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亦玄在被钟半仙痛骂一顿后，让离海背回了客栈。很难想象，一个刚在阎王门口走过几遭的人竟然能毫无顾忌的和女人调侃打趣。钟半仙开始的时候，也是很有兴致的聆听，双眼放光，甚至嘴里咂着滋味。可是当小错问完那个不该问的问题，他的脸瞬间就绿了。你开玩笑，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关心成人之间的荤腥话题，那将来还了得。

离海和扈三娘都是行伍出生，不懂得照顾人的活，服侍萧亦玄的重担自然又落到钟小错的肩上。她在客栈的房间里忙着铺床，打热水，熬药，原本应该丫鬟做的事她全部包圆。收拾好一切，萧亦玄的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使唤未出阁的小姑娘帮他洗澡，可是小错却坚持为他宽衣之后才离开房间。从未见过男子身体的钟小错心砰砰的跳个没停，解扣子时差点反系上，反倒让萧亦玄觉得好笑。

小错蹲在门旁，将小脑袋埋在膝盖里，她虽然不是很懂男女情事，那种身体的本能反应却是有的。除了旖旎的心思，她的心中存着一丝疑惑，她在褪去萧亦玄的内服时，分明见到许多的伤口，而且有的触目惊心。是什么样的经历会让原本可以享受荣华富贵的公子，变成满身伤疤的可怜人？

萧亦玄坐在木桶里，整个腹部缠着白布。按照钟半仙的交代，泡澡的水中加了药材，必须连续泡三个晚上才能奏效。萧亦玄的手搭在桶边沿，头抬着盯住木板，怔怔出神。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道绿色的身影，江嫱，你可一定要等我。

钟半仙是眼不见心不烦，他不知怎么就勾搭上扈三娘，此时正在和她吹牛。他理着双鬓的白发道：“扈姑娘，你可知我们算卦的人比常人要厉害在什么地方？”

扈三娘不确定的说道：“难不成是未卜先知的道行，老先生，我听说真正精通古算学的人是能达到至高无上的境界的。”

钟半仙摇头，貌似郑重其事的道：“不完全对，你说的那种人我以前遇到过。俗话说，万法皆通，读书读到极致，卦数算到极致，都是有可能成为大高手的。但是，我们算卦之人最厉害的不是这个，而是能阅尽天下人，遍览世间事。”

扈三娘不解，说道：“我们平常人人亦能观人和观事，难道和老先生所观的有所差别？”

钟半仙罕有的露出一丝欣赏之色，解释道：“确是如此，常人观花即是花，观山即是山。在算卦人的眼里，花不是花，是命。山不是山，是机。凡情种种，皆是过眼云烟，你可明白？”

扈三娘若有所思，神情呆滞，仿佛进入一个新的天地。

“扈三娘，如此还看不透吗！过去的是命缘，你又何必执迷不悟，醒来！”声音不高，却如黄钟大吕般敲打在扈三娘的心口。

一阵恍惚过去，扈三娘眼神清明，身体里传来勃勃的生机。她惊喜的发现，自己滞留多年的境界忽然松动，更上一层楼。扈三娘起身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道：：“三娘多谢老先生提点。”

钟半仙摆手笑道：“你不必谢我，是你自己看透了而已。其实你的天资上等，如果不是为旧事所困，你早就能到一方境。如今桎梏已解，你以后未必没有踏入巅峰的机会。世上的女子高手虽然不多，但肯定是有的，比如在皇城梁宫替天子看守城门的洛天依，剑仙瑶莫愁。我敢打赌，几年后的江湖她们绝对能够大放光彩。”

钟小错把萧亦玄搀扶上床，又叮嘱两句让他好生休息，要是有事的话随时叫她，然后才退出他的房间。萧亦玄白无聊赖的睁着眼，没有任何的睡意。凭着他感知的细腻，他大致能猜到钟半仙的身份，只是两人都没有说破而已。不过钟半仙为什么会救他，他就不得而知了，他是不会相信那个胡诌的天定姻缘的说法。

房门被打开，出乎萧亦玄意料的是，来人不是扈三娘，是沉默寡言的离海。他的面色略有犹豫，似是有难言之隐。萧亦玄微微侧头，说道：“海爷爷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有事你但说无妨，就算是骂我两句，我也不会怪你。”

离海难得的苦笑道：“公子言重了，我只是个军中莽夫，哪里敢说公子的不是。再说公子做得很好，我们都打心眼里佩服。唉，不瞒公子，我来的确有事相求。”

萧亦玄温暖的一笑，说道：“我一直当海爷爷是一家人，你要再这样可就是矫情了。这一路上要没你们的尽力保护，我早就死了，还连累江叔他……”

离海混浊的眸子黯淡几分，下定决心道：“江儿是死得其所，我来找公子就是为了他的事。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依照蓝然军的规矩，将士死在沙场之外是不能入军冢的。但是江儿曾经和我说过，他一辈子的梦想就是马革裹尸，战死疆场，然后轰轰烈烈的葬入军冢。”离海祖孙三人的底子都是蓝然军，以前是萧然最倚重的军队，现在和皇甫磬的龙泉军一起驻扎在玉马关。既然是亲军，军律是最为的严苛。

萧亦玄听懂了他的意思，说道：“海爷爷放心，等回到邺城，我会和老爹说把江叔的遗骨埋入军冢。我会亲自主持他的葬礼，给你与河大哥一个交代。”

离海诚敬的弯腰感激，他一生从未求过别人，若不是为了让儿子走得安心，他根本就不会破例。在他的心底，军规大于天！

萧亦玄有心安慰，话到嘴边却咽下去，此刻的无声是对老人最大的尊敬。离海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出萧亦玄的房间，好像在刹那间就老去十岁。

钟半仙的到来就没那么安静了，他走到床边瞪着萧亦玄，拉过右手号脉。萧亦玄被他的粗鲁动作搞得龇牙咧嘴，抽着冷气道：“前辈，前辈，你轻点行不行，我都快疼死了。我如果真死翘翘，不是没人给你养老了嘛？”

“我呸，我有孙女养老好得很，要你小子作甚！”钟半仙把萧亦玄的手塞进被窝，重重的拍了几下，又道：“臭小子，你放心，有我的高超医术加上你的皮糙肉厚，暂时死不了。哼，你整日油嘴滑舌的，保不准哪天死在女人手上。”

萧亦玄颇有些得意的说道：“前辈，你也不去邺城打听打听，我第一纨绔岂是浪得虚名。邺城大小花魁我都玩儿过，身子骨好得很。”

钟半仙捏着鼻子，戏谑道：“好个邺城第一纨绔，可我怎么听说你在那个什么醉艳楼差点死了呢。呵呵呵，就你现在的样子，你蹦哒一个我看看。”

萧亦玄大言不惭道：“失误，失误，都是失误。不用过几天，我就能生龙活虎，到时候女人不是一抓一大把。”

钟半仙指着萧亦玄的心口，比划出一个莲花的形状，道：“心中莲，好大的手笔呀，有了这个，不到止观境你是别想碰女人的。净莲和尚手段了得啊，不愧是佛门资格最老的人物。小子，我告诉你，得了便宜不要卖乖，你自己说说那株莲花如今长到几寸了，还不都是我的功劳？”

萧亦玄知道绝尘只是师父自取的法号，在正统佛门内，师父的法号是净莲，据说辈分极高。他嘿嘿一乐，继而正色的问道：“前辈，我什么时候才能自由走动，我的时间不多了。”

钟半仙道：“明天指定不行，至少后天才能赶路。我听那个痴情种子说，你有个心上人，是江家的大小姐。江家可不好惹，道侠江无梦的修为快赶上轩辕老匹夫了，家主江无忌更不是易与的角色。你想要娶江家人，难度登天呐。”

萧亦玄期盼道：“前辈能不能和我走一趟，以前辈的武道修为是肯定不怕江家和韵家的吧？”

“小子你少激我，争强好胜是你们年轻人干的事，与我何干？”

“有人说前辈在百步武评的排名有点名不符实呢，我觉得是真的。话说，江无忌和韵天行是不是能单手碾压你？”

“哪个王八犊子嚷嚷的！你以为百步老人弄出的武评只是个噱头？不可能，那是货真价实！两个连榜都去没上的没毛家伙会入我的法眼，笑话！”

“那你得证明一下喽，不然谁信！”

“证明个屁，我就不去。”

“好吧，算我求你了，怎样才肯帮我？”

钟半仙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说道：“这才是正确的说话方式嘛，要我陪你去江东，也不是不可以。明天草剑堂的观剑大会定然十分热闹，其中有几柄不错的好剑……”

萧亦玄恍然大悟，“前辈是看上他们的剑，那敢情简单，我让扈三娘他们偷过来就是。”

钟半仙神秘的晃动着中指，道：“我什么样的剑没见过，我只想借你的那几十个人一用。你想我去江东，我借你的人，买卖合情合理。”

萧亦玄答应道：“行，我让他们明天都凭你的吩咐。”

一老一少其实都在偷着笑呢，真是大小两只狐狸。不过，萧亦玄要是猜到观剑大会钟半仙想干啥，大概他就笑不出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