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夜色迷离。
连姝一路小跑,刚到酒店门口,就接到了杨小帅的电话:“小梳子你到了没有啊?箭在弦上了,快憋不住了,你能不能快点儿?救急如救火你不知道吗?”
连姝怒:“憋不住就别憋。再哔哔就不给你送了。”
妈的,想她大好一黄花闺女,居然还沦落到给人送安全套了。有地儿说理去吗?要不是看在杨小帅那死小子是她平日里一起坑蒙拐骗的好基友的份上,她又正好就在附近,距离不过500米,否则才不来干这丢人的事呢。
想到刚才去药店买套的时候,男收银员盯着她那猥琐的眼神,她就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的恶心。
那头见她语气不善,立马软了下来:“好小姝,最好的小姝,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露露对酒店提供的套子过敏,不然也不敢麻烦你老人家啊……”
“行了,等着吧,我马上到。”连姝直接切断电话。
抬头一看:盛唐国际。嗯,是这儿,没错了。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啧啧,杨小帅这死小子可以啊,居然把妞带到这么高档的酒店了,要知道他平时都是路边的小宾馆,最厉害的也是七天汉庭之类的连锁酒店,今儿居然鸟枪换炮,换盛唐国际了。
这可是云城最豪华的六星级酒店啊,看来这次丫是下了血本了。
一路腹诽着,就到了3808房。
慢着。总统套房?丫居然还住了总统套房,这次的妞这么大来头?
来不及多想,她叩响了房门。
然后,故意摆出一副性感撩人的姿势,等着给杨小帅一个“惊喜。”
臭小子,害姐姐忙里偷闲的来给你送套子,怎么着也得吓吓他吧?
片刻后,门开了,有人出现在门口。
连姝几乎想也没想,就搔首弄姿的“嗨”了一声,然后,极尽媚态的说道:“帅哥,听说你叫了特别服务?”
可话音刚落,她就噎住了。
面前的男人,根本就不是杨小帅,而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杨小帅是瘦高个,五官充其量算是清秀,但眼前这个……
连姝吞了吞口水。
嗯,怎么说呢?这男人长得也太好看了,简直俊美得人神共愤。
他应该是刚洗完澡,还穿着酒店的浴袍,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气,还有股淡淡的烟草味。此刻手里一块毛巾,一手擦着还在往下滴水的短头发,一脸疑惑的看着她,周身散发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慵懒的迷人气质。
完美的五官配上颀长挺拔的身材,比杨小帅那麻杆儿简直不知道要帅多少倍。
见不是杨小帅,连姝的小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她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我,我是来找杨小帅的……”
男人盯着她手里那盒超大号的冈本,表情变得深不可测。
连姝顺着他的视线望下去,然后落在了自己的手里,呆了呆,她急急的解释:“这不是我的,我我我,我,我是来给人送这个的……”
大抵是她说得太语无伦次,男人忍不住轻轻的笑了起来。
“你刚才说,特别服务?”
“没有没有。”连姝满脸通红,“我我我,我开玩笑的……”
男人盯着她,眸光忽然变得深沉。
他一把将她拖了进去,然后砰的一声,长腿勾上了门。
“哎哎——”连姝尖叫,“我都说了不是,我不是来特别服务的啊……”
她会点拳脚功夫,自然不会乖乖就范,但是,男女力量悬殊,而且男人竟然也是个练家子,身手明显比她更好,交手不过片刻,三两招的功夫,她就像一只小鸡一样被男人扔在了大床上。
然后,他精壮健硕的身体就压了上来。
女孩子的身上有一股清雅的幽香,他的神思有片刻的恍惚,眸光也变得异样。
连姝慌了,一把按紧了自己胸口的衣服,“哎哎,我告诉你啊,你你你,你要是敢碰我,我就会告你,让你去坐牢……”
男人压着她不动,一脸深沉的样子:“名字?”
“连,连姝。”她结结巴巴的道。
“姓连?”
“是。”
男人皱起好看的眉,“今年多大?”
“二,二十。”
二十?年龄也不对。男人的神色有些迟疑。
连姝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鬼,正想趁着他失神的片刻翻身跃起,这时,门铃忽然响了……
连姝怔了怔,压在她身上的男人也怔了怔。
片刻过后,房间的门忽然被人用力撞开,随即,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闯了进来,“不许动,**临检。”
连姝抬头,看到了一群穿着**制服的人……
卧槽。这什么情况?
为首的民警义正言辞的道:“有人举报3808房存在非法服务,请你们起来,配合我们调查……”
非法服务?连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她看了看压在自己身上一脸铁青的男人,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紧紧攥着的冈本,直呼“天要亡我”。
……
派出所,连姝对着一脸严肃加轻蔑的女警,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任谁看到当时那种场景,都会怀疑的吧?
更何况还有人举报!
等等,该不会是那个男人吧?是他叫了小姐?
所以,当她报出“特别服务”的名头时,他才急不可耐的一把将她拖了进去,还不听她的解释?要真是这样,姐完全是被牵连了。
“民警同志,你听我解释,我我我,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我没有卖那啥,我是去给我基友送套子的……”
女民警鄙夷的道:“小姐,你觉得这么荒谬的借口,我会相信么?”
一脸的“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
连姝瞬间就涨红了脸。
女民警嗤了一下,“再说了,那是什么地方?酒店里会没有套子?还要你送?”
连姝:“……”
她真是觉得浑身长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妈的,这回真是被杨小帅那死小子给坑死了。
这时,一个男**从不远处走过来,停在了女民警的身旁,低头耳语了几句,那女警瞪圆了眸子,一脸便秘的表情。
然后她转过头来,神色颇为复杂的看了连姝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连姝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
不多时,那女警又回来了,在她对面坐下,神色有些尴尬。
“那个……”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不好意思连小姐,是我们搞错了,抓错了人。你在这儿签个字,然后就可以走了。”
连姝:“……”所以她是飞来横祸,无妄之灾?
憋了一个晚上的气,总算可以吐出来了。她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女警,道:“抓错了人,总得给个理由吧?凭什么你们说抓就抓,说放就放?人民**就是这样为老百姓办案的?”
女警有点恼火,“是举报的人口音太重,接线员把1808听成了3808。”
“呵呵,”连姝冷笑,“那关我什么事?”
女警愣了愣,不得不道歉:“对不起连小姐,我们真诚的向您道歉。”
心下却极为不屑,装什么正经?
不过,一想到刚才梁警官告诉的她套房里那男人的身份,她顿时就蔫了。
公子哥儿玩女人,多正常的事,更何况聂家三少,谁惹得起!
这女人还不知道跟三少什么关系呢,万一她到三少面前告状……
一想到这里,她的脸上立马堆上了满脸的笑容:“连小姐,真的很抱歉,如果您需要什么补偿,我们一定尽量满足。”
“不必了,赶紧送我出去。”连姝冷冷道:“这个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呆。”
“是是是,”女警忙不迭的起身,“我这就送您出去。”
连姝从鼻孔里哼了声,抬头挺胸的出了派出所。
刚到门口,就看到跟她一起进来的那男人往一辆黑色的豪车走去。
派出所的所长领着一大群民警跟在后面,恭恭敬敬的相送:“您慢走。”
男人面无表情,抬腿上了车。
车子绝尘而去,局长狠狠的打了一下带头抓人的民警,呵斥道:“眼睛长到屁股上去了?这尊大佛都不认识?竟然还给抓到派出所来了?饭碗还要不要了?”
那民警委屈的道:“我哪知道他是聂家那位三少。他不是常年在国外么?谁知道怎么突然就回国内了。”
局长没好气,对众人道:“回去把云城所有富二代的脸都认清楚了,下次看到了绕着走。”
“是是。”民警们一迭连声。
连姝远远的站在一旁,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看到这架势,也不由咋舌。
乖乖,那位爷到底是什么来头?连局长都出马赔罪了?
看看这些人民公仆一副避之不及不敢得罪的模样,真是让人倒尽胃口。
这世道,有钱就是大爷,有钱就是王道。
正站在那里感慨万千,这时,一辆出租风掣电驰般开来,停在了警局门口。
杨小帅风风火火的从车上下来,看到连姝,嗷的叫了一嗓子:“亲爱的,你没事吧?”
连姝阴测测的:“杨小帅,托你的福,姐生平第一次进派出所。”
还是以卖一淫一嫖一娼的名义。这笔账,得好好的跟他算一算。
杨小帅义正言辞:“这能怪我吗?我让你把套子送到圣堂酒店,你特么跑盛唐国际去干什么?”
他左等右等,等不来套子,欲一火攻身,也不管安全不安全的问题了,直接就把美人扑倒了。没想到做到一半,连姝的电话来了,让他去派出所捞人。
他当场就萎了,连美人都顾不上安抚,直接穿起裤子就走人。
唉,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以后叫他还怎么混?
连姝:“……”
所以,她也犯了跟110接线员一样的错误,听—岔—了??
真是,卧了个大槽。这口浊气,还特么没法吐了。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连小姐,你要找的人找到了。”
……
夜深,沿河岸幽暗的小巷内,有步履不稳的醉汉踉跄而行。
一只手攥着啤酒瓶,一只手扶墙,一顿哇啦哇啦的吐。
一只冰凉纤细的手搭上他的后颈,醉汉迟钝的转身。
迎面一道寒光闪现,蒙着面巾的女子手里的匕首抵在了他的腹部上。
“说,白荷在哪里?”
“好汉饶命!”醉汉吓得一个激灵,顿时酒醒了三分。
女子恶狠狠的道:“快说,你把白荷弄到哪里去了?”
醉汉结结巴巴的道:“百合,什么百合?”
女子冷笑一声:“少给我装蒜!张贺,你以为你装傻充愣,就能骗过我?”
隐藏了多年的真名被她揭穿,张贺惊了一惊,酒意又醒了三分。
“你是谁?”他震惊的问。
“我是谁?”少女冷笑,字字如刀:“我是白家的女儿。五年前,被你骗走的白荷的妹妹。”
“不可能。”张贺猛地摇头,“白家只有一个女儿,就是白荷。”
女子冷冷道:“白家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今天你要是不把白荷的下落交代出来,信不信我让你血溅当场?”
说着,手里一用力,匕首刺入了几分。
张贺大惊,“姑娘饶命。我也不知道白荷在哪里。”
“还敢撒谎?”匕首又进了一分。
“不敢不敢。”张贺吓得差点尿裤子,“我是真不知道。五年前,我把她带走,一直养着她,还给她弄了个刘燕的假身份,本想着养个一两年就卖个好价钱,结果这死丫头趁着在酒吧打工的机会,搭上了聂家的孙少爷聂少聪。也不知她跟聂家少爷吹了什么枕头风,聂少爷派人来狠狠的收拾了我一顿,警告我离她远点。你看,我这条腿就是被他们打废的。聂家在云城势大,我哪敢得罪。当年是我得了消息,知道白家仇家要找上门来,一时鬼迷心窍,就把白荷骗出来了。我怕被他们发现,所以这些年一直隐姓埋名,躲在这芳园里,哪里都不敢去,聂家我更惹不起,所以就更加不知道白荷后来怎样了。”
“当真?”
“当真。我要是说谎,天打五雷轰。”
女子看他的样子不像是撒谎,心里一横,手中匕首狠狠的刺入他的腹中。
张贺闷哼一声,惊恐的瞪大眸子,捂着鲜血汩汩而出的腹部,身体顺着墙根缓缓滑坐了下去。
女子抽出匕首,用毛巾包好,窈窕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浓浓的夜色当中。
似乎笃定那一刀能取他的性命。
粘稠的血液流满一地,张贺脸上的惊惶凝固。
不多时,巷口有两道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两人脸上的颜色都变了变。
元明快步上前,蹲下身子,用手探了探张贺的鼻息,再摸了摸他的大动脉,起身,向聂慎霆摇头:“死了。”
聂慎霆皱起了眉头,看向张贺身后的那扇门。
那是他的家,而他,死在了自己的家门口。
他要从这人手里问点事,没想到,晚了一步。
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有人抢在了他的前头,杀死了张贺。
是寻仇?还是灭口?
他抬眸,空气中除了浓浓的血腥味,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味道。
丝丝缠绕,隐隐袅绕于鼻端。
本来这抹极淡的香气一般人是闻不到的,但是,他从小嗅觉就异于常人,所以他只是稍稍一闻,便闻了出来。
I voire。象牙香水。
杀人的,是个女人?
元明问:“三少,要报警吗?”
聂慎霆摇头:“不用了。走吧。”
这一带是贫民窟,人蛇混杂,巷子里也没有监控,他们想抽身,也是容易。
两条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里。
只有地上那一滩粘稠的鲜血,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
……
回到座位的梁太太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咦?我的钱包呢?”
“是落哪儿了吧?再找找……”
前台,连姝结了账,施施然的离开。
杨小帅吊儿郎当的走上前来:“大小姐,吃好了?”
连姝素手一扬,将一个镶钻的钱包扔到了他的手里:“老规矩,三七开。”
真皮的鳄鱼钱包,还是能换几个钱的。更何况那钱包上还镶着不少小钻石。
“好咧,钱换好了我给直接送家去。”杨小帅拿着钱包,吹着口哨走了。
连姝踩着高跟鞋,袅袅婷婷的上了一辆出租车。
五味楼二楼角落靠窗的位置,聂慎霆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视线似有若无的瞄了一眼那边正在到处找钱包的梁太太她们,他慢慢端起了茶杯,薄而好看的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聂慎言坐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弟弟这一副似有所思的模样。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没事。”聂慎霆笑笑,看向她:“二姐,你来了?”
聂慎言给自己倒了杯水,抬抬下巴:“那儿怎么了?怎么那么吵?”
聂慎霆看了看那头还在嚷嚷着要报警的梁太太,若无其事的道:“好像是遇到了小偷,丢了钱包。”
“小偷?”聂慎言颇为意外,“五味楼里居然还有小偷?”
准确的说,这种地方,小偷能混进来?
聂慎霆笑笑:“没准是义贼呢。”
义贼?聂慎言越来越听不懂这个刚从美国回来的弟弟的话了。
“对了老三,”她转移了话题,“爸让我通知你,晚上回大宅一趟。”
“有事吗?”聂慎霆随口问。
聂慎言道:“好像是商讨少聪和陆家二小姐的订婚事宜。”
聂陆两家联姻是早就定好了的事,他回不回去都无所谓。
于是淡淡道:“晚上我就不回去了。我还有事。”
说完,他施施然起身:“单我已经买完了,二姐,你慢用。”
聂慎言懒得抬头,径直挥手:“走吧走吧,就知道你们一个个都忙,忙得连陪我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我还是打电话叫璐璐来陪我好了。”
聂慎霆笑了笑,转身离开。
聂家三兄妹,聂慎行,聂慎言,聂慎霆。
聂慎行膝下只有一子聂少聪,今年22岁。聂慎言也嫁了个豪门,生了个女儿璐璐,比聂少聪小几岁。聂慎霆的年纪跟兄姐相差比较大,今年31岁,是聂老爷子的老来子,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国外念书,成人后留在了美国,帮家族打理那边的生意,最近因为兄长聂慎行生病,才回到国内暂时帮忙照看公司。所以云城对聂家的这位三少知之甚少,很多人都是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其人。
司机将车开了过来,问:“三少,回公司吗?”
“不,去西山墓园。”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聂慎霆靠着椅背,单手放在车窗台上,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
西山墓园。
连姝久久伫立在一座墓碑前,硕大的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弧线美好的,尖尖的下巴。
这是她父母的合葬墓,墓碑上只简单的写着夫妇俩的名字。连个照片都没有。
就这块墓地,还是当年他们的手下东凑西凑筹钱买下来的。
血洗了白家之后,仇家就销声匿迹了,这些年,警方到处都在通缉。
可又有什么用呢?一个人若想藏起来,十个人都找不到。
更何况,白家没人了,没有钱疏通关系,警方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哪会真的尽力找人。
连姝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将手中白菊放于墓碑前,她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沿着石阶,她逐级而下。
正好与拾级而上的聂慎霆擦肩而过。
女子身上若有若无的淡香萦绕鼻端,他怔了怔,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似曾相识的味道。清新,隽永。
I voire。象牙香水。
等他反应过来时,连姝的身影已去得远了。
她并没有注意到他。可空气中却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袅袅绕绕,丝丝萦绕。
而白氏夫妇的坟前,摆放着一束新鲜的雏菊。
聂慎霆望着连姝离去的方向,深邃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
明都酒店。
整个VIP大厅里铺满了红色地毯、一列列白玉桌,摆满了精致的高脚杯、香槟红酒、市场上少见的奇珍异果、以及很多叫不出名字的各类美食。
而现场的男士全是西装领带,如新郎般正式;女士各色的小礼服,分外妖娆。大家轻声交谈着,即便是笑,也不会太大声,一切都显示出上层社会人的涵养。
连姝在订婚仪式的前一刻进入大厅。
她找了个位置,安静的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台上的一双准新人。
此刻,两个人正深情的凝视着,仿佛满场都能感受到他们之间深深的爱意。
连姝的身边有人在感叹:“男的俊女的俏,这一对看上去真像是天造地设。”
“聂家可真有钱,你看看这布置,这满场的鲜花,听说都是从荷兰空运过来香槟玫瑰,是陆二小姐最喜欢的花……”
“那是,聂家可是云城四大家族的首位,这点钱小菜一碟……”
“陆二小姐可真漂亮,她身上那件礼服是巴黎最顶尖的设计师出的高定吧?”
“艾玛,真羡慕她啊,看看人家,生得好,嫁得好……”
仪式结束后,一对准新人去后台换装。
男更衣室门口,连姝截住了聂少聪。
“聪少爷。”她听大家就这么叫他,“能否借一步说话?”
聂少聪不解看她:“你是谁?”
连姝定定的看着他:“我是刘燕的妹妹。”
她观察着聂少聪的表情,但让她失望的是,听到刘燕这个名字,他无动于衷。
“刘燕是谁?”他反问。
连姝继续提示:“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她曾经跟你好过。”
聂少聪大笑:“跟我好过的女人多了去了?我哪能一个个都记得住?”
真是名副其实的花花公子啊!连姝默默腹诽。
她叹了口气,又道:“她是在酒吧打工的时候认识你的。你为了她,还打断过她叔叔的腿。还把她从芳园里接了出去,在外面给她置了房子。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聂少聪摇摇头:“我给很多女人都送过房子,抱歉,你说的这位,我真不记得了。不过,”他上下打量一下她:“你提这个做什么?”
在自己的订婚现场,毫不忌讳的跟人讨论自己以前的女人,这位聂少爷还真是无所顾忌。就不怕未婚妻知道吗?
“刘燕不见了。”连姝干脆直接道。
“所以呢?”聂少聪挑眉。
连姝耐着性子:“我想知道,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
聂少聪觉得很好笑:“你觉得我会把她金屋藏娇?”
“我只是以为,你或许会知道她的下落。”
聂少聪大笑:“这位小姐,我想你大概还不了解我这个人。我喜欢女人,喜欢各种各样的美女,我也舍得为她们花钱,但我这个人吧,有点花心,就是你们通常说的滥情。我从来不会把目光长久的放在一个人的身上,我对女人的新鲜度,通常只有三个月。所以,有可能你姐姐跟过我,但不可能被我当娇藏起来的。所以你想从我这儿打听你姐姐的下落,我觉得你是找错人了。”
连姝抿着唇,不说话。
聂少聪推门进屋,忽又回过头来,语气轻佻的看她:“姑娘长得有点面善,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不如留个联系方式,改天花前月下,咱俩好好聊聊?”
“去死。”连姝一脚将门踹上,然后扭头就走。
人渣!竟然在自己的订婚礼上公然撩妹,真是渣到骨子里去了。
真替那位陆二小姐感到可悲,后半辈子要托付在这样一个浪荡公子手里。
找了个安静点的地方,她熟稔的从烟盒抽出一根烟。
不行,太生气了,她得靠支烟降降火。
16岁之前,她是乖乖女,被连家当小公主养着的。
16岁之后,她混迹于贫民窟,抽烟喝酒坑蒙拐骗学了个精。
不知道天国的父母看到如今这个样子的她,会不会失望。
一念至此,不由苦笑了起来。
找遍全身,却没有打火机,大概是遗漏在刚才的桌子上了。
这时,“吧嗒”一声,打火机清脆的声音忽然在身侧响起。
她怔了怔,抬起纤长的睫毛,看到一张俊美绝伦的脸……
滴答......
水珠滴落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冗长而尖锐。
酒精的气息弥散在空气中,浅色的灯光将紧贴在墙壁拥抱着的男女包裹其中。
童熙一言也不敢发,她仅仅穿了一件裸色的曳地长裙,镂空的后背紧贴在洗手间冰凉的瓷砖上,浑身瘫软如泥,下意识的伸手勾住身前这男人的脖颈。
童熙是美的,美得让人窒息。
看得出来她刻意的打扮过,瓷白的小脸上化了淡淡的妆容,五官精致如画,一头乌丝挽在脑后,只在鬓角垂下两撮卷发。
她眯着眼,似乎在努力的辨认眼前男人的脸。
“你是谁?”
“三爷。”男人低沉如磁石的声音从头顶罩下,隐约拂了一层难以言状的怒意。
童熙单手撑住半边额头,痴痴的笑了一声,喃喃的重复着“三爷”两个字,“三爷?三爷,哪个三爷呀?”
她眉目间氤氲着一层薄淡的醉态,媚眼如丝的模样透出几许风尘。
竟然把自己作践到这种地步!
裴堇年掐了手里的香烟,骨节分明的手指骤然掐住童熙的腰,用力摜在墙壁上,长身欺近,薄唇间冒出徐徐烟雾,“童大小姐缺钱缺到要陪酒??”
他的耐心已到极限。
童熙闷哼一声,沁凉的瓷砖与身前男人火热的身躯交织成两种反差极大的温度,激得浑身一凛,瞳孔猝然巨颤。
“怎么是你?”
裴堇年!
他惯于夹烟的手扶住她的腰身,一把扣住她的脸,小巧的下巴完全嵌入他稍有薄茧的虎口,童熙偏着头想要挣脱,奈何裴堇年的唇已经蛮横的抵在她鼻尖,呼吸里全是微醺的酒气和淡淡的烟草味。
“亏你还记得!”
他抬高她的下巴,黢黑的眸内毫不掩饰攫出了尖锐的讥讽,“我问你,刚才那男人的手,摸过你哪里?”
“关你......什么事”她摇着头,却猛然发现面对他时,自己竟然从骨子里对他有种不争气的臣服,当即死死的咬住下唇,恁睁着一双水雾迷蒙的大眼看着他。
裴堇年薄唇紧抿了一瞬,灼热的掌心贴在她腰身和臀上,狠狠的捺了一把,仿佛恨极了般咬牙,问道:“这里?还是这里?或者他妈.的手都伸进了你衣服里?”
童熙一声闷哼,喉间一声氤氲,巨大的侮辱感当头罩下,却仍是一言不发,然而眸间神色已然现了低泣。
“开价,我养你。”
她需要钱,很需要,她要回到那个家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原本只是答应陪沈少吃一顿饭,沈少说陪他吃顿饭就帮她把银行的贷款办下来,谁知道酒量那么浅。
谁知道会在包厢门口遇见他!
这个她曾经试图从他身边逃走很多次,被当作私有物霸占了她长达五年的男人。
童熙甚至从骨子里对他有着深层次的憎恶,和恐惧。
她抬起头,媚态横生的诱惑:“我很贵的,三爷可能舍不得价钱。”
裴堇年二话不说掏出一张金卡,头顶晕黄的圆弧灯光罩在他挺拔修长的身形上,刀锋般的眉眼从上而下显现出一丝轻蔑。
童熙浑身一震,却在转瞬间露出一个掩饰苍白的微笑,“许久不见,三爷还是这么大方。”
她伸手去接,裴堇年适时的收手,薄唇压下,紧贴在她的唇上,辗转,狠吸。
童熙反应不及,睁大了双眼,嘴唇紧闭。
裴堇年并不深入,只在她唇口描绘了一圈,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声音低沉性感:“给你钱,我总得验验货。”
童熙挺直了脊背,压抑下喉间的低泣,她仍旧在笑,“三爷可还满意?”
“脏!”
男人退开身子,闲适的靠在洗手台上,单腿脚尖勾在地面,顺手点燃一支烟,“童熙,你脏得让我恶心。”
袅白的烟雾后,他微微俯着额头,深刻的五官棱角分明,神情中有种沉稳的淡漠。
童熙咬着下唇,看着这个男人,心口一阵尖锐的疼痛。
临城的裴三爷,只手遮天,不仅是临城的商业巨头,据传暗地里还和黑道有着来往,他手段狠辣到让人闻风丧胆,高深莫测的外表下,隐藏着极深的城府。
童熙走到他的身边,视线刻意擦过,随后拧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清水往自己脸上泼去。
冰凉的刺感冲淡了些许酒气,她抬起头,望着镜子里男人的侧影。
“是么,我是谁弄脏的,三爷难道不知道么。”
裴堇年抽烟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抿到发白,他似笑非笑,可神色间难辨喜怒,他瞥了一眼镜子里一脸湿漉的童熙,伸手将她捞进怀里来,禁锢在手肘间,薄唇微张,一口烟雾漫不经心的喷在她脸上。
“你不提醒我倒忘了,爷曾经养过你五年,也睡了你五年。”捻灭了还剩一半的香烟,他就用这只手扶住她的脸,状似深情的凝望。
“你说对吗,童童。”
童熙被他忽然之间流露出的温柔震了震,某种东西缓缓的从心窝里蔓延出来。
疼,真疼。
疼得让她恶心。
“瞧瞧你,两句话而已,就不高兴了?”
他突然凑近,薄唇顿在只离她脸颊两厘米的地方。
“呵呵。”他眉头微拧,丝毫不在意童熙刻意别开的脸。
“装什么装,三爷能碰你,也只是念着旧情罢了,以为你还有从前那么干净?”
“没有,我不是脏么,还请三爷拿开手,别侮辱了你。”
童熙深呼吸的瞬间,已然正面对着他,“三爷,你确定还要和我待在一起么,我们的‘旧情’可不只是一点点。”
而且并不单纯。
裴堇年盯着她的脸,沉默数秒,继而缓缓的笑开来。
好似在认同她的话。
“不错,不止是一点点。”
他搂着她的腰,往身前狠劲一带,隔着衣料的两具身躯紧紧的贴合在一起。
童熙动弹不得,索性也不挣扎,只在刹那间敛下了所有的情绪,再一抬眸,上抬的眼角竟夹带几丝柔情。
攀住他的心口,一点点的往他脖子上移动,如影随形的视线一寸寸的上移,最后停在他喉结的位置,
“酒可真不是个好东西,三爷,你也要和外面那些男人一样,在洗手间里......”
刻意不说全的话,把自己贬低到了极致。
话一落音,食指流连在他喉结,画着圈,带着引诱。
童熙的美本是娇俏可人,令人舒心的美,此时上挑着眼角,看起来有点故作风情,偏又极度的不熟稔。
裴堇年一言不发的盯着她,眸色渐深,半眯着眼给人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她碰到了他的敏感点,这个地方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三年来一直未变,曾经的宠爱,他最喜欢一边唤着她的名字,一边让她亲吻他的喉结。
这个反应,很显然挑起了他的欲念,童熙心内暗笑,将头靠在他的胸口。
突然,裴堇年一把抓住了她作乱的手,她唇边挽着的笑霎时冻结,颤抖的瞳孔内一片兵荒马乱。
“信不信我掐死你!”
裴堇年扣紧她的手,不是很大的力道却足以让人心胆惧颤。
童熙一愣,眼神落在他的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掌似乎真能在刹那间捏死她,她垂了垂眼眸,微微一笑:“不信。”
他薄唇轻抿:“挑衅我?”
童熙在他高压的眼神下收敛了骨子里颤栗的因素,强装淡定的点头:“是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不是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么。
裴堇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刚毅的轮廓线条越发冷硬,黢黑的眼眸微眯,好似攫住猎物的豹子。
他怎么就这么贱呢!
偏偏就喜欢她这副气死人的小个性。
“想好下场了?”他冷声问道,俊美无俦的脸上闪过一丝要笑不笑的戏弄。
童熙背在身后的手握成拳,内心早已打鼓,面上却依旧微微的笑着,她很想点头,却深知裴堇年的性子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再进一步的挑衅他。
哪怕他再宠爱,底线也碰不得。
“三爷向来怜香惜玉,我只不过是碰了碰你,还罪不至死吧。”童熙声音轻柔,不慌不乱,“不过,你真想做什么,难道我还能反抗么。”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居然三言两语把他定义成心胸狭窄的小人。
怜香惜玉?
还不够怜她惜她吗。
“是,我是打算要对你做什么,只有你,才能让我舒服。”他面色沉冷,眼神清冽,太过于波澜不兴的模样不见丝毫情慾。
却看得童熙心内抽紧。
他越是平静,于她而言越是危险。
当即一言也不敢发,灯光下的肌肤绯红如玉。
稍有薄茧的指腹点在她下巴,裴堇年只用了一点力,轻松的将她紧咬着的下唇解救出来。
“说吧,你需要多少钱?”
童熙迟疑,反应过来之后感觉到一股深深的耻辱感。
“我说过了,我很贵,三爷可能付不起价钱!”
她深吸一口气,仍然压抑不住胸腔内翻涌的羞愤,“还有,我没有那么贱来卖身!您有钱,您收好,出了夜总会的门,我们谁也不认识谁,不用拿你的钱来羞辱......”
“童氏集团岌岌可危,陆川收集了所有零散股东手上的股份,整个童氏,他占百分之三十八,而你,只有百分之十二,可惜你那点股份却还压在他手里,当初你父亲死前,将他手上的股份托付给了陆川,规定在你大学结束之后才给你。”
“现在看来,他是想要独吞了,你拿什么跟他斗。”
他每说一句,童熙的吃惊便多一分,直至脸色苍白如纸。
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自己却只在昨天才从爷爷的律师口中得知实情。
临城那里,有她的家,可是在那个家里,她已经身无分文。
“你......”
“我可以帮你。”
见她迟疑,裴堇年丝毫不掩饰野心,“条件,回到我身边。”
“休想!”她紧紧抿着唇,不让自己露怯。
“由不得你。”
他托在她腰后的手忽然下滑,托住她往上用力一抛。
男人的力气本来就大,童熙九十多斤的重量轻易的落在他掌控当中,还没反应过来,就眼前一阵眩晕。
天旋地转,惊呼过后,才发现被他按坐在了盥洗台上。
裴堇年上前一步,站在她面前,视线极具攻略性的紧紧盯着她,童熙刚要挣扎,腰肢被一只大手困住。
一动,也不能动。
她只能茫然的将两只手搭在他的肩膀,浑身瑟瑟发抖。
“你,你别疯,你想要做什么!”
终于是知道害怕了。
裴堇年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就在她一厘米之外,过近的距离使她无法完整的看见他脸上的神情,只能从那双黢黑幽深的眸子里看见一脸惊慌的自己。
他是认真的!
童熙一下子心跳加速,混入鼻腔的呼吸被他身上的淡淡烟草味占据得满满当当,她单手后撑,想要往后挪,刚一有动作,便感觉到身后的手收得更紧。
“裴堇年!”
“我更喜欢你叫我三爷。”
很显然,裴堇年兴致高昂,表情不再是刚才嫌弃她脏时的讥讽和冷漠。
“怎么,这就怕了?”
他轻轻捏住她的下颚,好像在把玩什么珍奇的物件:“我象征性的给了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无论你的回答是什么,结局都不会变。”
“这个世上,唯一了解我的女人,只有你。”
“你很清楚我的脾气,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没有得不到的。”
“童熙,你逃不掉了。”
她是这世上唯一了解他的人。
这一点,童熙承认,也正因为自己太过了解这个男人,才越是不可能逃得开。
外界传闻的裴三爷,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对于任何人,从不留一点情面,严谨果决的手段远近闻名,裴氏集团在短短的十年内坐大,不曾流露出一点内部机密。
而能距离他最近又了解他的童熙,除非死,永远也摆脱不了他。
礼服撕裂的声音乍然响在耳际,童熙一慌,想要伸手去遮,双手竟在眨眼间被他反剪到身后。
她张口欲喊,忽然感受到一阵疼痛......
凌晨三点,夜总会华灯初上,彻夜笙箫。
童熙一身狼狈的从门口走出来,礼服下摆被撕裂,曳地长裙变成超短裙,反而更加勾勒出玲珑秀质的身材,发髻散乱,两颊垂下的碎发遮住半张脸。
即便如此,依然掩饰不住惊为天人的美貌。
她沿着路边缓步行进,每走两步,扶住树干稍微借一点力,才能继续支撑着浑身的气力。
否则,她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倒下。
脑中一直回放着刚才洗手间内的画面,他很粗暴,捏得她浑身酸疼。
事后,像丢物件一样将她丢下,两分钟后又返回,捏开她的嘴巴,强行将半瓶白兰地灌进她嘴里。
喉管被酒精灼烧刺痛,她扶着脖子,呛咳不止。
耳边,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童小姐,服务很不错。”
黑色的汽车驶进临靠海湾一价难求的悦色酒店,在酒店正门停下。
后座闭目假寐的男人睁开眼来,清冷的黑眸仍氤氲着迷蒙的醉态,眼底一圈乌色隐约可见。
他揉了揉胀痛的额,薄唇翕出一声轻浅的喟叹,骨节分明的大手按在额头,低垂的眼睫盖住了眼底的冰冷和讥诮。
他扶着车门下车,车内那股浓烈的酒气随着他双脚离地夺门而出。
司机绕过车头,小跑着来开车门,却还是晚了一步,看着半条胳膊搭在车门上,身子半倾的男人楞了楞神。
“三爷,需要我扶您进去吗?”
裴堇年打了个手势。
手掌盖住鼻子和嘴,重重的抹了一把。
“不用了,去把车停好。”
极度低沉沙哑的嗓音仿佛在酒精里泡过一夜。
司机应了一声,在他身后将车门关上,两三步跟上前去,“对了三爷,允溪小姐一晚上没回酒店,刚才有家叫‘约翰’的酒吧打电话来,说允溪小姐在那里闹了事。”
脚步缓慢却一步未停的男人轻轻的“嗯”了一声,司机看不清他的表情,又说:“那边的人说,如果不赔钱,就不放人。”
“开价多少?”简洁的四个字打断了司机接下来的汇报。
“不太清楚,可能需要您亲自去一趟。”
“你去,完整的把人给我带回来。”
他现在头疼欲裂,需要安静和休息。
“接回来之后不用跟我汇报,对方要多少钱,随便刷。”他伸手进西装口袋内,掏了半天,动作忽然顿住。
辗转半响,才响起昨晚上和童熙做完之后,把随身带着的唯一的一张金卡给了她。
稍稍低头瞥过一眼空荡荡的手心,这只手,不久前还捏着她的腰。
此时,衬衫袖口的金色纽扣前,手腕处不着一物。
他忽然邪肆的挽起唇,似笑非笑,淡漠的表情闪过一道算计的精光。
“陆允溪的事待会再处理,打电话给姚律师,让他到我房间里来一趟。”
一块价值两百万的名表,足够让如今身无分文的童熙陪得倾家荡产。
童熙是被一阵有礼貌又力道适中的敲门声惊醒的。
刚一坐起身来,眼前一片黑影晃过,忙闭上眼缓了会神,等睁开眼时,双眼仍然无法聚焦,面前的沙发都是晃晃悠悠的。
才回忆起来,昨晚上被灌了半瓶白兰地,她酒量不向不怎么样,其实不用半瓶那么多,半杯就足够让她倒下。
裴堇年的心,实在不是一般的狠。
当初严厉到闻到她嘴里有极淡的酒气也会发怒,如今倒是一点也不怜惜了。
她扶着脑袋,慢慢的站起身,手扒在茶几上,忽然碰到的硬物惊得手心一缩。
一张金卡。
昨晚上回家之后,终于支撑不住,她连房间都没回,直接躺在客厅的地上睡着了,这张卡,是顺手被自己放在茶几上的?
醉成那个样子,居然没把卡给扔了。
她讽刺的笑一笑,钱,有时真能叫人舍不得放手。
扣扣——
敲门声仍在继续,力道比刚才稍稍重了几分。
“童小姐,你在家吗?”
听到这个声音,童熙瞬间清醒。
她匆匆站起来,低头瞥到自己不雅的装扮,顺手从沙发上捞了一件外套披上。
开门,一张熟悉的脸站在门口。
“安叔叔,真的是你。”
她往旁边让开一步,将人迎进来,“进来吧,安叔叔。”
安空明是童老爷子公司里的御用律师,为人刚正不阿,他曾说过,童老爷子已经给了他足够的工资,没必要再贪财,对于他,童熙是百分百相信的。
只是这人的到来,她心里一半欢喜一半担忧。
喜的是离开了临城三年,终于在异地见到了熟人。
而忧,前几天,安律师打电话告诉她,爷爷的时日不多了,那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熙熙,你爷爷他,昨天去世了。”
果然,安律师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给了她当头一棒。
醉了一晚上,本来脸色已经很白,此时更是白得像鬼一般。
童熙久久静默不言,心口一阵抽搐般的疼痛如花开般迅速蔓延,她低着头,死死的咬着下唇以抑制即将冲眶而出的泪水,觉得连开口发个气音都难以维持,喉头胀痛难受。
搁置在大腿上的双手蜷缩收紧,指甲狠狠的掐进掌心,一直到感觉到了疼痛。
“爷爷临死了我都没回去,他对我......是不是失望透了?”她双唇翕合间,终究没有压制住那一声哽咽。
安律师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声线慈和,安慰的唤她一声:“熙熙......”
“肯定......失望了吧,安叔叔,我是不是不该赌气?”童熙把脸埋进双手里,掌心指缝间丝丝缕缕的溢出声声呜咽。
“熙熙,叔叔知道你很难过,但是叔叔告诉你,老爷子不怨你,就算你三年来拒绝童家的任何帮助,他仍是给你留了最好的,只是......”
从他欲言又止的语气,童熙心头一沉,她擦了擦眼泪,鼻腔里混着泣音,强自镇定的问道:“安叔叔,爷爷有给我留什么话么?”
“不错,有的,但是熙熙,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安律师翻动文件的动作很慢,轻凝童熙的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
“老爷子在三年前就拟好了遗嘱,他要把童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留给你,加上你父亲留给你的百分十二,就算老爷子死后,你也是童氏最大的股东,为了以防万一,他没有公布遗嘱,昨天,老爷子临终前,让我去银行的保险箱里取遗嘱,遗嘱被人偷了。”
“偷了!”她双拳紧握,脑子里的思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是陆川?”
她很肯定,安律师却摇头,他扶了一下眼眶上的无边眼睛,双目沉沉的看着她,“我们没有证据。”
“除了他还能有谁,当年要不是姑姑用死来威胁爷爷,把陆川弄进了童氏,他也不会坐到财务经理的位置。”
“他现在已经是代理董事长了。”
安律师不忍,可还是告诉她实情。
“老爷子发现,他的资产被偷偷转移了,实权也已经被架空,之前留的遗嘱没有公布过,陆川不承认,他说是我伪造的,可是另外的一份遗嘱,他没想到,我会带过来给你。”
安律师打开文件夹,从最里层抽出一张边角泛黄的A4纸。
——
十点左右,裴堇年独自开车到了约翰酒吧。
酒吧门大敞,里面却光线昏暗,没有一个客人。
裴堇年刚一走进去,立即有人脸色不善的赶人:“不营业,晚上再来吧。”
他瞥了一眼地上碎裂的玻璃渣子,以及四处砸烂的家具,淡漠无温的眼眸好似湖面上掠过的惊鸿。
波澜而不兴。
裴堇年看了一眼一屋子的保镖酒保们,视线最终落在吧台上趴睡的女人后背上。
粗略扫一眼四周的狼藉,径直往吧台走,有人上前拦阻时,他甩出一张黑卡:“密码1028,她砸坏多少东西,按价赔。”
保镖接过卡,和周围人对视一眼,乐颠颠的跑去收银台,在这种场合混的人,眼力极好,看的出那闹事的女人衣着气质不凡,任由她闹也不阻止,就知道会有人拿着钱来“赎人”。
裴堇年说出密码之后,吧台上趴着的女人肩膀一颤,很细微的动作,一秒后恢复如常。
走到吧台边,裴堇年斜靠在台面,唇间叼了支香烟,歪着头点燃,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随着点烟的动作,眉心自然的微蹙,半眯了眼,袅白上升的烟雾迷蒙了半张脸。
莫测的表情更加难以捉摸。
“堇年。”
一声嘤咛,陆允溪幽幽醒转,“我就知道你会来。”
裴堇年侧头,笑意不达眼底,“醒了?”
“恩。”陆允溪点头轻笑,神色间难掩娇羞。
裴堇年站在她抬头可见的位置,半个身子斜靠在吧台,侧歪着头吸烟的模样尽显迷离魅惑。
陆允溪痴缠的望着他,即便酒吧内光线昏暗,依然掩盖不住他浑身的华彩,一身裁剪合宜的黑色西装,搭配墨色的条纹领带,三十出头的男人,多年商场的阅历,使他浑身气质沉稳而内敛,俊逸出尘的面容轮廓分明,致人心醉。
何其有幸,她陆允溪能站在这样的男人身边,所有临城名媛们趋之若鹜的钻石男,已然挂上她未婚夫的名头。
“既然醒了,那走吧。”
短暂失神,裴堇年指尖的香烟已燃过半,忽然一大片阴影覆盖下来,裴堇年高大的身躯将她罩在灯光下的阴影里。
“好,堇年,我不是故意不回酒店,我脚崴了,走不动路。”
陆允溪仰视着他背光下的五官,笑得有些小心翼翼,细致描绘过的一字眉娇娇弱弱的横搭着。
“是么。”他灭了香烟,作势要抱她。
陆允溪受宠若惊,“你......其实扶我就可以了,没必要......”
“你不希望?”
“不是,我,我就是太吃惊了。”
他蹲下身来,解下她脚上的高跟鞋,明暗交错的灯光下,她白嫩纤细的脚踝莹白魅人,裴堇年却只是看了一眼她崴伤的位置,“很严重,不要硬撑。”
“恩,我听你的。”
裴堇年将她打横抱起,车就停在酒吧门外。
陆允溪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径直打开后座的门,将她抱了进去。
又是后座!
她忍耐着内心的委屈,不甘的看着副驾驶,从来就没有机会坐在他旁边的位置去,虽说身份上再亲密不过,她也时常觉得离他很远。
“待会我让秘书给你送药,暂时擦一下,我没有时间带你去医院,安排了下午的飞机返回临城。”
“这么赶?不是说这次出差一个星期么,这两天你忙着处理公事,都没有时间陪我到处逛逛。”
“有一个葬礼要参加。”
她张了张口,双目盯着后视镜里他棱角分明的俊脸,许多话想说又不敢说,她好歹也是临城上层社会的名媛,应付过形形**的男人不少,怎么会听不懂裴堇年故意避而不谈的态度。
她顺势往下问:“谁的葬礼,需要我陪你出席么?”
裴堇年忽然似笑非笑的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沉稳的目光让人寒意大增。
“需要。”状似随意的声音,低沉的语气却透着一丝丝嘲讽。
陆允溪没空去注意到这个细节,此时正因为他“需要”两个字而欣喜,再怎么样,她也是裴堇年的未婚妻,和他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是再理所当然的事情。
——
手里拿着父亲的遗嘱,再三确认,又得到安律师的保证,此遗嘱有效。
这是童熙的手里,唯一能够为自己在童氏争取立足的砝码。
她决定,买最近的一班飞机,返回临城。
“童熙,你等一下。”
房东追出来,递给她一封信,“喏,早上收到的,幸好赶在你离开前送到你手上了。”
童熙一边道谢,一边和房东闲聊,拆开信件,忽然脸色突变。
“这个混蛋!”
什么名表,她根本没拿。
昨晚上那种情况,她能清楚的回忆完整已经算不错,哪里还有精力去偷他身上的什么东西!
竟然告她偷窃!
裴三爷什么时候小气得在这种小东西上斤斤计较了,分明就是在故意为难污蔑!
“怎么了童熙,看你脸色不太好。”房东凑过来,眼睛往她手里落去。
童熙将法院的传票对折两下,随手放进衣服口袋里,“没什么。”
“那就好,唉,我忘了说了,你一个小姑娘,以后再租房子住,可要长心眼,不是人人都有我这么......”
“谢谢张姐,我要赶飞机了,有空回来看你。”
童熙瞥了一眼手机,和房东告别,赶去机场。
而她不知道的是,一架私人飞机,和她的班次同时起飞。
三个小时后,童熙站在临城机场,紧握的手心微微颤抖,她甚至不敢睁眼分辨这个曾经待过二十五年的城市,生怕发现一丁点的改变,都会心起微恙。
前方一阵骚乱,数十家记者举着话筒,连珠炮般的提问陆续砸向从私人VIP通道出来的一对璧人。
童熙差点被人群撞倒,往旁边侧开一步,并不刻意的视线往前方一睇,瞳孔内霎时一片兵荒马乱。
陆允溪挽着裴堇年的胳膊,笑得小鸟依人,眉眼间的骄傲得意尽落人眼。
裴三爷携未婚妻出现在机场,这种消息即便不刻意散播,也会有大把的记者抢着来报道,毕竟裴三爷这位掌控着临城一半经济命脉的男人从来不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但凡是一丁点捕风捉影的消息,足够占据好几天的头条。
听闻他对未婚妻十分宠爱,近期居然破例带着她在镜头前出现。
记者的提问,自然是围绕着两人的婚期。
陆允溪挽着唇,十足的甜蜜,她正要说话,身旁的男人忽然一声沉呵。
“童熙!”
真是出门踩了屎!
童熙手握着行李箱的拉杆,后背僵直,脚步不由自主的驻了驻,再想要抬步时,身旁已经围上来几个记者。
“这不是童小姐吗,当年的临城第一名媛,消失了三年了。”
“怎么这么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三年前她不是裴三爷的......”
童熙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她感觉周围的空气都逼仄起来,捏着拉杆的手紧了紧,耳朵里不停的灌入那些不堪的议论声。
而那两个字,相当刺耳。
她深吸一口气,忍不住转身,一眼看见站在两米开外的裴堇年。
她抿着唇笑,“三爷,好巧啊。”
“是很巧。”镁光灯下,将他英挺的轮廓忖得高深莫测。
隔着层层人群,童熙依然能够看清裴堇年坚毅凛然的面容,黢黑如墨的黑眸毫无顾忌的凝视着她,对周围惊讶抽气的人们视而不见。
童熙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短暂的相视后,立刻侧开脸。
她在无数道注视的视线下,微微一笑:“不知道和三爷一班飞机,我是不是挡了你的路了。”
“没人接机?”
童熙无情绪的眼眸幽幽暗下,“赶不上三爷。”
“既然回来,应该告诉三爷一声,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童熙心里轻笑,然后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太过嘲讽,立刻收敛,心中一阵烦躁。
两人仿佛心照不宣,对昨晚的事绝口不提,好似当真隔了三年首次见面一般。
她昨晚差点被他给掐死,到现在浑身酸痛难忍,怎么可能对着他能好言好语的笑得出来。
这些记者。
她拧眉,冷淡的瞥了一眼好几台试图将她和裴堇年装进同一个镜头的摄像机,如果不是裴堇年刻意透露行程,以他向来严谨的作风,怎么可能让人在机场围堵。
她有点怀疑,这是他故意要在她回到临城的第一天,将她推向风口浪尖,不知道是不是她自作多情了。
“熙熙。”温婉的女声,隔断忽然静默的气氛。
童熙浑身一抖,头稍稍往后仰了一些,视线从裴堇年的肩膀擦过,缓缓落在陆允溪的身上,笑的没心没肺:“恭喜姐姐,要结婚了。”
“恩。”陆允溪高高在上,笑得温柔,“堇年有些着急。”
呵呵!
童熙笑了,很轻的一声,“你嫁给裴三爷,很般配。”
陆允溪笑的甜蜜动人,“等婚期定了,我会通知你。”
童熙实在看不惯陆允溪脸上作假的笑容,唇弯得几近淡漠:“不必了,你应该不会想要在婚礼上看见我。”
话一落音,流转的目光擦过裴堇年。
陆允溪如临大敌,挽着裴堇年的胳膊,宣誓主权:“怎么会呢,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
是啊,一家人,连男人都睡的同一款。
童熙垂着纤长细密的睫毛,一刻也不想多待。
“走吧。”
倒是有人,比她还要心急。
裴堇年的手,在陆允溪手背上安抚性的搭了一下,充满男性气息的低沉声音逼进耳朵,走到童熙身侧,他停住脚步,勾着唇,似笑非笑的看着童熙。
那种笑,有些暧昧不明,透着危险气息。
童熙自然的垂下头,不动声色的抚了抚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所幸他迫人的目光只是短暂几秒,根本没给童熙反应的机会,已经挽着娇妻离开。
那些记者权衡之后,追着裴堇年离开,报道一个当势的财阀,比一个落魄名媛的八卦有价值的多。
两个小时后,童熙提着行李箱,出现在陆家别墅外。
她盯着黑漆铁门内绿化得益的草坪和灯光明亮的别墅,幽幽眸光一寸寸的暗下去。
翻修过几次的老宅,早已经没有爷爷在世时候那种古色古香的书家气息,尽是铜臭味堆砌起来的奢华。
“小姐,请问找谁?”
三年不曾回来,佣人换了一批,他们没有见过童熙,但见她一身优雅的气质,语气还算和善。
“我找陆川。”
“请问你有预约吗?”
预约!
她回自己的家,居然还要预约,陆川的排场,越发的大了。
“没有,我叫童熙,你进去通报一声。”
几个佣人面面相觑,一脸狐疑,差了个人进去传话,没一会儿便有人出来请她进去。
她提着行李箱,没有让佣人代劳,站在别墅门前,出来迎接她的人让她吃了一惊。
“叶蓁蓁?”
“是我。”女人微微一笑,伸手要接过她的行李箱,“听佣人说你回来了,我来接你,三年没回来,怕你不熟悉家里了。”
童熙往前站了一步,恰好拦在叶蓁蓁的前面,挡住行李,不让她碰到分毫。
“这是我家,怎么能麻烦你呢。”
她双眸轻眯,露出不明意味的笑:“你什么时候嫁过来的。”
“三年前你走后不久,当时我有给你寄婚贴,只是没想到,你没来。”
“你的婚礼,我当然不能来,我怕自己恶心。”
“熙熙......”
“别叫得这么亲热,别说三年前那件事你没有份,我现在是该叫你蓁蓁,还是大嫂?”
叶蓁蓁面色僵白,眼眶内泪光盈然,无辜又委屈,堪堪要落下泪来。
童熙是一眼也不想多看她。
四处环视了一圈,没看到陆川人在哪里,她径直往二楼去,站在爷爷的书房门前。
她敲了敲门后等在外面,扣门声刚一落下,里面传来中年男人浑厚的声音:“进来。”
童熙整理衣襟的手指颤了颤。
推开门,陆川手里拿着高尔夫球杆,对着足够有整面墙大小的液晶电视挥杆。
看见童熙,吃了一惊。
“熙熙,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该回来?”
书房内的沙发换了新的,墙上的书架也被拆了,檀木制的书桌换成了玻璃电脑桌,实木地板上铺了一层浅灰色的毛毯。
变化真是大。
陆川赤着脚,将球杆放下,调整好笑容迎上来。
“姑父不是这个意思,这些佣人实在不懂事,我们家的大小姐回来了,居然不通报一声,饿了没,姑父这就去让给你准备吃的。”
“姑父。”童熙打断他的话,像是十分诧异的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爷爷才去世几天,姑父就把爷爷的书房都重新装修了一遍了?”
陆川表情一怔,随即露出无奈的笑来:“熙熙,你不知道,你爷爷病的大半年,一直都是我在这里办公,也是你爷爷的意思,让我按着自己的意思装修。”
“那姑父原来的书房呢。”
“给你大哥允辰了,他最近在学投资,需要个地方办公。”
童熙坐在沙发上,一头微卷发挽在脑后梳了个公主头,优雅可爱,天生的名媛气质让人舒心,她端坐着,一双清澈的黑眸,浅笑着睨向陆川。
“姑父,你是不是欠了我什么东西。”
童熙盯着陆川的反应,果然见他变了脸色,忽又异常的笑了起来。
“说什么傻话呢,孩子,这个家里的东西都是你的。”
“这个家已经不姓童,姓陆了吧。”
陆川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纵使在商场上手段再多,在童熙面前,三言两语被堵得无法招架,这丫头句句带刺,咄咄逼人,饶是脾气再好,也现了裂痕。
他摆出大家长的姿态来,“不许乱说,熙熙,你爷爷刚刚去世,别闹。”
“有没有闹,姑父不是清楚么。”
童熙笑着看他,“我来,只是要向姑父问明一件事。”
陆川表情稍松,在她对面坐下来,“你问吧。”
“我听说,爸爸给我留了童氏百分之十二的股份?”
陆川手上动作一顿,保持着沉默,闪烁的眸色一霎间泄露了心虚。
“看来是真的呢。”她呵呵笑起来,像是一个向大人讨糖吃的孩子,“姑父是不是可以还给我呢。”
陆川眉心微颤,脸色异常,和善的笑容霎时收敛,不自然的瞥开眼。
“这么多年,姑父不提,我都忘了呢,你难道也忘了。”
有时不得不承认,裴堇年的分析能力向来一针见血。
到了陆川这个老狐狸手里的东西,哪还有轻松要回来的道理。
“爸爸死之前,几次跟我提过,让我大学毕业了进童氏帮他和爷爷,一早给我留了股份,好让我日后的生活能有保障。”
陆川依然保持着沉默,弯着唇看似温和,实则笑意不达眼底。
童熙低下头,有意无意的绞着手指,“姑父当时可是当着全家人的面保证过的,即便我日后生活无依,您也会让我后半辈子衣食不愁,爸爸信任你,暂时将股份给您保管,我长大了,觉得这种东西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好,哪能一直依靠着别人呢,总还是要为自己打算,可我都二十七岁了,姑父,您怎么就不提这件事呢。”
陆川闻言老脸通红,却避重就轻的岔开话题:“饿了吧,熙熙,我让佣人给你做点饭菜,你想吃什么。”
“姑父!”
陆川眼神闪躲,不看她,叹息道:“熙熙,你还小,从来没有接触过公司内的事务,你要知道,手持百分之十二的股份,是要进入董事局的,我可以养着你,让你做个千金小姐,可是公司的事情,你就别添乱了。”
“这哪里是添乱呢,我只是要回自己的东西。”
“瞎闹!知道董事局的决策对一个公司有多重要吗,如果你拿了股份又不进入公司,会有人闲话的。”
“那姑父就给我安排个职位,让我进公司工作。”
陆川被堵得,简直想将这丫头赶出家门,先是指桑骂槐的说他鸠占鹊巢,后又寸寸相逼,要他将股份交出来,饶是他修为再高,碰触到原则性的利益也会迟疑,他还真是看错了,向来在童老爷子乖巧天真的女娃,居然牙尖嘴利到如此地步。
“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童熙笑了。
她本来就不指望这一趟来能将股份拿到手,陆川的表演还真是栩栩如生。
她站起身,陆川也跟着站起来,防备的看着她,“你不同意?”
童熙无奈的耸耸肩:“我不同意能怎样呢,您要是死死的扣在手里,我还能掰开你的手不成。”
“这不是儿戏,不是你说要就能要的。”陆川终于忍无可忍,若不是身份上的顾忌,他早就将她呵斥一顿。
“那我就等姑父考虑好了联系我。”
相较于陆川的紧张与排斥,童熙显得异常淡定,“我先走了。”
“你刚回来,能住哪里,家里的房间一直都给你留着。”
“不必了。”临走了才假好心的扮演家长,童熙没忍住打断他,半侧回头,笑道:“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的,我住着膈应。”
“你——”陆川气到失声,死死的抿一下唇。
童熙下了楼,叶蓁蓁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青花瓷圆弧茶几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套茶具,袅白的雾气轻悠慢缓的从壶嘴冒出来,随着水流的方向,缀入两指高的茶杯里。
她挑眼看向童熙的方向,侧头温柔一笑:“谈完事了么,要不要品尝我泡的茶,大学时候,我们两还学过一段时间的茶艺呢。”
童熙悠哉悠哉的环着胸,唇往一侧挑起,“多亏是学了,你才能有机会嫁入豪门啊。”
叶蓁蓁眉头一皱,语气十分怨念:“熙熙,你何必这么针对我,当初允辰选择我,我也很无奈,如果我知道你们是那种关系,我绝对不会和你抢他的。”
“哪种关系?”童熙反问,下意识眉头一皱,“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嘴脸这么恶心呢。”
叶蓁蓁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上身前倾靠在童熙耳旁:“说到恶心,谁能比得上你,甘愿做裴堇年的地下情人。”
童熙精明的眯起眼,一寸未动,冷漠的看着叶蓁蓁故作挑衅的表情。
叶蓁蓁被她看得心里发慌,舔了舔唇,一抹阴狠浮现在脸上,她将声音压得极低,阴仄仄的捏着气音说:“说不定,你爷爷就是被你气死的。”
“啪!”
清脆的耳光声。
叶蓁蓁捂着被打痛的半边脸,双眼愤恨。
童熙好整以暇的捏着掌心,盯着叶蓁蓁羞愤的神情扬起了嘴角,浑身散发着天生的贵族气质,上挑的眼角染了一丝轻蔑,直要将人逼到尘埃里去。
“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是什么么?”
她轻声的问,清淡的笑容含蓄而明媚,晃得让人睁不开眼,“因为,你下贱到了骨子你,以为做了陆家的少奶奶就算飞上枝头了,浑身的穷酸气,我依然为你可惜。”
“童熙你别太过分!”
叶蓁蓁捂着脸的手仍停留在颊边,刻意高声的喊叫吸引佣人的注意。
童熙弯了弯嘴角,看来,这个变相的下马威还是她自己主动往人家的圈套里钻的,刚一回来,恶小姐的形象深入人心。
“告诉你,我童熙过分,有那个资格。”
她仍旧在笑,绝色的容颜耀眼得让人挪不开眼,即便说着狠话,竟也让人觉得她本就该如此的高高在上。
这时,院子里响起一声尖锐的汽笛声。
大力的关门声震开了朦胧的夜色,从车主忘记关上的车灯看进去,一道挺拔的身影从车上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