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是墙面被砸和砖石滚落的声音，还有细碎的火焰声响，面前却是全然的寂静。

两个人站在窄小的巷子里，分别站在巷头和巷尾，各自隐没于黑暗之中。

江酒看着平静，心里却在打鼓，她裸露在外的胳膊上已经浮起一串鸡皮疙瘩，却是寒冷所至。

阴冷感席卷了她的周身，江酒一共经历了两回梦境，却都没有过直接的冷热感受，这是头一回。

恐惧成了实质性的浓雾，侵入她的毛孔，冰冻她的肌肉。

“你才是核心魇兽？”

话一出口，江酒的脑子就转了个一个弯，“不对，你是个人而已。”

“你是人，但是是造成这一切的人。”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个人呢？”那人闷笑起来，低低的震动声从胸腔和喉咙之中滚落出来，无端地就带着莫测的阴寒。

“一切都是鬼造成的，哪里是我这个手无寸铁的人呢。”

江酒却突然心思无比清明起来，“将各种恶行归结于超自然因素是没有必要的,”

“人类自身就足以实施每一种恶行”*

她的嗓子有些干涸，因为刚刚吃过糖的原因，还有些粘黏沙哑，但足以让对面听到这句话。

“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很多人都说那栋公寓风水不好，不吉利，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案件发生，你觉得都是人为？”

“啊那不然呢？”江酒这会说话的音调拔高，显得有些讽刺，“你不会以为这些事情都是鬼才能做得吧？鬼可比人有良心多啦。”

啊那不然呢？

啊那不然呢？

臣附议！！！

江酒微微一笑，一道火光在两人之间亮起，终于让人隐约看清了对面的模样。

平凡，普通，看着虽然可以叫做有内涵，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但也可以说是泯然众人的寻常人类，甚至看着还有些面善，并不凶恶。

“我猜本来是没有风水局的，”江酒的右手已经抄起了长刀。

“只可惜，工地里施工不当死了人，白骨埋入水泥，筑进地基，又有谁知道呢？”

“工人死亡必定造成项目停工调查，项目停工，损失巨大，一定要赶在地铁建成之前建成才好，利字当头，命就不算命了。”

“变成鬼了都不能说真话，真可怜。”江酒垂眸，想到了那个泥土斑斑的迷彩裤子，灯光下的裤脚下落在土地上，毫无阴影，是鬼，不是人。

？？？有没有人有回档，酒爹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了

男人长出一口气，“没有我还有别人，时代的更迭之下是千千万万的白骨累积，螳臂挡车必将自取灭亡。”

“来了来了又来了，动不动就上升价值，所有东西在你眼里都算是渺小的，洪流、历史、国家、社会就是你们行凶的利器呗？你这人就是老太太吃腊肉光扯皮，擦粉进棺材死要面子，平常做生意都是半夜出门吧？”

“什么意思？怎么...”

“赚黑钱呗。”江酒眉梢一挑，语调和神情都有些懒散，除了在看直播开了上帝视角的没人能看到她藏在黑暗之中青筋毕现的拳头。

“现在耍嘴皮子的人可不是我。”

男人原先的疑惑很快压下，变得淡然无比，“你在拖延时间？”

“五个人里也就你能威胁到我，现在没有了其他人，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要用你那个节肢动物的脑子来思考身为高等动物的我可以吗？”江酒还不能确定眼前的人威胁性有多大，试图激怒他来让他先动手。

在不确定对方实力的情况下，先手的绝对呈劣势。

酒爹开启了全力嘲讽模式

开始了开始了，上次骂李鑫的时候真是让我叹为观止

酒爹仇恨值真的拉得有一套

“你不用试图激怒我，没有用的。”男人终于动了。

皮鞋走动的声响在小巷里回荡，每一步都好像格外清晰，脚步声稳重又均衡，在江酒的耳朵里更像是战斗的倒计时。

要开始了吗？

如果这是个人那肯定不是酒爹的对手

是个人就肯定不是酒爹对手

核心魇兽是他吗？

脚步声在男人距离江酒半米的时候停了下来，一只白骨连结成的蛛腿恰好咚得一声砸落到两个人中间，深深扎入水泥地上，细小的水泥块被溅到江酒的小腿上，并没有任何的疼痛感。

浓雾袭来，骤然丧失了视野，江酒心头一跳，无知无觉才更为恐怖。

眼前是一片漆黑，无数泛着白光的弹幕在眼前飘过，却并不能照亮周围的环境。

一片寂静之中，有弹珠的声音在上方弹响，像是每到深夜躺在床上所听到的楼上的声音一样。

小时候的江酒一度以为那是楼上的小孩在玩弹珠，甚至或许是自己家和原本的楼上之间的“某一层楼的小孩”，只有在深夜才会出现的那一层。

后来她知道那是墙内的钢筋在被霉菌腐蚀出来的空隙水泥管道之中来回弹动，发出的声响听起来就很像是弹珠的声音。

世界是不断新建和腐朽并存的世界，江酒在一片黑暗的盲目之中，听力和嗅觉都变得敏锐无比，鼻尖的腐败味道像是腊肉阴干的狭小储藏室内，没有活物的痕迹，但霉菌和细菌都足够活跃。

在黑暗狭小和寂静之中被囚禁，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事情了，她忽然放松了下来，肩膀的肌肉也不再紧绷。

“你闻过死亡的味道吗？”

男人堪称温文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却并没有吓到身处黑暗之中的人。

“人被埋在泥土之中，来年就会有新芽生长出来，死亡是新生的沃土。”

江酒冷笑一声，如果此刻有光，就能看见她脸上的越来越大的嘲讽，“这话说的还真文雅，你这种人种地都不出苗，坏种一个。”

一簇火焰在她的指尖窜起来，堪堪照亮了她的周身。

她的确在储藏室之中，只是这个储藏室藏的并不是食物或者其他杂物，是陈列得像是雕塑一般直挺挺的尸体。

青年一双黑幽幽的瞳孔内各有一簇火焰闪烁，显得她有些愤怒，生机勃勃的愤怒。

“鲜花着锦的地上都是泼洒的人血，像你这样的，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四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自私自利的成功论看多了吧兄弟，少看点成功学吧。一个靠着吸血高谈阔论酒肉满腹的吸血虫，真当自己是高等动物了？也不怕人血馒头吃多了噎死了。”

似乎是这一番长篇大论激怒了幕后之人，原本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一个尸体骤然回过头来，黑洞洞的眼睛，苍白的脸颊，皮肤似乎已经失去了弹性，有些褶皱风干，小半张脸已经被蛀得斑驳糜烂，因为动作迅猛有一块腐肉啪嗒掉了下俩。

尸体迅速闪现至江酒的面前，长刀直直向前，斩落了那硬挺的头颅。

原本直挺挺的尸体下意识去接掉落的头颅，在地上慢慢摸索，试图将头拿起装到原位。

真 满地找头

酒爹狂人日记背得不错啊，语文应该挺好的吧

弹幕护体弹幕护体，这个地方太恐怖了

原本分列在两边如同雕塑一般的尸体都反应了过来，齐刷刷看向了江酒所在的方向，同样麻木风干的脸上，腐败得各有特点，眼眶之中的晶体如出一辙的浑浊，好像在直勾勾地看着你，又好像毫无目光着点一般。

“不要把吃人的行为当做理所当然，你是腐烂的，那些新生和繁荣，不会属于你，死亡是新生的沃土，但坏种不配享受沃土。”

清朗的少年音大声在密室里回荡，江酒喊完这一句，长出了一口气，双手紧握长刀，蓄势待发，等待着下一个扑上来的尸体。

“你嘲笑我冠冕堂皇，你不也这么冠冕堂皇？”

长刀自上而下将扑上来的第一个尸体从腰腹处斜砍深入，像是砍进朽木里一般，外面绵软，内里酥硬。

江酒抬脚踹掉这具腐尸，顺便将自己的刀解救出来，“没谁让官方一定要猎梦者找到梦境的核心矛盾呢？”

“这我不就在总结主旨升华主题？”她语带调笑，一面还有功夫面对扑上来的腐尸，“我语文阅读理解可好了，拿分很准的。”

学霸炫耀

谁能想到酒爹一边打架还要一边阅读理解

“说一千道一万，你不就是为了利益无视人命？”江酒用力砍下一刀，腐尸不像活人，砍头也不能阻断他们的行动，前赴后继，十分棘手。

她突然开始理解为什么刚开始的梦境里，他们没有办法出公寓，租客不能出去，不是公寓困住了他们，而是他们只能困在公寓里。

越来越多的腐尸包围了江酒，眼前是不断扑上来的腐烂人面，江酒头一回生出一丝无力感，就在一个晃神的功夫，她的腿突然被一个干枯冰凉的手抓住。

那份凉感像是夜路里突然贴上的不知名物体，让江酒从腿开始凉到了脑仁里。

忽然，前方的黑暗中亮起了一道直直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