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平米的小屋漆黑一片,屋子里静悄悄的,隐有微弱的呼吸声起伏,封闭的空间内,夹杂淡淡的霉味与印刷书籍特有的墨香。四周墙壁上摆放着三个两米多高的铁架子,上面整齐的摆满了书籍,看上去不下两百多本,而且大多都有被翻阅过的痕迹。
墙壁的一角,有水流不断的渗出,这处房间年久失修,外加供应这座监狱的自来水管道破裂,但无人修理,所以导致此处变得阴暗潮湿。
常人住在里面,会感到非常不适,更有许多潮虫子行走在黑暗中,指不定在你睡觉的时候,会在你身上各处游走,肆无忌惮的游览着自家的王国。
房间与外界唯一相通的地方,就是一扇厚重无比的巨大铁门,铁门上一道巴掌大小的门栓。拉上去后,能观察到外面,透过那扇小窗户可以发现。
外面的世界同样如漆如墨,天地间仿佛被某种神奇的力量抽掉了所有的色彩,黑暗永恒。
“咣咣咣”
敲门声骤然响起。
房间内很快有了动静,一道身影灵巧地从靠墙支撑的简易木床上起身,极为惬意的伸了个懒腰,绕过地上纷乱的杂物,随手从缺了一角的书桌台上拿起一副类似墨镜的仪器戴上。
来到铁门前,从容地推开了大门。
“您好……是叶陌先生吧。”
“是我,你是谁?”
“我……叫瘦猴,是王队派我来的。这是王队交给我的信物,先您请过目。”
门外一个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的干瘦青年语气拘谨,低着头,递出信物后,恭敬的说道。
他脸上也佩戴着一副夜视仪,不过要破旧的多,两个镜片勉强依靠仪器的框架支撑的,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掉落。
不过青年却很珍惜,仿若珍宝一般,低头时,两只手放在下面虚托着,唯恐镜片会有闪失。
叶陌接过那个所谓的信物,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这是一件紫色木头雕刻的兔子,不过是半成品,并没有雕完,而且兔子的躯**置有着一个三四公分左右的创伤,显得破烂不堪,甚至背后衬染上了黑色的血迹,看上去就如垃圾场捡来的一样。
不过叶陌却将其紧紧攥在手中,轻轻抚摸着,心中闪过一丝叹息。
“兔子的主人……怎么样了?”
“呃,您是指王队长?”
“我是说兔子真正的主人。”
“……。死……死了,基地贫民区很乱,王队为了支撑家庭,在外面行走时,贫民区发生了暴动,兔子的主人和她的母亲,都死在暴徒的手上。”
“咔”
叶陌地手猛地用力,木头兔子瞬间断裂,尖锐的木杈刺入手掌,顿时有鲜血流出。
“既然死了,那它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叶陌随手将兔子扔到了角落,语气不自觉带着一种淡漠。
“队长……说过,兔子的主人在临死前……都不曾放手。”
瘦猴张了张口,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嘴说出这句,只是见到对方真情的流露,实在不忍隐瞒。
叶陌点了点头,眸中闪过一丝回忆与悲痛。
若不是对方出事,这个兔子木雕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当初整座城市的人迁移时,他跟随部队的人,横跨荒野,却遭到黑暗中未知的异兽袭击,幸亏有这个平日里用来解趣的兔子木雕挡下一劫,使他没有立即身死,但也深受重创,奄奄一息。
若不是那个小女孩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副伤药,救回他一命,恐怕现在的他早已葬身荒野,化为骸骨。
之后他便随着小女孩和他的家人一起前行,经历过各种艰难险阻,终于活着到达了基地。
在基地安定下来后,其父因为找到门路,在小女孩不知道的情况下,驱逐了叶陌,这个兔子木雕,便是叶陌留下的最后的礼物。
虽然这个兔子木雕残破不堪,甚至丑陋,但小女孩却非常喜欢,不止是因为她看不见,双目失明的原因,更是因为这是除了父母外,外人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
此时,叶陌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瘦猴却敏锐的感觉到对方的情绪发生了变化,他不敢多言。
沉默了半响,叶陌问道:“他让你来,有什么事。”
“王队他想出一次任务,必须深入荒野。他想请您为队伍保驾护航。”
“荒野?他太看得起我了,基地中武者不知多少,但进入荒野后,九成的人都埋葬在那里。我不过是一个刚突破明劲期的小武者,指望我为你们保驾护航?”
叶陌嗤笑。
瘦猴沉默,没有反驳。
他心中也觉得此事不靠谱,基地三大家族包括**组建的武者狩猎队前赴后继的赶往荒野,但能活着回来的寥寥,指望一个武者在异兽遍地,充满未知的荒野去保护十几二十多个普通人?
恐怕用他们这些普通人做炮灰的几率多一些吧……
瘦猴心中默默想到。不过他虽然知道结局,但没有去反抗,不只是因为有把柄掌握在“王队”手中,更是看重了那一笔在离开前,发放的安家费。
有了这一笔钱,就算自己死去,妹妹她也能活下来吧……
“队伍什么时候出发?”叶陌突然问道。
“呃……大约就在这一两天,出城用的身份铭牌都准备好了,王队说最近基地很不平静,唯恐有变故发生,所以让我们早早做好准备,随时都可能出发。”
瘦猴一愣,然后连忙回道。
“这么紧?我另外有事情需要去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一些物资还没准备好……”叶陌皱眉,喃喃自语。
“叶……叶先生。您如果实在忙不开的话,不如将采购物资的事情交给我来做如何。”
叶陌虽然声音不大,但周围寂静的可怕,这些话传入瘦猴耳中,却让他陡然激动起来。
他不知想到什么,深吸一口气,当即也不顾对方武者的身份,迫切的开口。
“你来?”
“对。交给我。”瘦猴重重点头,一脸坚定之色。
“我的身份来历绝对有保障,所有的一切信息在王队那里都有备案,我还有亲人生活在贫民区,所以您不用担心我会携款私逃。再说我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这天下之大,外界到处都是吃人的异兽,只要我还在基地中,以您武者的身份,想找到我,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瘦猴很诚恳,甚至不惜将自己的把柄暴露出来,只为博得叶陌的相信。
“那事情就交给你了,具体的如何采购,你看着办。不过尽量全面一些,我这里并没有太多的准备。”
稍稍犹豫了一下,叶陌就答应下来。
王守业心思缜密,能让他放心派来的人,肯定知根知底,真要是出了差错,最后难堪的人肯定不是自己。
自己虽然突破了武者,但已经到了尽头。
按照那本捡到的基础锻体拳法上描述,上面记载的拳法,只适用于普通人练习,想要更进一步,就必须寻找更高阶的锻体功法。
所以叶陌很早以前,就有了进入荒野狩猎的打算,只是一直在等待机会。
眼下既然王守业因为此事求上门来,索性他就顺水推舟,也算是偿还了一段因果,稍稍思索过后,便答应下来。
其实更高阶的锻体功法并不难寻,甚至**的一个部门里,明码标价的出售着明劲期的功法。
但那些功法太多昂贵,就算叶陌身为武者,但如果只是在基地做一些零散工作,或者去做大势力的家族子弟陪练的工作,至少也要半年的时间,才能筹备到一本明劲期功法的钱。
他等不了那么长时间,所以去狩猎荒野,捕杀异兽,采摘异种,无疑可以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积累到一笔丰厚的财富。
“感谢您的信任,我必定不会让您失望。”
瘦猴只感觉惊喜来得太突然,激动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重重的一鞠躬,表示感谢。
“不用客气。”
既然做出决定,叶陌不再犹豫,直接将粮票交给瘦猴。
想了想,他也同样准备出门,时间很紧,他的事情也不便耽搁。
瘦猴手中拿着粮票,哪怕是处在黑暗当中,也不禁下意识的左右看了一眼,见到没人后,才小心翼翼的将粮票塞到衣服夹层中。
两人很快走出这栋建筑,外界无穷无尽的黑暗充斥整个天地,自从三个月前那场大灾难以来,太阳消失,黑暗似乎成为永恒,人们对于黑暗已经渐渐习惯,并将这个时期称为“黑暗时代。”
在这等黑暗中,夜视镜只能提供很短的一段视距,不过基地经过简单建设,地上用一种特殊荧光粉做成的路标倒是不会让人在城市中迷失。
两人分别后,瘦猴就沿着山路,出了内城,向着黑市所在的六号山走去。
这座巨大的人族栖息地,建立在一片连绵的横断山脉之中。
山脉很大,大大小小坐落着十几个山头,四周则是毗邻深渊险地,横跨足有数百丈的天险,基本上隔绝了一切陆地生物横跨而过的希望,将此处与外界划分开来。
其中,山脉最深处的一座巨大山体被**划为一号山,建立内城,作为**势力的大本营,其他山头则被划分为外城,由**以外的几个大型势力占据,进行相应的建设发展。
这座山脉在百年前在人类板块上还处于未知区域,是被一位探险家发现后,由周围几个国家出资购买,派遣军队占据,在四周设立围墙,常年有兵力把守,关押着附近几个国家的重型罪犯,建立成一座国际巨型监狱。
天地异变后,此处被远道而来的云城军队率领幸存者强行占据,其中除了一号山监狱主址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拆毁以外,其他旧址尽数被捣毁,其中关押的犯人也是枪决了一部分,剩下的都转为苦工,以劳力换取自由。
叶陌能住在一号山的监狱旧址里,也是颇有一番遭遇,不过却是他主动为之,而除了他以外,那座监狱旧址中居住的,就全是一些幸存的罪犯了。
六号山是大名鼎鼎的黑市。
黑市作为**外加三大家族背后支持的势力,自然毫无争议的占据了整座山体。
甚至山上大部分店铺,背后都有这些势力的影子。
黑市中秩序很乱,时常有犯罪的事情发生,过着基地底层生活的普通人对这里简直谈虎色变,但同时,这里却是荒野猎人的天堂。
天地异变以后,世间万物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其中以动物或植物变化最为迅猛。
普通的植物或动物,经过某种神奇进化,普遍的从最基本的外形发生了改变,走上了一条未知的道路,从而具备了神奇而不可思议的效力。
人们经过研究,发现这些异种的能力不但对一些科学实验具有难以想象的帮助。
对于人体,也十分有利,一些植物异种可以被人体直接吸收,从而补足人体缺漏,辅助人体修炼武学,从而突破人体极限,达到武者的实力。
而黑市,主要流通的货物,就是荒野猎人自荒野中取得的异种。
当然,除异种之外,狩猎者进入荒野必须的药物等材料,在黑市中也是主流。
瘦猴走出经过扩建已经加高到三丈多高的巨大围墙,在围墙上数个持枪站得笔直的军人戴着最新研发的夜视装备的注视下,沿着一条偏僻的索道山路渐行渐远,很快来到六号山。
在这座山头厮混了近三个月,周围一切都很熟悉,瘦猴此时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下意识摸了摸衣服夹层藏着粮票的地方,目光露出一抹坚定,朝着计划中的地方走去。
在瘦猴离去不久,一道稍显瘦弱的黑影站在他方才停下的位置上,望着瘦猴离去的方向,沉默了半响,随即隐入黑暗,跟着踏进黑市中。
还未到山顶,平缓的山坡上,一片片木材搭建的小屋规则的排列,小屋虽然简陋,但里面摆满了各种匪夷所思的东西,兽牙,利爪,不知名干草等等。
除此之外,在这小木屋的中间,还有一片巨大的摆摊广场,广场上则是一些个人摆着小摊,兽皮上摆着或真或假的东西,整个黑市人声鼎沸,显得极为热闹。
瘦猴对这些景象视而不见,径直走进位于黑市中颇具盛名的一家药店,丹医坊。
丹医坊是一座五层高的建筑,同时也是黑市中最大,货物最好,最齐全的一家药物商店。
黑市中广为流传,丹医坊的背后站着的是**的科研院,因为这里的科技运用永远属于最前沿,比如一种能驱逐空气中黑暗物质的净化仪器,结合天地异变前柔和的灯光,使丹医坊内部光亮如昼,从一层到五层都散发着炽盛的光亮,让人进入这里以后,可以除去夜视仪的使用。
“先生你好,请问有什么需求?”
刚进入丹医坊,穿着偏向古代风格制服的小厮笑脸迎了上来,态度和善,显得规规矩矩。
“我自己看。”
瘦猴目光直接略过他,语气生冷的应了一声,一副生人勿进的冷漠模样。
“那好,您先忙,有什么需求您尽管吩咐。”
小厮保持着笑脸,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遭遇,一些游走于荒野的猎人总是性情古怪。他很有处理经验,此时也不多问,语气恭敬的退到一旁。
瘦猴心无旁骛,兀自扫视着柜台中摆放的药剂,同时手里拿着一份名单不断的对照,心念转动间,在迅速的计算着差价。
片刻后,当名单上所有药物全部找齐,瘦猴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几经犹豫后,他不禁咬咬牙,抬手唤来守在一旁的小厮。
“我听说贵店一次性购买一定数量的药剂,可以领取一张终身免费的九折卡是吗?”
“没错先生,只要您一次性购买的药物达到店内指标,确实可以赠予您一张终身九折卡。”
小厮闻言先是一愣,但良好的职业素质很快让他反应过来,赶忙笑着回道。这一次笑容中带着几分真切,如果对方的购买力度真能达到赠送打折卡的程度,他也是有奖励的。
“那好,你照着这个清单补齐药物,算下差价,差多少告诉我。”
得到准确答复,瘦猴心中如释负重的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再也没有犹豫,将手上清单交给小厮。
小厮接过清单大致扫了一眼,脸上当即露出一抹笑意,先是恭敬的将瘦猴请到二楼的一个单间内,添上一杯碧绿的茶水之后,才告退一声,去准备药物。
瘦猴处在房间内,对桌上的茶水动也没动,紫檀木凳上似乎装了钉子,让他坐立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内心一分一秒都在呈现着一种焦急的状态。
终于,随着一阵敲门声,瘦猴连忙上前打开门,小厮笑吟吟地走进来,提着一个包裹放在桌上,同时拿着一张银色的金属卡片递到瘦猴面前,笑着开口道:“先生,这是您要的所有药剂,都在这里了。计价五百二十三斤粮票。这是一次性购买五百斤以上药剂赠送的打折卡,请先生收好。”
“好,你稍等一会儿。”
事关身家性命,虽说丹医坊在黑市中口碑良好,但瘦猴毫不客气的当着小厮的面清点了一番。
片刻后,瘦猴满意点点头,不再犹豫,拿出藏在衣服夹缝中的大把小额粮票和叶陌给予的两百斤粮票,在小厮反复验证真伪,数目正确后,两人笑呵呵地达成交易。
之后瘦猴谢绝了小厮提出的护送要求,一只手紧紧攥着那张终身九折卡,将那一大包裹药剂揣入怀中,飞快的离开了丹医坊,灵巧的穿梭在人群中,迅速消失不见了踪影。
瘦猴走后,那小厮坐在房间凳子上,手里拿着瘦猴遗留下来的名单,脸上有些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房门被人打开,小厮一愣,接着就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子淡定的走了进来。
他脸上一变,以为是走错房门的客人,眉头微皱,刚想警告让其离开,可那男子已经轻飘飘的走到他身前,并一把夺过他捏在手中名单,凝神观看了起来。
“你做什么……你,您是武者?”
小厮见此人如此无礼,心中恼怒,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要呵斥。
可话没说出口,突然打了个机灵,他猛地想起丹医坊的规矩,二层以上除非是有人接引,否则只有武者才能随意踏入。
他将瘦猴请到这间房间时,已经向上面做了备案,房间在有人使用的情况下,上面不可能再让其他人进入这个房间。
而此人身边并无接引的小厮,来到房间后,又是一言不发的直取他手上的这份名单,那么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想明白这一点后,小厮额头的冷汗瞬间渗透了出来,身形颤颤巍巍站立不稳,唯恐对方发怒。
他心中叫苦连天,早知道与武者扯上关系的事情,别说区区五百斤粮票,就是再多,他也不敢随便掺和进去啊。
“咦,账目似乎有些不对……”
叶陌默默看着手上的名单,喃喃自语道。
名单上标记了很多人的名字,说明瘦猴在其他人那里也接下了委托,不过这些人名后面记载的相应药剂全部被做了标记,在叶陌询问小厮过后,得知这些药物全部齐全,没有一丝弄虚作假。
唯一有出入的,就是名单上记载的“叶先生”名字后面的那份,种类虽然齐全,一些金疮药更是质量上乘,比普通药剂高出近一倍的价格,但令叶陌不解的是,这些药剂加起来,价格已经超过了他给出的粮票。
“我只拿出二百斤粮票,但名单上记载的药剂加起来,却价值二百四十多斤粮票,多出的这四十多斤的粮票,莫非是此人帮我垫上的?只是此人与我非亲非故,为何……”
叶陌想不通,就算瘦猴想要巴结自己,四十斤粮票也太过奢侈,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已经算是全部身家。
“此人同样需要跟着出城,没有粮票购买药物,进入荒野岂不是自寻死路?还是说此人另有准备……”
叶陌始终不解,最后他索性摇头不想了,等见面以后,直接询问就是了。
眼下,他匆匆而去,也没有理会站在一旁尽量让自己显得透明的小厮。
走出丹医坊后,看了看手上的机械表,没有在黑市闲逛,而是顺着一条摆满地摊的小道走到尽头。
此次跟来,他也是顺路,正巧在黑市外见到瘦猴的身影,两百斤粮票关乎到他几乎所有的身家,既然遇到了,他也不妨跟着看看情况。
毕竟在黑市中,也存在许多作奸犯科之辈,价值数百斤粮票的药物,已经足够让一些人铤而走险,夺财害命。
就好像丹医坊内工作的那个小厮,其实暗地里和很多亡命之徒勾结,擅长做一些无本的买卖,如果叶陌这一次不出现的话,后果还真的无法预料。
在去往目的地的路上,他在贩卖衣物的小摊中挑选了几件衣服,换上一身黑袍,脸上佩戴一张信手涂鸦的面具。
随着不断的深入,最终叶陌来到一座酒桶状的建筑跟前。
猎人酒吧,外形依照酒桶形状打造,在黑市中,可以说除了丹医坊外,就这里最为有名。
此刻,酒馆门前人来人往,显得有些喧嚣。
据传,酒馆背后相传有一位军政大佬支持,里面同样采用了科研院的特殊设计,二十四小时光亮如昼,加上这里的酒物美价廉,所以深受荒野猎人的喜爱。
几乎所有荒野猎人在外出或者在归来时,都会来这里美美的喝上一杯。
叶陌进入里面,穿着黑袍并不显得引人注意,周围人来人往,很多人都是黑袍打扮,这些黑袍人中,除了少部分因为个人原因不想暴露身份,更多的黑袍人则是隐蔽了身份,来此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猎人酒吧的情报交易占据了整个基地近乎百分之八十的市场,包括了基地市和荒野中大大小小的各种事情,有些情报泄露出去,容易遭人记恨,所以一般人贩卖情报,都会遮掩住身形,以防惹到麻烦。
在一处单人座上坐下,叶陌招来酒保,点了一杯蜂蜜水,浓郁的香气让人脑清目明,变异蜂群的产物并不比普通酒类便宜多少,小酌一口,身体内甚至有丝丝暖流回转,让人不得不感叹异变后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片刻后,同样有一个黑衣人来到叶陌旁边坐下,点了一杯清水,猛地喝了一口,之后手指放在吧台上轻轻敲击,三长两短,之后用手指沾了沾杯子中的水,在吧台上极为简单的勾勒出一朵玫瑰图案。
叶陌见此,目光一凝,没有说话,只是在同样在吧台上勾勒出一枚叶子。
黑衣人微微点了点头,随手将一件薄薄的黑色包裹放置在桌上,一言不发地抽身离开。
整个过程中,两人都没有开口,行动显的隐秘。
叶陌拿过包裹,心中一定,却没有急着拆开。这是他向情报猎人订购的异种信息,虽然不会太过全面,但市面上流传的异种,应该都有记载。
得到这份资料后,叶陌放松身体,惬意享受蜂蜜水的同时,他微微凝神,仔细倾听着耳边传来的各种嘈杂的声音。
“队长,能借我点钱吗,我三叔意外葬身荒野,遗产中有一本基础枪法,我想去买一杆白蜡枪杆,做把趁手的兵器,以后在荒野面对异兽也好多一份应对手段。”
“小刘啊,枪法本来就难练,你照着一本基础枪法能练出什么名堂来,年轻人不要异想天开,基地中虽然也有人短短几个月内进步飞快,练就一身犀利枪法。但人家有权有势,每天都有专业团队喂招,分析套路,是咱们这些泥腿子比不了的。不过你若实在坚持,我也不好打击你的信心,这样吧,江湖规矩九出十三归,等会你随我到家里取钱……”
听了队长一席话的年轻人欲言又止,几番犹豫,却又拉不开面开口拒绝,最后只能默默同意了队长的要求。
“上酒,上酒。不要怕爷没钱,今晚爷要一醉方休。”
醉眼朦胧的大汉从身上掏出一把零碎的粮票,服务员仔细清点了之后,仅是端来一杯最为廉价的白酒,被身前摆满酒杯的大汉一饮而尽,而后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呜呜~都怨我,要不是我执意探索那片红色草滩,就不会招惹到那些异种蚂蚁,队长你们也不用死,我真该死。”
……
“你再好好看看,这株草很不凡,造型奇特,生长在一面山峭上,为了采摘到这株草,我甚至摔断一条胳膊,我家里人在等着它救命,它怎么可能一文不值。你是不是想压价,没关系的,我可以便宜点卖给你。”
打着石膏的断臂少年歇斯底里地对一名富态中年人发出质问,面对中年男人索然无趣的态度,少年绝望中露出一抹疯狂。
“这只是一株普通的穴峭草,生长在悬崖峭壁并不罕见,并没有什么实用价值,而且军方早已有过记录,认定这种草并没有什么实际价值。如果你执意认为它是宝贝,那就带着它去找别人吧,我是绝对不会收购的。另外少年人要学会冷静,有时候一时冲动犯下错事,也许可能会祸及家人。”
中年男人淡定地将草丢换给少年人,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身后顿时走过来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虎视眈眈地望着少年人。
最后,少年在一片死灰中落寞离去,眼中充满绝望之色。
叶陌默默将那株草的模样记在心里,这些都是非常宝贵的信息,可以让他在荒野避免一些低级错误。
从怀中拿出所剩不多的一张十斤的粮票,手一抖,粮票顿时准确无误的落入少年的口袋中,叶陌喝了一口蜂蜜水,神色不变,继续倾听周围的信息。
这一幕被中年人看在眼里,望了叶陌一眼,却也没什么表示。
这世上,好人与坏人与他无关,他只关心自己的生意,关心是否有利可图,至于其他的,在他看来并不重要。
叶陌在酒馆中一直坐了三四个钟头,酒馆内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波,一开始他还能凭脑子记住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但后来却不得不动用书本,记录下大致的事项和一些珍贵的异种毒虫之类的。
看着手中厚厚的笔记,加上怀中那份异种资料,叶陌心中稍安,虽然荒野中的危险瞬息万变,但至少他有了准备不是?
收拾了一下笔记,叶陌看了看时间,也准备离开。
现在这个时间段,瘦猴应该已经带着药剂在监狱中等待,那里面居住的都是一些穷凶极恶之辈,回去晚了,若是有人打那批药剂的注意,恐怕还要多生出一些事端。
在服务员礼貌的恭送声中,叶陌付了帐,拿着笔记往外走。
不过就在这时,酒吧角落内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这让叶陌微微变色,想了想,他没有着急离开,反而围了上去。
酒馆的背景很深厚,规矩自然严格,几次有人在此闹事,下场都是双方被打断手脚,直接扔出基地,喂了异兽。
此时又见热闹,许多猎人甚至连酒都顾不上喝,一窝蜂的围了上去。
“你想吃这块蛋糕?可以,不过我鞋子有点脏,如果你能帮我擦干净,我可以把蛋糕送给你。”
人群中间,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手中拿着一块蛋糕,淡然的望着身前一个五六十岁左右表情呆滞的老年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见人都围了上来,青年不以为然,反而大大咧咧地扯来一张椅子坐下,擦得蹭亮的皮鞋伸到老年人身前,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渍渍,是个世家子,难怪敢在酒馆闹事,就是不知道他背景有多深,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子,恐怕讨不了好。”
“我好像认识他,是金家一位公子。叫金圣,身份不低,有金家撑腰,整个基地都能横着走,看来这老头倒霉了。”
“这老头是个傻子吧,我说呢,竟然不长眼,讨饭讨到金公子面前,活该他受罪。”
一些人议论纷纷,看出那名老者明显精神有些问题,饶有兴致的期待着事情的发展。
还有一部分人露出失望之色,只是一个乞丐乞食,算不了什么大事,真不知道这些世家子怎么想的,竟然拿一个傻子消遣。就算是他们,也觉得太掉价了。
不过人群中有一小部分人却面露凝重,不言不语,默默望着事情发展。
“怎么样,想吃吗?”
金圣挂着淡淡的笑容,如同主宰般俯视着乞丐。
“饿……吃。”
乞丐声音沙哑,含糊不清,直勾勾的望着蛋糕,想也不想的伸手朝着蛋糕抓去。
金圣见此,突然露出一丝戏弄之色,手掌轻轻一翻,轻描淡写地将做工精致的蛋糕随手丢在地上。
“真是可惜了,这一块蛋糕上的蜂蜜取自荒野,就这个一小块,最少需要五十斤粮票呢。”
金圣轻声叹息,似乎很惋惜,而后望向老乞丐,随意开口道:
“你不是喜欢吃吗,现在这块美味的蛋糕属于你了。地上很干净,至少比你身上干净,你可以选择趴在地上慢慢吃,毕竟我家狗就喜欢这么做。”
金圣慢条斯理的提议,引起周围人一阵哄笑,一些人跟着叫好,嘴里说着奉承的话,声嘶力竭,似乎想要引起金圣的注意。
“脏……”
乞丐对人群的吵闹仿若未闻,瞥了一眼掉在地上的蛋糕,摇了摇头,含糊了一句,竟然转身就走。
金圣见此,淡淡一笑,仿佛并不在意。不过却隐晦地朝着人群使了个眼色,人群中一个短发精悍男子微微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退出人群,追着老乞丐而去。
金圣端着酒杯,与其他人打着招呼,却不经意望着老乞丐离去的身影,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是装疯卖傻,还是真的受了刺激,陷入疯癫了呢?
他心怀忌惮,并没有阻止乞丐离去,整了整衣容,恢复到不可一世的模样,径直离去。
“没意思,还以为有好戏看呐。”
“没想到金公子还是一个宅心仁厚之人,对这等下贱乞丐也只是戏弄,并没有存心为难。我等是自愧不如。”
“嘿,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和金公子相提并论?”
……
在金圣走后,一些人嬉笑怒骂,随意的多了。
所有人回到之前的位置,做着之前的事,酒馆内很快恢复了平静。
荒野猎人继续醉眼朦胧,挥洒着用生命得来的财富,换取那一杯杯酒水,只为得到片刻的麻木,宣泄着心中的不痛快,醉生梦死。
不过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冒险者,却聚在一起,神情落寞,举着酒杯小声讨论:“是他吗?”
“没错,就是他。年轻一辈少有人能认出他,但是在咱们那个时代,他可是天之骄子,烜赫一时,几乎是所有人的偶像,不会认错的。”
“没想到就连他也落到这种地步,真是……唉,世事无常,吃人的时代啊。”
“他命运坎坷,年幼时父母双亡,只留下他一个孤苦伶仃,甚至一度乞讨度日。在十五岁那年偶的奇遇,接触武道后,才展现出不凡,进境一日千里。二十岁不到,便试武天下,一身自创的借力打力的太极功夫出神入化,沿着太阳落下的方向一路西行,途中跨越二十多个国家,却无一敌手。再返回时,更是国家授予一代宗师的称号,如此荣誉当初那个时代,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过令人不解的是,就在他到达人生巅峰之际,却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消失在世人的眼线中,据说是过上隐居的生活。”
“相传天地异变时,他心血来潮,独自去了外地。再回来时,发现挚爱的妻子为了救人,反被害死,大哭之后,大开杀戒,屠了十几人的性命。他唯一的儿子在几日前带队开荒荒野,遭遇了意外,全队人死无全尸,他独自去了一次荒野后,回来之后,就变成这样一幅疯疯癫癫的模样了。”
几位老人唏嘘不已,当初那个时代并不发达,什么明星、名人之类也因为信息传播原因,仅仅被局限在某一个地区。
但此人当时却火遍全国,家喻户晓,甚至就连周围几个国家中都广为流传,可谓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要比那些什么天地异变所谓的明星名气大的多了。
又有一人下意识望了望四周,刻意压低了声音,道:“金家之前曾经招揽过他,不过害死他妻子的人之中有一人恰好与金家有些关联,所以被他严词拒绝,甚至打伤了前去招揽的人,让金家丢了个大面。这次他疯疯癫癫,恐怕是躲不过金家的谋算了。”
第二天一早,叶陌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清晨时分。
外界还是永恒的黑暗,他每天醒来时,都会先透过小窗户向外张望,内心渴望着厚重铁门上的门栓打开时,能给他带来惊喜。
但现在来看,这个惊喜,显然还在路上。
过了一会儿,听到门口有动静,叶陌打开门,瘦猴站在外面已经不知多久了。
“叶先生,王队已经决定,队伍今天就会出发,时间大约在中午时分。他们现在正在开会,稍后我会带您去和他们汇合。”
瘦猴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有一种了无遗憾。
一夜不见,他已经将后事全部处理好,并找了个借口离去,就算自己葬身荒野,至少妹妹也能依靠那张打折卡活下去。
对此,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其实你不用那么客气,称呼我的名字就好。”
叶陌对他点了点头,微笑回道。
“那我叫您叶老大吧。您给了我完成遗愿的希望,以后有什么跑腿递水的活,您都交给我来办。”
瘦猴笑呵呵的回道,笑容中带着无憾的洒脱。
他此行带着必死的决心,既然生死都不怕了,又有什么能让他心生忧愁?
对此叶陌笑了笑,没有多说,转身回到房间内,带上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和事先准备好的药剂,然后同瘦猴一起离去。
内城南城区的一处街道上,叶陌和瘦猴坐在路边小摊上大口朵颐,鲜嫩的牛肉片蘸着店主独家秘制的酱汁,配以筋道爽口的手工面,让两人一阵狼吞虎咽。
好久没有享受过如此美食了,一口温热的面汤吞下肚,叶陌极为满足的长长出了一口气,不禁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旁边,店老板咧着大嘴,高兴的无以复加,已经不做其他人生意,专心侍候着这两个人。
借着两人专心吃面的空挡,店老板不时溜达着进入店铺屋内,在黑暗中,神色紧张的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后翻开几页,看到其上记载的内容后,又是一阵不能自持的激动。
那本小册子上,赫然写着“基础锻体拳”这几个字。
在这间小铺子内磨磨蹭蹭,吃到十点左右,叶陌两人拍着肚皮,在店老板不断的感谢中,慢悠悠的离去。
因为王守业怕人多引起一些人注意,叶陌在瘦猴的带领下,出了内城,来到外城城墙的一处角落中与王守业等人汇合。
一路上也没出什么差错。
很快,一行二十余人的队伍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悄然出了城,来到荒野之中。
……
“叔公,情报准确吗。**可是对我们几个势力下了密令,近几日严禁咱们的人出城,为一条不知真假的消息得罪**,会不会有些得不偿失啊。”
十四号山,山顶。
金家的禁地内,金家的弟子金圣一脸恭敬的站在一位老者身边,带着一些疑问的问道。
“哼,有些事情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若是对此事置之不理,我还尚不能确定。但他们堂而皇之的对基地几个势力发出警告,已经是变相的将此事告诉我等。”
“**这么做,也是因为心理没有底,毕竟那个地方离基地太远,而且坐落在那片传说中的生命禁地。其中必定机关重重,且这一路注定充满艰辛,需要用无数人命去填。”
“**虽强,但也不想消耗太多的力量,将这个消息抛出来,未必没有想要借此消耗我等几大家族实力的打算。”
“所以这便给了我们机会,否则,你以为以**那些高层的手段,会有这等消息随便传出?并且那所谓密令,也只是做做样子,否则你可见到有一兵一卒在我们金家的山脚下监视?”老者冷哼一声,缓缓说道。
“确实如此,倒是孙儿草率了。”金圣略一沉吟,惭愧开口。
“呵呵,说来也是可笑,**身怀宝藏而不自知,竟然将消息主动放出。对于那座上古遗迹,说不定就是打着怀疑的态度,根本就不相信呢。”
这老者话语带着浓浓的不屑,冷哼道,“这些寄生在盛世科研成果上的一群寄生虫,狂妄自大,目空一切,其内早已腐朽,都是些目光短浅之人罢了,又岂能明白那种力量的强大。”
“我金家有一位活了一百二十余载的老祖,本已行将就木,但却在天地异变之际,得天之幸,侥幸突破,进阶化劲,实力高深莫测,近乎非人。他老人家告诫我们,消息不论真假,都必须亲自确定。”
“那种力量,只属于传说,一旦被某个势力得到,若无意外,日后必定光耀大陆,传承千年。”
“甚至机缘深厚者,还能从中窥视到一丝传说之谜,就如剧本上那些仙人一般,长生不死,移山填海……”
老者喃喃自语,站在家族的高塔上,目光怔怔眺望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是老祖对他说的话,被他牢牢记在脑子里,怎么也忘不掉,长生二字,对他具有莫大吸引力。
他身为金家大长老,在金家他大权在握,说一不二,能与他勉强抗衡的,只有金家族长。
但眼下身体日渐衰弱,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在与家族斗争中,也不时落入下风。所以无论消息真假,但凡有一丝机会,对于那等传说中的力量,他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去争取。
“不多说了,你去通知你三叔准备出发吧,其他几个势力的人马肯定都已经上路,告诉你三叔,这一次一定不惜一切代价,将消息完整带回来。”
……
这一日,基地内几乎所有势力,都派出或多或少的人马,去荒野中寻找传说之地。
这些人几乎个个都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武者,而且都曾到荒野中执行过任务,生存经验丰富,占据了整个基地一半的中坚力量。
对于这些,叶陌一行人并不知道。
他们一行人,已经离开基地范围,逐渐步入荒野之中。
漆黑的荒野中充满了死寂,周围一派蛮荒景象,半人高的野草呈现不自然的灰色,叶片上长着锯齿,可以轻易割破人类的外衣;路边常见的杨树拔地而起,树体粗壮无比,十数个人都不一定合抱的过来;无数绿色藤蔓从高空垂下,遮住前方的视线,其中说不定就隐藏着变色的毒蛇,择人而噬。
在树的上方,视线看不到的地方,还会不时传来“咄咄”的声音,仿佛有巨型啄木鸟在在啄食寄生在树体内的寄生虫,不时有遗漏的虫子从上空掉落下来,都会被看到的队员哄抢,这些虫子种类繁多,虽然不知道价值几何,但有收获总比没有强。
队伍行进非常困难,进程缓慢。
此时,叶陌正站在一截不知被何等恐怖异种拦腰撞断的树桩上,脸色稍显凝重,猛地避过从脚下弹起的一只赤色小虫,并将其轻易踩死后,终于暂时排除了危险。
周围显得很安静,他怀着警惕,攀到高处观察着情况,作为队伍中唯一的武者,他斥候的位置当然当仁不让。
负责详细记录队伍行进路程的斥候,可以说掌握着整个队伍的生死,在基地中购买的坐标板上,但凡出现丁点错误记录,等待他们的,将是一条无法回归的道路。
到时候,无穷无尽的黑暗足以摧毁侵蚀任何看不到希望的队伍。
经过再三确定坐标方向无误后,叶陌从树桩上搭着一条藤蔓顺手滑下来,瘦猴此时正好手持砍刀,从开荒队中轮换下来,这附近野草涨势浓密,而且生有锯齿,不清理干净简直寸步难行。
见到叶陌,瘦猴顾不上酸痛的胳膊,从后方取来一瓶水交给叶陌,憨厚地笑了笑,也没说话,就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休息去了。
他是个聪明人,虽说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但生物的本能,让他不会轻易放弃生命。
而对他来说,唯一能帮助他的,就只能来自于队伍中唯一的武者——叶陌。
所以他心安理得,所做的一切,也只是尽最大可能,去争取活下来的希望。
“怎么样,还习惯吗。”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脸上含笑,语气带着亲近,看上去有一股儒雅的气质,文质彬彬。
此人正是王守业。
“队伍严格按照地图上的路线行进,暂时还没有出现差错的地方。按照地图上显示,大约再有半个时辰,队伍就能走出荒草区,进入一片热带丛林之中。到时候,视野会相对开阔,异兽也会多上许多,如果有必要,最好让队员们涂抹上祛味剂,以防遭到异兽袭击。”
叶陌想了一下,认真回答道。
“既然路线没错,就没有太大的问题。”
“辨别路线,标记行进坐标是重中之重的事情。有不少队伍甚至武者组成的精英狩猎队都是因为失去了坐标方向,在荒野中徘徊,迷失在黑暗中,从而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我相信你的能力,坐标的事情就全依靠你了。”
王守业毫无保留的对叶陌表示信任,沉吟了一下,又道:
“至于现在涂抹祛味剂是否有些为时过早?这一次任务行程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如果出现意外,时间还会无限期延长。”
“之前我就问过他们,队伍中很多人只携带了最多七天的用量。为了避免日后无药剂可用的局面,我觉得他们现在若是谨慎一些,祛味剂留着进入荒野深处,不是更好?”
王守业在叶陌面前没有丝毫队长的架子,反而如长辈一般,温言温语,让叶陌很没有脾气。
叶陌随意点了点头,也没有反对。
他之所以想让队伍全部涂抹上祛味剂,是想让队员在逐渐步入荒野后,有一个缓冲的适应阶段,既然条件不允许,也只能作罢。
“既然如此,那你先好好休息吧。我还要去监督他们,一些人总是想着偷懒,这样会降低队伍行程的。”
王守业耸了耸肩,无奈的笑笑,然后转身离去。
叶陌望着他的背影,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
“叶老大,我在那边树上捡到一只虫子,您看看有没有价值。”
王守业刚走,瘦猴带着激动,一脸神秘兮兮的凑了上来。
除草这项工作需要所有人轮换,除去正在开荒队员以外,其他人歇息的同时,会有一定的活动空间。
瘦猴明显找到了什么,此时如同做贼一般,还特意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这边后,才从怀中掏出一个捕捉瓶,递给叶陌。
瓶子透明,是采用一种特殊玻璃材质塑造,专门用来捕捉异虫所用,因为价格低廉的缘故,队伍中几乎每个人腰间都挂着七八个捕捉瓶。
而瘦猴递过来的这个捕捉瓶里,赫然是一只一指多长的大肥虫,浑身臃肿,通体呈绿色,头部带着环状,隐隐与末世前田地里常见的豆虫有几分相似。
叶陌见到这只虫子,目光微微一亮,忍不住笑道:“没想到你运气还真不错,这种虫子叫做大青虫,名字虽然简单,但功效却是不小,是一味续骨药的主料,放在基地,卖出去足够你一个星期吃喝不愁。”
“真的?”瘦猴一脸惊喜,目光死死望向大青虫,仿佛要将其刻印在脑子里。
随即他略显犹豫,看了一眼叶陌,正打算说些什么。
叶陌却突然开口:“大青虫虽好,但比起宝物遍地的荒野还是差了些,你若是暂时用不到,倒是可以跟那人换些急救的东西。”
瘦猴顺着叶陌的目光望去,十几米外一个体态宽厚,油光水滑的胖子正笑呵呵的朝这边望来,一张与胖脸极不符合的细小眼睛透着精光,打量着叶陌瓶子里的大青虫,流露出几分感兴趣的意思。
“他……?”
瘦猴脸色有些难看,他倒是知道这个胖子。
这胖子也不知什么来历,进队的时候带着大包小包的行礼还闹过笑话。
但很快,人们就惊讶发现这胖子包裹里竟然全是各种各样的药剂,跌打药,金疮药,祛虫粉等等……
几乎荒野能用得上的药剂,包裹内竟然全都有,而且数量繁多。
这么多的药剂,胖子还还不只是自己使用,反而是用来贩卖的,也不知道他和王守业达成了什么协议,竟然让王守业对他置之不理,任凭胖子在队伍中做着这等独门的买卖。
要说这胖子在队伍中弄出这么个移动药店,对一些人也是很有好处的。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准备齐全,有时候一份药剂,就能保住一条命,只要有命在,处在荒野之中,还怕没有收获吗?
于是很快就有人在好奇之下,上前询问,不过在打听到价格之后,所有人都说不出话了。
黑,真特么黑。
所有药剂不需要粮票,只能用异种来换,而且必须是稀有异种,异种能换取多少药剂,都得是胖子说的算。
这胖子说一不二,容不得讲价,价格谈不拢,这胖子转眼就翻脸,六亲不认。
这一举动,引起很多人反感,一些人联合起来,都冷笑,声称坚决不做胖子的生意。
不过就在不久之前,一个队员捕捉一条通体赤红的毒蛇时,意外被咬伤,虽然抓住赤蛇,但其本人也毒入骨髓。
面对赤蛇的剧毒,此人也只是携带了金疮药,对蛇毒根本毫无作用。至于求助其他人,更是想都别想,解毒丸价格昂贵,普通人有一颗都要好生藏着,又怎么好心给其他人使用。
无奈之下,此人求助一个与他要好之人带着他去求胖子,那胖子见到赤蛇明明两眼放光,但却小气到只肯出一颗解毒丹换取。
双方一阵僵持,最后中毒那人妥协。
换了一枚解毒丹吃下后,效果肉眼可见,那人几乎转瞬间便脸色红润了几分,几次三番吐出黑血后,竟然奇迹般的痊愈了,与没中毒前没什么两样,除了脚脖子上的毒蛇牙印还在,中毒那人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如此一来,人们才知道胖子手中的药剂都是好东西,虽然价格昂贵,但关键时刻保命绝对没话说。
自此,所谓的联盟,自然也就不攻而破。
瘦猴站在原地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听去叶陌的意见,走过去与胖子交谈。
片刻后瘦猴走回来,脸色很不好看,显然被胖子宰了一笔,但摸了摸怀中的一粒解毒丹,他心中多少有些释然,毕竟东西再好,也没有命重要。
半个时辰之后,在三个队伍轮流不间断的开荒下,终于走出荒草滩,所有开荒队员都累的腰酸背痛,叫苦难言。
但在王守业的一声令下,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继续上路。
“这一片地带开阔,你们都规矩点,紧跟队伍行动,注意时刻观察周围的动静,遇到危险不要乱,咱们人多,没有过不去的坎。”
“若是有人敢自作主张,随便离开队伍,去采摘异种。一经发现,可别怪王某不讲情面。”
王守业凌厉的目光扫过一干队员,厉声警告。
荒野中稀奇古怪的东西太多,普通人根本分不清异种的存在,见到一些奇形怪状的植物,就以为不凡。
之前荒草区开荒时,就有不少人借着黑暗,以为不会被人发现,避过别人去采摘一些稀奇古怪的生物。
这些都被叶陌看在眼里,索性没有引起危险,就没有理会。
不过眼前的繁茂丛林明显要比荒草区情势复杂,一旦出现意外,就算叶陌也无法顾忌。
所以他让王守业提前警告,多少可以打压了一部分人的小心思。
苍劲巨树悬根露爪,蜿蜒交错,古态盎然,充满了岁月之感,让人难以相信几个月前,这里还只是一片戈壁滩。
小巧的蕨类植物长过了头顶,金黄树叶落满地,没过大腿,叶陌记得在酒馆时,就曾听到荒野中满地的树叶时常黄了又绿,上百年的岁月像是被凝缩到三个月内,行走在这片荒野中,叶陌一行人产生出一种行走在上古蛮荒的感觉。
叶陌作为斥候走在了队伍的前面,依着地图勘探方向,标示坐标,指挥着队伍前进。
不多时,当他再次攀上一棵大树的时候,突然眼神一凝,望向前方丛林中之间隐约露出的一个巨大黑影。
隔着很远,似乎都有一股凶煞之气扑面而来,叶陌心中一禀,连忙用对讲机发出警告,让停止队伍前进。
步入神庙,祥和之气更甚,庙内弥漫一股淡淡麝香,细细闻之,顿时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就连赶了一天路的疲惫之色,也大为舒解。
“叶老大,这边!”
瘦猴将包裹随便一扔,在神庙内占了一大块空地,见到叶陌走过来,赶忙从行礼中拿出个垫子,擦拭干净后,招呼叶陌坐下。
“叶老大,您先歇着,等我搭完帐篷,这就生火。”
瘦猴脸色微微扭曲,不顾背上两个被血蚊叮起的脓包在衣服的摩擦下,产生的剧烈的疼痛,勉强对着叶陌一笑,然后熟练的解开包裹,拿出一顶军用帐篷开始搭建。
叶陌见此,叹了口气,强忍着疲倦,起身上前帮忙。
片刻后,帐篷支起,叶陌已经懒得不想动弹了,但瘦猴却仿佛不知疲倦般,在神庙外面的空地上捡到几堆枯枝,统统收拢起来后,一股脑抱到神庙中。
火堆升起。
叶陌坐在火堆旁怔怔出神,自从三日前遭遇鳞甲彘,临时改变行动路线,之后的这一路上又遭遇了许多意外。
不仅遭遇许多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凶猛异兽,更是在不久前误入一片沼泽,惊动了寄居在那沼泽中的一群进化完全的血蚊发动袭击,直接造成三人落入虫群,在绝望哀嚎中,被生生吸干全身血液而死。
还有两人则是慌乱下脱离了队伍,消失在黑暗中,自此音影无踪,就连叶陌试图循着蛛丝马迹去寻找,但最后遭遇一只魔鬼猿后,却不得不退了回来。
荒野中的凶险,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现在队伍中早已没了出发时的雄心壮志,所有人包括叶陌身上都带着伤,拖着疲惫的身体在荒野中前行,无时无刻都在遭受着伤口带来的剧痛。
他们后悔了,早知荒野如此凶险,就是给再多的钱,也不会踏入这里。
此时,若是叶陌登高一呼,做出返回基地的举动,在场的这些人,恐怕除了王守业以外,会得到其他所有人的欢呼与赞同。
甚至,若不是回归的路线图只存在于叶陌脑海中,队伍中恐怕早有一些人趁着黑暗,脱离队伍独自离去。
叶陌坐在火堆旁,无声的叹息,他也比较心累,他虽然是武者,但放在荒野中,与其他人相比不过是只强壮一些的蝼蚁,真遇到一些进化完全的异种,恐怕连脱身都无法做到。
他也想过放弃,不过王守业对那个所谓的任务很执着,或许是察觉到什么,叶陌几次想与他谈谈,都被他以各种理由避过,这让叶陌无奈的同时,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恼火。
“找个机会,必须与他谈谈。实在不行,也不能明知前方死路一条,却像个傻子一般的踏进去。我不欠他什么,甚至答应他带领队伍进入荒野,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叶陌心中暗道,不知想起些什么,他从衣服内侧口袋中拿出一只用胶水粘起来的紫色木头兔子细细摩挲。
这只兔子,他最终还是没有舍得丢掉。
“叶老大,兽肉烤好了。”
瘦猴用芭蕉叶盛好一块烤熟的兽肉,讨好的主动放置在叶陌面前。
“还有兽肉吗?之前为了吸引血蚊,包裹里的兽肉不是被我当做诱饵,都扔出去了吗?”
烤好的兽肉外焦里嫩,散发着扑鼻的肉香,上面一层热油“嗤嗤”作响,看上去上去滚烫。
叶陌见此,腹内顿时传来一阵饥饿感,“咕咕”作响。
他暂时放下心中事,准备先朵颐一番。
“是我用之前采到的一株异草,和老八他们换到,那株异草不值钱,但多少有点价值,老八在基地穷怕了,无论什么异草都收。其实用那株异草换了这么一大块兽肉,还是我们赚了便宜呢。”
瘦猴不在意的回道,只是目光望向兽肉时,忍不住抿了抿嘴,口中渐渐凝聚***。
叶陌点了点头,没有多说,随手取出刀具将兽肉一分为二,他自己取了一份,另一份被他丢给瘦猴。
瘦猴接过后,目光微闪,但旋即嘿嘿一笑,不再推让,也不顾热气腾腾,一块巴掌大的兽肉就被他三两下吃完。
抹了抹嘴,咧嘴一笑,“叶老大,兽肉没有问题。”
叶陌一愣,反应过来后,深深望了一眼瘦猴,张了张口,正欲解释。
瘦猴却抢先一步,开口打断道:
“叶老大,我知道您没那意思。但我却必须这么做。一来,这一路上您对我照顾有加,我既然在您的庇护之下,这些事就是分内之事。二来您身为队伍的领路人,间接影响着整支队伍的生死,队伍中,谁都可以出现意外,但您不行。”
叶陌默默不语,他心中想要反驳,但话到嘴边,却又迟迟开不了口。
他想说我当你是朋友,是可交之人,才会与你亲近,我们之间是平等的,你也不用一直对我使用尊称,那会让我很尴尬……
但话说开以后,他们就真的能平等吗?就算叶陌能接受,但瘦猴如何去接受?他身无分文,在荒野中几乎算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能活到现在,也是依靠叶陌的庇护。
这让他如何看待叶陌说出“平等”这两个字,是可怜?施舍?还是随口说出的一句玩笑话?
就算在天地异变前,贫富之间,都不可能绝对的平等,何况是现在。
最终,叶陌一句话也没说,依靠在帐篷上,怔怔出神。脑子里思绪很乱,很多纷杂的念头冒出。
刚刚经历过生死,现在突然安静下来,脑海中各种念头就开始疯狂的往外涌,心绪浮动。说到底,他还是不够成熟,一些事有些想当然了,或者说优柔寡断。
没有经历过一些事,哪怕听别人说的再好,也无法体会。
现在的叶陌这个过程,也可以当做是一次心境的磨练。
不知过了多久,神庙内一阵凉风吹过,叶陌晃过神来,发现周围已经没了动静,时间已经过去很晚了。
所有人都已经回到帐篷中沉睡,只有瘦猴还守在旁边,哈欠连天,昏昏欲睡,只是见到叶陌想事情入神,才强忍着没有睡去。
叶陌颇为头疼的揉揉脑袋,索性什么都不去想。
和瘦猴说了一声后,他钻进自己的帐篷,大脑经过方才一阵胡思乱想,还很清醒,索性他就坐在帐篷内,陷入回忆当中。
记忆中,自己前世生活在一个名为地球的蓝色星球,那里同样是一个以发展科技为主的文明社会,虽然科技水平无法与这个世界相比,但这里一些运用成熟的科技,在那个世界都已经被提出来,属于草创阶段。
另外就是这个世界的历史与地球有着千丝百缕的相似之处,不过这个世界出现过一次波及整个大陆的残酷战争,历史出现了断层,除了一些残缺典籍留存下来,人们对历史一无所知。
叶陌在梦中时常梦到上一世的事情,那些记忆很深刻,清醒后大多印刻在脑海中。
这也让他清醒后不止一次产生错觉,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没多时,脑海中一阵疲惫袭来,叶陌没有强忍着,在帐篷内铺上一层厚厚兽皮,沉沉睡去。
整个神庙大殿内空旷无风,淡淡麝香味弥漫,纾解疲劳,所有人都心定神安,眉头舒展,处在深度睡眠当中,
神庙外,无数生物异种正处最为活跃的阶段,从一个个洞穴阴暗处走出来,厮杀捕猎,充满血腥。
一只老猿盘坐在百丈之巨的大树顶端,如人类高僧般打坐,宝相庄严,充满禅意,不多久,它抬头望向天空,无穷无尽的黑暗一成不变。
老猿满是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叹息,又是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收获,它微微摇了摇头,从巨树顶端一跃而下,迅速消失不见。
从林中,那只体长超过二十米的鳞甲彘对着天空张开血盆大口,不停地吞吐,片刻后它没有任何收获,顿时双目泛起血丝,暴戾之气迸发而出。
“嗷~”
鳞甲彘怒嚎发狂,仿佛因为没有得到什么,而不满足。
四肢发力,横冲直撞,布满鳞片的身躯简直无坚不摧,它如坦克一般势不可挡,笔直的朝着荒野深处冲去。
沿途所有坚硬的树木都被它撞断撅倒,所有异兽都小心翼翼避开这只庞然大物,以免遭受不测。
这一夜似乎显得格外的漫长。
大殿檀香幽幽,王守业等人都睡得很死,呼哈连天,白天赶了一天的路,加上沼泽地中虫群的袭击,他们不光是身体,更多是一种精神上的疲倦。
角落上罗汉雕像安静盘坐,孤立的身影显得有些高大,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使其断臂无首,灰色石质的袈裟上似是血迹斑驳,暗红色的印记让人下意识觉得阴森,不详。
外界,林间飞过一道灵巧娇小的身影,青顶白羽,不过身上羽毛也有像绿色转变的迹象,眸子里带着灵慧,是一只青头翁或者说是一只青鸟。
它从枝叶遮掩的丛林上方飞来,落到距离神庙最近的一颗古树的树杈上,慢条斯理地梳理着羽毛,而后歪着脑袋,打量着神庙。
片刻后,古树下方丛林一阵秫秫,扒开草丛,其内爬出一只小白狼,蹒跚着步伐,似乎刚学会走路,冲着树上的灵慧的青鸟奶里奶气叫了一声,似乎在打招呼。
没有得到回应后,小白狼气呼呼地咧了咧嘴吧,露出利齿,而后傲娇地转过头,对着神庙嗷呜起来,似乎在催促着什么。
又过了片刻,丛林中传来脚步声,一只金色的猿猴如人类般直立行走,平静地走过荒野,来到神庙前。
它眸子里闪烁着人类般智慧的光芒,见到青鸟和小白狼后,竟然露出人性化的微笑,点了点头,然后越过二者,走到最前面的一片空地,盘膝而坐,眸子微微开阖,像是陷入某种坐禅状态。
在这三者之后的丛林中,无数异种都聚集此地,鳞甲彘,泰坦蟒,山岳猿等等,这些进化彻底,本应残暴无比的凶猛异兽,此刻却安静无比,以一种朝圣的目光,敬畏的望着神庙。
嗡!
毫无征兆的,神庙中猛有金光乍现,一股无形的波动突然涌现而出,如涟漪般,四下散开,逐渐笼罩了方圆数里的范围。
处在这股波动下,金猿、青鸟、和小白狼毫无紧张之感,反而静气凝神,双目闭合,仔细倾听着波动中一道模糊不清的宏大声音似乎在诵经,在传法……
它们身后处在丛林间的一群凶猛异兽,也似乎所觉,其中佼佼者,在这股波动中,眸子里绽放微光,有一种灵慧渐渐弥漫而出。
大殿内,王守业等人无知无觉,鼾声起伏,唯有身为武者的叶陌,对这股波动有所察觉,似醒未醒,脸色变幻不定。
“你来了。”
混沌中,仿佛有人在与他交谈。
“你是谁?”叶陌问道。
“你我来自一片地方,我可以算是你的老乡。”
那个声音道。
一道金色的身影出现在叶陌面前,神色平淡,无悲无喜。
“我好像见过你,你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叶陌望着那人,迟疑开口。
“你也给我一种亲近的感觉,或许我们是同一类人。”那人淡淡开口。
“我没想到能再次见到那个世界的人,毕竟时间未到,或许下一个纪元,那里才会发生不平凡。”他说着叶陌无法理解的话,对叶陌的疑问置之不理。
“或许,我可以送你一场机缘。”沉吟了一下,他又道。
“你身后有一块麦地,你走进里面,摘取最大的一个给我,只许进不许退,我在尽头等你。如果你做到了,我会送给你一份礼物。”
他说完,兀自转身离去。
叶陌转过身,一片金灿灿的麦田出现在眼前,迎面扑鼻传来一股浓郁的麦香,倏尔有清风拂过,顿时麦浪滚滚,此起彼伏,让人不禁心旷神怡。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
走进地里,地里到处都是大麦穗,颗颗饱满匀实,每一颗都独一无二,让叶陌看的眼花缭乱,根本无从下手。
他在犹豫,不知不觉中,走到麦田正中间。
叶陌停顿下来,陷入沉吟。
如果说这是一个考验,最后的结果肯定不会是表面那么简单,这块麦田几乎一眼望不到边,让他一个普通人挑拣出隐藏其中的最大麦穗,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事。
叶陌站在原地,时而皱眉,时而深思。
半炷香后,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一扫,摘取下身前一颗他认为最饱满的麦穗,走出麦地。
“很好,这颗麦穗就赠送给你,你将它种下,会得到一份丰厚的收获。”
那人说完,再次离去。
叶陌看了看手中的麦穗,心中一片平静,抬起头时,一座稍显破旧的小木屋出现在眼前。
木屋的周围用栅栏围成一圈,其中开垦有一片不大的菜地,绿油油的蔬菜已经长成,看上去让人格外的舒心。
叶陌在木屋内住下,他将麦穗小心翼翼地种在土地里,每日悉心照料,同时也不时收获一些蔬菜,给菜地松松土,捉捉虫,心中一片宁静,他每日闲来无事,便坐在木屋前发呆。
等待,似乎成了他唯一的使命。
第二年。
叶陌面无表情的站在菜地前,脚下,是一块空地。
这块空地是他当初埋下麦穗的地方,整整一年了,这片土地丝毫没有动静,仿佛就是一块普通的空地,这让他不禁怀疑是否出了什么差错,或者种子其实早已枯萎。
他找来铁锹,很快将这片空地挖开,一粒金黄的麦穗赫然被包裹在泥土中,它光鲜如新,被叶陌拿在手上,发现和刚摘下来时,没有任何变化。
“或许是我太焦急了,这颗种子很不凡,也许它需要大量的时间去孕育。”
叶陌这样想着,再次将种子种在土地当中。
这一年,他闲来无事,便开始开垦土地,拓展新的菜田。
他试着总结规律,结合天气变化,和肥料的实施,最终将菜地的收获提高了三成。
到了收获的季节,木屋前三大块菜地中,堆满了沉甸甸,绿油油的蔬菜,这让他很有成就感。
唯一让他不解,甚至有些烦躁的,就是那颗麦穗还是以前那般,没有丝毫动静。
他再次将种子取出,种子还是原来那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发生,就好像死的一般。
“莫非,这只是一颗没有成熟,或者早已死去的种子?”
叶陌如此想着,但并没有多少失望。
两年宁静的生活,让他将一切事都放下,平平淡淡,乡野农田自有一份悠然自在的乐趣在里面,他有一座木屋,外加三座菜田,已经很满足了。
他想了想,决定将麦穗收起,既然无法生根发芽,戴在身上留作纪念也好。
这时,一只漂亮的鸟儿从远处飞来,白色胜雪的羽毛上沾染了尘土,看上去脏兮兮的,落在木栅栏的顶端,一阵喘息之后,可怜巴巴的望着叶陌手中的麦穗,纯黑的眸子了充满了渴望。
叶陌看了看白鸟,又看了看手中的种子,一阵犹豫之后,他将种子放在手心里,递了出去。
白鸟黑色宝石般的眸子里涌上喜悦,冲着叶陌“叽喳”了一声,似乎在感谢,随即轻掠到叶陌手上,低头衔起麦穗,一仰脖,干脆利落地吞下肚。
叶陌眼睁睁望着麦穗消失在白鸟的口中,心中最后一丝念想,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自此,或许是怀着感恩的原因,白鸟在这里住下,与叶陌相依为命。
晨时挑水,日升开垦土地,日落则伴着彩霞的余晖逗弄白鸟,日子简单,无聊,但叶陌却怡然自得。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一年、还是两年……
一日,叶陌正在木屋内拿着一块木头,认真做着雕刻,他没有参照物,只能按照脑海中曾经存在过的东西雕刻。
眼下,他手中一块看上去普通的木头,一道灵巧的身影栩栩如生,大半只兔子的身姿已然成型,剩下的部分,则在他手中渐渐雕刻而出。
突然,屋外传来动静。
“这只小鸟好可爱啊,屋里有人吗?我能借碗水喝吗?”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而且听上去声音的主人年纪并不大,声音清脆,悦耳,竟然叶陌平静了许久的心,泛起一丝波澜。
打开门,栅栏外站着一名白衣女子,巧笑倩兮,宛如坠落人间的精灵。
“木屋只我一人居住,姑娘……呃,你要喝水吗?”
叶陌在心中踌躇了一阵,可开口还是闹了笑话。
“咯咯,谢谢,我需要一碗水。”
白衣女子落落大方,毫无防备之心推开木栅栏,走进院落后,目光落在白鸟身上,好奇道:“它有名字吗,真是一个漂亮的小家伙,我以前从未见到过这种鸟。”
“它叫小白,是我的伙伴。”
木屋内,一男一女,外加一只美丽的白鸟,笑语声不断,伴随着不时响起的叽叽喳喳声,他(她)们彼此熟悉,渐渐成为了朋友。
三年后。
叶陌一身红色喜庆的新郎装迎娶了白衣女子,白鸟站在木屋的屋檐下,眸子里充满喜悦的望着这一幕,叽叽喳喳个不停,仿佛在为他们祝福。
同时,它乌黑发亮的眸子里有些灰败,就连一身原本白如雪的羽毛,都出现了凋零。
它老了,已经飞不动了,原本它应该随着他们一起离开,但现在,却选择独自守在这里。
它在木屋的屋檐下,居住了三年,一草一木,眼前的十几座农田菜地,都已经熟悉。
它不希望自己葬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它知道,只要自己还在这里,叶陌早晚会回来看望它的……
它眸子里充满不舍,默默地望着叶陌与白衣女子,却没有出口挽留。
叶陌与白衣女子转身最后望了它一眼,同样伤心难过,但最后却不得不离去。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白衣女子的娘家是一富裕之家,他们并没有看不起叶陌的意思。
在他们的帮助下,叶陌得到了充分的发展,不过区区二三十年,便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家族,富甲一方,有权有势。
夫妻恩爱,子孙满堂,虽然有些累,但生活却很充实。
到了晚年,白衣女子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妪,她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轻轻抚摸了叶陌的脸颊,而后安心的闭上眼睛。
叶陌伤心欲绝,在老妪坟前哭了足足七日,身心疲惫的回到家事,发现偌大一分家产,竟然被子女分个干净,只给他留下现在居住的一份老宅。
“世界之大,又剩下我一个人了。”
他如此想到。
“我的人生,还剩下最后一个未完成的承诺。”
他连夜出行,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携带任何东西,他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迈着年迈的身躯,跋山涉水,最终在将要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返回了当初离去的地方。
站在栅栏外,他看到木屋内住着一个少年,在与一条黄狗嬉戏着,稚嫩的脸庞上,流露出纯真的笑容。
屋檐下,那个由木杈和黄泥搭建个鸟巢还在,但居住在其中的白鸟,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怔怔出神了好久,最后转身,选择离去。
“或许,从始至终都只有我自己吧。”
他似有所觉,佝偻的身躯行走在菜地中,渐渐远去,既然还有一口气在,他便不想停下。
来到一座大山当中,他终于走不动了,他颤颤巍巍的挪到悬崖边,努力站起身子,而后没有丝毫犹豫的迈出步伐。
“我找到了最大的麦穗,就是找到了自我;我种下一粒种子,收获了一段姻缘;我心中有所亏欠,到最后却发现,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迈出这一步,是因我坚信我将会不平凡。”
风声在耳边响起,鼻子里又传来熟悉的麦香,他睁开眼,苍老的身躯变得强劲有力,那道陌生而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叶陌身前,平淡的面容仿佛世间的喜怒哀乐都与他无缘。
“日后,你我或许有见面的机会,到时,你须还我一份因果。”
他说完,指尖亮起光芒,遥遥点向叶陌眉心。
顿时,一股庞大的信息充斥在叶陌脑海中肆虐,使他几乎没有反应,立即就晕了过去。
外界,叶陌气息衰弱,口鼻间呼吸微不可闻,仿佛风中残烛,随时熄灭。
神庙外,金猿眸子开阖,若有所察,旋即摇了摇头,又重新闭上双眼。
它能感觉到神庙那人处在一种玄妙当中,但此人气息陡然变弱,肉身在迅速衰败,想必坚持不了多久。
神庙内虽有人族大能留下的传承,但人族这一脉已经没落,所谓传承,自然有德者居之。
树上青鸟好奇眨着眼睛,朝神庙方向瞧了瞧,而后收回目光,不再理会,气质倏尔变得清冷,在波动中蜕变。
小白狼则是幸灾乐祸的嗷呜了几声,似乎在取笑,又回头望了一眼丛林中的万兽,闪过一丝高傲,转过头昂着小脑袋,继续领悟波动中的玄妙。
它们三个是荒野中万中无一的天骄,自然有其自傲之处,人类已经成为历史,还无法让它们过多关注。
神庙内,叶陌自混乱中醒来,眸子里岁月沧桑一闪而逝,而后慢慢归于平淡。
“上古神话世界竟然真的存在,甚至一些广为流传的神话故事,也有部分真实。”
整理着脑海中的传承记忆,叶陌不禁发出莫名的惊叹。
“被打碎的上古器物,遗留下四道传承,而人族却只能得其一”
叶陌喃喃,摇了摇头。
这四道传承虽然是人族大能所留,但漫长的岁月,几乎磨灭了其内蕴含的灵性,使其变成一件无主之物。
既然是无主之物,凡是满足条件,无论种族,都可获得传承。
叶陌起身,目光幽幽,在黑暗中行走,趋步来到罗汉泥塑跟前。
这座罗汉泥塑看不清样貌,叶陌也无法分辨他是哪位神仙,但可以肯定绝不是梦中的那道身影。
从得到的信息中,那份传承正是存放与这座罗汉泥塑的腹中,想要取出也不难。
当下,叶陌咬破手指,血液点向罗汉膻中穴位置,然后以膻中穴为中心,在罗汉膛前画出一道“*”字印。
“*”字印一成,顿时一道璀璨的金色涟漪以罗汉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嗡!”
光轮中隐隐传来细微嗡鸣声,仿佛有什么被打破,一抹金光陡然飞出。
而那座泥塑经过千百年腐朽,此时没了支撑,顿时化为飞灰消散。
金光一分为四,其中三道飞出神庙,剩下一道金光“嗖”的一下,顺着叶陌眉心钻了进去。
脑海深处,一尊金色大印显化而出,如大日般横空,镇压诸天。
其上两枚玄奥铭文暗灭不定,在大印表面游走不定,垂下丝丝缕缕神秘气息。
“是……因果吗?”
那两个字虽然并不认得,但叶陌却能准确感受到那两个字代表的含义。
随即,他更是一喜,大印附着的丝丝缕灰色的气息,让他感觉念头通达,神清气爽。
以前许多的想不明白的事情此刻都豁然开朗,脑海中像是被整理了一遍,变得更加条理清晰。
神庙外,金猿三者各自被金光击中,水**融般融入眉心,消失不见。
下一刻,它们脸上闪过晦暗,似是进入某种幻觉考验之中,一阵挣扎之后,三者相继睁开眼睛。
“山不见山,水不见水。身似囚牢,我欲超脱。”金猿眸中神光一闪,金色的身影隐隐发生波动,似是要分裂一般,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仙路漫漫,道途艰险。吾既生灵慧,世间一切,当如过眼云烟。”青鸟气质清冷,此时透着一股坚定,杂念不侵,心不二用。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小白狼语气倨傲,气势中夹杂一股举世无敌的自信。
但很快,它眨了眨眼,反应过来神色带着一丝茫然,好似并不适应。
罗汉传承不在于技,更是直指本心。
它们三者原本迷茫,误入歧途,但现在却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金猿豁然起身,经过精神洗礼,它更显气势非凡。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脱俗的灵性。
“所谓传承,原来如此。此番若不是庙内那人勘破玄机,俺就算在神庙前参悟二十年,也只作水中捞月,徒劳无功。”
罗汉泥塑腹中的上古残次器物为传承载体,若不能得到,就是具备天大的智慧,也不能完成得到传承。
“这次倒是欠神庙那人一个人情,不大不小,却有碍道心,着实麻烦。”
金猿开口,声音如少年人,可语气却老气横秋。
“咦,我何时通晓了人语?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俺一生都没欠过别人什么,如何补偿那人,却是个难题。”
金猿得知自己知晓人语,只是稍稍诧异之后,便很快抛诸脑后。
通晓人语对它这等灵慧之物来说并不是多大问题,只是需要时间学习,如今融入那道传承,其中蕴含的信息足以让它完整的掌握人类语言。
只是这人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让它感到忧愁。
“算了算了,俺老孙化出智慧的时间尚短,还未悟出什么神通,就不来丢脸了。还是用老祖的本领借花献佛。便宜那小子了。”
一阵犹豫之后,金猿颇具哀怨的做出决定,只是有些愤愤不平。
它本是山中一只普通白猿,懵懂无知,因这神庙每月散发的玄妙波动,觉醒了灵慧,并激发了体内的血脉,本以为继续参悟下去,终将勘破大道,得证长生。
谁知那莫名的波动如无根之萍般,根本是一条绝路,如今被叶陌点破了这其中的迷雾,算是将它从歧路上拉了回来。
而它血脉传承中老祖传下的法,光明正大,对心境要求很高,不得有一丝瑕疵,所以在一阵纠结之下,金猿还是决定将人情换上。
“这无钧大力神通在上古都是不传之密,这次真是亏大了。日后见到那小子,定要找机会让他还回来。”
金猿一边怨念着,同时从地上随手拿起一块石头,心念一动,体内为数不多的法力运转,食指轻轻一点石头,丝丝缕缕灰色的法力弥漫遮掩了巴掌大的石头。
散去氤氲,原本巴掌大的石头已经不足鸽子蛋大小,外表光滑,其上隐有星痕密布。
“就这样了,一切奥妙尽在这块石头当中,能不能参悟,就看他的机缘了。”
金猿脸色稍显萎靡,满含怨气的的嘀咕一句,随手将石头丢入神庙,而后头也不转的走了。
树上青鸟眨眨眼,露出沉思,随后它挥翅甩出一根青羽,射入神庙,同样飞走了。
只有那只小白狼没有丝毫表示,反而冲着神庙方向嗷呜了两声,撇撇嘴,没心没肺地走远。
树林间,无数凶猛异兽因为那股玄妙的波动不在,早就蠢蠢欲动,凶性渐起。
此时见着三个领头的都走远,顿时不再压抑,愤怒嘶吼着,杀戮瞬间爆发。
不过一时三刻,惨叫哀鸣由盛转衰,荒野树林间被血腥覆盖。
神庙内,叶陌捡起神庙外飞来的两件物品,放在手上微微摩挲,闪过一丝沉思。
“这算什么?回礼嘛。倒是挺讲究的,只是……该怎么使用?”
叶陌拿着两件物品研究了半天,但最终也没什么收获。
“算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叶陌伸了个懒腰,在神庙内转了一圈,拾起昨夜剩下的一些木柴,升起火来。
不过一时三刻,熟睡的人们相继醒来,颇显诧异的与升起火堆的叶陌打了个招呼,又看了看另一边帐篷内还未醒来的瘦猴,目光闪烁,不知想到了什么。
一些人殷勤的升起火堆,布置早餐,有些人灵机一动,将自己的食物分出大半,准备让给叶陌,不过却被拒绝。
包裹中还有一些食物,虽然都是些无味的干粮,但也足够叶陌吃上好多天了,用不着再去索要其他人本就不多的食物。
食物的包裹放在瘦猴帐篷附近,取干粮时,弄出点动静,瘦猴顿时醒了过来,见到叶陌早已醒来,并且生好火堆,他脸色微变。
连忙从帐篷内钻了出来之后,他才发现神庙内已经人声鼎沸,队伍中的人各自坐在火堆旁,望向他的目光中尽是嘲弄之色。
如此贪吃嗜睡之人,也想着去攀附队伍中唯一的武者?
队伍穿过那片血蚊栖息的沼泽地时,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武者的重要性,虽然面对铺天盖地的蚊群无法抵挡,但至少能选择性的救下落在最后面的几人。
瘦猴能侥幸逃得一命,不还是叶陌的照顾?甚至救下他后,还分了些祛虫粉给他。
这才导致身无分文,本来最有可能葬身虫群中的瘦猴,不但保住一条小命,甚至在虫群中几乎没怎么受伤。
在其他人看来,如果能讨好叶陌,日后行走在荒野中,不说百分百安全,但至少会比旁人活的时间长些。
眼下,他们见到瘦猴犯了错误,一个个幸灾乐祸,心中暗喜,有些人已经开始琢磨,该如何讨好叶陌。
“啊!”
神庙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叶陌想都没想,就起身出了神庙,身后一群人被那道充满惊恐的叫声吓到,一阵犹豫之后,只有少数人状着胆子,跟了出去。
刚出神庙,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神庙周围一部分区域原本是净土,干净的就连一些小虫子都不存在。
但此时神庙前的空地上,却流淌着一条血液形成的小溪,血水中夹杂着异兽的残肢断臂,甚至不远处一颗拳头大小的森白眼珠漂沉浮在血溪中,令人毛骨悚然。
远处丛林中,满目疮痍,似是经历过惨烈的厮杀,到处都是断裂的树体和异兽残缺的尸体,血液将整片树林衬染,有不少生命力强大的异兽被扯掉半边身子,或者丢失了眼珠,截去了四肢,无助的躺在尸山血海中,发出微弱的哀嚎。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跟着叶陌出来的队员面带惊恐的望着眼前这一幕,声音都不禁打着哆嗦。
“这是魔鬼猿,在基地迁移时,曾有一只魔鬼猿足以正面掀翻了一辆坦克,可现在竟然被撕碎了半边身子。还有那边的鳞甲彘,足有十丈大小,在鳞甲彘中可称王,却被啃掉了半个头颅。接近返祖的剑齿虎,一对无坚不摧的剑牙竟被折断。这些异兽在荒野中已是顶尖,就算基地最强大的队伍,遇见它们也要远远避开。可现在它们却死在这里,难道……是某种“妖怪”所为?”
有人见多识广,认出了许多凶猛赫赫的异兽。
但正是如此,才让人不免生出疑问,到底是怎样的生物,才导致了如此的惨烈。
“尸山血海中藏着价值连城之物,比如剑齿虎的两颗断牙,不但可以入药,就算是精炼兵器也属于极品材料。蛇蜥的体内生长着一种特殊的筋脉,其坚韧程度是合金钢丝的数十倍。鬼脸蛤蟆虽然皮肤携带剧毒,但其肉质却具有解百毒的作用……”
人群中窃窃私语,不少人眼中闪过异色,他们深入荒野,所求的不就是财吗,眼前这些异兽的尸体简直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宝藏,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赚个盘满钵满。
人群最后面有个小胡子左顾右盼,似乎并没有被眼前的景象吓到,反而在寻找着什么。
突然,他眼前一亮,看见角落里一处隐蔽的草丛中,躺着一只一动不动的麋鹿,那只麋鹿浑身覆盖羽毛,是一只进化完全的异兽,它头顶上珊瑚般的巨角不知被某种生物生生折断,随意的抛在草丛附近。
“是仙女麋鹿,一种进化完全的异兽,其犄角乃是辅助锻体的最佳药材,基地黑市中巴掌大小的一块犄角,都拍卖出三千斤粮票的天价。若是我能得到那块断掉的犄角,岂不是未来好几年都可以在基地吃喝不愁?”
小胡子心中火热,但并没有轻举妄动,他望了望前方,此时叶陌他们观察着树林间的情况,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而他经过测量,发现距离那片草丛,最多不过十几米远。
财帛动人心,他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当下小心翼翼,趁着黑暗,没有发出丝毫动静地朝着草丛摸了过去。
“这块断裂的犄角不过两尺大小,正好可以放置在背包中,那些蠢蛋还在惊叹,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所以麋鹿犄角注定属于我私人独有,谁也别想分一杯羹。”
小胡子强忍着激动,一步步朝着断裂的犄角靠近。
“这是什么?蛇头?”
他脚边草丛中一个拳头大的黑影冒出,吓了小胡子一跳,不过看清只是一跳半截的蛇头后,小胡子松了口气,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打算绕过去。
脚步落在草地上,他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不免会发出声音。
下一刻,蛇头豁然睁开蛇目,琥珀般的竖瞳中满是疯狂的杀意,而后竟然猛地弹射而出,张开獠牙,一口咬在小胡子的脚踝。
毒液顺着獠牙注入小胡子体内,小胡子甚至没能来得及尖叫,便满脸惊恐的窒息死亡,死得不明不白。
而那条断裂的蛇头在袭击小胡子之后,生命力竟然还未散去,反而一蹦一跳的迅速消失在草丛间。
片刻后,有人发现小胡子的尸体,当即惊动了队伍中所有人。
他们站在远处,丝毫不敢靠近,因为短短几分钟时间,小胡子的尸体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逐渐化为黑色,而且全身浮肿,仿佛一触动就要爆开似得。
人群中慌乱的情绪弥漫,所有人心中都打起退堂鼓。
这出城不过几天,就相继遇到凶险,队伍裁员不断,恐怕到不了任务地点,人就死的差不多了,更别提还要原路返回。
王守业感到不妙,赶忙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呵斥队员返回神庙整理行李。
他接下这个任务,已经是孤注一掷,如果此时原路返回,恐怕有人不会轻易放过他。到了那个时候,后果不比现在好多少。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拿了我的钱,事前都已经签过协议,难不成现在想反悔?”
面对王守业的呵斥,人群中升起一股抵抗心理,不过却没有人明面上反驳,大多数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不断的在叶陌与王守业身上徘徊,似乎在等待叶陌出头。
不过让他们感到失望的是,叶陌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就返回神庙收拾行李去了。
没人替他们出头,这些人心中暗恨,但暂时还不想彻底得罪王守业,无奈之下,只能收拾行李,重新上路。
出发时,王守业带领队伍特意从神庙的另一边绕路,免得发生意外。
面对那小山般的异兽尸体,不是没有人生出想法,但在一只被某种利物斩去半边脑袋的鳞甲彘突然毫无征兆的从尸堆中爬起,疯狂的冲向丛林深处后。
就没有人敢动什么心思了,尸堆中存在微弱呼吸的异兽还有很多,谁也不敢拿命去拼。
叶陌望着林间的尸堆,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脑海中一直沉寂的因果印方才闪过一股莫名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也正是着突如其来的异动,让叶陌决定继续走下去。
隐隐的,他感觉前方似乎会有大事故发生。
行走在山林中,叶陌很快将神庙的事情放下,荒野中太过凶险,容不得他分心去想些其他的事情。
到了晌午时分,队伍来到一片乱石横行的山谷中,周围视野开阔,算是一处较为安全的补给地,王守业决定队伍暂时停下,休息一番。
叶陌找了块较为平整的巨石坐下休息,瘦猴在他旁边警戒,而他则沉浸在脑海中,勾勒着一副神奇的画卷。
基地中购买的坐标地图,被他强行记下,映射在脑海中。
一副平面图中,整齐排列着无数星星点点,正是那以基地为中心,展开的坐标图。
其中上百个光点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形成一条深入荒野的路线。赫然正是叶陌他们一路来走过的道路。
在这基础上,无数参天巨树拔地而起,丘壑山岭中,一条扭曲的道路逐渐向着未知方向蜿蜒,竟然形成一幅清晰异常的3D投影图,完整的出现在叶陌脑海中。
“成了,有了脑海中这份虚拟模型,就算记录坐标的图纸被损坏,我也可以强行推理出返回基地的坐标,从而顺利返回。”
叶陌很兴奋,脑海中那一方大印虽然陷入沉寂,但其附带作用,却让他脑力运算速度比以前强大数倍。
往日传说中只有基地极少数人才能做到的方位模拟,经过他一番简单推理,竟然也可以勉强做到。
拿出地形图,纵、横交错的网格上,刻印着无数的坐标点,细密而整齐的间荒野区分开来,其中每一段区域,都有相应的地名或者标注性建筑,可以让人确保行进的方向无误。
与脑海中定型的虚拟模型仔细对照之后,确认无误,叶陌犹不满足,开始借着地形图上的一些标识,和酒馆内听来的一些信息,开始推演接下来的路线。
不过片刻后,叶陌就揉揉脑袋,感到一丝不舒服。
酒馆得来的信息很杂,和地图上的标识完全对应不上,他耗费一番脑力,也只是得到一个似是而非的模型,最后不得不毁去。
“算了,推演前方未知道路的代价太大,而且知道的信息量太少,凭我现在的能力,还无法强行推演。”
他很有自知之明,没有继续徒劳下去。
“叶老大,又有人被毒虫咬伤,现在处在昏迷当中。队伍……队伍中很多人都揣测不安,渐渐起了情绪。队长他让我来问一问,附近有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避开这些毒虫。”
瘦猴来到叶陌面前,硬着头皮问道。
叶陌望了望瘦猴,又瞥了一眼悄然凑到身边的王守业,心中有数,但暂时还不是决裂的时候,
他想了想,开口道:“要说其他路线还真有一条,只是那条路线人机罕见,道路艰难,虽然异虫、异兽很少见,但想通过那条路,需要跨越一道天险。我也只是听几个老牌狩猎队的人说起过。”
“好,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们肯定相信你。只要没有异种生物的危险,区区天险不算什么。”
王守业闻言,想也不想地跳出来拍案决定。
队伍中不断有人死去,还有三人陷入昏迷,必须依靠一些人抬着前进,造成队伍负担很大,这让他的压力也不断增加。
甚至他从一些人身边经过时,都会听到队员的抱怨,不满,少数几个刺头更是当着他的面,光明正大的商讨着该怎样拉上一批人,强行返回基地。
他知道队伍的人心已经散了,一些人被吓破胆,队伍随时会四分五裂。
所以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一条安全的路线,而是有人能站出来,和他一起分担压力。
叶陌无疑是最佳人选,不提他武者的身份,单单是他身上唯一一副地形图,就足以让一些心怀否侧之人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是黑暗时代,没有地形图的指引,凡是脱离了队伍的人,没有一人可以侥幸回到基地。
这是一条铁律,是无数在黑暗中走失的猎人用性命换来的血的教训,没有人会天真到挑战他的真实性。
果然,叶陌一开口,许多人脸色微变,一个刺头张口就要说些什么,却被王守业的心腹拦下,凑到他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那刺头一脸悻悻,但最终没有开口。
很快,叶陌在脑海中推演出那条偏僻道路的方向,队伍当即改变方向,沿着着一条小路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