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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咱们这是去哪？”
马车行驶在京城繁华的街上，两侧不时传来小贩的吆喝声。马车不算大，内里却布置得十分精致，铺了厚厚的软垫，不会颠着乘客。
我懒懒地倚靠在车窗旁，道：“去胭脂铺。”
香梨恍然道：“可是城西那家春华坊？听闻他家的胭脂水粉最近在京城很是风靡，连宫中的贵人都在用呢。”
我似笑非笑：“你可知春华坊是谁的手笔？”
香梨懵懂地摇头：“婢子不知。”
我掀开车帘的一角，玉指遥遥朝春华坊的方向点了点。
“这家春华坊是顾少爷开的，”还未等香梨惊讶，我又道，“里边儿胭脂水粉所用配方，皆是那位林姑娘所出。他两人一人出钱出地，一人负责研制配方，短短一月便能掀起如此风潮，可见那位林姑娘并非一味乖张蠢笨的。”
香梨皱眉道：“可她一来路不明的村女，又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配方？”
我叹道：“是啊，这便是问题所在了。”
不止如此，这些日子林茵可算没闲着，不仅大办胭脂铺，还参加了两场京城闺秀办的宴会，作出了几首惊为天人的诗词，与杨家的千金交好......
思绪间，马车已经到了春华坊门口。果真是金碧辉煌，人庭若市。
听闻这处铺面原本是一家成衣坊，经营不善关门了，叫林茵捡了漏，稍作装修便有了这家春华坊。
香梨小心翼翼地护着我下车，店里掌柜的本忙得不可开交，可余光瞥见了马车上独属于侯府的标识，还是马上挂起一副笑脸迎了上来。
“哎呀呀，时大小姐今日光临真是叫本店蓬荜生辉了。”
我适时掩唇笑道：“若春华坊也称得上草屋，那满京城的其他胭脂铺可都没有活路了。”
掌柜的听说过我与他家两位主子的纠葛，原本还担心我是来找茬的，可见我一副纯粹好奇的模样，又不由摸不着头脑，”莫非她真的只是来买胭脂的？”
我坦然地挑选起柜台前的胭脂盒，掌柜的迎上来，向我挨个儿介绍道：“时姑娘，您手上这盒可是咱们家卖的最好的，连贵妃娘娘都在用呢。”
他说话时微不可查地瞥了一眼楼上。
“是吗？”我笑着端详手中小小的瓷盒子，触感冰凉，里边儿的胭脂质地细腻滑润，颜色红润，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物，“那便帮我包起来吧。”
“好嘞。”掌柜笑得眼不见缝。林茵定下规矩，店里头的生意越好，他们的分红也就越多。
“还有这个、这个......”我又随手指了几个精美的胭脂盒，豪气道，“都帮我装上。”
掌柜笑得愈加殷切了。
趁着掌柜招呼人帮我包装的功夫，我自若地坐在专为女客布置的等候区，喝着茶水，任香梨帮我捏肩，眼神时不时瞧一瞧二楼，心中默默算着时间。
忽的店门口一阵骚动，原是柳茹茹听闻今日林茵也在春华坊，气势汹汹地来堵人了。
柳茹茹是顾宸的便宜表妹，父母去世后便寄居在顾家，爱慕顾宸多年，一心只想嫁给他，还在我与顾宸定亲后几次三番在宴会上陷害我，更别提知道自家表哥爱上了一个连自己都不如的平民女子了。恐怕早就在家闹了个天翻地覆，与林茵结仇了。
林茵每逢十日便会来春华坊查账巡视，这个消息是我特意放出去的，就是为着今天能看这出好戏。
“你家主子呢，”柳茹茹幽幽皱起眉头，问掌柜道。她今日穿了一袭素色的衣裙，愈衬得她身段婀娜，柳弱扶风，惹人怜爱，“就说柳姑娘来了，叫她来见我。”
掌柜的满脸苦相，连连道：“柳姑娘啊，您就饶了奴才吧。”
“掌柜的，我只是有话与林姐姐说......”
“呵，用不着怕她！”林茵直接大大方方的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她本就见不惯柳茹茹整日一副怨妇样，两人在顾府已经吵过好几回了，“谁给你的胆子来我的地盘闹事？”
“林姐姐，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柳茹茹脸色煞白，仿佛不堪羞辱般往后退了半步，“妹妹只是听闻了春华坊一些事，想着须得说给姐姐听才好，姐姐怎么可以......”
一旁看热闹的众人都窃窃私语起来，面色不一，有些是嘲讽，有些是同情。
林茵可不惯着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谁跟你姐姐妹妹的，我是独生女，听懂了吗？”
柳茹茹咬紧了下唇，眼眶中酝酿出几分晶莹的泪滴。她这副样子我见得多了，去年春天她污蔑我推杨家姑娘下水，我毫不留情地叱骂了她，她也是这个表情。
“林姐姐，你本就是姑娘家，抛头露面在外做生意是要遭人诟病的，茹茹也不过是担心你，担心表哥所爱非人......”
林茵一下发了飙：“我和阿宸哥哥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况且，谁说女子不能做生意？谁规定的女子就该低人一头？我抛头露面做生意怎么了，总比某些人死皮赖脸的借住在表舅家好吧！”
柳茹茹被她吼得愣住了，眼泪挂在半空，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香梨隔着屏风看两人，直想笑，凑近我的耳边道：“姑娘，那林姑娘说的话也太离经叛道了，不过我瞧柳姑娘今日也有苦头吃了。”
离经叛道么？
我没说话，神色有些怅然。其实我反倒觉得林茵那番话话糙理不糙——谁说女子就该低人一头？
理了理思绪，我回神继续看柳茹茹和林茵对峙。
柳茹茹继续发难，可林茵见招拆招，虽说有些用词粗鄙了些，但还是让柳茹茹很是下不来台，到最后柳茹茹终于忍不住哭哭啼啼地放出了狠话：“林姑娘！我知你嫉妒我在平兰哥哥心中的地位！可你、可你怎么也不该......”
林茵不屑道：“不该怎么？”
“不该为了一己私欲，就将春华坊的胭脂材料里加进铅粉和朱砂啊！”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有许多手上还拿着春华坊的胭脂的姑娘立即惊呼出声，忙将手中的胭脂盒放下，仿佛生怕沾了毒。就连刚刚听闻风声，赶来春华坊为林茵撑腰的顾宸，听到这话都不由愣在了原地。
林茵还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滔滔不绝道：“是加了铅粉和朱砂又如何？我可是严格把控质量的，不要抛开剂量谈毒性！况且，化妆品哪个不加铅粉和朱砂？......”
“也、也就是说......”在场的一位姑娘吓得脸色发白，连话都带着颤音，“也就是说，坊里的胭脂水粉，真的加了铅粉和朱砂？”
“是又如何？”
我摇摇头，笑着将最后一口茶水咽下，施施然站起身来，闯进了众人的目光中，对着还在发愣的顾宸林茵两人道：“顾公子、林姑娘。”
方才我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愣是没有人注意到我，现在林茵和柳茹茹才转回目光，异口同声地诧异道：“时舒琬！？”
“林姑娘自小长于山野，自由惯了，初来京城恐怕是不知这里的规矩的，”我悠悠地开口道，“不，不说京城，哪怕全大周，律法都规定死了，女子用的胭脂水粉中不可以添加铅粉与朱砂。”
这条律法还是先帝在位时定下的。据说是当年宫中许多妃子和公主都爱用添了铅粉和朱砂的化妆品，导致许多商家大肆乱填这些有毒物质，若只是偶尔用用便罢了，可经年累月下来，妃子们的脸许多都被这些毒素侵害，于是先帝一怒之下下了死令，不再允许市面上出现有毒的胭脂水粉。
可林茵不知道。
她只看到了市面上大多数胭脂铺都颜色不丰富、生产效率低下，还暗自嘲笑过这些不懂科技的古人，自信的拿出自己在现代时记下的化妆品配方，势要攻占这片市场。
顾宸对这方面不甚了解，也想不到林茵居然胆大至此，于是很放心的当了甩手掌柜，只负责出本金和出人。再加上林茵将配方牢牢攥在自己手中，他人轻易未可知其中成分，也自然无人质疑。
直到我发现了，然后将此事传入了柳茹茹耳中，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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