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村

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将长明村的一切都包裹在暖洋洋的阳光之中，若是往日，此时应该炊烟袅袅，平静安宁。

冉柔站在村口，目光尽可能地朝远眺望过去，期待着什么，她紧握的双手出卖了内心的焦急不安，这马上就要到午时了，怎么还没有看见一个人影？

“喂，平日里看你拽得二五八万的，我还以为你多厉害，看来你写的那张纸也没什么用。”锒冲双手环胸，不悦地瞪着陈不平。

陈不平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个文盲懂什么？大字都不识几个。”

“你......”锒冲立马像只青蛙一样鼓起了腮帮子，“我是不懂你天天挂在嘴边的文学，但我没有瞎，马上就午时了，现在一个人都没有来。”要不是看聂郭城、冉柔他们都在这里，他早把陈不平那张臭嘴打得再也不能说话了。

陈不平见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默默退了一步，“我写的内容绝对没有问题，怕是那些蒙京人贪生怕死，根本不敢来。”他的语气已不如之前硬气，他心里比谁都着急，我的天啊，来一个人也好啊，这也太丢脸了。

“你找死！蒙京人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锒冲这暴脾气忍不了了，捏着拳头就想揍过去。

拳头在半空被人挡住了，他一看，又是毕忘，这个毕忘怎么总是爱多管闲事，他可没忘记毕忘阻止他杀王强的那个晚上。

“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别还没开始打仗就自己内讧起来了，再说这不是还没到午时嘛。”毕忘挡着拳头，一边眼神示意陈不平闪远一点。

“对呀，锒冲，力气留着对付我们的敌人。”冉柔也说道。

锒冲见冉柔都开口了，他可不想破坏了自己在冉柔心里的形象，自己可不是个只会打架的呆瓜，这才住了手。

聂郭城负手而立，视线一直锁定着远方，阳光透过树林斑驳地洒在地上，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叫，谁也没有来，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真正面对的时候，依旧不免失落，他微微低了低头，转身准备回去了，“已经午时了，走吧。”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再等等。”毕忘说道。

“我也想再等等，万一那些人是被什么耽误了呢。”冉柔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聂郭城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叹气，独自朝地道的入口走去。

“好像有人来了！”聂郭城听见冉柔的声音，立刻停住了脚步，心底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又活了过来，他转身快步走了回去，远眺树林，林中人影闪动，一个，两个，三个......一大片蒙京人正在朝长明村的方向走来。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两人显然是一对夫妻，二人携手而来，十指紧扣，恩爱有加，男人说道：“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冉柔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笑着问道：“你们这么多人怎么是一起来的？”

男人看了他妻子一眼，继续说道：“我叫曾宇，一了解到那纸上的内容，便和我妻子楚月红到处游说认识的蒙京人，我们约好时间一起前来加入，一传十，十传百，没想到最后竟然有了这么多人。”

聂郭城走上前来，激动地和曾宇拥抱了一番，“有你们的帮助，我相信我们这次一定会成功的。”

陈不平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傲娇，眼睛斜着扫了一眼锒冲，用眼神告诉他“小子，看到没？”

晚些时候，陆陆续续地不断有人前来加入，这些人有的是在反复思索后才来加入，耽误了些时间，有的则是才了解到那纸上的内容，所以来晚了，不管如何，屠龙军正在以之前从没有过的速度壮大着。

大家很快分好了工，白天，锒冲教目前的四万蒙京军基本的招式和武器使用，提升他们在战场上的攻击和防守能力，毕忘和季朝阳则对他们整体进行队形和阵法的编排，让他们能更加有序地化一为整，统一输出，冉柔会教他们一些基本的识字能力，便于军队中号令和文书的传达，同时，也会教他们一些受伤后简单处理的方法，以免耽误了治疗的最佳时机，冯遇为这次战斗研究武器，陈不平则在绞尽脑汁地为聂郭城起草战前鼓动的话语。

到了晚上，这些人聚在一起，和聂郭城一起分析当前形势和战略战术。成功的希望正在一点点地变为现实。

蜡烛和低垂的石壁投下的黑暗艰难地交织在一起，照亮了这一片齐心协力的人群，屠龙军正在开誓师大会，大会过后，他们就会朝原封城挺进，真正开始这场战争，他们称之为“夺志圣战”，他们之中还有多少人可以活着回来会变成未定之数。

聂郭城站在高台之上，神情肃穆，下面黑压压地站了一片，都在竖着耳朵倾听，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责任如此重大，第一次说话如此铿锵有力，内心里潜藏的力量在蠢蠢欲动着。

“我们忘记蒙京人的骄傲，放弃蒙京人的尊严已经太久了，我们眼睁睁看着义国人视我们为低等民族，我们眼睁睁看着家园沦丧，难道我们还要看着自己的后代为他们做牛做马，自己的妻子沦为他们的玩物吗？

你或许会告诉我：我需要一份工作，一块面包。确实，生命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自由，只要我们还需要看义国人的脸色去得到面包，那自由就不存在，只要我们还不能任凭自己喜好选择工作，那自由就不存在，只要义国人在聊天说到蒙京人的字眼时发出轻蔑的笑声，那自由就不存在，我们需要的，不仅是一块面包，而是一个民族的生存空间......”聂郭城说到这里，声音略带哽咽，这稿子虽是陈不平写的，但字字都诉说他的心声，这么多年的激情似乎都随着这一字一句倾吐着。

再到后来，他的声音已经微微颤抖，“我们以自由的名义团结起来，为尊严而战，为公平而战，为我们的子孙后代可以骄傲地宣布我是蒙京人而战，我会举着日月同辉的旗帜冲在最前面，哪怕是战死，我亦无悔，敌人也许会夺走我们的生命，但永远夺不走我们的自由！

兄弟们，冲吧！让我们斩断敌矛，击碎敌盾！”

聂郭城自始至终都没有狂吼乱叫地煽动着，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用并不刻意提高的嗓音发出抑扬顿挫的洪亮语句，却让人产生了心底最深处的情感共鸣。

有些东西会被时间遗忘，会遭到禁止，甚至会被彻底埋葬，但是富有生命力的东西终会破土而出，他的话语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寂静光滑的冰面，刚才还安静聆听的人群一下子爆发了，昂扬的战斗情绪激烈起来。

“斩断敌矛，击碎敌盾！”

“斩断敌矛，击碎敌盾！”

“斩断敌矛，击碎敌盾！”

呼喊声在山洞中回荡，如同一首壮烈之歌，唱进了每个人的心中。

四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季朝阳留在了大本营，这是聂郭城安排的。聂郭城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也许自己无法活着回来，如果他死了，屠龙军需要有人带领，继续完成它的使命。

他考虑过了每一个可能的人选，锒冲是蒙京人，又忠心耿耿，可惜脾气过于急躁，并不能胜任统帅，毕忘来的时间太短，难以服众，冉柔机智勇敢，但她背负的东西太多，不够纯粹，思来想去，也就是季朝阳最合适，季朝阳虽是义国人，但是一直都站在蒙京人的立场，这么多年不求回报地帮助着蒙京人，有一种天然的正义感，为人也还算稳重，于是，他在出行前便做好了交接，一旦他出了意外，季朝阳就是屠龙军新的统帅。

通过地道，屠龙军很快就能到达原封城的城门之下，那时，他们就会如突然出现的天降神兵，令原封城内的官员和百姓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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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一名士兵匆匆跑进吴子俊的府邸。

吴子俊一面将自己的衣服带子系上，一面不耐烦地问道：“急急躁燥地干嘛？”他昨晚和狐朋狗友们饮酒了一宿，还没睡醒就被人吵醒，自然相当不爽。

“有......有一大支军队正在接近原封城。”士兵着急地说话都变得吞吞吐吐。

“什么？来者何人？还有多远？”

“那军队......旗帜上画有日月同辉的图腾，应该是蒙京人的军队，不到半日就会到达城门之下。”

“蒙京人！”吴子俊听见这三个字，不禁轻蔑一笑，“我还以为是谁呢？那些个废物根本不会打仗，想当年我们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有什么可怕的。他们来了多少人？”

“据报，这支军队至少有四五万人。”

吴子俊叫人拿来一块调兵令，吩咐那士兵道：“你速去城外，传我命令，将驻扎的五万龙彪军调来，加上城内的一万士兵，一起对付蒙京军，无论对方投降与否，所有人一律格杀勿论。”

“是，那原封城是否需要进入戒备状态？”

“戒备状态不仅会让每个老百姓陷入恐慌，还会惊动到皇上和太后，我看根本就用不着，我们六万精兵对付那群乌合之众是绰绰有余。”吴子俊心中暗喜，长期以来，龙彪军里那些士兵经常在他背后说闲话，说他没有真本事，全靠张韧的关系才爬到今天的位置，赢下这轻松的一仗，自己再去皇上面前请功，成为守护都城的大功臣，如此一来，看谁还敢不服。

吴子俊身着银色铠甲，披着黑色披风，骑在马上神采奕奕，他的身后，是六万精甲，整齐森严的气势直逼人喘不过气来。

聂郭城率领着四万屠龙军很快到达了城门附近，他们没有骑兵，也没有光鲜亮丽的铠甲，看着那早已列队等待他们的黑色方阵，思绪仿佛又被拉回了那惨烈的日子，自己的家园、自己的亲人朋友在义国的铁骑之下惨遭毁灭，惨绝人寰的哀嚎声在他的耳边萦绕。

他抬头望了一眼在风中飘扬的日月同辉旗帜，不知哪里来了勇气，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退缩，他高声喊道：“列阵！”

一声令下，只听见两声整齐的号角声，两排士兵很快走了上来，将聂郭城隐在了后面。一排士兵皆为男子，听见号角声再次停下脚步，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他们手中厚实巨大的木盾整齐地放在了地上，这个木盾是冯遇特意改良的，竖立起来比一个人还高，形成了一道坚实的盾墙。

另一排士兵也在号角声的命令下，很快站到了盾墙之后，她们皆为女子，每人手中都攥着锋利长矛，无数长矛笔直竖立，如同竖起了一片长矛森林，矛头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这是毕忘排列的阵型之一，他称之为“爱的反击”，选出身强体壮的情侣，男的持盾，女的持矛，盾做防守矛做攻，情侣之间除了无需培养的默契，还有彼此守护的决心，持盾者会为了保护另一半而坚守，持矛者会为了减轻另一半的压力而全力出击，两人都可以发挥出最大的潜能，曾宇和楚月红便在其中。

这样的阵型虽然有些残忍，但是屠龙军人数没有对方多，武器虽然有冯遇改良，可惜资金不够，同样也无法和对方媲美，他们只有不怕死的勇气，毕忘必须将每个人的潜力都尽可能地发挥出来，这样才有可能击退义国精锐。

毕忘在重重人海之后握着剑，他觉得这一切熟悉又陌生，自己似乎打过无数的仗，又好像从未体验过，望着对方那熠熠发光的整齐大军，心里竟有些紧张。

吴子俊见到不远处的屠龙军，穿着乱七八糟的便服，连匹马都没有，他忍俊不禁，自己显然已经胜券在握，脑海中已经在想到时候该向皇上讨要些什么奖赏。

吴子俊一抬手，“上！”

他和其他骑兵勇猛地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