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叫太子妃的躺赢人生(余幼容余平)整本免费

作者:林浅笙 更新时间:2022-05-01 08:3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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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精彩节选


嘉和二十一年,冬至。
初雪于子夜时分飘落,待卯时方停。
天光乍破,初雪消融。
河间府余家后院中一棵虬曲苍劲的梅树上,余幼容裹着素色的粗布薄袄坐在枝干上晃荡着笼在长裙下的双腿。
葱段似的十指红绳缠绕,眼花缭乱间便翻出复杂到看似解不开的花式,她却轻松的一拉又恢复成一根两端系在一起的红绳。
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翻花绳在她手中竟引得人移不开视线。
她呵出一团白色雾气,在眼前袅袅氤氲。
巴掌大的小脸上杏眸微挑,冻得发红的双颊和鼻头映衬着周身朵朵红梅,样貌惹眼到不行。
像一幅寒冬仙女图,只不过这图凡人画师怕是画不出来。
满园梅香,让余幼容想起了昨日那盅金风玉露,金色的露羹上飘着几朵红梅,又好闻又好看。
可惜有毒,不敢尝味道。
余幼容是余家的表小姐,随母姓,父不详,从小被养在乡野。
三年前她母亲余念安死于一场意外她才被接回到位于河间府的余家,其实真正的余幼容也在那场意外中死了。
现在的这个她借尸还魂?
穿越重生?
想她八岁念完高中后被京城多所名校争相录入,大学专攻法医学,兼修病理学和生物化学,十五岁读完博士。
正被院长和教授劝说继续留在实验室为国家做贡献时,她死于一场实验室爆炸。
从天才到村姑只需要闭眼睁眼,唯一让她觉得安慰的是这个村姑自小跟随一位老者学医。
中医,她感兴趣却一直没有涉猎的领域。
慌乱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余幼容微微抬眸,只见长廊尽头跑来两名绑着花苞头的小丫鬟。
她俩神情不耐,东张西望着似在找人。
“你说她好好的跑哪儿去了啊?
可怜我们俩吃着冷风还要被夫人和小姐责骂。
哎呀!”
小丫鬟恼了一声,气得直跺脚,“待会儿找着她我非要……我非要……” “你要怎么着?”
另外一名小丫鬟的气恼不比她少,“你还要撕烂她的嘴不成?
人家好歹是府上的表小姐,我们明面上的主子。
即便夫人和小姐再不待见她,还有一个老夫人护着她呢!”
“什么表小姐?
不就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
小丫鬟翻着白眼,一边搓手一边跟同伴嚼着舌根,许是见周围无人,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你是不知道,昨儿夫人让我送一盅金风玉露孝敬老夫人,老夫人疼她转手就递了过去,呵呵,你是没看见她那猴急的样。
结果吃没吃成,洒了自己一身,白浪费了夫人的心意。”
“还有这么件事啊!
不过表小姐的言行举止是粗鄙了些,上不了台面。
比不得我们小姐,不仅模样长得好,写的一手好字还会弹琴呢!”
眼见那两名小丫鬟就要走过去,树上的少女微微动了动身子,惹得几朵红梅晃晃悠悠的飘落。
那两名小丫鬟余光瞥过来,顺势扫了眼树上,在见到一双鞋底沾着黑泥鞋面染着尘垢的棉布绣鞋时,吓得后颈袭上寒意,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待看清树上是谁后两人缓过神的同时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不知道她俩刚才的对话被听去了多少。
“表……表小姐。”
方才口齿伶俐的小丫鬟此刻竟有些结巴,转念一想她也不敢告状又硬气了几分。
两名小丫鬟走下长廊来到梅园中,仰面望着梅树上的余幼容,“表小姐可叫我们好找,夫人和小姐正在花厅等着你呢!
今日可是结识权贵的好机会,表小姐好好珍惜莫要错过。”
“是啊!
表小姐,你快下来随我们过去吧!”
“若是我不去呢?”
树上的少女微挑着眉梢俯视树下二人,眼底的幽冷竟使得两名小丫鬟身形一僵,好半天都接不上话来。
不等她俩回神,余幼容又说,“跟你们说笑呢!
既是表妹设宴,我怎能不去。”
她说着从树上跳下来,枝梢上的残雪随着她的动作纷纷扬扬飘落,有些许落进两名小丫鬟的领口中,突如其来的寒意冻得她们一个激灵。
两人暗恼自己刚才竟被一个谁都瞧不上的乡野丫头给唬住了,回头定要在夫人面前好好告她一状不可。
眼见余幼容已走远,两名小丫鬟正准备追上去。
刚抬起脚小腿突然吃痛,来不及惊呼两人相继跪了下去。
膝盖磕到地面痛的两人眼眶中泛起泪花,那痛缓了好一会儿才散,她俩四处张望着,气得咬牙切齿。
“谁啊?
刚才是谁丢的石子?”
半天等不到回应,她俩互视一眼朝已走到长廊尽头的余幼容看去,眼中闪过一丝疑色,又觉得不可能是她,她距离她们这么远一段距离呢!
** 余家原本是京城的大户人家,祖上功勋赫赫,若不是十八年前被顾皇后和前左相陆洵通敌卖国一案牵连,余幼容的舅舅余平怎么着也能混个正三品的大官。
然而现实是,如今的余家举家躲在河间府,而余平只是个正八品的经历,这样一阶半级的官职有等于没有。
白白丢了余家的脸面不说,也让余平在河间府一直抬不起头。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余平生了个样貌好才情好的女儿,打算借由她咸鱼翻身,再回到京城。
今日便是余家大小姐余泠昔及笄的日子,请了不少河间府达官显贵的子女。
一家人合计着从中挑选一户好人家,趁早将亲事给定了。
至于为何非要将余幼容给找来,兴许……是想将她卖个好价钱。
没错,就是卖个好价钱。
用余家夫人冯氏的话来说,这个小野种在余家白吃白喝了三年,总要为余家做出点贡献。
再说了,能嫁入大户人家做妾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她该感恩戴德,感激涕零。
余幼容跟随两名小丫鬟到达花厅时,里面已经男男女女坐着好几个人,余泠昔正在里面招呼着,冯氏则将余幼容拦在了花厅外面。
她无比嫌弃的打量一番余幼容洗到泛白的粗布薄袄,压低声音责问道,“我昨晚上命人送过去的新缎袄怎么不穿?”
“哦。
那衣服太好看,我怕弄脏。”
“你!”
冯氏一拳头似打在棉花上,顿时气也不是恼也不是,“你母亲当年好歹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胆子大到未婚生子。
怎么到了你这儿偏生的这么副温温吞吞小家子气的性子!”
“舅母教训的是。”
冯氏望着眼前笑容越发温柔和静的少女,倏然想起三年前刚刚见到余幼容时,少女浑身裹着九分冷,一分匪,看上去就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她那时因为收留余幼容的事没少跟余平吵架。
余平这人虽然不怎么样,但在河间府却是出了名的孝顺,余平的母亲余老夫人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能保护好女儿,害得她客死异乡,临死都背负着失贞的污名。
现在无论如何她都是要护好这个外孙女的。
再加上那段时间余老夫人的身子不大好,动不了气。
即便冯氏再吵再闹再不喜欢,余平最终还是将余幼容接回了余家。
只是这三年下来,虽然余幼容的存在本身就处处碍冯氏的眼,但她倒也未惹出什么大麻烦。
乖巧的很。
“待会儿进去安分些,若是丢了余家的脸面趁早滚出余家。”
冯氏丢出这句话便让开了身子,笑着对里面的客人道,“这是我家小姑子的女儿,你们大家年纪相当,没准聊得来,人多也热闹不是。”

冬日的阳光虽没什么温度,却总令人生起几分愉悦。
余幼容沐浴在阳光下整个人懒洋洋的,她困得想打瞌睡却碍于冯氏在场,不得不将困意压下去。
隔着眼睫上的水雾她扫了眼花厅,视线与一名男子对上后呆滞了片刻。
目光尽头,男子颀长的身形藏在雪白轻裘后,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说不出的飘逸出尘、风|流韵致。
低垂的眼眸过分疏离,给人一种矜贵清冷的感觉。
他怎么在这儿?
听到冯氏的介绍,花厅中的千金小姐贵公子哥们纷纷转头看过来,当视线触及到余幼容。
皆愣怔住。
他们只听说余家住着一位乡下来的表小姐,却不知道原来这位表小姐长得这么好看,就是气质稍微冷了点,脸上虽含着笑但似乎并不太好接触。
余幼容微微颔首,向众人打招呼。
阳光从她侧面打过来,如凝脂般的皮肤白的不像话,仿佛在她周身镀上了一圈金色光晕。
注意到大家眼中的惊艳之色,余泠昔眼底略过一丝不悦,很快又掩盖在笑意下。
“表姐,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刚才还跟大家提起你呢!”
这边余泠昔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两名小丫鬟立马接了腔,“我们找到表小姐时,表小姐正在树上呢!”
“树上?”
花厅中一名身穿湖蓝色锦缎小袄,边角缝制着雪白色兔子绒毛的少女嗤笑了一声,“你们家这位表小姐是猴子不成,还能上树?”
花厅门口处的冯氏闻言脸色已暗了下去,碍于人多又不好直接开口骂人。
余泠昔面上看似为难,眼角却微微扬起泄露了她的幸灾乐祸。
“思柔,你有所不知,我表姐自小在乡下长大,没有学过规矩,我们也不想太过于苛刻她。”
“难怪。”
那名唤做思柔的少女一脸不屑,说话间将背挺得笔直,“没学过规矩,总念过书识得几个字吧?”
“念书啊。
我不爱念书。”
意料之中的回答让少女又是一声嗤笑,“字都不识,想必琴棋书画样样都不精通吧!”
原本乍一看到余幼容那张令人生妒的脸生起的愤懑顿时散了不少,长得再漂亮又如何?
不过是一个空心花瓶罢了。
“你是?
……你是那个不检点的女人!”
就在这时,花厅中又响起了一道声音,一名面若桃花的男子匆匆跑了过来。
男子脸上的震惊毫不掩饰,隐隐还有几分激动,他在余幼容面前站定后,十分欣喜的说道。
“你竟然是余家的表小姐。”
男子刚一出声,余幼容便认出了他,视线再次扫向坐在角落处的矜贵身影,她在心中暗自感慨,这么巧?
才一晚上的功夫她竟然又遇见了这两人。
** 时间回溯到前一晚。
子时时分初雪刚落,因为天气缘故余老夫人最近的身子又不大好,趁着夜深人静余幼容出门为她抓了几服药便匆匆往回赶。
结果在一条小巷子里遇到了一名犯了喘鸣之症的男子,通俗的讲就是哮喘。
由于犯病时间过长,男子已出现缺氧症状。
因为买药的缘故余幼容随身带着她的小药箱,好巧不巧的,里面刚好有一瓶氧气,是她用氧化汞和水银好不容易制出来的。
可精贵着呢!
本想着日后用在危急之处,没想到竟被她碰到了这种事,不救吧!
她的良心又实在过意不去。
稍作迟疑余幼容还是走到男子身边蹲了下去,一边用软管伸进男子口中帮助他吸氧,一边动手撕扯他领口的衣服好让他的呼吸更加顺畅些。
本是见义勇为的行为,偏偏被人撞见了。
那人裹着雪白轻裘从天而降,脸上的神情……难以描述。
月黑风高的雪夜,寂静的巷子里一名少女徒手扒一名男子的衣服,确实引人遐想。
最最关键的是……躺在地上的那名男子喘的特别厉害。
余幼容只当这人路过,并未搭理他,更不会逮住人家解释一番,反倒显得她的行为莫名其妙。
那男子也并未久留,转个身便没了影。
等到地上犯病男子的缺氧状况缓解后,他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没有β2激动剂,没有氨茶碱,没有溴化异丙托品,徒手救治一位哮喘患者显然十分困难。
这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挫败感余幼容很讨厌。
并且,她不喜欢救人。
所以当初大学选专业时她才主修了法医学,对她来说面对一具尸体要比面对一个活人轻松的多。
瞧犯病男子的衣着打扮应该非富即贵,余幼容抱着试试的心态在他身上搜寻一番,果真叫她摸到了一支小药瓶,她打开瓶塞闻了闻,正是治疗喘鸣之症的五石散。
喂男子服用了五石散后,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等到那人意识恢复清明余幼容暗自松了口气,正准备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时,那人竟一把抓住欲起身的她。
他惊恐的低头望了眼自己凌乱的衣服,“你……你这个女人怎如此不检点!”
余幼容头疼的皱了皱鼻子,还算耐心的解释道,“你发病了,我解开你的衣服是让你呼吸顺畅。”
男子面上一滞,他当然知道自己刚才喘鸣之症发作了。
“你?
救了我?”
答案不言而喻。
男子望着眼前清冷却好看的一张脸有半刻的恍惚,随即便施舍般的开口道,“说吧,你是要钱还是想让我收了你?”
“?”
神经病!
余幼容甩开男子抓住自己手腕的手,只瞥了他一眼便径直朝巷尾走去。
原以为经历了这么件小插曲她应该能顺顺利利回家了吧!
结果又发生了变故。
刚到巷尾一道黑影蓦然出现在她面前,余幼容一手拿稳药箱,另一只手上缠绕的红绳绷紧。
然而还未做出下一步动作,那黑影便顺势将她带到了墙角,动作快准狠,一气呵成。
余幼容一抬头便对上了对方的双眼。
阴鸷,疏冷。
染着几分血意。
是他!
刚才那个路人?
“别出声。”
男子音色偏冷,低沉中还有那么些沙哑,他刚说完这句话,一群黑衣人手持长剑在巷尾的拐角处站定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接着又朝另外一个方向快速离开。
因为离得极近,余幼容嗅到了一丝血腥味,原来是受伤了。
这血腥味中隐约还有一股冷冽的梅香,余幼容皱了皱鼻子,竟觉得有些好闻,她喜欢梅花冷冽的清香。
“他们已经走了。”
待周围重新安静下来,余幼容压低声音说了这么一句,潜台词是你可以放开我了。
然而男子突然晃了晃整个身体朝她倒来,余幼容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紧接着她便听到男子说。
“带我去你家。”
“这……不太好吧!
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话未说完,男子竟轻笑了一声。
余幼容不傻,立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笑她刚才还在巷子里扒男子衣服,现在居然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

余幼容自然不会将一个受伤的陌生男子带回余家,这三年来她在余家极其安分,就是不想招惹冯氏给自己找麻烦。
关于她的去留,三年间冯氏和余平的争吵从未停止过。
换做是别人早就羞愧的偷偷离开,然而余幼容却始终充耳不闻,三年前是因为无处可去。
现在留在余家是因为余老夫人的时日所剩不多。
即便余家其他人再不待见她,余老夫人却是真心的待她好,反正她在这个异世也没什么亲人,当然要留下来守着余老夫人。
** 破旧的四合院里,余幼容熟门熟路的领着男子进了其中一间房间。
本以为没人住的地方应该密布蛛丝,铺满灰尘。
可男子却发现这房间竟意外的干净,像是有人经常出入。
余幼容扶着男子坐下,随手拍了拍自己肩上发梢的雪,之后才抬头看向对面唇色惨白的男子。
“你放心,这里不会有人来。”
男子狐疑的打量余幼容两眼,想要动手撕开自己染血的衣服,手臂刚抬起便闷哼一声。
余幼容头疼的扶额,今儿究竟是什么日子,一个两个伤患全都被她碰到。
她上前一步,伸手在男子胸前比划了一下,“要帮忙吗?”
男子抬头注视她许久,长而密的睫毛上还挂着融雪,接着缓缓放下了手臂,意思是接受她的帮忙。
余幼容将药箱放到一旁掉漆的木桌上,打开,取出一把剪刀剪开男子的衣服,立即露出了胸前鲜血淋漓的伤口,她检查了下并未伤到筋骨。
只不过伤口比较深失血过多,加上天寒地冻,这人有些发烧。
她放下剪刀将床角的薄棉被抱过来盖在男子腿上,又转身去药箱里寻找接下来要用到的工具。
再次转过身便见男子拿出一支长颈白玉瓷瓶,正准备往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洒药粉,余幼容忍不住出声制止了他。
“这种治疗方法恢复极慢,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帮你缝合患处,不过我没有麻药,可能会很痛。”
余幼容说最后这句话时情不自禁回避了那人的视线。
因为她说谎了。
实际上她前几日刚刚根据麻沸散的组成研制出了一种新麻药。
除了曼陀罗花、生草乌、香白芷、当归、川芎、天南星六味药,还加了三钱羊踯躅、一钱茉莉花根、三分菖蒲。
药效她也早做过试验,虽然不能达到全麻状态,但基础的止痛还是能做到的。
按理来说同一个陌生人撒个谎而已,她应该脸不红心不跳才对,更没必要心虚,可她的身体却不争气的抢先大脑一步做出了这么个不打自招的反应。
“缝合?”
男子每次盯着余幼容的眼神既像是幽深寒潭,仿佛要将人卷入旋涡深渊般,又像是星星之火要燎尽她的伪装,将她这个人彻彻底底的看穿。
“对,缝合。”
男子盯着余幼容的双眼望了好一会儿,许是她的眼睛过于清澈分明,竟让他在恍惚间同意了。
缝合外伤对于余幼容来说实在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只不过缝合所用的线却花了她不少心思,虽然技术还不能达到可以跟皮肉溶解,但质量很棒。
让男子去床上躺下后,余幼容将酒精、棉花、纱布、镊子、剪刀、缝针、缝合线一一摆在旁边。
不给男子犹豫的机会。
止血、清创。
缝合、打结。
随着余幼容翻飞的十指,一系列动作有条不紊,干脆利落。
她将最后一个结上多余的线剪掉后,抬头便见男子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顿时又是一阵心虚。
这人不会看出她不给他用麻药是在报复他刚才的挟持和取笑了吧?
冯氏总说她小家子气,实际上她也确实不怎么大度,但她却从不记仇,因为啊一般有仇她都是当场就报了。
“疼?”
“不疼。”
或者说是她动作太快根本来不及疼,男子看了眼伤口上整齐的线结,又望着余幼容在他的伤口上撒药粉,缠纱布,最后将视线缓缓移向了她毛茸茸的头顶。
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竟然……可以看着男子的身体面不改色。
也不算面不改色,至少刚才他从她眼中捕捉到了一丝不自在,而后他又想起之前在巷子里见到的那一幕。
“你是大夫?”
余幼容“嗯”了一声,“也不算是,以前的邻居是位大夫,耳濡目染久了,自然就懂些皮毛。”
余幼容用的药粉是男子那支长颈白玉瓷瓶里面的药,那药的主要成分是三七,有止血、散瘀、定痛的功用。
她又从药箱里翻出黄连,苦是苦了点,但是清热祛湿,泻|火解毒呀!
当然,她不否认这里面依旧有报仇的小心思。
男子吃了药后便沉沉睡了过去,合上的眼皮掩盖住眼底的阴鸷,竟让他看起来十分无害。
余幼容守着他到天亮,确定他烧退了,伤口也不再渗血才闪身走人。
** 这也就是她此时此刻为何会困到瞌睡的真正原因。
不检点三个字惊得冯氏的眼皮连跳了好几下,她张开嘴好半天才找回声音,“秦公子认识幼容?”
“是啊!
她还扒了我的衣服。”
这名面若桃花的男子显然未意识到自己说了何等离经叛道的话,转向余幼容轻佻的眨了眨眼睛,继续道,“既然你看光了我的身子,是不是该对我负责?
幼容小姐。”
靠,昨晚就应该让这人死的。
白白浪费了她的氧气。
心疼。
男子的话使得冯氏包括花厅中的其他几人纷纷咳嗽起来,最后还是冯氏先恢复镇定,“没想到秦公子跟我们幼容还有这样的缘分。”
“缘分?”
那名叫思柔的少女这时又开了口,“河间府谁不知道我哥的那点事?
我倒是没有看出来,你们表小姐虽然目不识丁,城府倒是极深,竟然也爬上了我哥的床。”
她脸上的不屑较之先前更甚,“不过表小姐的算盘怕是打错了,我哥这些年虽流连花丛,却从未将谁带回去过。”
“你胡说什么呢?
谁告诉你幼容小姐……”男子顿了顿,“爬上我的床了?”

“不是你说她扒你衣服,还看光了你的身子?”
“是吗?”
男子笑着扫向众人,“那怪我没有说清楚,我昨晚犯了病,幼容小姐路过救了我。”
听说男子犯病,那名叫思柔的少女紧张的走了过来,“你不是随身带着五石散吗?
又发作的太急没来得及吃?”
显然昨晚那样的状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知道了原委后冯氏先前的尴尬一扫而光,“还有这么巧的事啊!
看来秦公子和我们家幼容还不是一般的缘分呢!”
这秦公子全名秦傲茗,而叫做思柔的少女是他的胞妹。
秦家是商贾之户,也是河间府的首富,虽然在冯氏眼里经商比不得仕途,但若是余幼容能嫁过去,对余家而言肯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此刻冯氏心中打的算盘是,先前只知道这个秦公子喜欢沾花惹草,没想到还是个病秧子。
本来她还觉得搭上秦家便宜了余幼容,现在看来正合她的心意,让小野种嫁过去就守寡才好。
到时候还背上个克夫的罪名,想必秦家人定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冯氏原本笑的好好的,突然一脸忧愁,“虽说幼容是为了救人,不过看了男子的身子总归是不大好。”
“余夫人是想我给幼容小姐一个交代?
我其实昨晚就问过她了……” 余幼容觉得自己再沉默下去这人还不知道会说出些什么误导他人的话,“我没有动你贴身的衣物。”
言下之意便是并未看光。
谁知秦傲茗却像是听不懂她的话般,“我也觉得我们很有缘分,若是幼容小姐没有许配人家,余夫人看我怎么样?
我娶幼容小姐为妻。”
是为妻而不是为妾,秦傲茗说完得意的朝余幼容挑了挑眉,觉得自己的态度十分有诚意。
此话一出,花厅中的几人心思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冯氏笑得一脸谄媚,“幼容啊!
秦公子的条件配你自然没得说,你点个头我就帮你做主了。”
秦思柔狠狠扯了下秦傲茗的袖子,“哥,婚姻大事你也敢胡闹?”
余泠昔似没料到她的亲事尚未定下,她这个粗俗不堪的表姐竟然先一步被人给看上了,甚至当场提亲。
虽然她看不上秦傲茗,但她也不愿意让余幼容嫁过去,“秦公子,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不是应该回去同家里长辈商量商量?
若是他们同意再提亲不迟。”
余泠昔这段话说的很识大体,冯氏觉得自豪的同时心中难免忐忑。
就余幼容这样一无是处的乡下野丫头,秦家人看得上才怪,别说明媒正娶,恐怕做妾都得掂量掂量。
“不用,我的婚事我可以做主。”
明明是在讨论她的婚事,然而此刻余幼容却仿佛是个事外人。
她早料到这一天会来,也早就想好了应对措施,结果刚一张口尚未发声一道清泉漱石般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你晚了一步,她昨日已答应嫁给我。”
余幼容转身便看到那道颀长身影不知何时起了身,此刻正斜靠在花厅中一根雕花柱子旁。
他目光有些飘忽,偏偏眉目又生的十分精致好看,只一眼便让人再移不开视线。
一石激起千层浪。
因为他的话冯氏的脸色由红到黑,由黑到青,再由青到白,变了又变,细细看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萧公子……怎么也认识幼容?”
天知道冯氏说出这句话花了多大的力气,原以为嫁不出去的野丫头突然之间行情这么好,连着两个人表明对她有好感,这男人果然都肤浅,只要容貌长得好其他的才不管。
关于这位萧公子的身份,冯氏知道的并不多,只晓得他是傅云琛的朋友,还是从京城来的。
但是傅云琛是谁啊!
他可是河间府知府大人傅文启的独子。
能跟他成为朋友又是从京城来的,想必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何况冯氏也是个会看眼色的人。
从傅云琛带着这位萧公子进来,便鞍前马后伺候的跟什么似的。
萧姓?
这位萧公子别不是个王侯世子吧!
“太……” 听到这人说要娶余幼容,傅云琛一激动差点暴露他的身份,好在他反应快,立即改了口,“太太……太意外了,萧爷怎会认识余家表小姐?
还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说完这句话傅云琛擦了擦额间的冷汗,这寒冬腊月的,他竟然出汗了。
这位萧爷那可是真正的爷。
当朝太子,萧允绎。
萧允绎是顾皇后留下的唯一子嗣,一出生便被嘉和帝封为太子,哪怕是十八年前顾皇后通敌被查。
最后落得个自缢的下场,竟也未能动摇萧允绎的太子之位。
有人说嘉和帝太过喜欢这个儿子,也有人说嘉和帝念及与顾皇后的旧情。
当然,说法最多的还是萧允绎的能力过于出众,文登峰,武造极,且其他诸位皇子无一能敌。
知道他要来河间府傅文启千叮咛万嘱咐要将这尊大佛给供好,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全都顺着他。
可是…… 现在这种情况,他也该顺着他吗?
据他所知,他们这位太子爷至今未纳妃,正妃侧妃一个都没有,这样想着傅云琛将视线落到了余幼容身上。
这姑娘好看是好看,但这身份与太子相比过于悬殊。
于是,他选择了闭嘴。
“认识就认识了,我明日派人来下聘。”
萧允绎说话间已走到余幼容身旁,他十分认真的问了一句,“你觉得什么时候成亲比较好?”
即便不是第一次对上男子的目光,余幼容依旧愣了一愣,只不过他此刻的目光明显少了几分疏冷,多了几分温和。
余幼容思考了一会儿,而后也十分认真的回答道,“半年吧!
半年后。”
以余老夫人现在的状况估计撑不到半年,她最多再在余家待上半年便可离开,只是她很好奇,这人是如何看出她需要跟冯氏拖延时间,竟还跟她的计划不谋而合。
“好,半年为期。”
男子说完便迈开步子朝前走,走出去前他隐约听到身旁的女子说了声“谢谢”,他唇角上扬,回了句。
“不必,还人情。”
许是男子气场太强大,一直到他走出花厅冯氏都未说出一句话,等到傅云琛追着男子离开,她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何事,再看向余幼容,恼得连眼白都布上几根血丝。
** 该怎么形容余泠昔的及笄宴会呢?
鸡飞狗跳?
原本余泠昔看上了来河间府养老的宣平侯宋既明的孙子宋慕寒,宋小侯爷,结果硬生生被某位来历不明的萧公子衬托得毫无存在感,两人甚至都未能说上几句话。
将客人全都送走后,冯氏开始发难。
余幼容嫁到河间府他们余家还能想着法子捞点好处,可若是她跑到京城去,日后怕是见她一面都难。
“说吧!
到底怎么回事?
你何时勾搭上的那位萧公子?”
花厅中,冯氏坐在正位上,余泠昔坐在她左侧,两人像是审问犯人般,至于余幼容则低垂着眉眼站在那儿。
冯氏瞧她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就来气,“我丑话说在前面,你的婚事我还没答应呢!”

“他说明日就来下聘,当时舅母并未阻拦他。”
这恐怕是三年来余幼容第一次跟冯氏顶嘴,冯氏本就高挑的弯眉此刻扬得更高,一张涂着脂粉的脸显得极为刻薄。
她仿佛不认识余幼容了一般,瞪着眼睛望了她好一会儿才气急道,“我看那秦家小姐的话说得没错,你字不识一个,城府倒是极深。”
冯氏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一边叹气一边斜睨着余幼容,“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也不想待在这个家了。”
她长吁短叹一番后继续道,“要不这样吧!
你也别等什么半年后了,现在就滚出……” “你让谁滚呢?”
冯氏话尚未说完,老远就听到余老夫人的声音从花厅外传来。
随后便见一位头发花白却梳的一丝不苟的老人家拄着枣木拐杖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没走几步便上气不接下气。
许是跑得太急,老人家额间有细密的汗珠,气势却丝毫不弱。
就在不久前,余府的老管家前来向余老夫人道喜,说是有人向表小姐提了亲,好事将近。
听得余老夫人一头雾水,有人向容儿提亲?
容儿平时身边连个朋友都没有,怎会有人向她提亲?
担心这件事又是冯氏整出的幺蛾子,余老夫人怕自家宝贝疙瘩被欺负,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
这不,一来就听到冯氏让她家容儿滚,这是欺负她老了,不把她这个老东西放在眼里了啊!
先前还低头盯着鞋面的余幼容一个箭步跑了出去,她扶住余老夫人,鼻子皱了皱,“一把年纪了跑什么跑?
摔着怎么办!”
“我要是不跑着过来你就被她们欺负了。”
“谁能欺负我啊!”
余老夫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检查一番余幼容,确定她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她一把拉过余幼容将她护在身后,完全不把冯氏放在眼里,气得冯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母亲,你莫要再宠着她,宠得她无法无天,不明不白的就跟男子私定终身。
她母亲当年就是不明不白的生了她,如今她也有样学样……” 说到这里冯氏突然意识到说错了话,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好半天才解释,“母亲,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
我看要滚的应该是你。”
余老夫人也是个暴脾气,她用枣木拐杖重重敲了下地面,“既是容儿瞧上的人,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合她心意便好。”
最后她又说,“这门亲事我同意了,若是再有人说三道四,余家容不得她!”
“母亲!”
冯氏气得浑身发抖,而余老夫人看都未看她一眼便牵着余幼容往外走。
等到她俩走出花厅,冯氏望向余老夫人背影的眼神多了几分阴冷。
她怎么也想不通,三年前就应该死掉的老太婆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还好好的活着。
唯一的解释便是当初下的药剂量太轻了。
这三年间,她不是没有再下手过,但每次都阴差阳错被人破坏,她甚至辨不出究竟是不是巧合。
余老夫人刚才跑得急了些,踏出花厅没多远便捂住胸口惨白着一张脸。
“让你别跑。”
余幼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颗红色小药丸递给余老夫人,看着她服下后才继续抱怨,“你自己的身体如何你心里没点数?
要是你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欺负我怎么办?”
“刚才是谁说没人能欺负她的?”
先前在花厅中气势凌厉的老人家此刻摇身一变成了十分慈祥的老太太,笑容和蔼可亲。
余老夫人打趣完又一本正经的说道,“就是害怕我一撒手你就没人管了,这不,我让你过来看看有没有顺眼的。”
若不是有这个想法,她也不会同意让余幼容来参加这个及笄宴会。
“这里没外人,你跟祖母说句心里话,那人是你真心想嫁的?
不是为了应付你舅母随便找来的人?”
“当然是真心的,我怎会为了应付她委屈自己?”
所有人都以为余幼容是个目不识丁、一无是处的乡下丫头,只有余老夫人心里清楚,她聪明的很。
这种聪明远远超过了她对这两个字的认知。
记得刚将她接回余家时,她病危,大夫都说没救了,交待办后事,没想到这丫头给她吃了粒小药丸她竟然就大好了,“是真心的就好,祖母不图别的,就盼着你安好。”
** 次日,余幼容日上三竿才睁开眼睛,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敲她的门,急促且不耐烦。
她吊着眉梢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冯氏见到她这副模样眼中的嫌弃毫不掩饰,“张妈,赶紧带她去收拾收拾,别丢了我们余家的脸。”
张妈正要拉着余幼容进她的房间,余幼容却抢先一步关上门,“舅母有事?”
“你倒是心大。
聘礼到了,你随我去看看。”
冯氏指着余幼容上上下下点了点,“赶紧把自己收拾干净,别叫人家还没娶进门就后悔。
丢人现眼。”
聘礼?
余幼容很快便想起了昨日的事,“舅母先去,我随后就来。”
她随手扒拉了两下乱糟糟的头发转身进了房,冯氏也不等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聘礼中有些什么。
绑着红绸带的大红箱子摆了整整一院子,却始终不见来提亲的人,碍于脸面冯氏也不好先动手查看。
一直等到余幼容过来,那位萧公子都没有出现。
冯氏不免嗤笑,“我说什么来着,这还没娶进门呢就开始后悔了。”
她视线在大红箱子上游移着。
“这里面不会都是砖头石块吧!
我瞧着挺沉的。”
这边冯氏刚抬脚踢了踢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箱子,门外突然传来骚动。
紧接着余平领着一名儒雅随和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两人眼角眉梢皆挂着笑,那男子是知府大人傅文启。
“实在抱歉,我来晚了。
最近公务繁重,忙得脱不开身。”
“傅大人日理万机,哪能像我们这种闲人。”
余平走进来见冯氏傻愣在那儿,对她使了好几个眼色,好半天才听到她没头没脑的问了句。
“傅大人怎么来了?”
傅文启倒也不介意她的态度,指了指满院子的大红箱子,笑得开怀,“当然是来提亲啊!
我这也是第一次下聘,不知道缺不缺少不少,余夫人不妨先打开箱子看一看。”
傅文启抬手挥了挥,身后的小厮们立即上前将箱子一一打开。
绸缎、珠宝、字画、黄金白银,应有尽有,冯氏盯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箱子,那里面是一对玉如意。
一想到她刚才踹了两脚,她心里就发慌。
这聘礼……恐怕就算是嫁给宋小侯爷也不会下这么多聘礼吧!
冯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傅大人是来给傅公子提亲?”
傅文启闻言一愣,随后否认道,“他不配。”
他家那傻儿子哪敢跟太子爷抢女人啊!
“啊?”
冯氏和余平两人此刻像是飘在云端般,双脚踩不到地面整个人轻飘飘的,连带着反应也比平时慢了许多,还是傅文启向他们二人解释道。
“我是来替萧公子向你们家表小姐提亲,我以为你们都知道这件事。”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瞬间让冯氏和余平清醒了不少,“是来向幼容提亲啊!
这萧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啊?”
竟然能让知府大人傅文启亲自出面替他提亲,这聘礼还吓死人。
“表小姐嫁过去自然不会被亏待。”
昨日那位爷说让他帮忙下个聘提个亲时,傅文启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最后还是傅云琛跟他解释了一番。
他了解原因后倒也能理解,即便是太子爷也有春心萌动的时候啊!
他十分乐意帮这么个忙。

傅文启这样想着开口问道,“不知表小姐现在在何处?
若是她觉得没问题,我就回去交差了。”
即便当不成太子妃,日后也是位小娘娘,傅文启来的路上便就对这位表小姐充满了好奇,此刻更是迫不及待想要一睹芳容,随后他的视线便落到了不远处余幼容的身上。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这大概可以形容傅文启此刻的心情,倒不是因为余幼容长得有多好看,而是她这张脸太过熟悉。
借口萧允绎有几句话要带给余幼容,傅文启支开余家夫妇将她带到了后院梅树下。
“陆……” 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叫出那个名字,只试探性的叫了声,“陆爷?”
虽然这性别不一样,但是这张脸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认得啊!
难怪他找了大半年也没能找到他,谁能想到前两年破了无数悬案,极爱与尸体打交道的陆聆风竟是个女儿家?
“嗯。”
从傅文启刚进来时余幼容就料到了现在的这一幕,她索性承认了,“我祖母身体不太好,我现在只想守在她身边,还请傅大人不要对外提起见过我。”
余家的事傅文启倒是耳闻过几句,“人老了是要在身边尽孝,但是……”河间府也需要你啊!
因为知道她是什么脾气,傅文启硬是将后面半句话憋了回去。
“你本就没有官职,我也不强迫你。”
这一刻,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当初要为她求个一官半职时被她一口推脱。
原本是来帮太子爷提亲,没想到竟遇到了另一位祖宗。
得,这两位都是爷,他一个都惹不起。
“知道你在哪儿我也就放心了,这大半年始终没有你的音讯,我还担心你被人寻仇出了什么意外。”
她树的敌傅文启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其中不乏十恶不赦穷凶恶极之徒。
** 天色渐暗,夜凉如水,白日里的喧嚣似乎全都掩在了皑皑白雪之下。
然而河间府有一处地方却依旧灯火通明,笙歌燕舞。
在河间是河间府最大的花楼,门前挂着一排大红灯笼,两旁的灯箱上花团簇簇。
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傅云琛站在门口握拳抵在唇上轻咳了两声,“萧爷,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爹我带你来了这种地方啊!”
否则今晚回去他非被扒掉一层皮不可。
半晌未得到回应,傅云琛扭头朝站在身旁的男子望去,在看到一张水光潋滟的侧颜后又是一阵感叹。
这天底下好看的女子果真都进了他们萧家,这位爷的脸好看到连他这个男子都遭不住。
“进去吧。”
话音落傅云琛便见男子慢步走了出去,遂赶紧跟上前。
与此同时,在河间里歌舞升平,热火朝天。
萧允绎和傅云琛一出现便被几位千娇百媚的姑娘围住,声音也娇柔似水。
“稀客啊!
难得见到傅公子来这儿。”
傅云琛的名号在河间府也是响当当的,不仅因为他是知府大人家的公子,更是因为他本人也是位样貌出众,丰神俊朗的公子哥,是无数少女心中的如意郎君。
“这不是来了嘛!”
傅云琛原本就是个会玩的,他丢了一锭银子给最中间的那名姑娘,“给姐姐们买胭脂。”
随后又示意了下一旁没什么表情的萧允绎,“我今日有客人,下次再来在河间找各位姐姐们。”
这几位姑娘老早就注意到了萧允绎,混迹欢场的眼力见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几双眼睛像是黏在了萧允绎身上一般,但碍于他生人勿近的气场又不敢擅自缠上去,只好眼巴巴的望着傅云琛。
谁知傅云琛朝她们挑了挑眉,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好心劝你们一句,不要打这位爷的主意。”
打发走那几位姑娘傅云琛这才领着萧允绎去了二楼雅座,边走还不忘介绍道。
“那曲《暗香疏影》我有幸听过,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进了雅座,傅云琛拉开椅子请萧允绎坐下,又点了一壶花茶两壶小酒,“据说这《昔年妆》比《暗香疏影》更胜一筹,听过后便不想再听其他曲子,都是糟粕。”
“不止曲子只因天上有,弹奏的人啊也是少有的美人。
不知萧爷有没有听说过民间四美,那花月瑶便是这四美中的第一美。”
傅云琛见萧允绎并未阻止他,话也就多了一些。
茶酒上了后,他先将酒热上,又为萧允绎倒了一杯花茶,“当然,这在河间肯定不能跟京城三街六巷的胭脂巷比。”
傅云琛口中的花月瑶是在河间的头牌,两年前以一曲琵琶曲声名鹊起。
那首琵琶曲就是《暗香疏影》。
就在听过的人皆感慨这世间再也不会有比《暗香疏影》更拨动心弦的曲子时,《昔年妆》的出现颠覆了众人的认知。
据说《暗香疏影》和《昔年妆》的作曲出自同一人,一时间这位作曲者竟比花月瑶风头更甚。
只不过谁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谁,是男又是女。
** 今晚在河间人满为患,都是来听《昔年妆》的。
可是一直到外面更鼓敲响却迟迟不见花月瑶的身影,在河间的老板苏懿匆匆去请人,推开门便见花月瑶正对镜贴花钿。
铜镜中的女娇娥青丝垂肩,珠钗斜插,面若夹桃又似瑞雪出晴,目如明珠又似春|水荡漾。
苏懿眼底闪过一丝不解,“今儿这是怎么了?
不就是弹首曲子,值得你如此费心?”
“懿姐。”
花月瑶将花钿贴好,又对着铜镜照了照,这才转过身,连眉梢都带着笑意。
“陆爷要来。”
苏懿微愣,随后了然的笑笑,“难怪。
那我把你的花牌撤了,你也不必出去弹曲了,我就说你身体不适。”
说完苏懿便转身走出了厢房,心中寻思着该如何安抚外面那帮人。
“谢谢懿姐。”
花月瑶对着门外叫了一声,转身又开始对着铜镜整理珠钗。
得知今晚的演奏取消,在河间里怨声四起,最后还是苏懿水袖一挥,免了今晚所有的酒水才平了他们的怒意。
二楼雅座,傅云琛尴尬的咳了两声,“怎么好好的就身体不适了。”
他抬头去看对面的萧允绎,只见眉目如画的男子一手握着琉璃盏,一手轻扣桌面,似在看着什么。
他顺着他的视线侧身朝对面厢房望去,刚好看到一道纤瘦身影进了厢房。
“那是……” 傅云琛回忆片刻,“刚刚那厢房里的不就是花月瑶吗?
身体不适还能接客?”
随后傅云琛恍然大悟道,“原来身体不适是假,另有恩客才是真啊!”
与傅云琛的关注点截然不同,萧允绎根本不认识什么花月瑶,他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也十分好奇她为何会一身男装,女扮男装来喝花酒?

对面厢房中,身形单薄,眉目间却染着几分乖戾的男子歪坐在软塌上,身体后倾,一条腿微微曲起,另一条随意的架在上面。
豪放的二郎腿,还有股不修边幅的痞气。
偏偏就是这样玩世不恭的随意,不甚明显的恣意张扬。
让花月瑶怎么都移不开目光,她斟了杯茶递给男子,她记得他从来不喝酒的,“温庭说有新曲。”
男子未应她的话,而是将一张纸递给她,上面的字和符号一如他给人的印象,恣意张扬,狂放不羁,却又赏心悦目,比那些书法大师的字帖还好看。
“照旧,三七分成,你七我三,钱你直接给温庭。”
与他浑身裹着的冷不一样,他的嗓音携着几分温润,许是太久没听到他的声音,花月瑶有片刻恍惚。
半晌才道,“好。”
接着又问,“陆爷缺钱了?”
如果不是缺钱他是不会作曲的,一如之前的《暗香疏影》和《昔年妆》。
“嗯。
欠了一笔债,要还。”
像是随口问起一般,男子眯着双眼,一边回忆一边说道,“玉如意一般多少银子?
那玉好像是玻璃种的。”
“陆爷要买玉如意?”
男子笑笑,“买不起,问问。”
话罢他拍拍膝盖起了身,又是像之前那样,茶都未喝一口便要走。
花月瑶随着他的动作身体倏然前倾,似要拉住他,最终还是收回了紧紧攥着新曲谱的手。
涂着蔻丹的指甲映衬着白纸黑字,徒然添了几分凄楚,她脸上的笑意却不减。
“新曲公演那日陆爷会来听吗?”
男子脚步一滞,“来吧。”
“那我等陆爷来。”
花月瑶目送男子离开厢房,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都未收回目光。
站在她身后看着这一切的苏懿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开。
** 破旧的四合院中,余幼容换上泛白的粗布薄袄,正想着在回去前要再抓些草药,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从未有人来过的地方突然响起敲门声,还是在这样北风呼呼的午夜。
匪夷所思。
一阵沉默后,门外传来一道声音,隐约有几分熟悉,“是我。”
认出是谁后余幼容上前开了门。
雪色月光下,萧允绎那张比雪色月光更绝色的脸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在眼前。
余幼容暗自感慨,这人要是个女子,妥妥的一枚红颜祸水。
她心下正不解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儿时,某祸水一言不发侧身擦着她的肩膀进了房中。
萧允绎瞥了眼床上尚未收起的男装,而后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我来是想问你,伤口上的线需不需要处理。”
他转过身看向跟进来的余幼容,神情坦坦荡荡。
“要处理的,但还要再等七日左右。”
余幼容一边去拿药箱一边朝床的位置扬了扬下巴,“你先坐下,我看看你的伤口恢复的如何。”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萧允绎对余幼容还算信任,他扯开胸口的衣服坐在床上,模样乖巧的像个孩童。
余幼容在药箱里翻了一会儿,原本落在酒精瓶上的手缓缓移到了一旁的小黑瓶上,那里面是类似于碘伏的药水,与酒精相比引起的刺激疼痛较轻微。
看在他帮了她的份上,她就对他好一点吧!
没有体温计,余幼容像上次那样用手背探了下男子的额头,只不过上次他睡着了,这次醒着。
萧允绎微微抬头看着她微凉的指尖擦过自己的额头离开。
喉结上下翻滚了下,再看向女子的目光晦涩不明。
担心泄露行踪,那日天亮后萧允绎便派人调查了余幼容。
余家表小姐,父不详,自小跟随母亲余念安相依为命,三年前的邻居也确实是一名老大夫。
因为母亲发生了意外她才会被接回到余家,但在回到余家前她似乎消失了大半年。
还有就是这座四合院,地契的主人叫做温庭。
他也顺便查了这个人,发现竟是名一贫如洗的书生。
看似寻常的信息却又透露出一丝不寻常。
想要再深入调查,竟什么都查不到。
“没有发热。”
不带情绪的叙述后余幼容动作轻柔的剪开纱布,一边用自制的棉签蘸着药水一边缓慢的将纱布揭开,看到泛红的伤口余幼容眉头蹙了起来,“有些发炎,还好不严重。”
她抬眸。
“你应该卧床静养,等伤口愈合了再活动。
如果伤口崩开就要二次缝合,会比第一次缝合要疼得多,留下的疤痕也会更明显。”
说到疤痕,她多看了两眼男子伤口周围完好的皮肤,又白又细又嫩,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大户人家子弟。
注意到余幼容在看哪儿,反倒是萧允绎有些不自在,他眉头微拧,倒也未说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处四合院余幼容并不是天天都来,这人竟然刚好碰到她,她从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巧合。
“昨日我也来了。
你不在。”
“是吗?”
余幼容的语气听不出是信还是不信,她没有追问下去,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萧允绎一眼。
换药,包扎。
做好这些她拍了拍手,“好了,三日后傍晚你再来这里,帮你换药。”
** 三日后,萧允绎如约而至,却未等到余幼容。
与此同时余家一片哀泣,余老夫人傍晚时分因为聘礼的事情与余家夫妇起了争执,老人家一口气没提上来就这样没了。
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愿意看到,余平一时也慌了神,结果余家那个乡下表小姐硬要说余老夫人还有救,将所有人都赶出了房间。
冯氏让家仆阻拦,被她用棍子打了出来。
平时温温吞吞的人红着双眼挥舞着木棍,就连冯氏都被她这架势吓到,半步都不敢近她的身。
表小姐疯了。
一时间谁也不敢进余老夫人的房间,最后还是余平提议让余幼容单独陪余老夫人待一会儿,让她冷静冷静,所有人才暂时去了花厅商议后事如何操办。
房间中,余老夫人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就连牙关都紧紧咬着。
余幼容检查了下生命体征,上|床跪在她身侧,手掌向下两只手互锁,在余老夫人的胸骨上进行压迫。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十分缓慢,她报着数,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余老夫人,汗水顺着她的下巴一滴一滴掉下来。
“快醒过来啊!
祖母,你不要丢下我。”
像是低吟一般的声音透露出余幼容此刻的无助,她用力绷直着手臂努力不打乱自己的节奏。
大约两分钟后余老夫人的身体突然剧烈颤动起来,余幼容面上一喜接着又陷入紧张,她快速下床搬出事先藏在床底下的机器。
那是她自己制作的发电机,用燃料燃烧产生的能量转化为机械能传给发电机,再由发电机转换为电能。
点燃燃料,连上电击棒。
房门在这时被人推开,余幼容头也不回,“滚出去。”

身后许久未传来声响,好长时间后她才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此时此刻的余幼容也顾不上其他,满心满脑全都是余老夫人不能死,她绝不让她死。
她手上的动作一直未停,一边调节直流电进行心室除颤,又马不停蹄的继续按压,再除颤,再按压。
约莫又过了一分钟,余老夫人终于恢复了自主呼吸和自主循环。
“祖母……” 仿佛突然被掏空一般,余幼容晃了一下,身子一软便朝后倒去,她已经做好摔下去的准备。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她落入到了一个有冷冽梅花香的怀抱。
余幼容回头看了一眼接住自己的人,泛红的眼角让她整个人罩上几分邪气,也让萧允绎不自觉心一揪。
“怎么是你?”
余幼容挣脱开萧允绎的怀抱,声音不冷不淡,“放开我,你的伤口会裂开。”
想到刚刚的施救过程是被这人看了去,余幼容思绪万千,她敛了下眸旁若无事的重新走到床前探了下余老夫人的颈动脉。
又拿出一颗红色小药丸喂她服下,确认老夫人脱离危险先前包裹她的戾气眨眼间烟消云散。
甚至令萧允绎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眼花了,那个猩红着双眼,不管不顾的人根本不是她。
没学过规矩?
不爱念书?
眼前这个女子似乎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这一趟河间府之行本是有任务在身,没想到竟被他遇到这么个有趣的人,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以后,我哪儿也不去,就守着你。”
余幼容伸手抚上余老夫人的脸庞,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竟在发抖,其实她根本就没信心救活余老夫人。
以前在实验室里她基本都是借助各类器械,也十分信任器械得出的数据。
可是这三年以来,就好像绣娘没了针线,将士没了盾矛,一夕间好像所有的底气都被抽走了般,她觉得身体很空脑子也很空。
原来,她也不过如此啊!
“幼容?
人死为大,你就让你外祖母好好的走吧!”
许是商量好了后事怎么办,余平和冯氏又回来了,他俩敲了两下门便推门而入。
似是没想到萧允绎也在,两人纷纷一愣,“萧公子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没一人前来通报?
萧允绎微微颔首,不动声色的朝余幼容身边挪了几步,眼中映着些许寒意。
“舅母。”
坐在床边的余幼容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她转过身淡淡扫了冯氏一眼,竟让冯氏没来由的一阵心惊。
停顿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
“祖母活的好好的,舅母这些话还是不说为好。”
见冯氏露出见鬼一般的表情,余幼容视若无睹,“那些聘礼舅母留着吧!”
今晚余家夫妇与余老夫人争执的便是聘礼的归属问题。
聘礼到了余平和冯氏嘴里,他们自然不愿意再吐出来,但余老夫人认为那聘礼要留着给余幼容置办嫁妆。
意见不合,当然就会发生冲突,余老夫人急火攻心才会导致心搏骤停。
听说余老夫人还活着,余平先是不信,急匆匆跑到床前探了下余老夫人的呼吸,在感觉到气息后惊得伸出去的手猛地一缩。
随后一颗心又落了下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刚才不是没气了?”
“祖母不过是呼吸不畅,一口气没上来罢了。
现在这口气又缓过来了。
但还是要小心照看。”
“原来是这样。”
余平到底是孝顺的,立即吩咐家仆去请大夫,要为余老夫人再好好的检查一番。
反观冯氏就没那么气定神闲了,她脸色瞬间转青转白,“不可能!
怎么会没死?”
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又心虚的辩解道。
“母亲明明就没气了,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啊?”
说着她也走到余老夫人床前,颤抖着手指探了下鼻息,表情陡然间变得十分古怪,好半天才不甘愿的说了一句。
“还真的活着啊。”
冯氏心口郁结,但碍于萧允绎在场,即便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也想留个好印象。
“幼容啊!
那聘礼是下给你的,自然由你调配,留给我和你舅舅算是怎么回事?
我们不要。”
这次不等余幼容开口,萧允绎便先说道,“那些聘礼本就是给你们的,也算是感谢你们收留了容儿三年,之后的半年也还要请你们多照顾容儿。”
“那是自然。”
萧允绎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冯氏没理由再推脱。
如愿拿到了聘礼,因为余老夫人没死这一消息堵在胸口的郁气也散了,“天色不早了,萧公子是回傅宅还是留下住一晚?”
“我送容儿回房再走。”
“也好,幼容应该也累了,这里有我和你舅舅,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傍晚刚闹了一出,余幼容料定冯氏不会再整什么幺蛾子,又去看了余老夫人一眼后便回了房。
她的房间距离余老夫人的房间只有几步远,这几步远的路程萧允绎一直跟在她身后。
等到余幼容进了门他才停下来。
“进来,我帮你换药。”
萧允绎原本以为他看到了她一系列的古怪行为,以及那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她总该跟他说些什么。
结果好不容易等到她开口,她竟还想着帮他换药的事。
他也不拒绝,跟在她身后进了房间。
换药的过程与上一次并无两样,只不过这次余幼容脸上明显多了几分倦态,且笼上了一层怎么都散不开的凉薄。
萧允绎看着她收好药箱,最终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我发现了你的秘密,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而且还不止一个秘密。
将药箱放好,余幼容这才抬眸看向萧允绎,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说什么?
拜托你帮我保密?”
有时候做可比说有用。
似是没料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从未被人冷过的萧允绎面上一凝,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时余幼容又说,“既然被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你以为我会坐以待毙?
你就没发现我给你用的药不一样了?
有的时候,该有的防备心还是不能丢。”
药?
萧允绎余光扫了眼胸口,行动力挺快,原来他早就被设计了。
男子脸上并没有被设计后的恼羞成怒,倒是让余幼容有几分意外,“你放心,只要你不乱说,我自会给你解药。”
既然已经挑明了,余幼容索性将婚约这件事也说清楚,“聘礼,我会还你。
这半年你也无需配合我什么,半年之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至于你的伤,我会负责到底。”
“我似乎并没有选择。”
萧允绎看到面前的女子“嗯”了一声,心想确实是他大意了,以为她会先谈判再下手,竟没想到她会先下手为强,让他由主动变成了被动。

余幼容吞了两颗缬草丸助眠,才将自己甩到床上。
然而这一夜原本很好用的缬草丸仿佛失效了一般,许久没缠上她的梦魇再一次纠缠不休。
梦里,一名浑身染着血的女子用血肉之躯护在她身前,大叫着让她快逃。
画面一转,她从高处落下跌进水里。
失重,溺水。
明明只是梦,突然踩空而后窒息的感觉却无比真实,余幼容从恐惧中睁开眼,猛地坐起身捂住自己的脸,就连呼吸都显得十分不顺畅。
她曲起双腿隔着被子将脸放在膝盖上,梦里那名浑身染血的女子跟余老夫人长得十分相似。
那是余幼容的母亲,三年前死于非命的余念安。
三年前她刚刚穿到余幼容身上时,余念安还没有死,当时她们被一群黑衣人追杀,余念安挥舞着剑与对方殊死搏斗,大声叫喊着,“容儿快走。”
她还说,“不要报仇。”
她虽然跟余念安并没有感情,但是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面前,那种感觉还是震撼的。
余念安死后,那群黑衣人追着她到了悬崖边,她被逼跳下去跌进了崖底的深潭中。
自此,梦魇缠身。
亦或是,以前那个余幼容的执念。
没了睡意,余幼容索性起了身,她倒了杯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全部喝完,又狠狠拍了几下自己的脸,等到脸上恹恹的神情散掉,她才开门打算去余老夫人的房间看看。
之前余家夫妇突然推门而入,她一脚将发电机踢进床底,也不知道有没有踢坏哪儿,她要去检查检查。
余幼容刚踏出门槛,便注意到了院子中裹着雪白轻裘的颀长身影。
月光照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隐在暗处的脸看不清表情,只有一双眸子鲜明如流光。
“你一直没走?”
此时此刻余幼容倒是有些摸不透这人的想法,不过想到他中了自己的毒,且那毒除了她无人能解,她也没有过多探究。
“你是要去看你祖母?
我陪你一起去吧。”
男子说完便朝余幼容走来,他身上的那股梅香也跟着涌了过来,冷冷冽冽的,有些醒脑。
既然之前已经被他看到了,他又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婿,余幼容懒得跟他过多纠缠,默许了他的要求,一言不发便朝不远处的余老夫人房间走去。
望着瞬间没了影的女子,萧允绎眼中的探究更浓,在他的记忆里,从未有一人如余幼容这般拥有这么多面。
雪夜救人时的热心,亲人患病时的脆弱,以及威胁他时的狡诈,还有女扮男装出现在在河间中的她皆是一道道解不开的谜。
他完全分辨不出,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也不由好奇,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 余老夫人是上午巳时醒的,她一睁开眼便看到了守在床前的余幼容,还有一名陌生男子。
她眼睛亮了亮,肆无忌惮的将这名男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接着压低声音对余幼容说,“这个好,赏心悦目,光是这长相看着就能下饭,可以过日子。”
“祖母,矜持。”
余幼容侧眸扫了眼萧允绎,有些无奈的提醒余老夫人,“人家听得到。”
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老人家这段时间特别操心她的人生大事,此刻看着萧允绎也是越看越喜欢。
“听得到便听得到,我说的又不是什么坏话。”
余老夫人虽在说着笑,声音却明显有气无力。
她吃力的对萧允绎招招手,“你叫什么啊?”
“允绎。”
姓萧,还是允字辈?
余幼容忍不住又扫了萧允绎一眼,觉得也在情理之中,他身上的这股子矜贵以及无法忽视的压迫感,可不是什么样的人家都能养得出来的。
“那我便叫你绎儿吧!”
余老夫人一边拍着余幼容的手背一边对萧允绎说,“容儿是个苦孩子,她自小没父亲,她母亲不想拖累余家带着她颠沛流离了十几年,最后……”余老夫人说到这里哽咽了一声,“竟连尸首都未找到。”
她拉过萧允绎的手将余幼容的手放进他的掌心,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我这身子是能拖一日是一日。
好在,现在总算是放心了,绎儿啊!
我就把容儿交给你了。”
“祖母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容儿。”
“好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都是祖母的好孩子。”
余老夫人说着又看向余幼容,“这人啊!
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祖母希望你能放下。”
“祖母……” “你救了祖母这么多次,已经够了,如今看着你有了依靠祖母也就无牵无挂了。”
余幼容苦涩的笑了笑,“你别说这么丧气的话,只要你别再动气就能长命百岁。”
放下。
谈何容易啊!
在这个陌生的异世,余老夫人差不多就是支撑她的动力。
“好,容儿让我长命百岁我便长命百岁。”
余老夫人说着朝萧允绎眨了眨眼睛,“绎儿,你可捡到宝了哦!”
** 余幼容送萧允绎出余家大门时,碰到了余泠昔。
余泠昔确实是好看的。
肌肤胜雪,容色清丽,再加上又会弹古琴,又写得一手好字,也不怪她心高气傲向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似没料到会碰到这两个人,余泠昔的眼神在萧允绎身上顿了顿。
碍于端着大小姐的架子又匆匆将视线移开,一张脸却莫名染上红晕,心也跟着烦躁起来。
那日在宴会上她一早就注意到了这名男子。
论长相,宋小侯爷虽不差,却不及他的千分之一,就连傅云琛在他面前也黯然失色。
可当时她心想着好看又有何用?
就好像余幼容,长得再好还不是一个登不了大雅之堂的野丫头。
所以她将心思全都放在了宋小侯爷身上。
可是,她娘却私下里告诉她这个人的身份背景绝不简单,还带她去看了那批聘礼,气得她这几日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恨不得当面质问萧允绎。
他到底看上余幼容什么了?
“你们……” 余泠昔望着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人,到底是没忍住,“明日我们会在河间画舫小聚,就是秦公子他们那些人。
之前你们都见过的,要不要一起来?
人多热闹。”
“不了,祖母身体不好,我哪都不去。”
余泠昔闻言面上一沉,随即又笑着道,“是我考虑不周。
要不,我直接将他们请到家中吧!”
记忆中,这是余泠昔第一次殷勤的跟她说这么多话。
余幼容倒是有些惊讶,她顺着余泠昔的视线侧身看向身旁的男子,又了然。
午后的阳光镀在身旁男子的侧脸上,光影斑驳的轮廓,从线条紧致的下颚线到微微凸起的喉结……有股,又禁又欲的美。
无事献殷勤果真非奸即盗。
不等余幼容再次拒绝余泠昔的邀约,身旁的男子竟抢先一步同意了。
他低头靠近余幼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明日再见。”
低沉的嗓音犹如不稳定的交流电,电的人酥**麻的。
这是在报复她对他下毒,还以此要挟他?
余幼容侧眸,漫不经心的扫了萧允绎一眼,生的极美的脸上敛着些寒凉。
心想他有这么闲吗?
她明明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雪夜他被一帮黑衣人追杀,都已经解决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