,等到慕容仙赶至密林边上,敌人早已窜入林中。
“萧何、曹参、谷车,你们各领一路人马,对这密林形成合围之势,本官就不信,这悍匪还能逃出我慕容仙的手掌心!”慕容仙毫不犹豫地发出命令,一扬手间,数百人纷纷下马,兵分四路,将这片密林迅速围了起来。
搜索开始,萧何、曹参、谷车各领一彪人马入林。
谷车邀功心切,当先闯入林中。
这片密林面积之大,大大超过了谷车的想象,这让他心中多了一些阴影。
这是因为他知道对手并不是一个弱者,而使他把警觉提升到了一个极限。
谷车的每根神经绷直变紧,提刀的手情不自禁地颤动了一下。
正在这时,一道迅如闪电的寒芒掠入虚空,白光闪过,几名军卒的头颅已经旋飞空中。
还没等到谷车弄清到底发生了何事,那人已经起脚,将下坠的几颗头颅一点一踢,仿如暗器般射向谷车,隐带风雷之声,谷车以最快的速度横移。就在他移动的时候,蓦觉眼前一花,一条身影突然掠到了他的眼前。
“呼……”他心中大骇,出于本能,斜退了一步,然后劈出了竭尽全力的一刀,直到这时,他才看清眼前的敌人不过二十来岁,眉目有神,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无比霸烈的杀气,浑如一尊煞神。
此人根本就没有理会谷车劈来的一刀,而是脚下错步,身形一扭,避开凛凛的刀锋,然后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凄美而灿烂的剑弧……
剑未至,但它所飞泻出来的杀气已经渗入谷车的肌肤,冰寒刺骨。
谷车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霸烈的一剑,他到这时才明白慕容仙大张旗鼓地率领众多高手前来追击的真正原因。
谷车手中的长刀蓦起一道暗云,迎向了那弧迹的最前端。
“叮……”刀剑轻触,发出一声金铁交鸣之响,谷车忽然感到对方剑上生出一股牵引力,将自己的刀锋一带,劈向了旁边的大树。
“噗……”刀入树身,谷车一惊之下,正要拔刀,却见对方的长剑顺着自己的刀身滑下,向自己的手掌平削过来。
“呀……”谷车只觉手上一阵抽心般的痛感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蹬蹬……”连退数步,撞上了一棵大树。
看着对方剑上的寒芒毫无停顿地直逼而来,除了等死,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嗖……嗖……”突然空中数支劲箭如疾雨骤至,奔向那位年轻人的背部。
年轻人不想与谷车同归于尽,就惟有放弃击杀谷车的机会,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斜蹿,绕到谷车背靠的大树之后。
“谷将军,快闪!”一个声音随着箭声而至,然后一位身穿铁甲的中年将领飞奔而至,正是萧何。
萧何是慕容仙最器重的一号人物,不仅剑术极佳,而且极有谋略,灵活机变,为人大方,广交朋友,在泗水郡内无人不知其名。
年轻人听得萧何的声音,怔了一怔,低呼一声:“罢了。”纵身一跃,隐没入这林间密生的野草之中。
萧何耳目极度灵敏,年轻人发出的声音并没有逃过他的耳目,但等他赶至近前,年轻人已是踪迹全无。
“奇怪,这声音怎么这般熟悉?”萧何心里咯噔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影!
“刘邦!难道是他?他身为大秦亭长何以会从陈地而返?”萧何不由担心起来。
他有心想帮刘邦,却又苦于慕容仙亲自督阵,但兄弟一场,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萧将军,多谢你出手相救。”谷车一脸惨白,忍着剧痛道。
萧何笑了笑,没有说话,忽然想到什么,撮嘴打起了一声响亮清脆的唿哨。
唿哨声中隐带内力,可以传出很远,正是慕容仙事先设定的联络暗号。
片刻功夫,慕容仙已经率领军士围了过来。
“人呢?”慕容仙看了一眼要死不活的谷车,瞪眼向萧何问道。
“属下赶来之时,敌人已经逃走了。”萧何不慌不忙地答道。
慕容仙阴沉着脸,几乎发作,怒道:“他往何处去了?”他一向器重萧何,换作旁人,早已是一通斥责了。
“往那个方向去了!”萧何张望了一下,然后指了一个相反的方向。萧何之所以敢这么做,是他知道谷车为了躲避刚才那致命的一击,由于视线受阻根本不知刘邦向何方向逃窜。
慕容仙再不迟疑,当下兵分两路,由萧何、曹参直追下去,而他自己另领一彪人马,绕道前行。
刘邦就快要走出这片密林时,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跳动了一下。
林外一片静谧,他却从空气中闻到了一丝危机。
他虽然拿定主意,却不愿意作无谓的牺牲,所以他以最快的速度检查着自己内息运行的状况,发现自己的情况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坏,这给了他强大的自信。
便在此时他看到了一个人——慕容仙!慕容仙是赵高赏识之人,其武功智计皆非常人能及。
刘邦见到慕容仙,想也没想身形暴退!慕容仙似早就料到了刘邦会退,暴喝一声,整个身体如箭矢般标前,同时手臂一振,剑芒暴出,拖起一道玄奥无比的幻虹乍现空中。
一进一退,进者比退者要快,当刘邦刚好退到林边的刹那,慕容仙的剑芒已直向他的面门袭至。
“叮……”刘邦惟有挥剑格挡,剑锋相交,发出一声脆响,同时身形向林木间跌飞而去。
慕容仙心中暗道:“不妙!”只觉自己的长剑似无着力之处,劲力向前一送,反而加速了刘邦跌飞的速度。
等到慕容仙后脚跟入林中时,刘邦的人影似乎突然消失在空气中,竟然不见了。
近段时间以来,慕容仙一连接到几个线报,说是在沛县境内,有人在频繁活动,上蹿下跳,联络江淮七帮,似有谋反之心。慕容仙一向对江淮七帮有所顾忌,倘若事情属实,定会令朝廷极为头痛,以眼前年轻人的武功,不能不使他联想到江淮七帮。
江淮七帮由来已久,立足江湖已有百年,据说这七帮子弟大多乃是战国时候一些小国的贵族遗民,因为不为人道的一些历史原因,流落江淮一带,渐渐开宗立派,在沛县一地渐成规模,这些子弟虽非江湖中人,但混迹于市井街巷三教九流各行各业之中,故又称九流七帮。
当日赵高指定慕容仙接任泗水郡令一职时,曾经说道:“江淮七帮虽然都不是江湖上有名的帮会,帮中的弟子也没有可以在江湖上叫得响的名流,但七帮所蕴含的人力财力,以及他们的影响力,历来是朝廷心中的一大隐患。对于这一点,但凡有识之士,都有此共识,所以你上任之后,必须以安抚为主,尽心结纳,归我所用。如果是被其它四阀或是义军利用,那么无异是虎添双翼,让人追悔莫及了。”
慕容仙奇道:“既然它始终是个隐患,又只是几个民间组织,朝廷安抚不成,何不派兵剿灭?这样也可绝了一些有心人的念头。”
赵高道:“若能剿灭,朝廷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只因这七帮大多历史久远,根深蒂固,帮众遍布民间三教九流,难以一次肃清,是以朝廷才没有动手。何况此时正值战乱,我入世阁正需要这些亡国之人的襄助,所以才会派你前往,你可千万不要办砸了这件差事。”
慕容仙唯唯喏喏,走马上任后,牢记赵高的嘱咐,倒也拉拢了七帮中的一两个门派,尽心扶植,眼看有些起色,恰逢陈胜、吴广起义,数月之内攻城掠县,所向披靡,声势一时无两,而且在陈地建国,一时间让慕容仙紧张起来,因此他绝不会轻易放过眼前的敌人。
慕容仙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势环境,提剑向密林一处逼去。
“嗤……”慕容仙前方的一片草丛突然拔地而起,齐向他射来,一股如狂飙迅猛的剑风夹在万草间逼向慕容仙的各大死穴。
刘邦这不遗余力的一剑,无论是出手的时机,还是选择的角度,都已近趋完美。
慕容仙吃了一惊,身形暴退,他唯有退,才可以消缓对方的剑势,为自己赢得时间。
“轰……”只见虚空中犹如鲜花绽放般平生万千剑影,重重地点在了对方剑势的最锋端。火花绽放间,两股强大的气流碰撞一点,然后如一团火药炸裂。
“呀……”刘邦狂吐一口鲜血,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跌入草丛。
慕容仙却只是微晃了一下身形,然后横剑于胸,目光锁定被气劲扬起的尘土,不敢冒进。
他已经领教了对手的奸诈,他决定等待下去,等待烟尘的散灭。
烟尘散尽,慕容仙入目所见,并没有想象中对手横卧地上的场景,除了地上赫然开了一个大洞之外,对手竟然又不见了,慕容仙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怒。
林外忽然传出一阵吆喝声,接着发出了弦动之音,慕容仙心中一惊,身形掠起,同时为了证实心中所想,大声喝道:“给我留下活口!”
他留下活口的原因,一是因为此人的重要,虽然他还不知道对手真实的身分,却相信对方的嘴里一定有自己需要的东西;二是刘邦那一剑所挟的内力,让他想起一个可怕的人物。如果真如他心中所想的话,那事情将更为棘手了!
刘邦此时已窜出了林外,向河滩飞速奔去。
本来他绝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容易地奔过林地与河滩之间的这段平地,但是慕容仙的这一吼实在来的及时,使得林外上百名军士拉起满弦,箭在弦上,却没有人敢斗胆乱放。
等到慕容仙赶到林外时,刘邦的身形已在二十丈开外。
“拦截他,不要让他跑了!”慕容仙一声令下,军卒们这才醒悟过来,策马直追。
眼见刘邦相距河水不过数丈之远,慕容仙再不犹豫,突然止步,伸手取出了自己心爱的“无羽弓”。慕容仙所用之物,乃是祖传神兵!慕容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弓至满弦,而三枚烈炎弹已紧紧扣在他的手上。
“轰轰……”两声巨响,同时响起,另一弹却直追其后射入水中。
刘邦一入水中,顿时感到河水的灼热,同时似有无数股巨力将之撕扯,让他的头脑浑噩,犹如梦游。他心中顿后悔不已,如不是此次前去陈地,为了博取陈胜王的信任自封了五成功力,否则像慕容仙这样的角色怎能将他逼退得如此狼狈之境?
随着身体的下沉,刘邦心中后悔不已,为了博取陈胜王的信任,使复国大业加速完成,他前往陈地之前将自身功力封了五成,否则像慕容仙这样的角色怎能将他逼得如此狼狈?
意识的慢慢消失让刘邦感到事情的严重情,忙将体内的内息遍布全身,但水流的冲击仍很快将他震昏过去……
当慕容仙赶到河岸时,惊涛已息,波浪渐止,大河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刘邦的尸体始终不见浮起……
慕容仙又气又急,回头大喝道:“马上派人在沿河上下五十里展开搜寻,本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呸,呸,呸……”在下游三十里外的一个河滩上,走来两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走在前面的那少年只有十七八岁,一脸顽皮,皱着眉头,不住地吐着口水,而后面的那位大概有二十出头的年纪,耷拉着头,垂头丧气地跟在前面那位少年的身后。
走到河滩上,两人急急地脱光衣服,纵身入水。这两人的水性极好,一时嬉玩起来,犹如两条白鱼在水面上翻飞,好不容易游得累了,这才爬上岸来,躺在沙滩上晒太阳。
这两人都是淮阴城中的无赖,那个年小点的少年,姓纪,大名空手,别看他年纪不大,却人小鬼大,混迹市井鲜有吃亏的记录,这在无赖这一行中也算得上是一大奇迹。而那个年长些的少年,姓韩名信,一身蛮力,酷爱习武,曾经自创三招拳法,也算得上无赖中的一大豪杰。两人自小混在一起,情同兄弟,骗吃骗喝,偶尔巧施妙手,总是搭档在一起。
昨夜韩信跑来,说是见得东门鞠家的长子鞠弓进了杏春院,纪空手平日里对鞠家欺行霸市的作风就反感,一听鞠弓进了杏春院,就计上心来,准备干他一票。
他们两人素知鞠弓与杏春院的头牌小桃红交情不错,是以到了杏春院,二话不说,先悄悄地藏到了小桃红的大床底下,……直到天明,才取到了鞠弓挂在床边的钱袋。
等到他们溜出城来,打开钱袋一看,才发现这袋中只有几两银子,害得纪空手连叫“晦气”,一夜的代价还不如自己在衔上转几圈的多。便拖了韩信来这大河之中洗洗霉运。
“不过此次虽然没有发财,却让我们却长了不少的见识,想起小桃红那猫叫的声音,我至今心还痒痒的。”韩信脸上兴奋起来,“咕噜”一声猛吞了一记口水。
“不会吧?韩爷,你长这么大了,难道还是童身?”纪空手诧异地瞄他一眼,惊叫而起。
韩信急急掩住他的嘴道:“你叫这么大声干嘛?生怕人听不到吗?我这童身是童叟无欺,难道你不是么?”
纪空手没有说话,只是神秘一笑,好像自己已是情场老手。其实他的心里嘀咕道:“你是童叟无欺,本少也是如假包换,咱哥俩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好到哪里去!”
他这一笑,倒让韩信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好顾左而言他,没话找话道:“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噢,纪少!”
纪空手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两只眼睛突然直瞪瞪地望着大河上游的方向。
“你走邪了?”韩信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一晃,却被纪空手一掌拍开。
“快看,上游好像漂下来一件东西。”纪空手突然跳了起来。
韩信顺着方向瞧去,果然看到大河上游正有一个小黑点漂流而来。
“莫非是财运到了?”韩信不由兴奋起来。
纪空手看了半天,摇了摇头道:“好像是一具尸体。”
两人垂头丧气地坐下来,纪空手叹了一声道:“我们俩昨晚沾了不少晦气,发财是没指望了,只盼这一洗,别让霉运沾身才是。”
两人又谈了一些市井轶事,东家长、西家短地瞎扯一番,看看天色不早,便站了起来,想跑到河里洗掉身上的泥沙。
“快看!”韩信突然指着前方的河滩叫了起来。
纪空手抬眼一看,叫声“怪了”,原来那具尸体竟然被冲刷到了河滩上。
这两人都是胆大包天之人,又是光天化日之下,心中倒也丝毫不惧,两人相视一眼,同声道:“过去看看。”
到了近前,才发觉这具尸体入水的时间不过几个时辰,肤色还未完全漂白,身上衣衫碎成丝缕,浑身上下不下三四十处灼伤,看上去异常恐怖,简直不成人形。
但奇怪的是,这尸体的肚腹平坦,并没有呛水过后的肿胀。纪空手沉吟片刻道:“这乃是杀人之后抛尸,惟有如此,才会不显涨腹现象。”
韩信点了点头,忽然看到这尸体的手上紧握着一柄长剑,虽然毫不起眼,但剑锋处亮在阳光之下,泛出一缕青色的光芒。
“哈,这下好了,我一直愁着没钱置办上好名刃,这一下送到手上来了。纪少,你说我还能故作清高,义正言词地说‘不要’吗?”他老大不客气地掰开这尸体的大手,抢过剑来,捧在手上仔细端详,口中不住地赞道:“好剑,好剑,只怕连淮阴城里也找不出第二把了。”
纪空手摇了摇头道:“这剑只怕你还真不能要。”
韩信一脸疑惑道:“纪少你别骗我了,这次就算你说到天上,我也不听,总而言之,这剑我是要定了。”
纪空手飞起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道:“你可真是个猪脑,看清楚,这可是一件人命案,就算官府不查,他的家人亲眷找来,你也怕难脱关系。”他“呸”了一声,又道:“都是你害的,搞得现在霉运已经附身了,我呸!”
他一口浓痰吐到那尸体的身上,却见那尸体突然抽搐了一下,吓得他大叫一声,转身欲跑。
韩信舍不得丢下手中的剑,赶忙拉住他道:“纪少,你眼花了不是,这又不是诈尸!”他话还没说完,却见一只大手从地上伸来,抓住了他的脚。
“呀……”这一下可把韩信吓得三魂去了两魂,“扑……”地一声软瘫在地。
“这……位……小……哥……救……我。”那尸体突然睁开了眼睛,只是目无神光,满脸疲累,近乎挣扎地从口中迸出话来。
他的声音一出,顿时让纪空手与韩信将离位的魂魄收归回位,虽然脸上一片煞白,却已没有了先前的恐惧。
两人眼珠一转,对视一眼,这才由韩信俯过身去,对那人说道:“救你不难,只是酬劳多少,还请说明,否则我们又不傻,何必惹麻烦上身?”
那人神智一醒,顿时感到了浑身上下如针刺般剧痛,豆大的汗水渗了一脸,道:“只……要……肯……救,由……你……开……价。”
韩信狐疑地打量了他这一身行头,神色不屑地骂道:“由我开价?你好大的口气,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呀?”
那人痛得龇牙咧嘴,犹豫了一下,方道:“在……下……沛……县……刘邦。”说着人又痛晕了过去。
刘邦此言一出,顿时把纪空手与韩信吓了一跳,虽然刘邦只是沛县境内一个小小的亭长,但在江湖上的名气却大。尽管纪空手与韩信并非真正的江湖中人,却多少沾了点边,倒是听过他们的老大文虎提过这个名字,一直慕名已久,可惜未曾谋面,想不到却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纪少,这人怕是吹牛吧?他莫非故意找了个人的名头,来诓我们出手救他?”韩信将信将疑,抬头望向纪空手。
纪空手沉吟半晌道:“只怕不像,你看,他虽然穿得破烂,但衣衫都是上好的料子,而且他的剑也绝非凡品,应该是大有来头。”
韩信听了,不由满心欢喜道:“如果他真是刘邦,我们可时来运转了,你没听文老大说吗,此人家财万贯,有的是钱,而且与江淮七帮中人都有来往,若是他肯把我们收入门下,我们又何必把无赖这个职业做到老死下场?”
“谁说不是呢?”纪空手有感而发道:“这无赖做到我们这份上的,也该知足了,可是我们就算风光过一回,倒有九回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真是没劲!”
“那我们还犹豫什么?赶快救呀,若是他老人家一命呜呼,我们岂不是在这里做了半天白日梦?”韩信关切地看着那人,见他一动不动,浑似没了气一般,不由着起急来。
纪空手摇了摇头道:“救当然要救,可是我们还要想一个万全之策。你想想啊,这刘邦名头这么大,听说身手也好生了得,连他都遭人摆布成这个熊样,可见他的仇家来头不小,若是一着不慎,只怕不仅救不了他,还得再搭上你我这两条小命替他风光陪葬!”
韩信吓得哆嗦了一下,脸露怯色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生下来长到这么大,还没有碰过女人呢,若是就这么陪葬了,岂不冤枉?”他陪着笑脸道:“要不,我们就当什么也没有看见,溜回城去继续干我们那蛮有前途的职业。”
纪空手狠狠地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栗暴,骂道:“亏你这般没出息!放着大好的机会来了,此时不搏,更待何时?”他似乎拿定了主意,伸手摸那人的腕脉,感到脉息虽乱,毕竟存在,心头顿时轻松了不少。
韩信闻言,只觉热血沸腾,狠狠地道:“对呀!豁出去了,我就不信我们一定会输掉这场生死局!”
两人猛地伸手击掌,以示决心,正想着要如何安置这人时,忽听得沿大河两岸同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纪空手脸色一变,惊道:“只怕是麻烦来了。”当下环顾左右,只觉河滩上一片矮小茅草,根本就无法藏身,脚踩泥沙,忽然灵机一动道:“韩爷,看来我们只有把他藏到这泥沙里面了。”
当下两人手脚并用,忙碌一阵,刚刚将人掩藏好,一彪铁骑已悍然而至。
当先一人,正是萧何!
萧何策马而来,却看到了两个少年赤条条地躺在沙地上,神态悠闲,似乎正在欣赏天边的一抹红霞,不由心中一动,拱手问道:“两位小哥,借问一下,你们可看到这河中漂下来一具浮尸?”他有求于人,虽然是将军身分,也显得极尽礼数。
“见是见着了,只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此刻只怕已在十里之外了吧?”答话的人是纪空手,脸上镇定自若,丝毫不露破绽,倒是韩信斜在纪空手的身后,身体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萧何一听,心里好生激动:“照这般说来,刘邦一定还活着,我得赶在慕容仙之前寻到他,再行设法营救。”
但是萧何一向为人谨慎,遇事不乱,寻思道:“此时正逢初夏时节,正是下水嬉戏的好季节,若是正巧这河中淹死了人,那浮尸不是刘邦,我岂不是误了他的性命?”
他拍马近前几步,道:“两位小哥,再问一下,你们可曾看清那浮尸的模样?”
纪空手冷笑一声:“这位军爷却也怪了,我们俩在这里想晒干刚才游水打湿的的裤子,见到浮尸已觉晦气十足,谁还有心思去看个仔细?”
萧何并不着恼,叫声:“得罪!”便要扬鞭前行。
但他转头之际,忽然见得后面那位少年轻吐了一口气,脸上似乎多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他的心中顿时起了疑心。
他勒马缓行,绕着圈子,仔细打量起这两位少年。他的目力端的惊人,只片刻功夫,已经看出了一丝破绽。
这破绽就在他们所站的沙地上,在韩信的脚边,竟然露出了一小缕真丝织就的红缨。
萧何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刘邦所佩宝剑的剑缨,心中不免一阵狂喜:“这样也好,若是刘邦能得他们相救,倒省了我不少麻烦。”
他一路走来,其实都在寻思着找到刘邦之后,怎样才能不让慕容仙起疑,又可放走刘邦的两全之策,绞尽脑汁之后,终究无果,心里委实苦恼得紧,这会儿见到此等情形,方知天大的难题就此迎刃而解,心中真有种说不出的高兴。
他寻思道:“不过将刘邦的性命交到这两个少年手中,终究难以放心,我得先装模作样追查下去,然后再找个机会一个人悄悄回来,方可保证他性命无虞。”
他拿定主意,望着纪、韩二人微微一笑,再不回头,扬鞭而去。
就在萧何勒马而止时,纪空手心里一惊,几乎与萧何同时看到了那一缕剑缨。
他的心陡然一沉,心道:“这一次可真是死定了,想不到我纪空手第一次拿命相搏,就输了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纪少,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韩信回过头来,望望身后,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的动静,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的背上已有冷汗渗出。
“我也觉得奇怪,总感到有人在背后跟踪我们一样。”纪空手压低声音道。
两人躲入林中,侧耳倾听,过了半晌功夫也没有听到除了风声之外的任何声音,两人都松了一口大气,相视而笑。
“这就叫做贼心虚。”纪空手自嘲地笑道。
“我们是贼吗?我怎么觉得我们就像是两个救人于危难之际的大侠,难道不是吗?”两人哈哈大笑起来,一前一后向密林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纪空手与韩信完全靠着记忆找到了一棵千年古树。古树树围两人合抱犹难抱住,树中有洞,刘邦正是被他们藏匿于此。
两人小心翼翼地将刘邦从树洞里抬出,平放在厚草地上,摸了摸刘邦的鼻息,觉得渐趋平稳,不由放下心来。
“这刘邦若再敷上‘回春堂’的灵丹妙药,只怕要不了几天,就可以痊愈了。”纪空手取出那一包药膏,谨遵叮嘱,内用的内用,外敷的外敷,忙了好一阵子,才算完事。
“那是。你也不想想,我只对刘夫子说了病人的特征,他就这点药要了我十两银子,而且还只管三天,比到杏花楼嫖妓还贵,害的我又干了几回偷鸡摸狗之事。如果没有奇效,看我不把他‘回春堂’的招牌给砸了?”纪空手得意地一笑道。
韩信坐下来歇了一口气,道:“别的都不是问题?而是这淮阴城只怕我们难回了!”
“这你就不用为我操心了,我堂堂纪少自从一生下来,就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麻烦。”纪空手听出韩信话里的担心,拍拍他的肩膀,老气横秋地道。
“不过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就在这时,韩信的脸色陡然一变,努了努嘴,眼睛望向了纪空手的身后。
纪空手根本不知道在他的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以他的敏感以及对韩信的了解,他知道韩信不是在开玩笑。
他的额头上顿时渗出了丝丝冷汗,蓦然回头,只见在他身后的草地上,斑驳陆离的树影显得阴森惨然,枝丫横斜间,有一个朦胧的人影站在那里,犹如一个不散的阴魂。
空气变得沉闷之极,无论是纪空手,还是韩信,都感到有一股莫大的恐惧漫卷全身。此时此刻,阴魂鬼怪已不是最可怕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最不想遇见的是人。
“你是谁?”纪空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恐惧压制下去,然后问道。
一阵微风吹过,那条人影顿时在飘摇中不见。然后便听到一阵风声从林间疾窜而出,一个三十来岁的健汉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你们就是纪空手与韩信?”那人微微一笑,似乎并无恶意,但纪空手一看他的身形如此快速的移动,就算明知他是敌人,也只有任其宰割。
“没错!你能知道我们的名字,就说明你也是道上的朋友。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还未请教阁下的大名?”纪空手双手抱拳,装成**湖的模样,显得不伦不类。
其实他无心知道对方究竟是谁,他只想拖延时间,寻找对策。但是一时之间面对这样的高手,无论是打还是逃都非良谋,倒让纪空手顿有无计可施的窘迫。
那人笑了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刘邦的朋友,而非敌人,这是不是已经足够?”
韩信摇了摇头道:“空口无凭,谁敢相信你说的就一定是真话?”
那人不动声色,伸手在空中一抄,便见他的食指与拇指之间平空多出了一把七寸飞刀,在斑驳的光影之下,散发凛凛寒意。
刀现虚空,透发而出的杀气使得林间的气压陡增,纪空手只感到来者就像是一堵临渊傲立的孤崖,气势之强之烈,让人有一种无法企及之感。
他还知道,只要来人出手,他和韩信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死路!
“这刀也许可以证明。”那人冷冷笑道,笑声中自有一股傲意。
“嗖……”刀已出手,宛如一道闪电破空而出。没有人可以形容这一刀的霸烈,但每一个人都感到了这一刀飞泻空中的杀气。
纪空手与韩信同时感到呼吸不畅,仿佛有窒息之感,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噗……”飞刀射中了纪、韩二人身后的大树,刀锋没入,刀柄震颤,发出嗡嗡之声。
纪空手与韩信转过头来,顿时被眼前的情景震得目瞪口呆,似乎不敢相信这是人力所为,带着疑惑的目光重新盯在了那人的脸上。
“你们既然是刘邦的朋友,就无须害怕,我使出这一刀来,只想证明我就是樊哙。因为樊哙的招牌绝技就是飞刀!”那人将纪、韩二人的讶异尽收眼底,笑了笑,然后非常真诚地道。
“樊哙?”纪空手与韩信同时惊叫了起来,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在他们眼中,樊哙的声名远远要大于刘邦,他们也是在了解樊哙之后才知道刘邦的。这并不表示樊哙的武功就一定比刘邦强,名气就一定比刘邦大,而是纪、韩二人在淮阴城拜的老大文虎,恰恰是樊哙的乌雀门在淮阴设下的一个坛主而已。他们经常听文老大吹嘘,自然而然地便对樊哙之名早有仰慕。
“属下叩见门主!”纪空手一拉韩信,两人跪下,连连磕头。
樊哙怔了一怔,豁然明白:“原来你们是跟着文虎的门人。”他伸手扶起纪、韩二人,然后走到刘邦身边,俯身查看。
半晌过后,他站起身来道:“你们跟着文虎有几年了?现在做的是什么职事?”
纪空手道:“我们其实也不是文老大手下的人,只是借他这块招牌,在淮阴城里瞎混。”
“哦?”樊哙看了他一眼道:“那你们怎么又救了刘邦呢?”
纪空手赶紧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边说边注视着樊哙的脸色。樊哙却喜怒不形于色,只是专心地听着,听完之后,方才重新打量起纪、韩二人。
“你们可知道,你们这一念之慈,不仅救了刘邦,也是我乌雀门上千子弟的大恩人呀!”樊哙突然跪下,在地上叩了一个响头。
纪空手慌了手脚,便要来扶,谁知入手处仿如大山般沉重,樊哙的身体纹丝不动。
“哎呀,这可使不得。”纪空手与韩信大惊之下,急得直跺脚,好不容易扶起樊哙来,纪空手心中奇道:“我不是救了刘邦么?怎么樊哙倒给我叩起头来,难道说刘邦与乌雀门也有渊源?”
樊哙道:“其实你们说的那位军爷,乃是郡令慕容仙手下的一名将军,名叫萧何。若不是他来通风报讯,我又怎会知晓你们救了刘邦呢?”
纪空手与韩信不由大喜,笑嘻嘻地道:“如果樊爷真是赏识我们,不如从今天起,我们就跟着你闯荡江湖?”
樊哙微微一笑道:“你们为了刘邦,甘冒大险,我本应重谢!但是刘邦此刻昏迷不醒,伤势还不稳定,我必须尽快将他送回沛县,以确保他能完全康复。所以这一次我还不能带你们走,只能暂时让你们受些委屈,一月之内,我必定再来相迎二位。”
他此话一出,纪、韩二人相视一眼,脸上好生失望,樊哙看在眼里,从树上拔出飞刀,递给纪空手道:“你们也用不着沮丧,虽然这一次不能与我同回沛县,但我樊哙说话,从来就是一诺千金,你们只须凭着这把飞刀去见文虎,他见刀如见人,自然会好生款待你们,奉作上宾!”
纪空手接过飞刀,但见这刀虽只七寸,却入手甚沉,绝非是普通铸铁打造。刀身薄如蝉翼,刀锋犀利无比,做工精致,线条流畅,一看便知是出自高人之手。心中顿时好生喜爱,拿在手上,久久不肯放下。
樊哙抬头望天,知道时间不早了,叮嘱几句之后,将刘邦负在身上,一纵而起,消失在黑暗之中。
韩信望着樊哙消失的背影,心存疑惑道:“你真的相信樊哙还会再来吗?”
纪空手道:“凭我的直觉,樊哙的确是一个值得我们信赖的人,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韩信不由得问。
纪空手微怔,想了一想道:“我得去见姓丁的那老妖怪,你先去文老大那里等我吧!”
韩信不由得一脸同情地望了望纪空手,幸灾乐祸地道:“看来老夫子还真是你的克星!”
纪空手记挂着与丁老夫子的约定,为了自己的屁股不遭罪,与韩信分手后,一个人直奔**庙。
**庙里空无一人,这显然是在纪空手意料之中的事。他似乎一点都不着急,等到夜色渐深时,他才听到了门外传来“笃,笃,笃”的三记敲门声。
这是他与丁老夫子约定的暗号,他的回应就是轻咳一声,然后便见到丁老夫子慢悠悠地踱步进来。
“你好,老夫子,不知今天你又想出什么花样来折磨我呀?”纪空手见他一脸和善,带着微笑而来,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
“今天没有花样,就是想和你说话聊天。”丁老夫子挨着他坐下道。
纪空手吐吐舌头道:“这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啦,不仅稀奇,而且奇怪。”
“迄今算来,你我认识也有三年了,一个闷着头教,一个闷着头学,时间过得还真快,眨眼之间你都快成大人了。”丁老夫子深有感触地道。
纪空手一本正经地道:“我可是度日如年,自从认识你,我压根就没有睡过一夜好觉,还和你猜了整整三年哑谜!”
“你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原因?”丁老夫子悠然笑道。
“当然。”纪空手笑了:“虽然你对我一向不错,可是我还不想被别人当作白痴。”
丁老夫子透过窗棂,放眼望向暗黑的夜空,心有所思,半晌才道:“我来淮阴乃受人之托,但三年间我踏遍淮阴的每寸土地,却仍无所获。”
纪空手不解地道:“你说你来此地是受人所托?”
“至少当初我来此地绝非我的本意。”丁老夫子淡淡地道:“你可听说过‘盗神’丁衡这个名字?”
纪空手摇头道:“这个人未免也太狂了吧,贼就是贼,还要在后面加上一个神,是不是有神经病?”
“我呸!”丁老夫子断然答道:“天下有像我这样聪明的神经病吗?”
纪空手“呀……”地一声,吐吐舌头道:“难道你就是盗神丁衡?”
丁衡悻悻地道:“你见识浅薄我并不怪你,可你不能信口开河,敢说我丁衡有病的人你是第一个,若不是看在你我三年的交情上,我一定要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纪空手微笑不语,心里却不以为然地道:“你说的这么漂亮,又是盗神盗帅的,其实也就是一个贼,就算你是个大贼,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丁衡的眼缝里逼出一道寒芒,仿佛看到了纪空手头脑里的思想,冷笑一声道:“就算我是一个贼,也是普天之下无人能及的贼!天下各行各业之中敢称第一的人,完全应该得到他所应得的那份顶礼膜拜式的崇拜,而不是像你这样的热嘲冷讽。”
纪空手道:“这也怪不得我,我跟你学了三年,除了这化装易容之术还能派点用场之外,其它狗屁绝学一概毫无用处,这怎不让我怀疑起你这个盗神的真实性呢?”
丁衡傲然道:“你不愧有无知小子的美誉,竟然敢说妙手三招、见空步这等神技一无用处,真是‘无知者无畏’。你可知道,这三年来,你所学的每一门技艺都是天下无双的绝技?无一不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纪空手不由哑然失笑道:“佩服,佩服。”
“你现在总算明白了吧!”丁衡似乎没料到纪空手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颇有几分诧异。
“是的,我的确佩服你吹起牛来倒是天下第一,你的妙手三招、见空步既然这么神奇,我怎么就一点感受不到呢?”纪空手一针见血地道出了问题的实质所在。
丁衡一怔之下,终于笑了:“这个问题问得好。我这三年里,所授的技艺都是套路招式,却从来没有教过你任何内功真气的运气法门,这就好比我修建了一幢百丈的高楼,框架已经立起来了,却没有打下地基,是以根本经不得风吹雨打,一推就倒。而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准备给你打牢地基,让你出道江湖之后,可以经得起狂风暴雨的冲洗。”
纪空手猛然间想到了一身是伤的刘邦,心中暗道:“也许老夫子没有说错,如果没有内力,刘邦只怕早已一命呜呼了。这样看来,我至今一无所长,莫非真与自己毫无内力大有关系?”
他忽然又想起另一个问题,道:“人家都是先打地基,再修高楼,你为什么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呢?”
“我早说过,我来此地是受人之托,但是三年间我日访千家,夜过万户,却仍无所获,而惟一让我看得上眼的也只有你这小子,直到今日,我才把丑事相告于你,只因我将离开淮阴。”
“我呸!不知我是否倒了八百辈子霉,才会让你看上。”纪空手拍开他的手道:“既然你来淮阴找人,为什么到这时才告知于我?难道你不知在这淮阴的地头上,我纪空手可以手遮半天吗?”
丁衡哈哈一笑道:“手遮半天?是不是也要老夫学你,用手遮住一只眼睛,每天半睁半闭的,最多也只能看见半天边?老夫之所以能看得上你,并不是因为你是帝王将相的弃儿,也不是达官贵人的遗婴,而是因为你自己。你虽然混迹市井之中,干的又是无赖这个行当,但你贫而不贪,贱而不弃,颇有侠义心肠和小聪明更难得相格清奇,正是我一心要找的最佳人选呀!”
纪空手的脸难看地红了,不好意思地道:“我听起来你好像是在骂我。”
丁衡肃然正色道:“有些事情不只能单看眼前,时间一长,你自然就会明白,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丁衡曾盗遍天下,阅人无数,绝不会把人看错,你的的确确不是池中之物,早晚有一天,会成为人中龙凤!”
纪空手的眼睛一亮,油然生出一股信心道:“对,这就是我的抱负与理想,别人能做到的事,我纪空手也一定能够做到!”
“不!”丁衡摇了摇头道:“不仅如此,就是别人不能做到的事,你也要想方设法做到,这才是英雄的本色。”
纪空手挠挠头道:“可我还是不明白你要我去做一些什么样的事情,是否去偷天下间别人没法偷到的东西?”
“呸!老夫如果想要的东西,天下间没有人能够阻止我拿到,老夫还用叫你去偷?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个人生于人世,要活得‘轰轰烈烈,无怨无悔’,如真能做到这八个字,那你将死而无憾!”丁衡心有所感地道。
“轰轰烈烈,无怨无悔?”纪空手一怔之下,若有所思地道:“这段时间我经常听人说起陈胜王与吴广大将军的事情,他们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人,却提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不仅立国张楚,陈胜还自立为楚王,他们只怕活得也算轰轰烈烈了吧?”
丁衡道:“陈胜、吴广能够创下今天这样的大局面,看似偶然,实则必然,所谓暴政之下民心思反,只要有人登高一呼,八方百姓必一齐响应,壮大声威。但是以陈胜、吴广的才智和能力,走到今天这一步已是勉为其难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由盛而衰,最终导致灭亡,而真正能够与暴秦一争天下者,当是能避开锋锐,最终后来者却能居上的大智大勇者!”
“他会是谁?”纪空手好生仰慕地道。
“也许是你,也许是我,也许就是我来此地所找的那人,但只要你努力,自然就会拥有这种机会,所以你定要切记,成败对你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参予。”丁衡拍了拍纪空手的肩膀。
纪空手骤然听到这些振人心弦的话语,整个人顿觉热血上涌,好生激动。他忽然想到,丁衡对自己说这些话,是因为他看好自己,以为自己有这个能力去把握机会。可是凭自己现在的这点实力,连江湖都从未涉足,又何以妄言天下?
“路,是靠人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只要走好眼前的每一步路,未必就不能登上人生的顶峰。”纪空手暗暗地对自己道,这就好比一个登山者,他的人还在山下的时候,已经惊叹眼前的风光,沉醉其中,可是当他登上顶峰时,他才蓦然发现,刚才所看到的一切也许很美,但真正极致的美,只有在你登上顶峰时才可以欣赏得到。
所以登过山顶的人都知道,无论道路如何艰险,无论环境多么恶劣,既然自己欣赏过顶峰之上的美景,那么绝对不会再对沿途的景色再感兴趣。
纪空手恰恰就是这一类人。
“从今天开始,你是不是就要替我打下基础,传授我内家真气的修炼法门呢?”纪空手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丁衡微微一笑道:“你可知道,三年前我为何只教你妙手三招、见空步,而不传你内力修炼之法吗?”他顿了一顿,深深地看了纪空手一眼,接道:“一是你错过了修炼内力的最佳年龄;二是我所学的内功心法不合适现在的你,因为我三岁习武,五岁练气,二十六岁始有小成,直到今天,我的内力依然难以列入天下三十强之列。我都尚且如此,你此时修炼,又有何用?”
纪空手浑身一震,知道丁衡所言非虚,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好生失望的神情。
“这么说来,我岂非毫无希望?”纪空手似有不甘地道。
“不,天下间武学心法千奇百怪,你应该还有机会。比如当年轩辕黄帝开创史前文明之初,也是在你现在这个年龄才偶得奇遇,然后九战蚩尤而九败,最终领悟到武道的至深极境,成为天下第一高手,这才一统洪荒,号称我华夏始祖。他死之后,据说曾经将他的帝道武学悉数载入两只玄铁龟中,留待后来有缘人。只要我们能够找到这两只玄铁龟,破解其中玄机,你跻身天下一流高手的梦想便指日可待!”丁衡一脸肃然道,丝毫不带玩笑的成分。
纪空手摇了摇头道:“天下如此之大,要找到它谈何容易?”
丁衡道:“要得到它反而不难,难就难在根本无法破解其中的奥秘。这玄铁龟现世以来,已经有数千年的历史,在这么漫长的岁月里,不知流经过多少大智大勇人士之手,至今依然无法破解,可见其难度之大,非是人力可以为之,必须要具备一定的运气,方能得偿所愿,最终成为这玄铁龟上武功的第二代主人。”
关于玄铁龟的故事,一直是江湖上最流行的三大悬案之一。有人说这只是轩辕黄帝故弄玄虚,引人上当的一个骗局;有人说这玄铁龟上并没有武功心法的记载,倒像是两把开启宝藏秘门的钥匙;还有人说这玄铁龟的龟身纹路蕴含着某种玄机……总之是议论纷纭,流言四起,但不可否认的是,天下武者无人不对它大感兴趣,心存觊觎。只要它一现身,必将在江湖上掀起一场巧取豪夺的大风暴。
纪空手默然无语,心中更生失落,只觉得自己的一腔豪情最终只能随流水而去,始终只能混迹于市井,成天为衣食奔波,庸庸碌碌地了却一生。
丁衡看在眼里,悠然道:“如果说玄铁龟此刻就在我的手里,你会不会相信?”
“当然不信!”纪空手脱口而出,因为这太不可思议了。
“是么?那么你看,这是什么?”丁衡的手微微在空中一晃,再摊开时,已经多了两只鸡蛋大小的黑色铁龟。
纪空手将信将疑,盯着丁衡的手看时,只见两只玄铁龟通身玄黑,远观已是几可乱真,近观其纹理鳞甲,头足嘴眼,无不是精雕细刻,活灵活现,让人不禁赞叹造物者的鬼斧神工,绝妙技艺。
纪空手的眼中陡然放亮,眼芒透过虚空,似乎在刹那间与玄铁龟发生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心灵感应。
他这是第一次看到玄铁龟,根本无法辨认其真伪,但不知为何,他第一眼看去,就相信这一定是真的,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定的玄理。
**庙原本暗淡的光线随着玄铁龟的出现,似乎亮了不少,纪空手与丁衡的眼眸中同时闪烁着一道亢奋的激情,投射在这两只流传江湖已久的玄铁龟上。
“这难道就是记载了帝道心法的玄铁龟?”纪空手擦擦眼睛,有种置身梦境之感,根本不敢相信幸运来得如此突然。
“童叟无欺,如假包换。它的的确确就是玄铁龟!”丁衡傲然道:“普天之下,除了你、我之外,从此再也没有人知道它的下落了。”
纪空手缓缓地从丁衡的手中接过玄铁龟,小心翼翼地端视良久,道:“它来自何处?你又是怎么得到它们的?”
丁衡似乎猜到了他要问这个问题,淡淡一笑道:“它消失江湖已有些时日了,上次出现,它还在吴越剑宗的手里,迄今算来,已有五十年的间隔,但吴越剑宗虽然强大,可惜它在其手里的时间并不长,就被人以卑鄙的手段抢走,从此下落不明。不过抢夺玄铁龟的那人没有想到那一句古语,就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们的恶行还是落在了一个人的眼里,而让我来此地的人又正好知道这个秘密。”
纪空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他’到底是谁?难道让你前来此地就是为了寻找玄铁龟吗?”
丁衡摇了摇头道:“我只能告诉你,他是一位悲天悯人、心怀天下的好人,他之所以要我来此地,是希望能找到在这个乱世之中有所作为之人。”
纪空手听到这里,只觉得身在迷雾之中,糊里糊涂的,他只是觉得这一切太过荒唐。
他只是一个小无赖,虽然没有做过太多的坏事,却也很少去积德行善,只是按着自己心中的善恶标准,来赚衣骗吃。他不笨,在一群无赖之中,他也许称得上绝顶聪明,可是他怎么也想不通,像他这种人,有时候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丁衡怎么会将三年的心血花在他的心上?
“你不能理解这很正常。”丁衡见他一脸迷茫,不由笑道:“其实就连我自己,也不能理解,我之所以能看得上你,也许就是世人口中所说的机缘吧。但我坚信,以我阅人无数的眼光,不会看错你,所以这三年里,我不仅传授你一些技艺,而且经过周密的踩点,终于在半个月之前从漕帮的总堂盗来了这两只玄铁龟。”
“漕帮总堂?”纪空手几乎吓了一跳,道:“你是说这玄铁龟原来落在了漕帮的手里,然后你花了三年的时间,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它盗了出来?”
纪空手心里蓦生恐惧,因为他深知,这漕帮与樊哙的乌雀门一样,同属七帮,势力遍及江淮,是个颇有名气的帮会。丁衡惹上他们,无异是在虎口中拔牙,凶险异常。
丁衡道:“漕帮在别人的眼中,也许可怕,但在我丁衡的眼中,它不过是只纸老虎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我之所以花了三年时间才得到玄铁龟,一来是江天此人老奸巨滑,将玄铁龟藏在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二来我必须在你艺成之后才能将它取来交到你的手里,假如动手早了,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什么?你是说这玄铁龟是为我而盗?”纪空手没有想到这天下武人竞相觊觎的东西如此轻易地就归属自己,想到玄铁龟中暗含的绝世武功,他的心里便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激动,可是他又想到此物几经易手尚且无人能够破解其中奥秘,自己想必也不会例外,不由又生出“身入宝山空手回”的失落与惆怅。
丁衡的眼中爆出一道寒芒,直射在纪空手的脸上,道:“是的,玄铁龟到了你的手上,也就是我们分手的时候,如果你能从这玄铁龟中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那你就可以踏足江湖,去闯出属于你自己的一片天地。”
“我想你的心血多半是白费了。”纪空手转动着手中的玄铁龟,毫无底气地在心里说道。一想到这三年来与丁衡相处的日子,又难免有些伤心地道:“你真的要走吗?”
丁衡的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恋恋不舍,毕竟他们相处了三年时间,虽然平日里没大没小,又打又骂,其实他们的感情之深,如同父子,一时之间,也难以割舍。
“其实有了玄铁龟,你更应该留下来帮我,凭我们两人的头脑,才有把握将玄铁龟里的秘密破解。”纪空手见丁衡不说话,赶紧找了个不能分手的理由出来,希望能把丁衡留住。
丁衡的眼中似有泪光闪动,深深地凝视着纪空手,淡淡一笑道:“事已至此,我已不能再对你有所帮助,从今往后,一切就只有靠你自己了。不过我必须告诉你,玄铁龟能否成功破解,不在于你的智慧,而在于你的机缘,如果上天注定你不能过平凡的一生,那么它就一定会对你有所眷顾,否则,你最好忘了这三年来发生的一切事情,安安稳稳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纪空手听得他话里透出的一股父爱般的感情,心中好生伤感,哽咽道:“我一定谨记你的教诲。”
丁衡怜爱地看着他将玄铁龟揣入怀中,叮嘱道:“这玄铁龟事关重大,千万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假如你实在无法破解,就将它藏到一个隐密的地方,留待后来人去发掘,切记切记。”
纪空手知道他去意已决,点点头道:“你我虽无师徒之名,可在我的心中,一直把你当作父亲与师父看待,能否在你临走之际,让我亲口叫上一声?”
“不,你错了,其实我们是朋友,一对真正的朋友。如果我不是要事缠身,定会留下帮你破解玄铁龟之谜。可我相信你的机缘,定能破解玄铁龟之谜,臻入属于你的武学天地。”丁衡微微一笑,希望自己的话能够激起纪空手的信心。
“谢谢!”纪空手明白他的意思,真诚地道。
“你不要谢我,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丁衡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虽然马上就要分手了,但我还可以为你再做一件事。”
纪空手怔了一怔,刚要说话,却见丁衡的脸一沉,冲着门外喝道:“江帮主既然到了,何不进来一叙?这般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外偷听别人的说话,只怕不是一帮之主应该有的行径吧?”
纪空手莫名心惊间,便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冷哼道:“天下间能从我手中盗得玄铁龟,也只有你盗神一一丁衡!
声落人现,便见庙门处闪入一个中年汉子,一身儒衫,身形如鬼魅飘忽,衣衫拂动之中,人已在丁衡面前两丈处站定。
他的人一出现,浑身便透发出一股杀气,迅速地在庙殿之中弥漫开来。纪空手显然禁受不住这种杀气的侵袭,呼吸一窒间,直退到墙脚处。
丁衡似乎并不因江天的突然出现而感到心惊,在他看来,该来的终究要来,与其迟来,倒不如早来,将这段恩怨了结,自己也可轻松回巴蜀交差。
“从你的手上盗走东西并不难,也用不着什么高明的手段。江帮主这么说,似乎有抬高自己的意思。”丁衡似是有意想激怒江天,是以出口便是损人之词,词锋甚是犀利。
江天的眉间陡生一股怒意,冷笑道:“你不用把自己看得太高了,虽有盗神之名,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贼,我江天单枪匹马就可将你拿下!”
丁衡“哦”了一声,脸上似有不屑道:“你想以多欺少也不成呀!因为你只能一个人来,毕竟玄铁龟的秘密关系重大,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安全,江帮主,我说的对吗?”
丁衡有恃无恐的样子的确让江天有几分顾忌,他虽然对自己的武功十分自信,但盗神之名久传天下,看样子也并非浪得虚名之徒,他不得不提醒自己,不可大意。
“玄铁龟乃我漕帮不传之秘,历来只有本帮帮主可以知道,你又是从何得来的消息?”江天心里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是以忍不住开口问道。
丁衡笑了笑,忽地扬起手来,五指张开,在眼前晃了一晃。
江天微一沉吟,脸色陡然一变,惊道:“你说的难道是五……”
就在这时,丁衡出手了,人如一道闪电扑向江天。
江天心中大骇,全身如箭矢标射般向后急退,迅如闪电间,他的脊背撞在了身后的一堵墙上。江天却借着这一撞之力,身形弹起,如一只大鸟般从丁衡的头顶掠过。
“锵……”人在空中之时,他终于赢得了拔剑的机会,剑锋一振之下,犹如万道寒芒扑天而下,罩向丁衡周身的每一道要穴上。
“轰……”在刻不容缓之际,丁衡的手徒然切入江天的剑芒之中,一拍之下,江天只觉手臂一沉,一股大力如电流般透剑而来,几欲让己剑脱手而去。
江天错步一退,为之骇然,似乎没有想到丁衡不仅招术精妙,而且内力也在自己之上。忽然他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错误,他不该孤身一人前来。
“轰……轰……”剑掌在瞬息之间交错几次,刮起一股莫名的气流,横扫虚空。丁衡的掌影翻飞间,一一化去了江天这一轮凌厉的攻势。
他的每一掌发出,似乎都带出一股强大的劲气,如漩涡般具有内吸的功能。初次两人以快打快,身影进退之间,足可让观者眼花缭乱,十招之后,江天只觉得剑上仿佛被一股绵力粘住,出手已不能快似先前。
他是身不由己,而丁衡似是有意为之,仿佛是在刻意演练这“妙手三招”的妙处所在。纪空手人在墙角,虽然感到劲气如利刃般割入肌肤,却睁大眼睛,仔细地观摩着丁衡的每一次出手,每一招应变,脸上不自禁地露出一丝喜色。
他惊奇地发现,丁衡与江天相搏以来,但所用的招式始终是妙手三招。而且他每一次出手,根本不拘泥于固有的形式,信手拈来,皆成变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占尽上风。
直到这时,纪空手才明白,自己一直认为毫无用处的妙手三招,一旦实战,竟然有诸般奇效。
他顿有所悟。
突然间一声暴喝,江天身形一扭,如一条毒蛇般脱开丁衡掌力的控制,向窗外飞扑而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丁衡冷哼一声,双手一错,犹如从高山疾扑而下的恶鹰,照准江天的后背抓去。
“叮……”江天的人快要接近窗口之时,突然手臂一振,剑尖点在了窗棂上,迅即弯成弓弦一般,然后他借这一弹之力,倒翻半空,人已反在丁衡之后。
“呀……”纪空手显然也看到了其中的凶险,情不自禁地惊叫起来。
但是丁衡处乱不惊,即使是剑锋逼入他一尺范围时,他的身体爆发出一股无匹的活力,硬生生地横移了三尺。这一变化不仅让纪空手看得目瞪口呆,就连江天也为之震撼,他只感到自己的眼睛一花,丁衡的身体就从一个空间横移到了另一个空间,致使自己这惊人的一剑刺入了虚空。
江天的心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战局已经非常的明朗,完全已被丁衡占据了主动,但让江天感到诧异的是,丁衡明明可以以空手夺白刃的功夫迫使自己弃剑,但他却并没有这样做。
无意之中,江天看到了躲在墙角的纪空手,当他捕捉到纪空手眼中那丝惊喜的神情时,顿有所悟。
“嘿……”江天冷哼一声,对着丁衡飘忽不定的身影连刺七剑,每一剑刺出,剑未至杀气已破空而来,剑气如潮水般弥漫了整个空间。
丁衡不敢大意,在剑气迫来的同时,他的身形开始移动,踏着一种非常怪异的步法,瞻之在前,忽而在后,正好与江天的剑势构成了一个相对的节奏。只是他的步法明显要快上半拍,使得他总能在剑锋掠至的刹那避过。
七剑一过,江天暴喝一声,手中的长剑突然加速,以旋转的形式在自己身前连划数道圆圈,气旋随之而涌,同时他的身形以电芒之速向后滑退。
丁衡一时之间也莫名其妙,似乎没有料到江天这一招的真正用意,可是当他看到江天滑退的方向时,不由大吃一惊。
“你……”丁衡怒意横生,没有想到堂堂漕帮之主竟然会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年下手!江天也不想这么做,但他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已看出丁衡很在意那少年,只有将那少年擒住,借机要挟,他才有希望带着玄铁龟离开此地。
所以他没有犹豫,先以七剑引开丁衡的注意,然后再用剑气阻缓丁衡的来势,最后才倏然出手抓向纪空手!
“呼……”纪空手的人本来缩于墙角处,眼见江天的大手抓来之际,他的脚疾抬而出,身形竟然斜移了一尺左右。
他毫无内力,只是像常人一般踱步,但在有意无意之间,正好使上了见空步的步法,与江天的大手擦身而过。
这似乎是一种巧合,但对纪空手来说,这些步法不知习练了多少遍,纯熟到了不用思考的地步。当江天抓来的时候,他完全是出于本能,自然而然地便踏出了见空步的步法。
“嗤……”江天一手抓空,心中的惊骇非同小可,身形一窒间,长剑顺势一旋,直追纪空手的后背而去。
可是这一切都已迟了,一瞬间的时间也许一闪即过,但在高手的眼中,已经足够让他做完该做的事情,而丁衡无疑就是这样的高手。
“呼……”江天的剑锋尚在虚空之中,便骤然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劲气封锁住了利剑前进的角度,但是江天已经别无选择,惟有提聚劲力,强行切入。
两股气流悍然相撞,平生一道狂飙,席卷着整个虚空,江天的人在向后跌飞中,倏觉嗓门一热,喷洒出一口血箭,飘飞一地。
丁衡任劲风吹动衣袂,身形兀立不动,只是冷冷地看着瘫倒在地的江天,道:“从前江淮七帮在江湖中的风头之劲,除了五阀之外,少有人可以与之争锋,但是从你的身上,我似乎看到了一种逐步的没落。”
江天的脸色已是一片煞白,眉头紧皱,显然在这最后一击中遭到了重创,以至肺腑受损。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想失去作为高手应有的风范,勉力强撑道:“你……无……须……冷……嘲……热……讽,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剐倒不必,杀则必然!”丁衡眉间紧锁一股咄咄逼人的杀气。
“噗……”江天似乎难以坚持,张口又喷出一道血雾,半晌才道:“那……就……让……我……先……行……一……步,黄……泉……路……上,恭……候……大……驾。”
“不必了,我怕让你久等。”丁衡微微一笑道:“你我阴阳相隔,走的是完全不同的道路。”
“我……技……不……如……人,自……然……该……死,你……若……技……不……如……人,只……怕……也……难……逃……一……死。”江天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眸中竟闪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就凭你?”丁衡缓缓地踏前一步,已经来到了江天的身前。
江天摇了摇头道:“我……虽……然……笨,中……了……你……的……奸……计,但我……来……此……之……前,曾……经……用……重……金……请……到……了……万……无……一……失……鬼……影……儿,但……不……知……什……么……原……因,他……竟……然……未……至,不……过……他……的……信……誉……一……向……很……好,当……不……误……我……千……金……之……酬。”
丁衡陡然一惊道:“万无一失鬼影儿?”
江天狂笑一声,眼耳口鼻顿时渗出缕缕鲜血,挣扎地叫道:“不……错。”
“砰……”地一声,终于向后仰跌,气绝而亡。
庙殿里一片寂然,烛火时明时暗,映射在丁衡的脸上,只见他已是一脸凝重,仿佛罩上了一层严霜。
纪空手走到他的身边,拍拍胸口道:“好险好险。”
丁衡这才从沉思中惊醒,转头望向纪空手,道:“是的,的确很险,要不是你逃过了江天的那一抓,我还真不知道自己面对江天的要挟时,应作出怎样的决断。”
纪空手笑道:“我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够躲过江天的那一抓,只是情急之下,自然而然地便将平日里练熟的东西搬了出来,误打误撞,竟然大功告成。”
丁衡也颇为他感到高兴,若有所思地道:“你体内不存一丝内力,仅凭步法的精妙,就能避过江天那凌厉的攻击,这说明你的天分之高,悟性之强,的确是当世之中罕有的习武天才。虽然这有一定的偶然性,但世间的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只要你踏出了第一步,那就意味着一个崭新的开始!”
纪空手没有想到丁衡竟然如此夸赞自己,这是三年以来绝无仅有的事情,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头之时,忽然记起江天的一句话来,奇道:“那万无一失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怎么你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好像真的见鬼了一般?”
丁衡的眼神里透出一丝惊惧,望向窗外的茫茫夜色,良久方道:“在杀手这个行当中,万无一失绝对不是一个有名的人物,他行事低调,行踪隐秘,认得他真正面目的人不会超过三人。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显得非常可怕,因为他始终躲在暗处,而你却在明处,只要你一有破绽,他就会倏然发难,突施致命的一击。江湖传言,他入道杀手这个行当已有十年,至今未曾有失手一次的记录,可见他这个人的确是杀手行当中的绝顶人物。江天既然以千金酬劳请他出山,只怕我的将来就难有安宁的日子可享了。”
纪空手霍然心惊,他刚才目睹了丁衡制敌杀敌的从容,已经认定以丁衡的实力足可位列天下高手的最前列。可是当丁衡提到鬼影儿时,言语中多少有几分忌惮,可见鬼影儿的可怕绝对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听江天的意思,鬼影儿已经就在附近。”纪空手不无担忧地道。
丁衡的眉锋一跳,寒芒闪出道:“就算他来了,我也不是毫无机会。”
“你的意思是……”纪空手灵光一现道:“引蛇出洞!”
丁衡终于笑了。
鬼影儿手抱长矛,静静地蹲坐在屋檐下的一角,双目微闭,状若养神,其实方圆十丈内的动静尽在他的耳目掌握之中。
“笃笃笃……”三更鼓响,夜色已浓,长街上已无人迹,清风吹过,更添寂寥。
他已在此等候多时。
因为他认定丁衡必将从这里逃出淮阴,如果他不想自己“千金杀一人,空手绝不回”的信誉就此作罢,这无疑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对于他来说,抓住机会永远是成功的秘诀,而选择时机则是成功的关键。当他每接一桩生意时,便已开始有所顾忌了,尽量不接那种颇有难度的生意,以免砸了自己历经十年创下的金字招牌——万无一失。
鬼影儿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暗自庆幸。因为那一夜**庙里发生的事情,他躲在暗处,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那一夜,他如约而至,甚至比丁衡到的都早,选择了一个最利于远眺的位置蹲伏。他始终认为,杀手不仅要有好的身手,冷静的思维,还要做到一个“勤”字。只有多一分努力,才会多一分成功的机会,成功的概率与你付出的汗水永远都是成正比的。
然后他便看到了丁衡,在他的档案里,丁衡无疑是他设定的免杀人物之一。他曾经花费大量的心思来研究江湖上的每一个成名高手,为了不使自己空手而回,他制定了一份名单,名单里的人物都是他认为没有把握对付的,因此他不将这其中的任何一人作为自己刺杀的目标。
这无疑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也是他能保证盛名不衰的妙方。只是这一次,他接到江天的雇请之后,没有事先问清目标的情况,因为他觉得,无论是个多么高明的贼,都不可能在他的矛下逃生。
但丁衡绝对是一个例外,他不仅是贼,而且是个了不起的大贼。“盗神”之名得以传扬天下,又岂是侥幸所致?所以鬼影儿决定静观其变,绝不贸然出手。
事实证明了他判断的正确,丁衡的武功之高,甚至超出了他的想象。但是鬼影儿虽然眼睁睁地看着江天的死去也没有出手,却并不表示他会放弃这次的行动。作为一个杀手,名声虽然重要,但诚信却在名誉之上,所以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忍,忍到强援的到来。
这也是他惟一一次需要别人的帮助来完成的刺杀,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十足的把握将丁衡置于死地,做到真正的万无一失。
“三更天了。”鬼影儿看看天色,就在这时,长街的尽头突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得得之声,虽然距离尚远,但听在鬼影儿耳中,心里已生一股杀机。
一辆马车缓缓进入了他的视野,由远及近而来,长街上传出车轮辘辘的回音,使得这流动的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淡若无形的杀气。
杀气很淡,淡得让人几不能察,但鬼影儿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他的眼芒透过眼前压力渐增的虚空,锁定住这辆无人驾驶的马车,更似要透过那薄薄的帘帷,去洞察车帘之后丁衡的表情。
他通过这空气中的压力,几乎断定车中之人就是丁衡,可是他不惊不喜,反而更加冷静,静下心来继续等待。
马车越来越近了。
十丈、五丈、三丈……
就在这时,那车上的帘门无风自动,突然向上翻卷,虽只是一刹那的时间,但鬼影儿的眼睛一亮,终于看到了稳坐车中的丁衡的脸。
鬼影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终于起动。
长矛破空声骤起,如风雷隐隐,贯穿了长街之上的虚空。
“嗤嗤……”之声穿行于气旋之间,三丈,正是长矛发动攻势的最佳距离。鬼影儿这竭尽全力的一刺,已经有必杀之势。
就在他逼近马车七尺范围内时,他的心中突然一沉,警兆顿生。
“轰……”一声惊天动地般的爆响,从马车的下方传来,碎木横飞间,一条人影从车底标射而出,鬼影儿大惊,欲退之际只觉的喉间一紧,然后他听到骨裂的声音,最后入目的却是丁衡那充满怜悯的眼神。
鬼影儿绽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这一刻他才知道丁衡的手不仅善偷,也擅杀人!
丁衡悠然松开紧扣鬼影儿咽喉的手,在对方尸体轰然倒下的一刹,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千金杀一人,空手绝不回,鬼影儿没有失信于天下,他至少用自己的生命来证明了自己的诚信,只是面对这种诚信,不知是可悲,还是可笑。
丁衡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反而更沉,在他放开鬼影儿的手时,却见三条蒙面黑影自黑暗中幽灵般袭来。
假如鬼影儿在天有灵,一定会因此而感到后悔。后悔不该抢着出手,他本以为他一出手他身后的人便立即出手相助,但他还是低估了丁衡,事实上他根本就不会相信丁衡会在那一招之内杀了他!
但丁衡做到了一出手间鬼影儿便死了,这使他的三个同伴连出手相救的机会都没有,这确实是鬼影儿的悲哀!
就在这一刹那间,丁衡的眉锋一跳,刀已出手!
这一刀的出手时机拿捏得妙至毫巅,配之于玄妙的角度,闪电般的速度,贯入虚空之中,一举粉碎了对方可能的联手攻击,转而形成了各自为战的局势。
丁衡需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既然出手,他的脚就踏出了见空步的步法,以飘忽的身法连攻三刀。
攻势如潮,刀如骇浪,长街上的气氛顿时凝结,酝酿已久的杀机终于如决堤的洪流,完全爆发。
敌人显然没有料到丁衡对刀的使用也能几达完美,微微一退间,却见丁衡手中的刀幻生出一片白茫茫的雪光,笼罩了数丈长街。
这三人的眼中同时闪过一丝诧异,毫不犹豫地一振剑芒,直刺入刀芒的中心。
丁衡面对这三大高手,没有丝毫的退缩。
“呼……”这三人中,两人使剑,一人使矛,长短相配各守一方,颇显相得益彰。那使长矛之人斗得性起,丈二长矛陡然破空,矛锋乱舞,势如长江大浪,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怒涛骇浪,漫天掩杀而来。
丁衡眼芒一亮,暴喝一声,劲气陡然在掌心中爆发,一道白光脱手而出,迎向这如恶龙般飞来的长矛。
“嗤……”短刀削在矛身之上,爆出一溜刺目耀眼的火花,迅速蔓延至这长矛的终端。
使矛之人手臂一振,没有想到丁衡竟敢舍刀而战,而更让他吃惊的是,这短刀带出的无匹劲气,已经袭向了他握矛的手掌。
无奈之下,他也只有弃矛一途。
“呼……”虽是同时舍弃兵器,但效果却截然不同。丁衡擅长的本不是刀,而是他的手,所以在他弃刀的同时,握刀的手已变成一记铁拳,带着螺旋劲力当胸击来。
这一拳之威,令观者无不骇然,那弃矛者识得厉害,只有飞退。
“呼……呼……”两名剑手眼见势头不对,挥剑而出,一左一右,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扑杀而来。
“呔……”丁衡突地双脚蹬地,纵向半空,突然暴喝一声,仿如炸响一道惊雷,以无匹之势抢入剑芒之中。
“轰……”巨响顿起,强风呼呼,汹涌的气流犹如中间开花,迸裂而射,震得长街石板无不嗡嗡震动。
三人的身形一震之下,纷纷向后跌飞,血雾喷哂间,那两名剑手竟被丁衡这惊人的一拳震得血脉寸断,当场立毙。
丁衡“哇……”地一声倒翻而出,气血翻涌间,忍不住狂喷几大口鲜血,踉跄间落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杀气迎着汹涌的气浪逆行而来,速度不是很快,但气势十足,选择的时机正是丁衡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
来者就是刚才弃矛之敌,空气中的压力陡然剧增,随着这一矛的贯入,虚空中一时肃杀无限。
在这紧要关头,丁衡心神犹未慌乱。
无论丁衡作出如何的抉择,面对强敌这惊人的一击,他已注定了非伤即亡的结局。现在丁衡努力要做的,就是怎样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来躲过这一劫。
他强行提聚自己全身的功力,凝聚于自己的左肩之上,然后硬将身形横移,在间不容发之际,矛锋直直地贯入了他的左肩之中,来了个对穿对过。
丁衡陡觉肩上一凉,强烈的痛感逼使他怒吼一声,“去死吧!”丁衡的毛发尽皆倒竖,发一声喊,一脚正中敌人的心窝。
那人根本没有想到丁衡竟如此的强悍,一惊之下,眼见丁衡的脚由下而上踢来,再想变化,已是不及。
不过他临死之际嚎叫一声,双手发力,将全身的劲力通过矛身强行贯入丁衡的肩上。
“噗噗……”一幕惊人的场景倏然呈现,在丁衡的肩上,突然炸出几个小洞,鲜血如血箭般标出,染红了一身衣衫。
这显然是丁衡将体内的内劲全部都寄于脚上击出,而使血管难以承受外力如此强大的挤压,突然爆裂之故。那使矛之人目睹了这一切,狰狞一笑,这才倒地毙命。
血还在“咕咕……”地向外冒泡,丁衡的脸色已是一片苍白,毫无血色,喘着浓重的粗气,双腿一软,坐倒在长街的**。
“你怎么啦?”纪空手从车中钻出,不禁大惊失色,赶紧跑上前扶住他,吓得几乎哭出声来。
“看来我不行了!刚才此人临死一击,将全身内劲传入我体,让我全身血脉炸裂……”丁衡艰难地挤出了一丝微笑,脸上依然不失强者的傲气。可是当他说完这一句话时,呼吸愈发显得浑浊,仿佛上气不接下气一般。
“你不会有事的,只要等到天亮,我就去请大夫来看你。”纪空手带着哭腔,一脸关切地道。看着丁衡肩上炸开的血口,赤肉翻转,白骨森然,纪空手已是六神无主。
“你,你……不……要……哭,记住……我……的……话,玄……铁……龟……对……于……你……来……说,很……重……要,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它……的……下……落。”丁衡挣扎着凑到纪空手的耳边道。
纪空手紧紧抱住他的头,极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你……要……相信……自……己,在……我……的……眼……中,我……始……终……坚……信,你……虽不……具……虎相龙形,但你定……不是……一……个……平……凡……的……人。”丁衡说到这里,两只眼睛深深内陷,瞳孔逐渐放大,已然无神,拼着最后一点力气,不无遗憾地幽然叹道:“可……惜……的……是,我……已……经……不……能……看……到……你……叱……咤……风……云……的……那……一……天……了……”
丁衡的声音愈来愈低,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已是悄然无声,几不可闻,可是他的脸上,至死都带着一丝微笑,一种无悔的微笑。
一声惊雷从半空炸起,闪电划过夜空,形似白昼。纪空手紧紧地抱住丁衡愈来愈冷的身躯,两行泪水缓缓地从他的面颊流下。
“韩爷,我要离开淮阴。”纪空手的脸上依旧带着几分悲痛,遥看天上的那一片流云,断然道。
韩信并不因此而感到诧异,当他听纪空手说起这两天来淮阴城里的这几起命案都与他有所关联的时候,他心惊之下,也认为离开淮阴是纪空手此刻的最佳选择。
“你舍得离开吗?”韩信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傻,照纪空手此时的处境,舍不舍得淮阴他都必须离开,这是无法逃避的事实。
纪空手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依然盯住那一片在天空中缓缓蠕动的流云,不无惆怅地道:“我自小就生长在这个城市里,若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随着我的年龄一点一点地长大,我又经常问着自己:我真的是属于这座城市吗?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么这么多年来,这座城市又给予了我什么?贫穷、饥饿、居无定所,难道这些东西就值得我去留恋吗?不!我想我不属于这座城市。”
他摇了摇头,将目光转移到了韩信的脸上,缓缓接道:“这些年来,我想我最大的收获,应该是得到了两个好朋友,一个是丁衡,也就是丁老夫子,另一人就是你。这是我惟一不会后悔的事情,如今丁衡去了,我更加珍惜你我之间这种同生死、共患难中产生出来的友情。”
韩信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的手伸出,与纪空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这几天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每一件事情都似乎向我预示着我的未来会有所改变,特别是丁衡临终之前,曾经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他相信我不是一个平凡的人。”纪空手的眼中透出一丝亢奋与自信,缓缓接道:“于是我就想,连别人都对我充满信心,我又有什么理由选择自暴自弃?既然淮阴已经不适合我发展,那我为什么不走出淮阴,去迎接更大的挑战?”
韩信道:“那就让我陪着你,到沛县去,这本来就是我们事先商量好的计划。”
纪空手眼睛一亮道:“我正有此意,与其在这里无所事事,倒不如我们现在就去。以樊哙在乌雀门的地位,完全可以安排一个适合我们的位置,再说,我也非常牵挂刘邦的伤势是否完全康复。”
韩信一听,顿时兴奋起来,道:“对呀,我们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算是沛县黑白两道吃得开的人物,只要有他一句话,就足够让我们混一辈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