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叫武帝纪(秦雍铜铃)整本免费

作者:秦雍 更新时间:2022-04-28 08: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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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精彩节选


“大皇兄,久见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秦雍尚未清明的脑海中,令他猛然间睁开了眼睛。
甫睁眼,他便看到面前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做宫中内侍打扮,另外一人年约十八,穿一件华丽的四爪衮龙服,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秦广!
秦雍的目光停留在了那位身着衮龙服的少年身上,惊疑不定!
眼前此人,分明就是那位将自己斩首示众的当今天子。
但是其年纪,却是比自己记忆中的年轻了至少十岁不止。
这是怎么回事?
秦雍疑惑,脑海那段三十多年的记忆,最后停留在被斩首示众的那一刻。
他的确已经死了。
可现在却又活生生站在这里,那三十年,就好像一场梦。
但他知道,那不是梦。
没有哪个梦,醒来以后还能记得那么清楚,连一点细节都不会忘记。
“大皇兄,你怎么了?”
“莫非,三年未见,皇兄已经忘了皇弟我了?”
秦广的声音,在此刻响起,直接打断了秦雍的思绪。
秦雍这才意识到,他的面前,还站着这位毕生最可怕的敌人。
“三年……”
他准确捕捉到了秦广话里的关键词。
在他记忆中,唯一与此有关的记忆,便是十七岁时,被孤身一人逐出皇宫的那段经历。
那现在,就是自己二十岁,父皇下旨特赦之时!
秦雍目露震惊之色!
自己,重回到了二十岁之时?!
视线缓缓环顾四周,入眼所见,并非华丽宫殿,而是一座有些简陋的木屋。
看到木屋刹那,其身子猛然一震!
此处,的确是当年,他在城外的那座木屋!
加上眼前的年轻了十岁的秦广,秦雍终于肯定,自己的确是重生了!
短暂的惊讶过后,便是狂喜,
秦广看着眼前又惊又喜的秦雍,微微皱眉。三年未见,这位曾经的太子殿下,似乎……有些疯了?!
他当然不知道,眼前的秦雍,已经不是他印象中那个被驱逐出皇宫三年的废黜太子。
而是一位完整经历了一生,重生而回之人。
他更不知道,此时此刻,这位大皇兄在心中,已经将他是为了此生最大的敌人。
“老天待我不薄,既然重活一世,秦广,这一回,我绝不会让你,登上帝位!”
“这一回,我,要拿回本属于我的一切!”
“首先,就是……太子之位!”
秦雍看着秦广,心中狠狠发誓,脸上却是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惭愧笑道:“让皇帝见笑了,草民不知太子殿下莅临,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说着,他直接对着秦广跪拜下去。
他虽是当今皇帝的嫡长子,但毕竟已经被贬为庶人,依礼,见太子要行跪拜之礼,礼数不可废。
秦广盯着秦雍,问道:“大皇兄原来还记得皇弟,那为何刚才摆出如此姿态?令人费解!”
秦雍知道刚才自己重生回来没搞清楚状况之前,表现出很多奇怪的反应,连忙道:“让太子殿下见笑了,草民被逐出宫三年,未曾见过宫中来人,今日乍见太子殿下莅临,还以为是在做梦,故有方才那种姿态。”
秦广闻言,微微点头。
的确,孤身一人被逐出宫三年,无人问津,乍然看见宫中之人登门,还是一国储君亲自登门,站在对方的处境上,秦广觉得自己也会有那样的表现。
于是,秦广蹲下身子,扶起了秦雍,亲切笑道:“大皇兄请起,你我自家兄弟,不需要行如此大礼,你也不需要叫我太子,就像以前一样叫我六皇弟就可以了。”
他笑容亲切,不似作伪,但秦广却只其本性本非如此,况且,若他所言为真,那为何刚才跪下去的时候不扶,偏偏要等自己回答过问题之后才扶?
秦雍心中冷笑,自己这位皇帝果然演技很好,难怪前世自己会输给他。
“谨遵殿下口谕。”秦雍无比恭敬的开口道。
秦广则是四下看了看,微微摇了摇头,又看向秦雍道:“大皇兄这是三年来,便是住在此处吗?”
秦雍点了点头。
“此处虽然有些简陋,但至少也是个挡风遮雨之处,总要比露宿街头好得多。”
听了他这话,秦广目露悲悯,叹道:“大皇兄这些年真是受苦了啊,不过还好,这些苦日子今天就可以彻底结束了。”
“哦?六皇弟此言何意?”
秦雍问道,他是故意这么问的,实际上他知道,秦广这一次来,是带来了一道圣旨。
一道赦免自己,并加封永顺王的圣旨。
这道圣旨,对秦雍来说,是福,也是祸!
“杨集,可以拿出来了。”
秦广的话音刚落,其身旁那位内侍就从自己宽大的袖子里抽出了一卷龙封卷轴,双手捧着奉送到了秦广面前。
“来了!”
看到那龙封卷轴的刹那,秦雍心中一振。
“圣旨道,大皇子秦雍接旨!”
“儿臣叩见父皇!”秦雍连忙跪拜下来,口称父皇。
“制曰:自三皇治世,五帝定伦,天下阖家其乐,夫妇举案齐眉,是为和睦。今有前皇后李氏,因巫蛊之祸被贬冷宫,如今病逝于冷宫之中,朕感念曾经举案齐眉之情义,准其以国母之礼风光大葬。另有皇子雍,昔为东宫,却因其牵连而贬为庶人,今特赦免皇子雍之罪,封永顺王,准许其重回内宫。钦此!”
秦广一边宣旨,一边注意观察秦雍的反应。
这才是他主动要来给这位被废黜的大皇兄宣旨的真正目的。
他要好好看看,这位被废黜逐宫三年之久的前太子,是否已经认命了。
秦雍在听到圣旨内容的第一时间,满眼震惊地张大了嘴,愣在原地!
直到秦广宣旨完毕,都没有回过神来。
杨集忍不住喊了两声道:“大皇子,大皇子……”
秦雍这才像是回过神来,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大皇兄,还不快领旨谢恩?”秦广也是笑道。
秦雍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立刻重重磕了一个响头,高声道:“儿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广看他行礼完毕,就将手中的圣旨,放在了秦雍高举的双手中。
秦雍接过圣旨,将那圣旨翻过来调过去的看了好几遍,最后忽然伸手狠狠捏了自己脸一把。
“好疼!这是不是梦!真的不是梦!父皇真的赦免我了,我终于可以回宫了!太好啦……”
他站在那里小声重复着这几句话,语气从一开始的将信将疑越来越确定,而他脸上的激动与欣喜之意,也随着这种越来越确定甚至是笃定的语气,越来越浓烈起来。就差手舞足蹈,欢呼雀跃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秦广,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灿烂了。
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喜不自胜甚至得意忘形,这样的人,还不配做自己的对手。
“恭喜了,永顺王殿下,迎您回宫的马车就在外面,您若无事,我们现在便可启程回宫。”
杨集看着已经激动不已的秦雍,笑着说道。
秦雍点了点头,道:“好,我这边无事,可以直接启程。”
他的语气很急切,有一种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的感觉。
杨集笑了笑,点头道:“那王爷请,马车就在外面候着呢。”
说完,便做了个请的动作,秦雍细心的将那封圣旨收好,然后大步流星地在内侍的带领下出了木屋,上了马车。
马车内除了秦雍外,还有那名内侍,秦广则在另外一辆更加奢华的马车上,等到三人都上了马车,老太监吩咐了一声,两架马车同时起动,往城里的方向而去。
秦雍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看着那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木屋影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看样子,应该是瞒过去了。”
他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还记得,前世最后那几天,秦广曾经对他说过,正是因为接旨之时,他表现的太过无所谓,被秦广怀疑另有所图,所以才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如今,他表现的欣喜非常,甚至有些夸张,对于多疑的秦广而言,这应该足以让他在短时间内,无视自己这个“没有丝毫威胁”的闲散王爷了。

秦雍与杨集同乘一车,前往那座阔别三年之久的皇宫,一路无话,直到快要到达宫门前,忽听杨集道:“王爷,一会儿先随我去东宫更衣,以王爷现在的装束可没有办法面圣。”
秦雍微微皱眉,去东宫更衣?那里虽然曾是他的寝宫,但现在已属于秦广,杨集怎么会让自己去东宫更衣?不过杨集倒也没说错,以前他现在这身粗布麻衣的装扮,的确没有办法面见父皇。
于是他对杨集道:“东宫如今并非本王寝宫,去那里不好吧?”
杨集摇了摇头道:“王爷无须担心,这是太子殿下事先吩咐过的,毕竟王爷三年未回宫,现下并无固定的寝宫。”
秦雍闻言赞同般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明白,这恐怕是秦广的又一波试探。
没有多说,须臾间马车停下片刻,正在秦雍疑惑发生何事时,马车又再度启动,掀开车窗帘子看时,发现马车已经驶进了皇宫的外宫大门。
离阳王朝的皇宫就是前朝北王朝的皇宫,本朝始帝定鼎南北之后,天下疲敝,所以父皇秉着修生养息的原则,并未修建新的皇宫,而是居于北朝皇宫。皇宫又分为内外宫,外宫大都是一些宫廷侍卫以及内侍宫女们居住之所,内宫才是皇室中人居住乃至处理政务的地方。
“王爷,等一下到了内宫,还请务必随我前往东宫更衣。”杨集又一次出口提醒道。
他越是如此,秦雍越发觉得可以,心里也多了一份防范。
马车很快就到了内宫门口,内宫除了轿子之外是不允许马车进入的,三人只好下车步行,杨集带着秦雍前往东宫,秦广则去宣政殿回旨。
看着一路上带着熟悉与陌生的沿途风景,秦雍心中微微有些感慨,前世他回宫不过三月,就被诬告谋反被贬苦寒殷州,终此一生再未回过宫中,许多风景,都因此有些淡忘了。但此刻看到,还是忍不住有些激动。
这个地方,他终于还是又回来了。这一次,他要一直留在这里!
东宫位于内宫东方,虽并非因方位而得名,但方位却因名字而存在,作为太子寝宫,东宫戒备森严,时时刻刻都有四队皇城禁卫轮班巡逻,以确保安全。
秦雍跟着杨集来到东宫,看到这座记忆中阔别十数年之久的宫殿,忍不住心潮澎湃。不管怎么说,他也曾在这里居住了十年之久,虽说那段日子已经一段颇为是遥远的记忆了。
“王爷,请!”杨集带着秦雍穿过东宫前诺大的汉白玉广场,进入宫殿内,早有两位宫女迎了上来,给杨集和秦雍万福之后,杨集便是吩咐道:“好好侍奉王爷沐浴更衣。”
两名宫女应了一声,随后带着秦雍下去沐浴更衣。
秦雍望着东宫内与自己记忆中相差不大的各种家具陈设,目光微闪。这里的一切,倒是和自己走之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也因此,让他更加难以遏制自己的心情。
很快沐浴完毕,在宫女的侍奉下,秦雍脱下了身上的粗布麻衣,换上了一身由上号的云锦细棉精心裁剪而成的黑底金纹三爪滚龙袍,头上的布包发髻也被解开,换成了一层黑绸缎加一顶黑金发冠,叫上的草鞋更是换成了黑面白底的官靴,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秦雍换上这身王侯装扮后,昔日作为太子之时那种上位者的威严气质,瞬间再度焕发出来。
精心收拾了一番自己之后,秦雍在几个宫女的簇拥下走了出来,杨集看到顿时愣了一下。
不知是否错觉,这一瞬间,杨集仿佛看到了三十多年前,陛下封太子穿衮龙袍的样子。
“杨公公,我已准备好了,我们可以走了。”秦雍带着几分急切之意,对杨集道。
杨集听到秦雍的话,这才回过神来,道:“王爷且随我来。”说着便带着秦雍走出了东宫。
秦雍临走之前,回头深深忘了一眼东宫,而后轻轻叹了口气道:“终此一生,怕是也无法在回到这里了,就此告个别吧。”
说完,又是叹了口气,再度留恋看了一眼寝宫后,秦雍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当先一步越过杨集,道:“杨公公,我们走吧!”
杨集回头看了一眼东宫,又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秦雍,点了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
两人一路来到宣政殿外,杨集先入殿禀报,秦雍则在殿外等候,没过多久,就听宣政殿门外的黄门侍郎大声道:“宣永顺王入殿面圣!”
秦雍精神微微一震,而后小心整理了一下刚刚换好的衣冠,大步向着宣政殿走去。
方入大殿,首先看到的,便是文玄武绯分立两侧的群臣,再然后便是那道端坐在高处,身着黑锦龙袍头戴十二琉王冕的威严身影。那是离阳王朝的当今天子,也是二十年前定鼎南北统一天下的始帝,更是他和秦广的父皇。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安!”
行到殿中,秦雍跪拜行礼,却让在场所有文武大臣,都是精神一震,微微挑眉。
只因秦雍跪拜之礼,言语虽是皇子请安之语,但礼节动作,却并非执皇子之礼,而是执臣子之礼。
这二者所蕴含的意义截然不同!
也正因此,文臣那边本该站着当朝宰相的首位位置的秦广,此刻露出了一丝笑容。
始帝见此只是微微皱眉,而后道:“平身免礼,雍儿,三年未见,你可还好?”
“儿臣一切都好,谢父皇挂心。”秦雍淡淡开口,语气之中听得出有几分不满,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出他话语中的怨气,但始帝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并未多说什么,而是道:“那就好,如今你贵为永顺王,按惯例需在外开府建牙,但此举毕竟需要时间,在永顺王府还未建成期间,依朕看你便暂居永顺宫,如何?”
“谢父皇恩典。”秦雍再拜。
始帝眉头皱的更厉害了,道:“免礼,除此之外,你还什么想要的,可提出来。”
秦雍闻言摇头道:“儿臣能够被赦免,重回皇宫,已是父皇莫大恩典,儿臣不敢再求其他,只盼望父皇能看在与母妃那一点情义之上,允我去看望。”
他没有说母后,是因为按照惯例,皇后就是所有皇子的母后,而如今的皇后是秦广的生母,并非他的生母。
始帝闻言,点了点头道:“就算你不说,朕也会让你去看望她。毕竟你是她亲子,于情于理,都该如此。”
秦雍急忙再拜谢,始帝见他对自己比较冷淡,又表现的很急切,便命一名内侍带他前往,秦雍随即跟着那内侍退出了宣政殿,二人一路穿过皇宫御花园与太和长乐等宫殿,来到后宫的雨辰宫。
看到躺在棺木之中的母妃,秦雍瞬间泪流满面。
今天从重生到现在,他一直都竖着很坚固的心墙,防范着遇到的一切人和事,步步为营,生怕哪一步走错,但现在,面对着母妃,他终于卸下了一切心防,大哭起来。
就像一个回到母亲温暖怀抱中的孩子。
内侍看到这种场面,自然而然走了出去关上了宫门,独留他一人。
“母亲,孩儿不孝,未能赶得及见你最后一面……”
秦雍看着棺木内表情并不安详的母妃,再看看冷宫中简陋凄苦的环境,不由得心痛万分,眼前更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孩提时母妃陪伴自己,教导自己的一幕幕……
“母亲,孩儿不孝,不能为您送终……”
“但孩儿发誓,一定会让你沉冤得雪!”
秦雍跪在母亲的尸体前,在心底重重发誓。
他记得,前世最后几天,秦广曾亲口承认,母亲涉嫌巫蛊之祸,是有人故意嫁祸,而幕后真凶,便是如今的皇后!
“母亲,孩儿走了,您在天之灵且看着孩儿,这一次,孩儿绝对不会放过任何害你我母子之人!无论是谁!”
“母妃,你看着孩儿吧,孩儿这一次,一定会成为让您骄傲的明君!”
秦雍在母亲尸身前大哭了一场,这才再度收拾好心情,推门离开,离开前,他对着母亲的尸身重重发誓,而后出门之后,便对着那随行的内侍道:“走吧,带我去永顺宫!”

离开了雨辰宫,秦雍在内侍的带领下直奔自己未来的寝宫永顺宫而去。
永顺宫位内宫西方,与东宫遥相对应,但规模相比东宫就要小上太多,也没有皇城禁卫时刻轮值,只有两队普通的卫士日夜轮值巡逻。
当秦雍跟随内侍来到永顺宫门前之时,他便是心中一动,眼前这座宫殿,他并不陌生,只是以前此处,并不叫永顺宫,而是叫西华宫,是母亲曾经的寝宫。
此时,寝宫内已经有不少宫女太监们正在一名蓝衣年轻内侍的指挥下洒扫,看到此人,秦雍登时身子一震。
这时,那名年轻内侍也刚好回头看了过来。而后立刻欣喜万分地走上前,跪倒在地,“王爷,铜铃见过王爷。”
秦雍微微点头,泪湿眼眶,铜铃是自幼跟在他身边的内侍,忠心耿耿,前世兵败之时为了掩护他,铜铃扮成了他的样子,替他而亡。
因此再看到这位忠仆,秦雍心头不禁百感交集。他缓缓伸出右手,轻轻地再铜铃的肩头拍了两下,而后道:“平身。”
铜铃在秦雍的手落在自己肩头的时候便是蓦然一怔,随即热泪盈眶!
他这些年一直都在内疚三年前没有跟着秦雍随侍,但当秦雍拍了他肩头两下之后,他便明白了,主人并未怪他。
毕竟当年是天子下旨,铜铃根本无从反抗,否则便是抗旨不尊的大罪了。
“谢王爷!”铜铃长拜,而后平身,主仆二人各自带着泪水的眼睛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中午时分,秦雍吃到了回宫之后吃的第一顿午膳。
吃了三年的糟糠杂粮,再度吃到宫中的八珍玉食,秦雍不由感慨,随后便将端来的饭菜一扫而空,看的一旁的铜铃又是心疼又是惊讶。
他记得,当年还是太子的秦雍,是从来不碰萝卜的,但今日再见,如今的永顺王却是将饭桌上一旁用萝卜做点缀的饭菜全部吃掉了,若是三年前,他必然会将那些做点缀的萝卜全部剩下才是。
可见主人这三年过的必然不是很好。
午膳过后,秦雍正在大殿之中休憩读书,却听殿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道:“大皇兄可在,三皇弟求见”
秦雍微微一愣,随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笑道:“原来是三皇弟来了,进来吧。”
话落,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青年缓步走了进来,身高七尺,面如冠玉,穿着一身月白的的儒衫,正是三皇子秦礼。
“大皇兄,恭喜你重回宫内!”秦礼来到永顺宫殿前,对着秦雍祝贺道。
秦雍抬眼打量,这位皇弟,他印象不深,只记得其喜欢舞文弄墨,并不喜欢执政治兵,前世也就是被封了个“弘农王”的闲散王爷而已。
“皇弟客气了,铜铃,给三皇弟看座,上茶。”秦雍开口,铜铃立刻吩咐宫女上茶,同时让秦礼坐下。
秦礼并未推辞,当即坐下,待得茶上来之后,秦雍便是笑着道:“三皇弟莫要嫌弃,为兄刚刚回宫,宫里也就只有这等茶叶了。”
秦礼微微摇了摇头,道:“大皇兄太客气了,皇弟此来,其实是为了邀请皇兄今夜戌时来一趟定宵宫,我与二皇兄还有几位皇弟商量了一下,准备晚上在那里举办一场接风宴,一来为大皇兄你接风洗尘,二来也是庆贺大皇兄敕封为王,届时还请大皇兄务必赏光啊。”
秦雍闻言点头道:“既是众位皇弟一片心意,为兄自然不能辜负。就是不知有几位皇弟会参宴,为兄也好提前做准备。”
秦礼道:“除了四皇弟和九皇弟还有太子殿下之外,其他几位皇兄皇弟还有几位皇妹都会参宴。事情已经传达给皇兄,若大皇兄无他事,那皇弟暂且告辞,毕竟还要去准备晚上的宴会。”
秦雍微微点了点头,道:“皇弟自便就是。”
秦礼说完起身告辞,铜铃负责将其送出永顺宫,秦雍则目光微凝,思索着晚上宴会的名单。他本以为这场宴会应该是秦广组织,可没想到秦广并不出席。
“不过若没记错,今夜出席接风宴的众皇子中,可有几位,是秦广的铁杆支持者呢。”
秦雍目光微闪,心中有了计较。
……
夜幕降临,定宵宫内灯火通明,众多皇子皇女齐聚一堂,其乐融融。
秦礼坐在座位上,心不在焉,时不时望着宫门口。时辰将至,但秦雍仍未到场,这让他有些心焦。
而便在这时,他听到对面传来一个十分稚嫩的嗓音,说道:“八哥,为什么还不开宴?我饿死了。”
秦礼顺着声音看过去,果见说话的正是年纪最小的十皇子秦凤,这是父皇和当今皇后生下的皇子,自幼受尽宠爱,是以性子有些跋扈,这让秦礼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十弟。
“十弟,大皇兄还没有到,当然不可能开宴的,毕竟今天可是为了庆祝大皇兄回宫以及封王而举办的。”八皇子秦煌淡淡一笑,而后从桌上的果盘中拿了一个苹果,递到了秦凤手中,“你要是饿了,先吃个水果垫一垫好了。”
谁知秦凤却是眨了眨眼睛问道:“大皇兄?那是谁?我们有这个人吗?”
听到这话,秦礼眉头微皱。
八皇子道:“十弟你不记得也情有可原,毕竟大皇兄当年被逐出宫的时候你才九岁。”
秦礼闻言,眉头皱的更厉害了,连身旁的二皇子秦荣以及大公主秦灵都是微微变了脸色。秦雍被逐之时,秦凤的确才九岁,但九岁早已记事,哪可能会记不得?这分明就是八皇子故意这么说。
听了秦煌的话,秦凤这才目光一闪,旋即不屑道:“哦,原来就是母后经常提起的那名罪后之子,那个被废黜的太子啊。他又有什么资格,让我们一群人在这里等他?”
秦礼三人闻言眉头一挑。
二皇子秦荣的脸色有些难看,事情到了这一步,他那里还不知道这是八皇子和十皇子故意在这接风宴上挑事。而这接风宴本来就是他和秦礼提议举行的,此二人的行为,这简直就是当着他的面打他的脸。
这时,殿中又有人掺和起哄道:“十弟说得对,他一个人凭什么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他一个?还以为他是当初的那个太子吗?”
秦礼转眼看去,就见说话的是五皇子秦旻,又是一个平日里和太子走得比较近的皇子。
听到秦旻的话,八皇子秦煌连忙道:“五弟,不可胡说,十弟年纪还小童言无忌也就罢了,你怎么也实话实说?难道不知道今天的主角就是大皇兄吗?十弟,你也是,大皇兄如今已经今非昔比,就在今天早上父皇已经赦免了他的所有罪状,并且准许他重回皇宫,封永顺王,也是我们之中第一个获封王爵之人。”
大公主秦灵秀眉微蹙。
谁都听得出,这三个人根本就是在唱双簧。
而也就是在此刻,秦灵无意中瞥了一眼宫殿门口,就见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影,那是……三年未见的大皇兄!
秦雍是刚刚到的。
他之所以姗姗来迟,是为了给诸位皇弟皇妹准备见面礼,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所有人的长兄。
可没想到的是,还没踏入定宵宫的门,就让他听到了刚才十皇子秦凤所说的那番话。
于是他改变了主意,没有踏入宫殿之中,而是选择了站在门口,想看看接下来还是会发生什么。
由于此刻天色已晚,外面漆黑一片,而整个定宵宫又是灯火通明,加上此时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八皇子他们吸引了过去,一时之间,除了偶然一瞥的秦灵之外,竟是无人发现他就在门外。
只听秦凤又是不屑道:“永顺王?八个你不会是认真地吧?那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闲散王爵罢了,不会真的有人羡慕那种爵位吧?连一块封地都没有的王爵?再说了,六哥和母后不都说过吗?父皇明面上的确是赦免了他的罪过,可实际上封他为王准他回宫,不过是为了把他放在身边更好的监视他罢了,否则放他一个人在宫外,父皇不可能会放心的,毕竟他可是父皇最厌恶的罪后之子啊。”
“可是父皇也赦免了那个罪后不是吗?否则也不会以国母之礼将其下葬了?”秦煌又道。
秦凤则道:“赦免?母后说了,那不过是做给天下百姓们看的,否则为什么不在那名罪后生前赦免?”
闻言,很多皇子忍不住点头。
“不过,要我说……”秦凤忽然冷笑了一声,道,“父皇何必赦免那罪后?她本就是罪有应得,有我看应该将她在城头悬尸三日,以儆效尤,也能扬父皇帝威!”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人都是微微一愣!
门外的秦雍,面色也是在猛然之间阴沉下来,随后,他迈出一步,踏入定宵宫。
顿时,除了十皇子之外,所有人的目光,几乎是刹那间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而此时的十皇子秦凤,却依旧无所察觉,继续道:“说到底,他不过是个罪后之子,一辈子也就是闲散王爵,有什么资格,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他一个?”

秦雍进了定霄宫。
但十皇子秦凤却好似并未看到他,继续道:“反正那最后本就罪该万死,当年父皇只是将她打入冷宫,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如今她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有什么理由以国母之礼下葬?”
整个定霄宫只有他的声音,以及……秦雍的脚步声。
秦雍走得很快,也走的很急,三步并作两步,仅仅片刻功夫,已经站到了秦凤的面前,然后二话不说,直接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啪……”
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大殿内,也回响在每一个皇子公主的耳中。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连被打的秦凤也不例外,整个人呆若木鸡,似是被那一巴掌打懵了。
“大皇兄,你这是做什么?”
八皇子秦煌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连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嘴角噙着一抹和煦的微笑,开口道。
秦雍扭头看了他一眼。
八皇子秦煌,笑面虎一个,也是秦广的铁杆拥护。
“八弟,你别拦着我,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秦氏的不肖子孙。不然以后在文武群臣面前他必然要丢光我们皇家的脸面。”
秦雍有些气急败坏道,说着还捋起了袖子,全然没有了皇家风度,看的众位皇子公主一阵叹息。
到底是在宫外三年,沾染了不少的市井气息。
秦煌见秦雍像是一个市井混混一样捋起袖子就要打人,心中暗喜的同时,也是连忙拦住他道:“大皇兄你这就不对了,十弟年幼,有时候童言无忌口无遮拦也是可以理解的,大皇兄冠以不孝之罪,未免小题大做了吧?”
“小题大做?”秦雍猛然睁大了眼睛,满眼充斥着不可思议的光芒,像是第一次认识秦煌似的。
“怎么,大皇兄,我难道说错了吗?”秦煌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下意识问道。
秦雍摇头道:“错的离谱。你知不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话?”
“什么话?”秦煌问道,心中却是冷笑,不就是说那罪后应该悬尸三日以儆效尤吗?那也没说错啊,虽然那罪后是你的母后,但她的确是罪有应得啊,顶多是你听着不好受而已。
秦雍却是连连摇了摇头,道:“你居然没有听到,他刚才一直在污蔑父皇啊?”
“……”
顿时,不止秦煌沉默了,在场其他的皇子公主沉默了,就连被打懵了的十皇子秦凤,此刻也忘记了被打脸的愤怒,仰着头在那想,自己什么时候污蔑父皇了?
秦雍看着众人沉默的神情,也是一愣,而后大声道:“你们刚才难道都耳聋了?十弟刚才一直都在污蔑父皇的清誉啊,说什么赦免我是给天下的百姓看的,说什么让我母后以国母之礼下葬也是为了在天下百姓面前做戏,让天下百姓觉得父皇仁义,这难道不是对父皇他老人家彻头彻尾的污蔑吗?”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更是愣住了!
秦雍则恭敬非常的双手抱拳对着虚空,继续道:“父皇一生戎马,平定南北之乱,使中原重归统一,其恩被四泽,德被四海,方平定天下就修生养息,提倡节俭治国,减轻赋税,赦免徭役,仁义之名早已遍布天下,乃是这四百年见少有的仁君。如此一位仁德天子,何须在天下百姓面前做戏假施仁义?这种话,不就是对父皇最大的污蔑吗?”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继续道:“父皇本就是仁德之君,胸怀天地,所以愿意赦免早已身犯重罪的我,也愿意宽赦犯了死罪的母后,这一点我们母子皆感怀在心,而十弟方才却一而再再而三毁谤父皇清誉,将父皇说成是心胸狭隘,做戏骗人之辈,你说这是不是对父皇的污蔑?”
闻言,三皇子秦礼率先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八皇子秦煌则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若非秦雍提醒,他竟是完全忽略了这一点,这若是传到了父皇耳中,必然要引得龙颜不悦。
秦凤此刻也被吓住了,他只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实情,却忽略了有些话只能放在心中而不能诉诸于口,否则便是祸从口出。
而这时,秦雍却忽然又问道:“八弟,你可还记得三纲五常中三纲之第一条第二条都是什么吗?”
八皇子闻言,愣了一下,正欲开口,却被三皇子秦礼抢先回答道:“当然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
秦雍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十皇子,又道:“身为臣子,背后非议毁谤天子清誉,是为不忠,身为皇子,背后造谣污蔑父皇,是为不孝,此等不肖子孙,秦氏每位孝子闲孙都当对其训诫,以免其人前失仪,丢了皇家脸面,所以我做此孝子贤孙当为之事,有问题吗?”
八皇子脸上的笑容早已看不见了。
他只能轻轻摇着头,道:“没有问题,多谢大皇兄训诫,十弟他日后一定会多加注意,以免再犯。”
秦雍点点头,笑着道:“既然你已经没有问题了,那你还不让开?”
八皇子再度愣住了。
他本以为这事情就这样结束了,结果听这意思……这是还要接着揍?
“我都说了,要好好教训教训。一下怎么能够呢?你说是吧?”
说着,秦雍也不管八皇子什么表情,捋起袖子就朝着十皇子抡了过去。
一时间大殿内清脆的巴掌声连绵不断。
其他的皇子皇女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在眼前发生,却谁都不敢开口去阻拦。
毕竟刚才大皇兄已经说了,他是在做一个孝子贤孙应该做的事,他们若是阻拦,岂非告诉大皇兄,他们不是秦家的孝子贤孙,而是不孝子孙?
离阳王朝与八百年前的离朝同样,奉行以孝道治天下,若是背上了不孝子孙的名号,对于他们未来的政治前途,也将是极大的打击。
约莫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后,秦雍方才停手。
而此时此刻的十皇子,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猪头。
秦雍这才像是出了一口恶气般拍了拍手,而后换了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对众人道:“好了,现在可以继续宴会了……诸位皇弟皇妹,三年未见,皇兄给你们每一个人都准备了见面礼,铜铃,进来给诸位皇弟皇妹献礼……”

定霄宫的晚宴,在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之后结束了。
虽然晚宴开始的时候出现了一些小风波,但晚宴整体的气氛还是比较融洽的。
毕竟只是皇家内部的宴会,大家又都是同辈人甚至年龄相仿,自然不会像是有长辈在场那般拘谨,每一个人都放的比较开,说话玩乐也都比较自由,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礼节和规矩。
也因此,尽管在场的八位皇子各自的立场都不同,但在这种宴会上杯盘交盏之下,彼此也都表现的兄友弟恭,其乐融融。
当然,有一个人除外,十皇子秦凤。
毕竟,任谁被揍成猪头之后,心情都不可能太好。
于是,整场晚宴,八皇子秦煌都能听到他在那儿怨毒地瞪着秦雍,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我要报仇”之类的狠话。
听的秦煌是一阵苦笑。
其实说起来,秦煌今晚的心情也是喜忧参半。虽说秦雍表现出的市井流氓无赖一般的习气让他心喜,但秦凤现在的情况,确实让他有些忧心。
毕竟秦凤算是他带过来的,结果被揍成现在这副模样,他都不知道怎么跟太子和母后交代。
而且认真说起来,秦凤现在能成这样,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就更让他糟心了。
那位当朝皇后,可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晚宴顺利结束之后,众位在送走了醉酒醉的几乎不省人事的秦雍之后,也各自向二皇子三皇子告辞离席,八皇子和十皇子一道离开。
刚走出定霄宫的范围不久,秦凤便是怨毒地道:“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秦煌已经听他念叨了将近一个晚上了,便问道:“十弟,你想怎么报仇?”
秦凤怨恨道:“我要让那个罪后之子后悔今天对我所做的一切。”
秦煌笑道:“这个不难,但是十弟你要想好,如果让父皇知道你挨打的原因,你觉得是你的胜算大还是他的胜算大?”
秦凤虽然自幼就被宠坏了,但骨子里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一听他这话,顿时没了主意。
“我……父皇他那么宠我,他一定不会打我的,而且八哥你不是也说我年纪还小童言无忌吗?父皇他肯定不会太在意的?”他有些没有底气地说道。
秦煌微微摇头,到底还是小孩子,天真!
“而且母后她也那么宠我,肯定不会让父王打我的……对,母后,我这就去找母后,让母后给我出气,我一定要把那个罪后之子的脸也揍成猪头才行!对,我这就去找母后!”
秦凤想到就做,当即就要往皇后居住的凤仪宫而去。
秦煌连忙拦住他道:“十弟,不要那么冲动,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母后她应该已经就寝了,你就算现在去凤仪宫,应该也见不到母后的。你现在还是早早回寝宫歇息,明日一早再去面见母后也不迟。”
秦凤抬头看了看夜空高悬的明月,点了点头道:“也对,那八哥,我就先回寝宫了,明天一早就去寝宫面见母后,让她替我报仇!”
秦煌点了点头道:“这才对,不过天色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去八哥我也不放心,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嗯。”秦凤点了点头。
秦煌将秦凤送回寝宫,看着他睡下之后,这才放心离开,刚出宫门半步,迎面就看到了一位站在月光下的熟人,内侍杨集。
“八皇子,太子有请。”
秦煌点点头,两人随即来到了东宫,刚踏进宫门,秦煌便看到秦广站在大殿之中,连忙走上前去,恭敬道:“六皇兄。”
秦广看到秦煌,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笑容,道:“八弟你来了,坐,今晚宴会的情况如何?那位大皇兄他有什么举动?”
秦煌便将晚宴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听完,秦广微微皱眉道:“这么说,他身上的市井气息很重了?今日宣旨进宫之时倒是半点都没有表现出来,看来他到也挺会装的。”
秦煌道:“这也正常,毕竟宣旨面圣那么重要的场合,他当然得做做样子,否则一旦引得父皇龙颜不悦,收回成命,岂非错失回宫的机会。”
秦广也是点了点头道:“那他今天在宣政殿以臣子之礼面圣,你猜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秦煌微微摇了摇头,道:“这不好说,不过可以确定一点,他已经不再是三年前一味只知道谦让的那个秦雍了。这三年在宫外,他变了很多,这是变数,我们必须要注意起来,虽说六哥你的位置如今几乎牢不可破,但父皇忽然将其召回宫中,此举目的究竟为何,虽圣心难测,却也不得不防。”
秦广微微点了点头。
“你说的也不错,我当然不会容许有任何意外变数发生。不过眼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行处理,至于他,就先交给十弟和母后吧,你不是说十弟明天会去面见母后吗?以母后对十弟的宠爱和对那名罪后的仇恨,她肯定不会对此坐视不管的。由母后曲面对付他,我想他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才是。你说对吗?”
秦煌微微点了点头,道:“的确,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六哥,现在还有什么事是比保证你的位置这件事更重要的?”
秦广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道:“今夜传来从南部重镇江陵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带来了一则消息,南朝余孽死灰复燃,发动了叛乱,如今已经占领了江陵一郡。父皇命我与太尉一同率军去江陵平叛,明天一早便要集结军队,后天出征。相比起秦雍,此事更加有利于我保住位置,毕竟一旦平叛成功,无论是在满朝文武还是天下百姓心目中,都能够占据一席之地,虽说那些百姓不是那么重要,但如果能借此拉拢几位朝臣,岂不是更加有利?”
“此言有理。”秦煌微微点了点头。
……
回到永顺宫,本来还烂醉如泥的秦雍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神智如常,完全不像是喝过酒的样子。
“铜铃,你先下去吧。”屏退铜铃,秦雍坐在寝宫书房,点起烛灯,思索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想要拿回太子之位,首先就要扳倒秦广以及其背后的皇后。
这其中最佳途径无疑就是为母亲翻案,证明当年施行巫蛊之术的,并非母亲,而是当今皇后。
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年一些证人证物可能早就已经被其毁去,想要搜集证物替母亲平反,难之又难。
但再难,他也必须要去做。而这第一步,就是要先接触一下皇后,了解一下这位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周围又有些什么样的人能够帮助她。
毕竟在后宫进行嫁祸一事,绝非一个人能够做到的。
而前世的他,对这位皇后也仅仅只知道她是太师李进之女,太尉李辉延的胞妹这一点表面信息而已。
其性格如何,行事风格如何,跟什么人交好交恶,这些他都知之甚少。
他需要更多且准确的信息,最快的方法,就是直接或者间接与其接触。
十皇子秦凤就是最好的踏板。
秦雍相信,被自己揍成猪头的秦凤,一定会去找皇后告状。甚至有可能明天一觉醒来,他就会接到皇后的出招。
想到这里,秦雍的思绪忽然被一道雷霆打断。
扭头看窗外,秦雍顿时发现方才还晴朗的夜空,此刻竟是雷电交加,一阵阵狂风卷积着乌云遮天闭月,期间有丝丝电光酝酿而生。
显然是一场雷雨即将到来。
秦雍扭头看着已经开始有雨点打落的窗外,没来由的想起来,貌似就在自己回宫前三天之前,南朝余孽发动了一场叛乱,从此离阳王朝就结束了安定平和的日子,开始了风雨飘摇的时代。
“风雨将至了啊……”
……
秦雍估计的没有错,当翌日一早十皇子面见过皇后之后,皇后便出招了。
但对方出招之狠,却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因为不久后,始帝在宣政殿的书案上就呈上来许多奏折,这些奏折来自满朝文武,但奏折的内容,却是清一色的一致。
那就是:反对将罪后以国母之礼下葬!

秦雍这一觉睡的并不踏实。
他梦到了前世那个堪称噩梦的夜晚。朝廷突袭殷侯府,八皇子秦煌率领左鹰扬卫踏破府门,整个殷侯府血光四溅,铜铃更是替他而死……
再一次见到铜铃扮作自己死在乱刀之下后,秦雍顿时被惊醒了,醒来以后才发现自己躺在永顺宫的床榻之上,这才缓缓松了口气,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还好是一场噩梦……”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的场景,前世在那天牢之中,也曾多次成为他的梦魇,没想到如今重生回来之后,竟然还在纠缠着他。
回想梦中的惨烈景象,秦雍再一次在心中告诫自己,无论如何,这一世都决不能重蹈覆辙,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半晌,平复下心情之后,看天光已然大亮,殿门外早已准备好侍候王爷起床的宫女们推门而入,准备侍候永顺王起床更衣。
宫中的皇子皇女乃至皇帝嫔妃,起床穿衣都有专门的宫人负责侍候,本人只需要做到简单的衣来伸手即可。甚至于不只是宫中如此,哪怕是民间一些富庶殷实的大户人家,亦是如此。
在宫女们的侍候下穿戴整齐,铜铃便是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一脸焦急之色道:“王爷,不好了,出事了。”
秦雍看他焦急万分的样子,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应该是秦凤已经将状告到了皇后那里,皇后亲自出手对付他了,便问道:“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铜铃连忙道:“王爷,今日早朝之时,以太师李进和丞相林鸿二人为首,大批的文武百官联名上书一道奏折,希望陛下……不要将前皇后以国母之礼下葬。”
闻言,秦雍微微皱起了眉头。
太师李进,丞相林鸿,此二人可谓朝中武官文官之首,没想到皇后一出手,竟然就是如此大手笔。
不过,李进作为皇后之父,会帮着皇后上书不奇怪,但丞相林鸿应该不太可能和皇后有所联系,更何况朝中人尽皆知丞相林鸿与太师李进向来不和,断不可能与李进狼狈为奸,但他为何也会上书?
转念一想,终于琢磨出了问题症结所在,想来还是因为母亲罪后的身份,犯了死罪的皇后却要以国母之礼入葬,于这位文官首脑看来,此举或许太过不合情理了些。
如此说来,或许要处理这件事,就需要从这位文官首脑的方面下手了。
但他绝不能主动出宫去拜访这位文官首脑,先不说森严的皇宫大内本就是进来容易出去难的地方,光是自己现在的身份和位置让他的一切行动都会落入他人眼中的现状,就不容许他这么做。
铜铃同样也不行,他在宫中基本就等同于自己的代言人,他的一切行动都会让监视之人联想到自己。
“唉……”想到这里,秦雍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三年不在宫中,让他在这深宫之中根本毫无力量可言,以至于在这种关键时刻,都找不到一个可用之人。
铜铃听到主人叹气,也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王爷,很棘手吗?”
秦雍点了点头,其实问题并非非常棘手,但在考虑到目前自己的实际情况以及决不能再引起秦广猜疑的前提之下,此事着实不是那么好办。
铜铃不由自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前皇后那么好的人,死了都不能入土,真是老天不长眼,陛下也是,还说什么效仿离朝以孝道治天下,却连自己儿子的一点尽孝之心都无法满足……”
他本是无意间发牢骚,但这话落在秦雍的耳中,却是让他精神一震。
铜铃扭头,忽然发现主人正目不转睛地将他盯着,联想到自己刚才的那番话,吓得连忙跪了下来,告罪道:“奴婢罪该万死!”
秦雍微微摇头道:“你并非有意,我也就不追究了,而且幸亏有你提醒我,才让我想到了对策,不过以后你说话还是要小心些,被我听去了倒没什么,但若被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听到,小心祸从口出。”
“奴婢明白。”想起来刚才所言之语,铜铃也是一阵后怕。
“好了。你留在永顺宫,我现在要去一趟宣政殿,面见父皇。”秦雍说完,便离开了永顺宫,直接朝宣政殿而去,这个时候,宣政殿内应该只有父皇一个人在批阅奏章,正是最佳时机。
……
……
凤仪宫坐落在后宫西苑,在西苑之中,规模仅次于太后居住的慈安宫。
此刻凤仪宫内,十皇子秦凤躺在那张足以容纳三四个人并排入睡的凤榻之上,正在接受太医令殷湘春的诊治。
殷湘春今年已经年逾花甲,从北朝时期就担任了太医院的太医令,始帝建立离阳王朝之后又追随始帝继续做太医令,论医术仁心在天下名医之中也算是一位大家,本来到了这个年纪,他已经不在坐诊太医院,更不应该负责皇子们的诊疗,但此番毕竟是始帝亲自下旨相邀,哪怕老太医已经老得走不动路,也要前来。
“娘娘,十皇子并无大碍,脸上的伤基本都是一些皮外伤,臣已经开了祛痛化瘀的药物,不久便能恢复如初。”
仔细看过十皇子的伤势后,老太医颤颤巍巍起身,对着身后一位身着大红宫装,艳丽非凡却又不失尊贵的女子缓缓禀报道。
“有劳殷老太医了。”大红宫装女子淡淡地点了点头,而后看向依旧在床上哼哼唧唧喊痛的十皇子秦凤,一张俏脸便是微微阴沉下来。
今早,天还没亮,秦凤就跑了过来,一见到自己就哭着说自己昨夜被人打了。
她向来最疼爱这个小儿子,一看到他的脸肿的跟个猪头似的,当时就心疼的不得了,一边抱着儿子安慰,一边问道:“凤儿,是谁将你打成这样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皇宫大内殴打皇子,不想活了吗?”
秦凤便将昨夜在宴会上被秦雍打了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她更加火冒三丈!
秦雍?就那个三年前被废掉了太子之位,直到昨天才回来的废物大皇子?竟然敢打她儿子?

于是,她第一时间带着十皇子秦凤去找刚刚下了早朝还没多久的始帝。
始帝前脚刚刚在早朝上被众大臣的联名上书搞的心情不佳,后脚就看到肿着猪头脸的十皇子秦凤和皇后一起过来请安,心情愈发不好起来。
“凤儿,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始帝望着秦凤肿的如同猪头一样的脸,问道。
不过秦凤还没有说话,就听一旁的皇后道:“陛下,你可要给凤儿做主啊,他昨夜应邀去参加二皇子为永顺王举办的接风宴,却在宴会上被永顺王打成了这个样子。”
始帝皱眉道:“雍儿打的?”
皇后道:“正是,陛下,这事你可不能不管,凤儿与永顺王怎么说都是兄弟,如今永顺王却罔顾兄弟情义对凤儿大打出手,此事必须严惩。”
始帝并未立刻就给与皇后回答,而是看着秦凤脸上的伤势,旋即将身边的大太监程琳叫了过来,嘱咐道:“去太医院,宣太医令殷湘春前来为十皇子诊治。”
程琳连忙点了点头走了。
然后,始帝才又将目光转回到秦凤的脸上,问道:“凤儿,雍儿他为何打你?”
秦凤微微一愣,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迟疑了片刻,才支支吾吾道:“父皇,儿臣也不知道啊,儿臣不过是在宴会上说了几句那个罪后的不是,大皇兄就突然走了进来暴打了儿臣一顿。”
始帝听完,一言不发,只是眉头皱的更深了。
下方的秦凤望着他面无表情不怒自威的样子,心中惊惧敬畏。
刚才那番话,是母后教她说得。毕竟他昨夜原话涉及非议皇帝,自然不能对父皇如实相告,但也不能撒谎,否则便是犯了欺君妄上的大罪。
始帝坐在龙书案后面无表情地盯着秦凤看了许久,方才再度问道:“你说什么了?”
秦凤道:“父皇,儿臣不过是说,那个罪后本来就是罪有应得,应该……应该悬尸三日,以儆效尤……”
听到这话,始帝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而看到父皇面色大变,秦凤顿时被吓得没了声音。
“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始帝声音低沉地开口,常年身居天子之位积聚的可怕威势瞬间爆发而出,顿时吓得秦凤两腿发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时只听皇后开口道:“陛下息怒,这些话是臣妾自言自语之时说过的,可能被凤儿听过记在了心里。而且人都言童言无忌,陛下你就看在凤儿年幼的份上饶他一回吧。”
说着,皇后便是拜倒在始帝面前。
始帝看着跪在下面的母子二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凤儿,念你年幼,此番朕不做追究,但只此一回下回若是再犯,定惩不饶!”
“多谢父皇,父皇教诲,儿臣谨记在心。”十皇子闻言如蒙大赦,连忙对着始帝一拜。
始帝又看向皇后道:“皇后你也起来吧,日后不要再小孩子面前说一些不适当的话,明白了吗?”
皇后连忙拜道:“臣妾明白。但是陛下,永顺王罔顾兄弟亲情,对自己的皇弟大打出手,此事依旧要严惩才是。”
始帝道:“皇后你也听到了,此事是凤儿有错在先……”
“陛下,莫怪臣妾多言,凤儿所言虽说不好听,但他所言皆为事实不是吗?那名罪后当年做了什么陛下应当清楚,毕竟当年可是陛下亲自从她的寝宫之中搜出了巫蛊之物,借用巫蛊之物意图谋害陛下,这本就是诛九族的死罪,陛下心怀仁德,只将其打入冷宫了但按照我朝律例,悬尸三日,才是其应有的下场!”
皇后的声音并不强硬,说话的时候也并未看着上首的始帝,但其所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给始帝一种咄咄逼人之感。而且她说的都是事实,所以哪怕天子威严,在此刻也无法震慑其分毫。
始帝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她当年之举,朕的确是亲眼所见,但是非恩怨皆已在其身死那一刻结束,死者为大,既已死亡,那么前尘往事便与其无关,入土为安才是正道。”
皇后也是点了点头,道:“陛下,死者为大是不错,但让一名身犯死罪的罪后以国母之礼入土,是否太过宽恕她了?况且,其身犯之死罪,陛下已一没有诛其九族,而没有令其自缢,光是将其打入冷宫,这根本不足以赎罪,依臣妾之见,陛下何不令其将罪过孰清,再入土为安,如此也算她此生有始有终功德完满。”
听到皇后这话,始帝不由得想起了刚才早朝时候满朝文武联名上书的那份奏折。
在那份以丞相林鸿和太师李进为首的联名奏折中也是这样的说的,罪后身犯死罪却要全天下的百姓为其披麻戴孝斋戒哀悼,于情理于法理都有不妥,况且如今南方出现叛乱,陛下若此时不思平叛而要让天下的百姓为一位犯了死罪的罪后默哀,恐民心将哔变。
那份奏折的意思,与此时皇后所言之意几乎一致,这令始帝有了一丝兴趣,问道:“皇后,你不要忘了她已经死了,还如何能够赎罪?”
皇后笑道:“陛下,俗话说父债子偿,既然罪后已死,那么能够替其赎罪的,就只有其嫡出的永顺王。依臣妾之见,陛下可以将罪后尸身公开于众,命永顺王在其灵前守灵以替其赎罪,如此一来可以堵天下悠悠之口,二来也可以让永顺王成为天下孝道表率。”
至于其三,就是可以变相惩罚秦雍,以报其殴打秦凤之仇。
不过这第三个目的,她当然不会述诸于口就是了。
不过有一说一,虽然皇后这个提议有她自己的小心思,但的确不失为一条可行之策。
因此始帝闻之,也是思考了一下此法的可行性,而后笑道:“皇后的提议,朕会加以考虑。”
皇后道:“臣妾惶恐,但陛下,永顺王殴打凤儿一事,还需要陛下严惩。毕竟凤儿所言皆为事实,永顺王此举却是可以破坏兄弟亲情,必须加以严惩。否则日后兄弟阋墙,却是不美。”
始帝听她依旧不愿意放过秦雍,也是无奈叹了口气,而后道:“关于此事,朕自由主张,你先带凤儿回凤仪宫,稍后我会让殷直接去那里为凤儿诊治,好了,若没有其他事就先下去吧,朕有些累了。”
说完,始帝便打发她们母子二人离开了。
……
……
收回思绪,差遣宫人送走了殷老太医,又差了身边的宫女去太医院按方抓药后,皇后心疼的看着躺在凤榻上哼哼唧唧的十皇子,问道:“凤儿,疼吗?”
秦凤道:“母后,儿臣已经好多了。不过母后,你说父皇他会严惩那个罪后之子吗?”
皇后摇头道:“不会,以母后对你父皇的了解,他若是说了自由主张这种类型的话,那多半是不会按照我们说的做的。”
秦凤顿时急道:“那怎么办?我的打岂不是白挨了?”
皇后却笑了,“放心,我了解你父皇,虽然他十之八九不会因为那个罪后之子打你而严惩他,但母后不是还跟你父皇说了另一件事吗?以你父皇的性格,那件事他十有八九是会去做的,到时……”
秦凤听了,顿时眼睛一亮,“到时候,我就能够报仇了?”
皇后微微点了点头,笑道:“不错。”

宣政殿不但是每日始帝与文武百官上朝议政之所,也是始帝平日里批阅奏折之地。
秦雍将永顺宫交给铜铃打理之后,就独自一人朝着宣政殿走去,此时已经是巳牌时分,按平时来说,这时间始帝应该正在宣政殿内批阅奏章。
果不其然,来到宣政殿门前,就见两队军容齐整,威武不凡的精锐禁卫站在殿门两侧,平日里跟在始帝身边的司礼监程琳,此刻就站在门外。
看到秦雍,程琳微微皱了皱眉。
倒不是这位永顺王有什么不妥,他脸上那明显焦急甚至急躁的表情,让这位始帝面前的大红人感到了一丝不妥。
“永顺王殿下,陛下现下正在里面批阅奏章,不准任何人打扰。”看到秦雍往宣政殿走来,程琳连忙上前将其拦下。
秦雍停下脚步,带着几分急切之意,开口道:“程公公,麻烦你入内通报一声,就说我有急事要面见父皇。”
程琳有些难办地看了秦雍一眼,道:“殿下又不是不清楚陛下的脾气,这会儿进去指定要被陛下痛骂一顿的,殿下有什么急事还是等陛下得空了再说吧。”
说完,程琳转身就要走回去,但秦雍却显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一把拉住程琳的手,带着一分恳求的语气道:“程公公,我找父王是真的有急事,还请公公进去通报一声,我自有重谢。”
说着,秦雍将一锭金子放在了程琳的手中。
程琳拿着金子背着手掂量了一下,想了想道:“也罢,看在殿下如此诚意的份上,老奴可以帮殿下一次,但陛下是否会见殿下,这老奴就没法保证了。”
秦雍喜道:“多谢公公,公公只管前去通报就是。”
程琳丢下一句“请殿下在此稍等片刻”后,就一个人走进了宣政殿,没多久就听里面传来了始帝的声音:“不是叫你在朕批奏折的时候不要进来吗?永顺王有急事求见?你出去告诉他,朕现在谁都不见,叫他等会儿再过来。”
话音刚刚从宣政殿内传出,秦雍的表情瞬间就变了,他站在殿外高声叫道,语气急切而又激烈。
“父皇,儿臣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要现在面见父皇,还请父皇原谅儿臣的打扰。”说完,也不管里面的始帝有没有回应,抬腿就要往宣政殿内走出。
一旁两队禁卫的脸色顿时变了。
无召入宫,这是闯宫,是意图刺王杀驾的死罪,秦雍身为永顺王,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他却依然这么做了。
而且,因为刚才等候程琳通报的原因,秦雍其实已经站在了宣政殿的门口,只要轻轻一迈步,就能跨过那道门槛,进入宣政殿内部。
“殿下止步,若再走下去,我等只能将殿下当做有意刺王杀驾的刺客拿下了。”一名禁卫队长当即开口,声音振聋发聩。
但是,秦雍却好似置若罔闻,仍然踏进了宣政殿的门口。
“给我拿下!”眼见秦雍的动作不停,禁卫们也不在讲情面,随着一声令下,所有禁卫同时行动起来,一捅而上,当即就将闯入宣政殿的秦雍按到在地。
但即便如此,秦雍依旧一心想闯入宣政殿,嘴里不停地大喊着,“父皇,儿臣有急事面见父皇!”
禁卫们虽然一拥而上拿下了秦雍,却也不敢真的拿他当做刺客对待,只能任由他在地上大喊大叫。
不多时,程琳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被禁卫们按在地上喊叫的秦雍,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的殿下哟,您这是何苦呢?你们几个,还不赶快放开殿下。”
几个禁卫闻言放开了秦雍,秦雍从地上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冠。
程琳苦笑道:“殿下,以后可千万不要这么鲁莽了,陛下召见你了,你快去吧。”
秦雍喜笑颜开,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正了正发冠,这才恭恭敬敬地朝里面走去。
程琳看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而后对着禁卫们喊了一声,“都回去好好守着,不要再让其他人闯进来了,知道吗?”
秦雍沿着宣政殿内的大理石地砖往里走走了数步之后,才看到端坐于书案后的始帝,连忙跪拜行礼道:“儿臣参加父皇。”
始帝的心情非常不好,今早从早朝开始不顺心的事情一波接着一波,让他感到非常的糟心,以至于此刻看到胆敢闯宫的秦雍,更是没什么好脸色给他看。
“说吧,究竟是什么急事?让你不惜闯宫也要见朕?”始帝一边批阅着手中的奏章,一边冷冷道。
秦雍道:“父皇,事关母亲的后事,儿臣实在无法按捺心情,这才做出闯宫之举,还请父皇惩处。”
始帝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跪在下方的秦雍,半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其他人到朕面前都是求饶恕,你却是请求惩处,听你之意,是听到了大臣联名上书的事情?”
秦雍点点头,道:“是。儿臣听闻大臣们联名上书劝父皇勿要将母后下葬,此事关乎母亲,儿臣做为人子,实在无法坐视不管,只好前来乞求父皇莫要收回成命。”
始帝皱眉,但面色相较一进来的时候缓和了不少,只见他沉吟片刻,问道:“雍儿,你你可知道大臣们都是怎么劝朕的吗?”
“儿臣不知。”
始帝缓缓道:“他们说……你的母亲,本就是犯了死罪的罪犯,如今南方出现叛乱,朕不思平叛却要让天下百姓为了一名犯过死罪的女人而斋戒默哀,恐会引起民变。”
秦雍大吃一惊!
“你说,是你的母亲葬礼重要?还是天下百姓重要呢?我记得当年教过你的。”
秦雍默然,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无非是大家与小家的区别,无论给谁,都能很快答出天下百姓更为重要这个答案。
但站在他的立场上,却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两难问题。
他跪在那里,忽然随着始帝长身一拜,道:“父皇,天下百姓纵然是重中之重,但身为人子,若不能让母亲入土为安,那便是第一等的不孝,离阳王朝奉行孝道治天下,儿臣身为皇子理应成为天下孝道之表率,如今却要带头成为不孝之人,此事,儿臣……不愿。”
两字不愿,似蕴含千万种心绪,令始帝心头一震!
“但儿臣也知,父皇身为天子,理应顾全大局,所以,还请父皇准许儿臣辞去王爵,归于庶民,以庶民之身为母亲下葬,如此父皇之疑难便可迎刃而解。”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让始帝心神震动的同时,一个念头也随之浮现心头。
“你真的愿意为了侍奉你母亲而辞去王爵?”他郑重问道。
“儿臣愿意!”秦雍不假思索道。
“很好!”始帝大笑一声,将奏折扔到了桌上,而后把在外面候着的程琳叫了进来,“拟旨,永顺王强闯宣政殿,身犯重罪,现革去其永顺王爵位,并罚其从明日开始,前往京城朱雀大街为其母守灵七日,以正典邢!”

秦雍闯宫以及引起父皇大怒遭到严重惩罚的事情,很快便在皇宫大内之中传开了,得知了此事的一众皇子们在惊讶的同时,也是纷纷嘲笑秦雍实在是不识时务,这才当了一天不到的永顺王,就这样没了。
“鲁莽冒进,不足为虑!”
身在东宫的秦广,从杨集的口中得知此事之后,便是心情大好的下了八个字的评语,而后心情畅快地出宫去了一趟城外的军营,专心自己的平叛任务。
八皇子秦煌也是在一笑之后觉得自己之前还对其多加猜测怀疑简直就是浪费时间,那位大皇兄明显是在宫外待久了,沾染了太多市井气息,以至于忘记了宫中的规矩。
这样的人,根本就不足以成为太子的绊脚石。
而这其中最开心的,莫过于刚刚才吃了太医令开的方子在凤仪宫养伤的十皇子秦凤了。听到这个消息的刹那,他几乎就已经高兴的合不拢嘴了,之后更是放声大笑起来,连脸上的伤都仿佛没有那么疼了。
“母后果然厉害,这刚一出手,就让那罪后之子丢了王爵,哼哼,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惹我……真是太痛快了,一想到那家伙现在肯定因为丢了王位而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就想笑……”
李后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倒是没有直接露出笑容,她在奇怪为何秦雍会做出强闯宣政殿这种事情?再怎么说他也曾经做了十多年太子,不可能连这么点规矩都不知道。
但是思来想去,又想不出个头绪,索性也就不再去想了。反正现在的情况基本是按照她的设想再往下走,这也就够了。
于是,她也笑了,同时也不忘在心里暗暗嘲讽一句那已经死去的秦雍母亲一句跟我斗,你们母子还太嫩了。
而关于秦雍究竟有没有因为丢了王位愁眉苦脸这件事,只能说永顺宫内的确有人因为此事而愁眉苦脸,但那个人却不是秦雍,而是铜铃。而秦雍恰恰相反,不但没有丝毫的愁闷,反而还兴致勃勃地在准做着明日去京城大街守灵的各项准备。
铜铃对此非常不解,明明是丢了王爵,为何大皇子反而如此高兴?
他有问过秦雍,不过秦雍却并未明说,只是带着神秘说等明天就知道了。
铜铃虽说好奇,但也不得不耐心等待明天的到来。
……
……
朱雀大街乃是京城最热闹的一条街。
京城最好的酒楼在这条街,名气最大的绸缎庄在这条街,所有好吃的好玩的,也都在这条街。
在这条街上,经常能够看到前来游逛的王公贵族,富家子弟,当然还有一些普通老百姓整日挑着各种各样的挑子沿街叫卖。
今日的朱雀大街依然是熙熙攘攘。
还不到辰时,街上两边的早点铺子便散发出了各种各样诱人的香气,混着市井特有的气息,充斥了整条大街,吸引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驻足,而后坐在那简单的长凳之上,满足的来上一碗豆浆油条。
沿街的各大商铺酒楼也早早开张,伙计们纷纷在门口吆喝着吸引着客人,名气大点的商铺老板则是不慌不忙地坐在柜台后面,一派稳坐钓鱼台作风,等待着客人上门。
一切都和平常时候一模一样。
朱雀大街的**有一片宽阔的广场,本是沿街卖艺人聚集的场所,平日里也是极其热闹,但今日这片地方却没了那些沿街卖艺之人的身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两队威武的卫士,一口上好的梨花棺木,以及一个刚及弱冠却衣着华丽带着孝的青年。
不少行人路过此处,皆是被这一幕所吸引,尤其是当有人认出那青年所穿的乃是宫中皇室之人才有资格穿的衮龙袍后,围观之人更是越聚越多,都想知道这位皇宫里的贵人来这里做什么,竟然还带着一口棺材。
这名青年,自然便是从今日开始准备在此为母亲守灵七日的秦雍。其身旁还跟着已经换了一身便装的铜铃。
铜铃从小就进宫做了内侍,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而且还是被围观的状态,顿时心中紧张起来。
“殿下,好多人啊……”
秦雍微微点了点头,这朱雀大街他这三年来也经常来,吃过这里的烧饼,喝过这里的豆浆,也曾对着那些衣着华丽的达官贵人对身边的那几个酒友说过自己比他们之前还要阔气,从而引得那几个家伙一脸嫌弃加不相信。
也不知道那三个家伙现在都在什么地方了……
想起这三年来与自己在这朱雀大街一起喝酒吃肉的三个家伙,秦雍嘴角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前世他回到皇宫之后也没有那三个家伙的消息,也不知道如今过的怎么样了。
“殿下,你还能笑出来啊,这么多人,你还要跪下来守灵,这下丢脸可要丢大发了。”铜铃苦笑道。
秦雍却是微微摇了摇头,道:“这才几个人啊,真正的观众都还还没出现呢。”
铜铃不解其意,但秦雍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从车上取下来一个蒲团放在地上,招呼了卫士一声,两名卫士立刻走了过来打开了棺木的盖子,露出了里面已经安详闭上双目的女子尸体。
围观的行人们看到棺木中的女子,联系到秦雍身上的衮龙袍,一些士子文人顿时有了些许眉目。
也就在此时,秦雍大声道:“诸位父老乡亲,我乃大皇子秦雍,今日到占据此地,乃是为母妃守灵七日,以替母妃洗清尘世罪孽,好入土为安,往生极乐。”
说完,当即直直跪在了那张蒲团之上。
而听到秦雍的话,围观的不少行人也终于弄清楚了面前这几个人的身份和目的。纷纷看向那口棺木之中的女子,原来这就是近日里市井之中传的纷纷扬扬的那位犯了死罪的前皇后啊。听说这位皇后好像是巫女,当年就是因为发现了诅咒皇帝巫蛊之物,有谋害天子的意图,犯了死罪。
“听到了吗?这是大皇子啊,就是当年因为巫蛊之案而被废掉的那个太子吧?”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事情只过去了三年,很多人都还有记忆。
“应该是,这位大皇子还真是有孝心啊,他的太子都因为那个皇后被废掉了,现在居然还主动公开到这种地方为其守灵,这要是换了我,肯定恨死她了。”有人感叹道。
也有人反驳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子曰父母之恩,云何可报,慈若河海,孝若涓尘。父母再怎么说也是赐命之人,这等恩情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报答的,孝若涓尘啊!”
“说的也是。”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还要不少得到了消息赶着过来看热闹的人,于是围观者越来越多,渐渐将整个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铜铃看着这么多人,早就紧张的不得了了,再看秦雍,依旧气定神闲地跪在那里,面无变化。
“真不愧是殿下!”铜铃感叹。
转眼间辰时已过,太阳渐渐升上了高空,时值仲夏,正是一年四季最炎热的时候,明明还只是巳时,但太阳却已经如同正午一般火辣辣的毒,街上的行人们纷纷寻找阴凉处躲避烈日,一时间原本围在广场上的行人散去了大半,还有部分躲在沿街铺子的房檐下阴凉处继续看。
毕竟大家平日里就很闲,也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项目,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位大皇子当街守灵,这么新奇的事情,当然要多看几眼。
而跪在棺材前守灵的秦雍,此刻早就在太阳毒辣辣的照射下满头大汗了,但他硬是在这种情况下都没有乱动乱叫一下,一直保持着双膝跪地的姿势,一言不发。看的铜铃那叫一个心疼啊。
又过了一个时辰后,日中正午,太阳更毒了,路边的餐馆酒楼都穿出了各种各样的香气,勾引的秦雍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殿下,你饿了吗?”铜铃赶忙问道,“要不要我帮您弄点吃的来?”
秦雍微微摇了摇头,按照离阳王朝的习俗,为亲人守灵之时必须一言不发,并且中途不容许有任何的进食,所以一般守灵开始前都会先吃点东西,之后就要等一天的守灵完全结束之后,才能进食。并且守灵之前守灵人一定要先斋戒沐浴方才可行。
也因此,早上只吃了一点斋饭就急匆匆来了这边,导致现在他的确有些饿了。
不过,习俗不可废,现在也只好先忍着。
而也就在此时,秦雍看到了一顶质朴的黑色官轿,缓缓进入了朱雀大街,然后早广场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
紧接着,一名黑衣中年文士从轿子里走了出来,看到此人,秦雍顿时精神一震!
因为来者,正是当朝文官之首,丞相林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