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涛看起来是这家精神病院最正常的一个人。
毕竟本来也正常,他是重生来的,上辈子是个特种兵,退伍之后因为车祸嘎嘣死了。
一睁眼就到这里来了。
黎涛看着自己的病号服,陷入沉思,他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梦。
好歹过了几天,他大致摸清了这个精神病院的状况。
一共五层,他目前住在第三层。病院很宽敞很整洁,医护人员也都很有耐心。他以前听说过精神病院会绑住情绪暴躁的病人。
这里完全没有,病号们男女老少什么都有,看起来也都很正常。
黎涛在活动时间跟一老大爷扯淡:“大爷,您最近怎么样啊?”
老大爷闭着眼睛,只嘴皮子动:“别打扰我,我在练功。”
黎涛哽了一下:“那您是在练什么功?”
老大爷:“九阳神功。”
黎涛不想聊了,准备开溜,没成想老大爷唰的一下睁开眼睛,给黎涛扔了一个电话:“我认了你这个小弟,有事儿电话联系。”
说罢又闭上了眼睛。
黎涛低头一看,原来是个玩具电话,造型还是大哥大的形式,通身蓝色,按键则白色,上面短短的天线又是粉色,正**还有个小小的铁丝圈,绑着一个挂绳。
很童趣,这挂绳还能把电话挂脖子上,省得丢。
黎涛看着认真练功的老大爷,最后还是把玩具电话挂脖子上,走了。
果然是精神病院,看着正常的都不正常,黎涛心道,除了我。
精神病院每天都会有值班的医生,今天在三层值班的是臧茹。
黎涛还是第一次见她。臧茹身材高挑,乌发束成低马尾,白大褂显得她干练极了,鹅蛋脸上戴一副无框的眼镜,又显得知性。
黎涛都看呆了,这个医生的魅力着实有点强啊。
臧茹依照惯例,看了记录上病人们的情况,又亲自到活动区观察了一会儿,随后又对身边的小护士说了些什么。
黎涛站在远处,一直看着她们。
不晓得要是跟臧茹说自己是个正常人,她会不会同意自己出去啊。
黎涛握紧了手里的玩具电话。
没办法,以他的身手,确实能跑出去,可他整天都被关在这个大楼里,不太了解外面的地形,跑出去也不一定能出了医院,更何况精神病院的安保也都很厉害。
黎涛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臧茹很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反正是活动时间,黎涛偷偷离开了活动区,到了臧茹的办公室门口。
他有些犹豫,听着有人过来了,他才赶忙敲了门。
当当两声,臧茹的声音很快传出来:“进。”
黎涛动作很快,几乎瞬间进了办公室又关上门。
转过身,臧茹正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他。
黎涛笑一笑:“臧医生,你好啊。”
臧茹回他礼貌一笑:“你好,黎涛。”
“臧医生你知道我啊......”
“当然,这里每一个患者的体型样貌我都清清楚楚。”
臧茹笑着说,又指了指前面的凳子:“坐吧。”
黎涛坐下,跟臧茹说:“臧医生,我要说我是个正常人,你信不信啊?”
臧茹脸上笑容不变:“这里是精神病院。”
换言之,你在精神病院说自己正常,就像喝醉了酒说自己没醉。
黎涛听出了她的意思:“可我真的正常。真的,不信你考我,问我!”
臧茹问:“你知道你是因为什么住院的吗?”
这个黎涛还真没打听到,护士不给他看自己的病历。
“因为什么?”
臧茹深吸一口气,双手十指交叉放在办公桌上:“因为精神分裂。”
“啊?”
“据送你进来的人说,你白天看着跟正常人一样,但到了晚上就会判若两人,变得暴躁易怒,语气凶狠,甚至差点伤了人。而且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这不可能啊,”黎涛说,“我每天晚上睡觉都很安静,不信你问护士!”
“稍安勿躁,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是我们检查发现,你很可能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这个人格很聪明,会懂得自我隐藏,也许这段时间它蛰伏着,让我们以为你好了。”
“这......”黎涛并不知道自己重生过来的这个壳子居然有过精神分裂。
这还怎么出去。
黎涛愁死了。
臧茹也会安抚病患情绪:“你不用担心,虽然我们还得观察你一段时间,但说不定你就好了呢,到时就直接出去了。”
行吧,黎涛垂头丧气就要离开。
臧茹还提醒他:“把门带上。”
办公室的门关了,臧茹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光。
活动时间很快结束,病患们都回了自己的病房。
黎涛的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跟平常一样,黎涛知道到了晚饭时间,护士一会儿就会把晚饭推进来,他等着吃就好。
不过今天跟臧茹的谈话让他仅有的一丝希望破灭了,看来只能自己硬闯了。
黎涛调整心情,决定从晚上开始偷偷锻炼,把自己的体能和身手都恢复如初。
护士很快到了病房,和黎涛打了招呼,又在病历上勾勾画画。晚饭准备得很充分,除了主食还有一小块甜点和水果。
黎涛吃得一干二净,毕竟饿着肚子锻炼的效果不好。
护士很满意,告诉黎涛一会儿她们会再来,黎涛还得吃药。
黎涛点头同意。
于是在护士的目视下乖乖吃了药。
护士走后,黎涛冲到卫生间,用手抠嗓子眼,把刚喝进去的药片全吐了出来。
自从重生到这里,黎涛就没吃过这里的药。
他在夜晚并无异样,因此他确定,自己绝对没什么精神分裂。
他一定要从这里逃出去。
黎涛关了灯,在黑暗中倒立,做俯卧撑,他感觉到自己的肌肉慢慢膨胀又收紧,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滚落到地板上,汇成一滩。
久违的感觉回来了。
黎涛越做越起劲,他甚至没有数自己做了多少个,又做了多久。
直到他精疲力尽,黎涛躺在地板上,听着自己的粗重的呼吸,觉得分外畅快。
而安静的病房里,传来了一声并不属于他的声音,那声音带着电流:
“黎涛。”
黎涛脑门上的热汗瞬间变冷。
他连呼吸都不敢动作太大,屏气凝神,那带着电流的声音又一次响起:“黎涛。”
这不是幻觉。
此时病房里黑暗一片,除了他绝不会有第二个人。
那么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黎涛深呼吸一口,慢慢从地上爬起,随后就地一滚,躲到了卫生间的门后。
卫生间地方狭小,黎涛又擅长近身搏斗,要是真有什么人藏着,还会找到这里来,黎涛保证,那人一定讨不了什么好处。
呲呲拉拉的电流声一直响着。
黎涛......
黎涛......
黎涛......
催命符一样,机械般不断重复。
等等,机械!
黎涛冷静下来,仔细辨别这个声音的来源。
不远不近,不大不小,并没有随着他的移动而产生变化。
如果跟着他走,声音的距离和大小是一定会变的。
黎涛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耳朵上——
黎涛——
在哪里呢......
这距离......
黎涛瞳孔一缩,是在他的床上!
可是床上有什么呢?病院不让病人带别的电器,黎涛脑子快速运转,他没什么电器啊......
等等!
床上是有一个东西,连九阳神功的老头给他的,那个玩具电话!
不可能,那是个玩具电话,怎么会发出声音。
黎涛心里不可置信。
但眼下确实没有其他的东西会发出这样的声音了。
黎涛壮起胆子,缓步走出卫生间,慢慢走向自己的床。
果然,离床越近那个叫他名字的声音就越大。
床上确实只有一个玩具电话,还微微颤抖着。
黎涛喘着粗气,一把拿起那个电话,叫着“黎涛”的电流声就在他的耳畔炸开,黎涛浑身一激灵,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个东西。
那个电话却开始说话了:“黎涛,我知道你不属于这里。”
黎涛紧盯着电话:“你是谁?!”
“我谁也不是,黎涛,我知道你的秘密。你想离开这里。”
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声,因为电流的不稳定显得有几分诡异。
“你要做什么?”黎涛问。
“我不做什么,黎涛,不止你有秘密,这座精神病院一样有着秘密。我会帮助你,解开这里的秘密。”
“你到底是什么?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没有为什么,你信或不信都可以。明晚十二点之后,这家医院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你可以等着看看。”
电话说完就没了动静,连那点电流声都消失了。
黎涛仿佛拿着一个烫手山芋:“你说什么?!”
电话不再回答了。
黎涛手一甩,把这个吓人的玩具电话扔到了门后边,发出一声巨响,外面走廊的灯都亮了。
黎涛久久不能平静,他上床裹紧了被子,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幻觉,睡一觉就好。
那个玩具电话就静静待在病房门后。
一夜过后,黎涛并未休息好。
玩具电话的言语一直在他的脑中回响,什么秘密,这家精神病院有什么秘密......
黎涛重生到这里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可这还是第一次觉得脊背发凉。
起床的时候,黎涛看到地上的玩具电话,连用手碰都不想碰,他用脚把电话踢进了角落,眼不见为净。
活动时间,练九阳神功的大爷在闭目养神,玩具电话还是这大爷给他的。
黎涛咽咽口水,不太想和大爷交流。
他轻手轻脚从大爷身边过去,不成想大爷先开口了,给他吓一跳:“我说小伙子。”
“嗯?!怎么了大爷?”
“我昨天给你的电话......”
“啊电话怎么了?”黎涛提着心。
“我给了你电话,你怎么也不联系我呢?”
黎涛立马想起昨晚玩具电话说话这件事,汗毛又立起来了:“啊,这......”
“唉,算了算了,我练功要紧,不过你有什么事儿一定要联系我啊。”说完就又闭上了眼睛。
“啊......”
黎涛觉得有点不对,再想问几句,就听见高跟鞋的声音,往这边来了。
他看过去,是臧茹。
臧茹还是昨天的打扮,一路走过来还跟护士病人打招呼。
走到了他们这里,黎涛刚伸出手来要跟臧茹打招呼,哪知大爷忽然睁眼,无比热情地跟臧茹挥起了手:“臧医生!”
臧茹走过来,跟黎涛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黎涛也点点头,双手放在膝盖上,不住摩擦。
“怎么了李大爷,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大爷从兜里掏出一个玩具电话塞给臧茹,黎涛眼睛都直了。
这怎么回事?
这李大爷搞批发的吗?
臧医生,这可不能要!吓人!
臧茹仿佛听到了黎涛的心声:“李大爷,这个我不能要。”、
她推了回去。
李大爷“唉”了一声,又说:“那你给我留个联系电话吧。我想给你介绍个对象。”
李大爷倒是直言不讳。
臧茹笑了笑,接过玩具电话,在上面按了按,随后递还给他:“大爷,我把电话号码存这里了啊。”
李大爷满意了,又把玩具电话揣回兜里。
臧茹也不多留,起身离开了。
黎涛一直看着她的背影。
他也想起身离开,脚下却踩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个小管,黑色方形。黎涛拿起来,揭开盖子,原来是管口红,黎涛闻了闻,淡淡的一股芳香。
把膏体旋出来看看,应该是使用过的。
这是谁的呢?
黎涛灵光一闪,是臧茹的!
他拿起口红,想去办公室还给臧茹。
路上走着,脚下却被什么绊倒了,黎涛重重摔了一下,手上的口红还紧紧捏在手里。
回头一看,一个小姑娘坐在地上哭得厉害,嘴里还喊着“我的风筝我的风筝”。
护士赶紧过来安抚,黎涛不明所以,他没看见有什么风筝啊。
四处找了找,只看见自己鞋底有一个小小的风筝剪纸。
红纸镂空,很精巧。
只是现在被他踩了,不成样子了。
黎涛疑惑极了,难不成刚才就是这个东西绊的他?
这怎么可能?
他没想出个所以然,活动时间就到了。
没见到臧茹,他只能带着口红回了病房。
角落的玩具电话依旧安静待着。
黎涛想起昨晚这电话说的事情,那他就等着,看看今晚十二点这精神病院会有什么变化。
黎涛数着自己的心跳。
他静静地呆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寂静一片,只有黎涛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咚
咚
咚
终于——黎涛数着心跳,应该到了晚上十二点。
按照那个玩具电话的说法,这个时候精神病院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黎涛不太相信,可一个玩具电话说话更让人匪夷所思。
实践才能检验真理。
黎涛轻巧地离开卫生间,走向病房门。
玩具电话就停在他的脚边。
黎涛瞟了一眼,不理睬它,直接按下了门把手。
精神病院的病房门在夜晚都会被锁住,黎涛第一晚到这里的时候就检验过。
从外头锁的,里面的病人根本打不开。
病房的窗户也都用铁条封住,就是为了避免精神病人会逃,造成意外。
这次黎涛心里是有底的,他打不开这扇门。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黎涛按下去,把手就按到了底。
黎涛有些惊讶,往里轻轻一拉,门竟然开了。
黎涛站在自己的病房门口,看着外面的走廊,果然已经变了样。
原本的走廊墙壁洁白干净,底下涂的颜色是暖色,让人心情愉悦。
可黎涛看见了什么呢?
墙壁破败不堪,墙皮剥落了许多,顶上的灯电压不稳,呲呲拉拉忽明忽暗,对面的病房门变成了生锈的铁门,通身锈黑,墙壁上不知道溅了什么液体,一大滩,一小滩,在电压不稳的电灯下,是黑色深红。
黎涛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他眨眨眼,又迅速揉了揉,眼前的景象没有变化。
黎涛回头去看,自己的病房没有变化,连门都是原来的样子。
他深吸一口,大跨步朝着对面的病房走去。
门把手是锈红的,黎涛用袖子垫着,开了门,里面的装饰跟自己病房的并无二致,只是没有病人。
黎涛后退两步,不对不对,这不对,他对面的病房住着一个老婆婆,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精神病院的变化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难道在他来到这里之后,每一个夜晚,精神病院都会变成这样吗?
像是一座破旧的鬼屋大楼,不知名的液体溅洒在墙壁,墙体斑驳脱落,除他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了。
不可名状的恐怖笼罩了黎涛。
人在这种时候总想要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
黎涛立即转身,想要回到自己的病房。
然而转身一看,原本应该是自己病房的门已经关上,与其他生锈的铁门并无二致。
黎涛心一惊,疾跑两步回去开门,门把手却卡住了,死活打不开。
糟了,黎涛迅速按动把手,企图打开,哪知身后“当”一声,他转头去看,刚才打开的那扇铁门也被关上了。
此时黎涛站在昏暗不定的走廊里,连背上的汗毛都根根竖起。
他回不去了。
黎涛下意识抓住自己的裤兜,掌心却被什么东西硌到了。
他掏出来,正是白天捡到的口红,臧茹的口红。
黎涛一直放在口袋里,没有拿出来过。
黎涛迅速思考,他打开口红,在自己的门前画了一小道,算作一个记号。
既然回不去,那就先不要着急,既然精神病院的样子变了这么大,那么有可以出去的道路也未可知。
黎涛又在对面的铁门上画了一道,双重保险。
他把口红放进口袋里,深吸一口,按着自己记忆中精神病院的布局往前走去。
如果他没有记错,前面有个电梯,可以直通各个楼层。
但作为病人,是不能去的。
黎涛快速朝那里走去,他把脚步放得很轻,同时身体的各部分神经高度警觉,他生怕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忽然出现。
头顶的电灯一直呲呲啦啦闪个不停。
黎涛长得高,平时会特意驼一点背,这会儿他完全警觉,脊背早就直了起来,也因此离走廊上的灯近了些。
电流声直接打入他的耳膜,也成为了干扰他的东西。
黎涛仔细辨别着周围,他发现周围的墙壁和铁门一模一样,就像个无限循环的通道,一直往前走却看不到前面到底有什么。
黎涛脚步不慢,可周围一直重复的环境让他有些疑惑。
黎涛停下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他往旁边的铁门走去,仔细看了看,确保没有标记,这才放了心,这说明他没有走重复的路。
黎涛拿出口红,决定隔两道门就画一个记号。
他又继续往前走。
路就像是走不完,前方一片黑暗,黎涛冷汗已经浸湿脊背。
他不信邪,按理来说,他早就应该到了电梯那里。
可这里的变化显然超出了常理。
黎涛心里拿不准,那就只能莽着往前冲了,反正也回不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黎涛以前执行过多次任务,也曾无数次面临生死关头,不到最后,总还有希望。
他握紧了拳头,直直往前走。
可走廊真长,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持续不断的电流声一直在他耳朵里回响,黎涛的心情越来越暴躁。
画记号的动作也变得僵硬无比,他没有遇见过一扇重复的门,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额上冷汗簌簌而下,黎涛摸一把,他不信,他还要往前走。
黎涛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念头,也许他就是在重复走原来的路,只是门上的记号被什么人擦去了,所以让他以为自己一直在走新的路。
这个念头让黎涛汗毛直竖。
他猛地转身,身后空无一人。
黎涛迅速返回几步,走到自己做记号的门前,上面的记号还在,黎涛用手指擦了一下,口红并未干掉,说明的确是他不久画下的。
黎涛又急匆匆走了几步,发现自己画的记号都在,这才放了心。
果然在这种时候容易胡思乱想。
黎涛不再往回走,他肯定路没有重复就够了。
他继续往前走,不管这条路多长,他一定要走完。
然而循环一般的走廊并没有因为他的意志发生变化,令人崩溃的不变环境依然在继续。
黎涛走到后半截几乎是凭着自己的意志力拖动身体在走。
无尽的走廊,让他觉得自己的余生就要在这里度过。
途中也试过开其他的铁门,但所有的都打不开。
黎涛觉得自己就要走死在这里。
汗水就要模糊他的眼睛。
那是什么?
绿色的......
绿色的光......
黎涛眼睛一亮,疾跑过去!
果然!
绿色的光是安全通道的光,这条看似无尽的走廊终于到了尽头。
锈迹斑斑的电梯门就在眼前。
黎涛甚至能闻得出铁腥味,也许是血腥味。
他不想这些,走近电梯门,看见上面泛着幽幽绿光的安全通道牌子。
这可真是奇怪,一般来说,安全通道牌子指示的地方会是楼梯,而不是电梯。
黎涛环顾四周,发现周围还是墙壁铁门,唯有正前方是电梯。
他这才觉得这地方狭小得厉害,回头看去,就是黑洞洞的无尽走廊,而黑暗后面,就藏着什么东西。
黎涛到了这里,就不准备回去了。
他按下电梯的开门键,电梯门发出艰涩的声音,随后缓缓打开。
里面倒是整洁干净,亮面的电梯壁映出黎涛苍白的脸色。
黎涛被自己吓了一跳。
长久地处在这种压抑的环境,没有见过其他人,猛地一看到自己,心就怦怦跳。
黎涛对着电梯壁上自己影子挥了挥手,影子同样朝他挥了挥手。
黎涛松了口气,迈步走进电梯里,按了关门键。
正要按去往一层的键,哪知电梯显示这就是一楼。
黎涛拼命按那个红色的数字1键,电梯门便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黎涛简直要崩溃,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希望,却瞬间破灭了。
他明明住在三楼,电梯怎么会显示在一楼呢。
前面黑洞洞的走廊他不想再经历一遍,后背坚实的电梯更是告诉他退无可退。
黎涛又按上关门键,既然已经是一楼,那他就去二楼,去三楼!
他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黎涛按下数字2键,电梯里的灯却在瞬间熄灭。
紧接着就是电梯门打开的声音,艰涩阻滞,外头的走廊灯更是闪个不停。
黎涛大气都不敢出,走廊的灯彻底熄灭。
黎涛身处一片黑暗之中,他本能地蹲下靠墙,用耳朵细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然而什么也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电梯门声音又起,这次是关上了。
黎涛心里猜想,难不成刚刚是有什么东西趁着黑暗进了电梯?
想到这里,黎涛不由攥紧拳头,可身边毫无声息,黎涛不敢确定到底有没有人。
电梯在此时忽然下落,黎涛眼睛一缩,电梯并未显示地下层数,可下降得又太快,黎涛抓紧电梯扶手,难不成这座医院底下有这么高的地下楼层,如果电梯失控,他就是摔死也未可知。
他没有再去想,只觉得电梯下降了很久,直到咚地一声,他感觉自己浑身都被震了震。
摔倒在地上,头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立即闪开了。
黎涛警觉起来,迅速缩回角落。
电梯停下后,灯突然亮起,黎涛的眼睛被强光一刺,差点睁不开。
他护住自己的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睁开。
灯光明亮,一切都无所遁形。
黎涛能从墙壁的映射中看见自己惊魂未定的脸。
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其他。
难不成刚才撞到了什么东西是他的错觉?
黎涛不敢否定也不敢肯定。
只可惜他现在身上什么武器都没有,不得不多加小心。
他站起来,按下了开门键。
电梯这次反应很快,依旧是艰难地开了门。
外头却和那个无尽走廊一点不一样了。
只见不远处是栏杆,铁制的,有些地方已经生锈,上面还有粗大的铁链缠绕。
下面应该是一大片空地,都被栏杆围着。
黎涛走出电梯,朝栏杆走去。
他没有意识到,电梯灯忽然一闪,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电梯,去了另一个方向。
黎涛走近栏杆,只觉得扑面而来一股水汽,带着淡淡的腥味。
他下意识用一只手捂住口鼻,把住栏杆,朝下看去。
那果然是一大片空地,空地围了一个大水池,里面是浑浊的水,水池四个角各有一条又长又粗的铁链,不知道连在哪儿,但都没入了水里。
四周更是有着微微的白光。
好像是锁着什么东西。
黎涛想。
他向四周看去,发现全用栏杆围着,根本找不到下去的路。
又抬头看去,上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难道这家精神病院底下竟有这么大的空间?
黎涛沿着栏杆慢慢走,发现栏杆周围还有几个房间,都是铁门,且用了很大的铁锁锁住。
门上只有一个小小的窗。
他透过窗看去,也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黎涛慢慢走着,栏杆上头的铁链又震动起来,与铁栏杆相击,发出巨响。
紧接着就是咕嘟咕嘟的声音,像有潮水涌来。
黎涛往水池看去,只见水池**,浑浊的水咕嘟咕嘟,被煮沸的样子,四个角的铁链也不断地震动,像是被什么拉扯。
水池里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黎涛目不转睛地看着,水池中果然有一道细长条的东西快速翻滚划过。
像是什么东西的尾巴。
黎涛心里猜想,在这么高的距离看去,那尾巴比他整个人都要大,若是下去近距离看,更是不知道要大到什么程度了。
这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水池里的东西好似听到了黎涛的疑问,它在水池中翻滚得越来越厉害,黎涛眼力极好,他看见了,那尾巴上有鳞片,银白色的鳞片。
这东西大概是个长的,但不会是蟒或巨蟒,这样的环境不适合蟒生存。
那么到底是什么呢?
水池里的东西更加暴躁了,四条铁链铮铮作响,黎涛看到水面上它隆起的身体,通体银白色,像是好几个银白色的汽车轮胎排列在一起,而下半身统统没入水中。
这么大......
黎涛没有见过这么大和这种形状的生物。
那东西终于从水中抬起了头。
黎涛瞳孔骤缩。
那竟然是一条白龙。
龙,是一种活在传说和神话里的生物。
黎涛只在书和电视剧里看见过,但那都是假的,他哪里想得到这个地下水池竟然锁了一条白龙。
那白龙头颅硕大,从水池中抬起,几乎是瞬间发现了黎涛的气息。它起身,露出的龙须足有一米多长,在空中抖动,浑浊的水珠便从龙须上滑下。
白龙低吟,缓缓从水池中升起,激荡出巨大水声,而身体颀长,升至空中与黎涛对视。
黎涛大气不敢出,看着白龙浑浊的眼睛,闻到了龙涎腥气。
龙有四爪,此时的白龙只露出两爪,其余全部盘在水池中。单单是这样,就已经能够在空中俯视黎涛。
黎涛抬头与白龙对视,见那白龙目露精光,下意识就咽了下口水,往后退了几步。
他刚才从栏杆处看水池,目测高度几十米,如今白龙才露了不超过一半的身子,可以想象它到底有多大。
人类在庞然大物面前会有本能的紧张和害怕。
尤其这个庞然大物还是个活在神话里的。
黎涛直觉很强烈,这白龙一直盯着他不放,口中的涎水更是滴滴答答落个没完。
糟糕了,这龙别是想吃自己。
这也难怪,这里一看就没什么吃食,这龙怕是饿极了。
黎涛心念一动,迅速往后退,想要离开这里。
白龙见他有逃跑的架势,立马追随,发出巨大龙啸,震得黎涛头皮发麻。
眼看白龙身体越伸越长,黎涛已经退到了电梯门口,可任他怎么按开门键,电梯却没有丝毫反应。
黎涛只得弯腰躲避,沿着墙跑。
白龙紧追不放,龙涎都滴到了黎涛的衣服上,黎涛顾不得难受恶心,逃命要紧。
白龙为了追黎涛,身体不住地碰撞在栏杆上,那力量实在太大,撞得栏杆和墙壁都为之一震。
黎涛心中升起巨大的恐惧,饶他身手再好,可对面是条龙,是条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龙,根本不能以常理判断。
如果是条蟒蛇倒还好了。
黎涛心里叫苦不迭,他护着头弯腰一顿跑,白龙的头又撞击在离他的头正上方的墙壁上,碎石和龙涎全进了他的领口。
可这地方除了电梯竟然没有了其他出口,栏杆周围的几个房间更是锁紧了,黎涛急中生智,引着白龙去撞那死紧的铁门,这铁门才勉强有了丝松动。
眼见有了希望,黎涛鼓起勇气,原本要耗尽的体力也回来了一些,他故技重施,让白龙一直往门上撞,白龙屡撞无果,看着黎涛一次次躲过,白龙暴怒,尖啸一声,又狠狠撞去,铁门应声而开,而白龙头上传来骨头折断的声音。
原来是龙角断了。
鲜血很快从断口溢出来,流到白龙脸上,染红了原本就暴怒的眼睛。
它尖叫着,张大了嘴,又要冲黎涛咬过去。
黎涛就地一滚,立马就进了被撞开的屋子。
他特意找到角落,蹲在那里,白龙的头则跟着他行动,只差一寸就要扑到黎涛的面门!
雪白滑腻的龙须已经抚上了黎涛的脸颊。
然而任凭白龙再怎么努力,也碰不到黎涛分毫了。
滴滴答答,白龙断角处流下来的血顺着它的头颅低落到地上,很快就汇聚成一小滩,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白龙更是不住地嘶吼,口涎零落而下。
黎涛尽力往后躲,后背手臂都紧贴墙壁,连一双长腿都缩起来,生怕白龙大嘴一张,给他叼走。
白龙依旧在拼命往黎涛这边靠,可进几寸就退几寸。
黎涛忽然想明白了,那水池四角的锁链,大概就是用来锁这条白龙的,还有栏杆上的粗锁链,看起来是一个材质尺寸的。
他还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么粗的锁链,这下明白了,原来是用来锁这条龙的。
白龙近他不得,显然是水池下还有什么东西桎梏着它。
黎涛没办法,只能等白龙力气耗尽,自己回去。
同时心里暗暗祈祷,白龙千万别挣脱其他的桎梏。
白龙的嘶吼越来越低哑,地上的鲜血和口涎也越积越多,连故作攻击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慢。
黎涛明白它的体力快要消磨尽了,再等等,再等等......
黑暗的小房子里只有滴答声暗示着时间在流逝。
白龙和黎涛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白龙才缓缓退去,眼睛紧盯着黎涛不放,额上断角鲜血淋漓,退出去的时候又流了一地血。
黎涛不敢松懈,亲眼看着白龙的头颅退出去,离开房间,随后是一声龙吟,紧接着就是白龙入水的声音,带着墙壁都一同在震。
听到这动静,黎涛才敢长出一口气,浑身瘫软地倒在地上。
他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和胸腔的鼓荡,慢慢平静下来。
还来不及复盘这经历的事情,腰背间忽然一热,像是被什么烧了一般。
黎涛一个鲤鱼打挺,离开了地面。
他摸着自己的腰,那灼热感稍稍褪去。
但屋子黑暗无比,他什么也看不清。
黎涛手摸墙面,慢慢判断是哪里,按理说这种屋子的开关就在墙面上。
黎涛慢慢摸着,总算摸着一个开关,他按下去,屋子里并没有反应,还是漆黑一片。
他心里有准备,刚才为了躲避白龙没有注意到,这会儿静下心来仔细一闻,是空气久久不流通的味道,夹杂着灰尘和木头腐朽的味道。
肯定是很长时间没有人来过了,电灯坏了也无可厚非。
不过起码确定了一点,这里既然有开关,那就有过电,那就说明这里曾经有人在过,有人在,那就肯定有出去的通道。
他不会被困死在这里。
黎涛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他继续摸着墙走,在撞到了什么之后停了下来。
到他大腿处,很平,上面有纸,应该是张桌子。
黎涛在桌子上四处摸,碰到一根悬着的小绳,底下拴着一个铁片。
他拉了一下,下一刻就有稀稀拉拉的电流声音,接着眼前一亮。
那是个老式的拉绳台灯,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亮。
台灯的光十分微弱,但聊胜于无。
黎涛看见这张桌子上灰尘遍布,上面有泛黄发脆的一沓纸,还有几个笔记本,一支没了笔帽的钢笔滚在旁边,钢笔尖已经生锈。
环顾四周,黎涛发现这间屋子并不大,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木头柜子,单人床是铁制的,也已经生锈,木头柜子灰尘仆仆。黎涛看向自己的手,也是乌黑一片,刚才又跑又躲,不脏才怪。
他回到自己躲的角落,才发现原来是躺到了有龙血的地板上。
所以刚才才觉得像被烧了?
黎涛摸向自己的后腰。
先不管这些,离开这里要紧。
“四月二十八日,天气阴
今天它还是不肯吃东西,并且经常攻击人,明天应该会好些,他说明天就会把它锁上。”
......
“五月十五日,天气晴
我来这里满一个月了,期间很少有人进来,我有些孤独,竟然和池子里的东西有了点相依为命的感觉。不知道我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
“五月二十三日,我不知道外面的天气怎么样,离上次有人进来快十天了,怎么还没有人到?这里好多事情都不方便,我天天记录它,它也饿了很久了,我有些怕它。”
......
“五月三十日,这是为什么?快一个月了,怎么没人进来了?我吃的一些罐头快要没有了,我好饿!”
......
“六月五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说好了我来这里待半年就把我放出去,会给我钱,只要我记录好它,我明明每天都在认真记录!我的罐头全都吃完了,我要饿死了”
......
黎涛看的心一惊,他继续往后翻去,后面就全是泛黄的白纸了,上面再没有字迹。
他刚才循着屋子走了一圈,关上了摇摇欲坠的铁门,试图在屋内寻个出路。
但一无所获,这屋子实在太小,连个窗户也没有,就算是铁门,上面的小口也用铁条贴着,切割出窄窄的空隙,压抑极了。
黎涛回到书桌前,试图从上面凌乱的一些纸张寻找答案。
几张泛黄的纸上,有些不明所以的图画,线条粗细不一,画得也不成样子,黎涛横看竖看看不出什么,只得放下,去拿那两个笔记本。
一本厚,一本薄,都是厚厚的牛皮壳,还有扣子。
黎涛打开厚的,发现是一本日记,上面的年代赫然是上世纪的,他读了下去。这本日记并不连贯,中间有几页被撕扯过,日子靠前的笔迹工整自然,后面的却潦草至极,显然写日记的人到后面的心情很是崩溃。
他一页一页读下去,更是心惊。
这日记说明这里以前是有人住的,而且住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期间还有人进来送东西,这个人日记里写是观察什么东西的。
黎涛猜想,是观察那条龙的!
开始时还没有锁链,是后来加固的,为了锁住那条龙。
可为什么后来没有人来了呢?
这个写日记的人后来又怎么样了?
日记没有后文,黎涛很是担心。
也许这个人走了,或者是被龙吃了?
黎涛希望是前者,如果这个人成功逃出去了,那说明这里确实有出去的路,不用惊动那条龙,他离开这里最好。
黎涛又翻开另一本薄的笔记本,可这个笔记本上什么也没有,看着整整齐齐撕裂的痕迹,黎涛想,这本一定是观察龙的笔记,并且写了不少,很厚,剩余的纸张还能触摸到写字印记留下的压痕。
是谁把它撕了呢?
是写日记的吗?自己要走了所以把笔记也全部带走,用来报复那些让他来到这里的人吗?
还有在写日记的人离开之后,又有人进来了,然后撕走了笔记?可要是这个人,为什么不把笔记全部带走,而要选择撕掉呢?
这疑点越来越多,要黎涛根据这些只言片语推断和还原出当年的经过,也实在是力有不逮。
他把书桌上所有的纸张笔记,还有几个抽屉翻了个遍,可惜除了这些,再没有其他的。
黎涛叹了一口气,这种知道了什么随后发现毫无用处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在这里打转了半天,他还是没能找到出去的方法。
但黎涛从来不是容易气馁的人,写日记的人既然不在这里了,那说明他就是走了,自己翻了这么久,也没看到什么尸骨,说不定写日记的人真的找到了离开的路。
黎涛离开了书桌,站起身来,四处巡视着,试图再找出一点线索。
可这里一览无余,黎涛抓抓后脑勺,到底是怎么出去的?
他有些烦躁地转着圈看,却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个木头柜子。
似乎大得过分了。
木头柜子紧靠着墙,高度却直逼天花板。
这不对,按理说这么小的屋子,木头柜子应该按照家具的尺寸来做,不会挨到天花板,也不能高出屋子主人太多,因为柜子顶还能放些东西。
而面前这个柜子,就不说柜子顶那么高,离天花板那么近,能放下啥了,就说这柜门,大得像一扇普通的门了。
等等!
大得像门!
黎涛灵光一闪,冲过去拉开了柜门。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是个暗门!
柜子做的高大是为了遮掩,里面有一层隔板,上面放着一件叠得整齐却遍布灰尘的工作服,旁边则是几个开过的罐头盖子,铝制的,也已经变黑氧化。
看来这就是日记里写的最后的罐头了吧。
下面的主体部分却是空空荡荡,只有嵌在墙上的一扇黑色的门,若不是把手的存在,别人很难一眼就看出来这里有扇门。
黎涛捏紧门把手,轻轻一转,门轴便有些僵硬地叫了一声。
黎涛明白这是打开了。
他往里一推,门就打开,黎涛猫着腰慢慢进去,先在墙上摸了一下,正好就摸到了拉绳。
死马当做活马医,黎涛拉下去,没想到这个暗室的灯居然还能用。
昏黄的灯光很快亮起来,黎涛一看,不由大失所望。
这里居然是个小小的卫生间。
只有洗漱台、马桶和一个淋浴头。
这倒也对,毕竟一个人要住在这里那么久,没有卫生间肯定不行。
洗漱台和马桶都有着发黄的污渍和水渍,挂着的毛巾如同铁板一样硬,洗漱台前面的镜子模糊一片,灰尘和水渍混合,什么也看不清。
黎涛试着动了动水龙头,只传来几声空响,这是没水的意思。
黎涛狠狠拍了一下水龙头,他气极了,为什么把卫生间设置成暗室的样子!
什么也没有!
黎涛又去按马桶的抽水键,去开淋浴头的开关,毫无例外的空响。
这里不再供水了。
正当他要完全崩溃的时候,又在洗漱台之下瞥见一张小纸条。
“我失败了,这里没有出去的路,他们带我来的时候蒙住了我的眼睛,我出不去了”
短短的一句话,字迹潦草无比,黎涛认得出来,那就是写日记那个人的笔迹。
原来他也没找到路吗?
黎涛心一沉,手上捏着的纸条早就脆得厉害,他一捏,纸条就变成了粉末,连同上面写的那句话。
没有找到路。
这纸条丢在卫生间里,是写日记的人也明白,水来的地方就会有管道,沿着管道走,也能出去。
可他赤手空拳,挖不开墙壁,这也不算什么。
更可能的是,是他发现这水管也不出水了,这就表面管道也不通,也许找到了管道,就会碰到另一面被石头堵死的墙,到时候真是上天无路,地狱无门。
黎涛此时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卫生间水汽充足,可这里的纸居然比外面书桌的还脆,足以说明这里多久没有过水了。
这水管空了许多年。
黎涛愤怒地站起身,使劲敲打周围的墙壁,全是实心的,没有半点希望留给他。
难道他就要和上个人一样,憋死在这里吗?
黎涛欲哭无泪。
不对,不是这样的,还没有找到尸首,写日记的年份距今不足百年,尸首不可能在这种密闭的空间里化得一干二净。
也许他又找到了别的出路呢?
黎涛安慰自己。
如果没有尸首,如果没有尸首......
那会去哪里呢?
黎涛在小小的卫生间踱步思考。
他猛地瞪大双眼!
如果他没有留下尸首,如果他没有出去,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性......
他被吃掉了!
被那条白龙!
刚才白龙见到他就那样凶猛,也许之前就吃过人!
而这些年没有生人闯入过这里,那白龙饿了这么多年,见到活人自然会两眼放光。
想到这里,黎涛的活路全没有了,他找不到出去的路,而出去了这个屋子,那条白龙说不定又会卷土重来,他在这里养精蓄锐,白龙自然也在水池下恢复体力。
黎涛不想再和那条白龙来一场追逐战了。
更何况那是一条被锁着的龙。
它也许还有其他的本事,比如喷火什么的,黎涛现在不敢相信自己能躲过去。
他耗尽了体力,若不是还有生路的希望吊着他,他早就累趴下了。
这一晚上他经历了太多,从精神病院的诡异变化,到那条几乎没有尽头的走廊,再到忽然下降的电梯,最后还有这条白龙,把他逼到了这里。
毫无生机的一个破屋子。
他恨起了那个玩具电话,就不该听它的,不该好奇,不该出病房。
还有那个练九阳神功的老大爷,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给他一个玩具电话,就让他变成了玩具一样,他好像什么力量驱使着,来到了这里。
对,被驱使着。
一切的开端就是那个玩具电话,让他产生了好奇心,然后在午夜十二点之后出了病房,病房门关上,也知道他不会乖乖等在原地,而会为了逃出精神病院的一丝希望选择冒险。
细细想来,走廊,电梯,确实都只通向这一条路。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就是为了把他引到这里,然后做白龙的腹中餐?
还是这家精神病院偷偷在地下养了龙,隔一段时间就要找个病人做龙的饲料?
不对,不对!
精神病院的变化实在太快,午夜十二点一过,就变成了那样,绝不是常理可以解释的。
这里和原来的世界太不一样了。
他本以为自己重生到了一家精神病院,成了一个精神病人已经很离谱了。
没想到离谱的事情太多。
这和原来的世界不一样,这里是异世界,所以精神病院变化得自然而然,有龙的存在也不难理解。
对,一定是这样!
黎涛从来不认命,无论玩具电话把他引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都绝对不会妥协,绝不会被人玩弄,更不会白白送了命。
黎涛看着自己黑黢黢的手掌,突然发狠往自己胳膊上拧了一把。
火辣辣的疼。
也不是做梦。
这里果然是不一样的世界。
他一定要出去,不但离开这里,更要离开这家诡异的精神病院。
黎涛攥紧拳头,下定决心。
外面却忽然传来“当”的一声,是铁门被推开的声音。
黎涛按兵不动,他原本以为是白龙又来了,但显然不是。
白龙再聪明,也抑制不住自己的低吟和淅淅沥沥的水声。
他耳力出了名的好,外面风平浪静,除了门响,并没有其他声音了。
怎么会这样?
黎涛皱眉,不是白龙,那就是——
还有活人?!
对,也许还有活人。
他在电梯里的时候,好像撞到过什么东西,后来电梯门开了,什么也没看见。
他还以为是错觉,难道不是吗?
可到底是什么人会有这么快的速度,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离开呢?
黎涛深吸一口气,不管是敌是友,他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也许不是人,那也没关系。
找到就多一分的希望。
黎涛出了暗门,小心翼翼往出看,台灯还散发着微弱的灯光,原本就脆弱的铁门果然开了。
他的推测没错。
这里没什么气流,不会是风。
只会是人。
或者说,是一个生命体。
黎涛随手拿了柜子隔板上的两个空罐头,他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不动声色地往出走。
现在的他不惧怕白龙了,毕竟身后有了退路。
他要找到那个生命体。
黎涛出了门,外头更是无比的安静,连水声都听不见。
那白龙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铁链依旧蛰伏在栏杆上,不曾动过。
黎涛捏紧两个空罐头,发出响声。他背靠着墙壁慢慢行走,观察四周。
这里确实没有其他的屋子了。
身后全是坚实的墙壁,还有被白龙撞击过留下的浅坑。
如果真的有那个生命体,它会躲到哪里呢?
黎涛一边走一边思考,他又到了电梯旁,上面闪着幽幽绿光——安全通道。
黎涛又按了一遍开门键,还是打不开。
他愤恨地锤了一下电梯门,该死的!那东西到底去了哪里?
无边的寂静折磨着黎涛的耐心。
他按兵不动,那不知藏在哪里的生命体也按兵不动。
就连水池里的白龙也没了动静。
黎涛仿佛在和空气对峙,刚才的一切全是错觉。
这长久的黑暗和无声让黎涛开始怀疑自己。
更何况这里完全没有钟表,他不能判断自己来这里多久了。
而且没有出路,他很可能就要困死在这里。
黎涛摇摇头,他绝对不能怀疑自己。尤其是在生死关头,没有明确的证据说明他是错的,那他就要相信自己。
自己的心理防线一旦崩溃,就会满盘皆输。
黎涛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他身体素质向来优秀,曾经不吃不喝连续作战三天,还取得了胜利。
就算这里没有明确的敌人,他也不会被轻易击垮。
黎涛慢慢把手里的铝制空罐头捏紧,变成一个铝片,他在墙上蹭了蹭,发出刺耳的声音,铝片就成了一把简单粗钝的刀。
他此时也算是有了武器。
有了武器,心里就多一分底气。黎涛只等那个东西出现,只要它出现,就算这刀再粗粝,他也有信心把那东西钳制住,如果真的是敌人,那他也能将它一击毙命。
黎涛的手掌攥着铝片,咯咯作响。
他并没有意识到,就在自己的头顶上方,一个安静的黑影,已经注视他良久。
就像一只蝙蝠贴着墙壁上,黑影张开双臂,牢牢粘在了天花板,他和黑暗融合得极好,就算黎涛抬头,也不能一眼就分辨出来。
也只要这一眼的功夫,他就可以立马转移到远处,黎涛便更看不见了。
黑影饶有耐心地陪黎涛玩着游戏。
黎涛沉住气,他不动声色,闭上了眼睛。
在黑暗中太久了,微弱的光不能照亮其他地方,眼睛会被欺骗,会产生错觉。
那就索性闭上,用耳朵来听。
黎涛将全身的注意力放到自己的耳朵上面,听觉被无限放大,他在脑中勾勒出这里的大致图样,就像一个探测雷达一样一一扫过。
这里没有,这里没有,这里没有。
到底缺了哪里呢?
黎涛猛一抬头,上面!
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并从中捕捉到一丝微弱的气流声。
原来藏在了这里。
黎涛嘴角微勾,手中的铝片如同飞镖一般飞了出去。
黑影反应很快,迅速攀爬着离开,然而铝片还是打到了他的腿,黑影吃痛,低叫一声。
黎涛笑意更甚,眼睛不睁,身体已经跟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近在咫尺!
咚!
黎涛身体一痛,硬生生被止住了脚步。
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狠狠撞到了栏杆上。
他只顾追那个东西,忘了这个栏杆的存在。
黎涛抚着自己的疼痛的腹部,抬头看去,借着水池的幽幽白光,企图找到那个在上面快速移动的东西。
然而一无所获,上面黑漆漆一片,简直像是个倒立的黑暗深渊。
那东西在他分神的时候就已经躲避得无影无踪了。
黎涛锤了一下栏杆,带动着上面的粗大锁链发出巨响。
功归一篑。
他手里只剩下一个铝片,而那东西绝对有所防备,要捉住他的难度简直成倍增加。
思及此处,黎涛看向下面的水池。
真是风平浪静,连一缕水纹都不曾有,四角的锁链纹丝不动,仿佛之前的白龙追逐只是一场梦。
黎涛踩着栏杆继续往下看。
水池散发出幽幽白光,之前他还没想过,这光源是从哪里来的?
就算是之前的电源,居然会持续到这个时候吗?
养这条白龙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秘密简直太多了。
也许不是养着它,是关着它,囚禁着它,所以白龙看到新来的人会格外暴躁。
此时白龙静静蛰伏在水池里面,黎涛趁机打量,这高度就大概十几米,水池从上往下看并不是很大,但一定很深,白龙的身躯那么长,那么大,区区一个浅浅的水池肯定难以放置。
黎涛想到这里,耳畔有细小声音划过,直直刺入他的耳膜,扰乱了听觉。
黎涛捂住耳朵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黑影双手呈手刀式,已经砍在了他的颈部。
黎涛下意识格挡,但脖颈处炸开刺痛,使得他脑袋有一丝眩晕。
那黑影身手极妙,不仅灵巧地躲过了黎涛的攻击,反而还双手一推,借力打力,直接把黎涛从栏杆处掀翻了出去!
黎涛心想自己完了,十几米的高度,下面是水池,就算是专业运动员来了,也得调整好姿势才能入水,就他这个姿势,落到水面上无异于直接拍在水泥地上。
更遑论水池里还有一条蛰伏的白龙。
下落不过瞬间,黎涛紧盯着那黑影,黑影却并未留恋,看到他摔下去,立马就转身离开了。
黎涛落入水中时,那黑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正如黎涛所料,他艰难地调整了一下落水姿势,虽聊胜于无,还是被拍晕了。
所幸以前的泅渡训练并没白费,他不知道自己在水中晕了多久,只感觉肺要炸裂的时候睁开了眼睛。
他含着最后一口热气,迅速游到了水池边缘,狠狠地呼吸着空气。
当所有意识回笼,黎涛抬头看向上面,果然没了黑影。
该死!
害他掉到了这底下,更没有什么安全的地方了。
黎涛抹了一把脸,把打湿的头发全都撩上去,后颈还隐隐刺痛,他不能在这个水池里多停留,白龙是个巨大的隐患。
不过这里的水却是温暖的。
黎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黑暗和寒冷中待得太久,所以才会感觉水这么暖和。
他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整个人沉进了水池,他在水下艰难睁眼,试图看清这水池的体积。
但下面漆黑一片,微弱的白光并不能照清楚底下的幽暗,黎涛不敢再探,双脚一蹬就往上游。
上岸没几步,黎涛湿淋淋的,想要远远离开这里,另寻出路。
脖子又被一股大力裹住,将他死死往后拖。
黎涛肺部本就稀少的空气更少了,他借势把住自己脖子上的东西,往后一倒,只见又是那个黑影,黑影丝毫不慌,把黎涛往地上一掼,掏出一把森亮的匕首就往黎涛的胸口刺去!
黎涛喘着粗气从自己的病床上醒来。
他按着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心有余悸。
那个黑影尖利的匕首映在他的眼睛里,他看不清黑影的样子,只记得自己用最后的力气的把手中的铝片**了黑影的小腿。
黑影呼吸急促,手中的匕首更是毫不留情的往下刺去。
黎涛本以为自己就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哪知下一瞬他就睁眼回到了这里。
病房整洁明亮,病床干净极了,和昨晚那个昏暗破旧逼仄的小屋子形成鲜明对比。
黎涛从床上坐起,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十分干净,就跟昨晚没出这里时一样。他又下床检查了自己的全身,病号服也很干净。
按理说,他昨晚那么滚动打斗,连手都脏得不成样子,衣服更不用说了。
但此时的一切迹象好像都在抹去了他夜晚的经历。
黎涛试着活动身体,很舒服,完全没有任何不适。
胸口和脖子连点伤痕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黎涛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疼得厉害。
松开手指一看,胳膊上已经青紫。
不是梦。
那是发生什么了?
黎涛记得自己在晚上也不可置信,掐了掐自己,也疼,所以才觉得不是梦。
可现在发生的一切又似乎说明晚上的是梦。
黎涛愈发混乱,他想不通。
难道是有人给他清洗了身体,把他送回了这里?
可身体上的伤痛不会在一夜之间就能消除啊,即使是最好的特效药也不行。
难不成已经过了很久,所以他的身体恢复好了吗?
黎涛扶额思考,不会的,自己不可能在身体恢复的时间里全无知觉啊。
正想着,黎涛眼睛一瞟,看到了角落的蓝色玩具电话。
都是这个东西!
黎涛大踏步走过去,捡起玩具电话。
往上拍了几下。
玩具电话跟之前没什么不同,沉默着像个真正的玩具。
但黎涛知道它不是。
黎涛红着眼睛,一手掐着玩具电话:“你装什么死?!我知道都是你干的!你说话啊!”
话音未落,病房门被打开了,两个小护士站在外头,和黎涛面面相觑。
黎涛有些尴尬。
掐着玩具电话的手松了松。
“早......早啊。”黎涛尴尬问候。
两个小护士对视了一眼,然后一同对黎涛挥了挥手:“早......”
玩具电话依旧没反应,黎涛的脚趾都在抠地。
完了完了,这下更觉得他是精神病了。
自己出去的希望又渺茫一分。
小护士按例查房,叫病人起床,活动吃饭。
黎涛这次乖乖把玩具电话戴在了脖子上,反正这玩具总有一天会说话。
还有那个练九阳神功的老大爷,既然这个玩具电话是他给他的,那说不定老大爷真的知道些什么。
黎涛和老大爷同住这个楼层,自然活动也在一处。
老大爷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黎涛知道人家这是练功状态。
他小心翼翼坐到老大爷旁边。
开口问道:“大爷......”
话还没说完,老大爷睁开眼睛,瞪了过来:“叫什么叫!没看我正在练功嘛,走火入魔了你负责?!”
黎涛被噎了一口,欲言又止。
而老大爷冷冷甩出一句:“等着!”
然后就又闭上了眼睛。
黎涛无奈,只得等着。
对面的沙发上是一个老婆婆和一个小女孩。
老婆婆什么疾病黎涛不清楚,小女孩他倒是听过一嘴,叫什么躁郁症,好像是一会暴躁一会儿抑郁,很难治。
黎涛有些可惜,这小女孩看起来还小,怎么就得了这个病。
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她比较平静的时候,安安静静地坐在老婆婆旁边,看她剪纸。
剪刀在这里算是危险物品,所以她们旁边还有一个护士时刻注意着她们,以防万一。
老婆婆的手很巧,小女孩说什么她都能剪出来。
黎涛想起上次自己脚底沾的风筝,想必也是这位老婆婆剪的吧,还真厉害。
老大爷练功需要一段时间,黎涛百无聊赖,脖子上挂的玩具电话又不说话,他就盯着对面的老婆婆和小女孩看,越看越觉得和气融融,就像一对亲祖孙。
黎涛的父母去世得早,他很少有这种承欢膝下的时候,早早成熟,也早早承担了许多。
黎涛轻微地叹了口气,低下头去,不愿再看。
清脆的高跟鞋声音在下一刻吸引了黎涛的注意力。
他的听觉好像更敏感了。
远处走来的人是臧茹。臧医生今天依旧是低马尾,发丝中间绑了一根深蓝色的丝带做点缀,她本就身材高挑,走起路来摇曳生姿,白大褂也遮不住光彩。
只不过,黎涛看向臧茹的左脚,总觉得走得有些不自然。
臧茹倒是神色如常,和一同走来的护士有说有笑。
护士好像问起臧茹的脚,臧茹笑着回答。
黎涛读懂了她的唇语:“昨天下楼梯的时候滑了一下,不碍事。”
原来如此,穿着高跟鞋的确容易摔。
他有一次执行任务,需要穿女装,还找了一双四十四码的红色高跟鞋,他也穿不惯,走三步崴两步,算是很艰难了。
接着那护士又跟臧茹耳语了几句。
她遮着嘴巴,黎涛没能读懂她的话。
但臧茹的神情突变,微笑慢慢冷凝,藏在眼镜片后面的眼睛也眯起,像是思索,也像是生气。
什么事儿会让臧茹产生这种表情?
黎涛想不到,他天马行空,难不成是哪个精神病人跑了?
不过为什么又是臧茹值班啊?难道真的过去一周了吗?
他就完全无意识地过了一周?
黎涛觉得不是。
臧茹很快离开了活动区,去了办公室。
清脆的高跟鞋声一直回响在黎涛的耳畔。
不多时,有护士来叫黎涛,让他去办公室一趟。
黎涛有些纳闷,他昨天才去过,怎么又要叫他去了?
纳闷归纳闷,黎涛还是去了。
臧茹等候已久。
“臧医生。”黎涛礼貌问候。
“嗯,黎涛你好。”臧茹扬起一个得体的笑容。
她指指前面的椅子:“做吧。”
黎涛先问了:“臧医生,今天还是你值班啊?”
臧茹道:“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星期都是我值班了。”
黎涛点点头,那看来他的确是只过了一晚。
臧茹拿了一支笔,点了点桌子,拉回黎涛的注意力:“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找你来吗?”
黎涛摇摇头,这他还真不知道。
臧茹的表情严肃起来:“刚才打扫你的病房,发现你的卫生间镜子上,用口红写着我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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