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和生夜宿在春园。

大太太卓培兰珍惜难得的时光，挥退了房中所有伺候的下人，一切事情都亲力亲为。

“培兰，这些琐事何苦劳烦于你。”宁和生接过她递来的洗脸巾子，心疼地把她拉到了自己身旁。

“你是我丈夫。我是你妻子。为你做这些事情，是天经地义的事。”她偏过头去，盈盈烛光照出她娇羞的侧脸。

宁和生恍然忆起她上次娇羞还是在他们新婚之时。

转眼，便是十年过去。

他与她都不是十八岁的儿郎与女孩了。

“爷，你在想什么呢？”她握住了他的手，想要近距离了解了解他的心。

宁和生大掌落在她脸颊，话语中满是温存，“我刚刚在想，明明新婚当日的事情还在眼前，时间却无情过去了十年。我与你都不再年少。”

“爷这是嫌我老了。”她假意抬手锤他胸膛，却也情不自禁回想起新婚时日。

那是她一生当中，最美好的日子。

公公婆婆和善，夫婿温柔体贴，下人尊敬诚恳，所有美好的事似乎都集中于她一人之身。

幸福催促着那时候的她，忍不住想快点为宁家生下一位继承人。

宁和生轻轻握住她手腕，把她拥入怀中，温声道：“你可不老。你啊，现在处于女子最美好风韵的时候。我出去谈生意，身边不少合作伙伴都夸我眼光好呢，找到你这么一位夫人。”

“爷这是故意哄我开心呢。”说是这么说，她眼角眉梢都盈满了喜意。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宁和生拥她紧了一些，因此未见得她眼中忽然涌出的苦涩。

卓培兰抱紧了他，努力压抑自己眼中的泪意。

若说新婚时候，是她一生最美好的日子。

那么新婚一年后，便是她无边无际苦楚的开始。

一般新妇进门，少则三两月，多则一两年便会身怀有孕。

可她日日夜夜都与丈夫一道，肚子却全然没有动静。

心有不安的她，明里暗里试探丈夫，好在得到的都是宽慰。

新婚第二年，公公婆婆相继去世，丈夫不得不撑起这个家，她也不得不努力做好宁家大夫人。他们俩谁都无暇去想孩子的事儿。

直到第三年，她的肚子仍然没有半点动静，她是真的慌了。

而后，她便不得不装大度，主动为丈夫纳了第二房太太。

而后，再是为丈夫纳第三房太太。

“夜深了，该睡了。”

“是培兰失态，耽误了爷。”

“你是我的妻子，哪里用得着说这般客气话。”宁和生松开手，主动为她卸去了头上的钗环。

“爷，您对培兰还是那么好。”她温柔依偎在了他的肩头，手指故意在他腰腹处挑逗。

“培兰，明天还要忙宝儿出殡的事情，你又是当家主母，得忙上一整天。休息吧。”宁和生握住了她的手指，把她抱起来放平在了床上。

“爷……”她还想说什么，被他带着凉气的手掌轻轻贴住。

“乖，以后会好好补偿你的。”宁和生躺到了她的身边，贴心为她盖好了被子。

难得与他有这般温存的时候，卓培兰也不想破坏这大好的气氛，安静依偎在他怀中。

大概是盼望太久了吧，突然盼望来了总感觉有些不真实。

在这种不真实之间，又带着一种迷醉的气息，诱着她继续沉醉下去。

几个呼吸间，她便卸下心防睡着了。

宁和生在这亮着烛火的夜，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与此同时，下人房中的卫绮云也无一丝睡意。

她还在思索刚刚在夏园见到的那人。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那人的背影有些熟悉。

莲莲本意是想看管着卫绮云，等她睡着了自己再睡的。

可今夜，也不知道怎么了，她的瞌睡来得早得很。

她这一回到下人房，倒在床上便不想睁开眼睛。

可大太太的吩咐，她必须得记在心上啊。那可事关自己的命运！

临睡前，她再次确认卫绮云躺好在床上，迷迷糊糊想着卫绮云不会犯蠢偷跑，终于顺着周公意愿进入了梦乡。

“莲莲？”

“莲莲？……莲莲？”不愿再想的卫绮云，本是想唤她与自己一起出去上茅厕的，哪晓得接连唤了好几声，都没听到她有反应。

一屁股从床上坐起来，看向莲莲所睡位置，呃……莲莲已经睡得香甜，梦口水都沾湿了枕头。

没有办法，她总不能把睡着的莲莲给推搡起来吧，紧了紧衣服，脚步轻轻出了房门。

下人用的茅厕，位置一向都是很偏的。

卫绮云穿过长长的走廊，而后往黑漆漆的右手边拐弯，这才看到了那个下人专用的茅草屋。

她左右张望了一瞬，确定周围没有人，又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这才大着胆子往茅厕走去。

没走两步，她的肩上忽然多了一抹重量，依稀是……一只手。

她想要尖叫，想要逃跑，喉咙却像是被浆糊粘住了，脚像是被冻僵住了，根本就无法按照意愿行事。

宁和生实在是睡不着，所以起身出来逛逛，没想到意外撞见她鬼鬼祟祟地左右张望。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悄悄躲在了她的身后，等她走进黑暗，故意按住她肩膀。他本是想要吓一吓她，却没想到，她胆子大得可以，没有一点惊慌失措。

于是，他出了声音：“大晚上的不睡觉，你一个人在这里闲逛做什么。”

卫绮云现在有点想骂人，又有点委屈。

总之，她的心情很复杂。

但碍于他主子的身份，她也不敢说出自己心中的不满，干巴巴回答道：“小解。”

“小解？”宁和生环顾四周，这里黑黢黢一片，不自觉皱了皱眉头。

这小丫头难不成是想上个野厕？

可他人在这里啊……如厕必定会发出声音……那该得有多尴尬……

卫绮云听出他语气中的疑问，当下便猜出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他不食人间烟火。

转念一想，有点身份的人如厕都是有专门的器具的，他不知道下人所用的茅厕在哪里也很正常。

嗯……本来她还有点害怕的，但是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这简直就是一个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