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壑正趴在房梁上，盯着底下一个不起眼的小药童，整个人隐藏在黑暗里，担心肤色过于明显，就整了个丑乎乎的黑脸面具。

地下两人正在交谈，小黑一边清理药材，一边算账，算盘打的啪啪作响，手上动作不停。

那人帮他数着铜板，一边数一边肉疼的发着牢骚。

“小黑哥，今儿咱们得赔出去多少钱啊，这可都是真金白银，流水一般的，看着就心疼，也不知道师娘是怎么想的......”

两百文，疯了吧！

足够普通一家人，吃穿嚼用一个多月了！

更别说今儿这大堂里的人加起来，足足三十四号了......

啧啧啧，这赔出去的钱，够给自己这些药童们，涨好几年的月钱了吧。

不就是一场意外嘛，非要大惊小怪的，如此兴师动众，还真是，女人不适合当家！

小药童名叫大壮，长得却和名字完全不一样，瘦瘦小小的，一看就没怎么吃过饱饭。

他刚来医馆不久，算是新被捡回来的学徒，这会连药材都没认识全，也不识字。

倒是之前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惯会看人脸色。

所以经常往小黑这些老人跟前跑，心里想的美着呢，说不定自己就能被提携一二呢！

小黑别看只是个普通跑堂，可进来的早，资历足，隐隐已经有小头目的感觉了。

一边流畅的打着算盘，一边抬起头，淡淡撇了一眼大强。

“行了，和你说多少次了，医馆就是为了治病救人，人命关天！别以为今天的意外是小事，万一真是药材有问题，今儿这么多客人，回家都给孩子煎服了，这得出多大的事儿啊！你啊，就是眼皮子浅，多和其他师兄学着点！”

大强撇撇嘴，“哎哎哎，我知道的，知道的，这不是有些心疼银子嘛！”，说着，他摸摸腰间的破旧荷包。

啧，里面孤零零的几个铜板少的有些硌手，他神色变化，盯着小黑扒拉算盘的手有些心动。

要是自己也可以管账，哪怕手指头缝里稍微掉一点，就足够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了吧。

这语句又是酸又是羡慕的，一听就不对劲。

小黑手下动作一停，抬头正色看着他，认真道，“你可别动歪心思，这钱可都是给顾客的，至于你小子，缺钱了和哥哥说一声，哥哥给你支点账......”

大强有些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对上他认真的眼神，又咽了下去。

内心不满，谁想要支账啊，借别人的，早晚都要还钱的！

唉，就是不知道，那个人说的是不是真的，只要自己稍微掺和那么一点点，事成之后......

但今天这事儿一出，他又有些害怕，突然好奇道，“黑哥，你说，这次是真的意外吧，不是咱们医馆......”

“别瞎说，咱们家医馆的药，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他又开始忙碌，头也不抬地自豪道：“咱们医馆的药材，那可都是上好的渠道采买来的，质量一等一的好，而且师兄弟们炮制的手法也精妙，每一份药开出去的时候，那可都是经过重重检查的！”

大强放心不少，却又突然表情一滞，“那如果，是向师娘猜想的那样，药性和那孩子的病症并不相符呢？”

他来医馆有些日子了，也是知道一些人体质特殊，对比较特别的东西会有相克的反应。

轻则红肿瘙痒，严重起来甚至会呼吸困难，十分骇人！

小黑思考一下，“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概率也很低。”

他翻过一本子账册，这才算完了一半，又继续补充，“你还不知道，这种针对春毒，或者义诊赠药选的药材，都是药性温和，滋补调理为主的，就算有些许反应，也没什么大碍。”

以为这师弟是被吓到了，他难得今天多说了几句。

莫氏医馆能拿下官府的招牌，当然各个环节也是经过重重考验的。

百姓又都信奉“是药三分毒”，就算真有什么带毒性的药草，经过他们的手，也早就处理干净了。

对这一点，他是十分自信的！

难得忙里偷闲，有些得瑟，“我们莫家，可是金字招牌！”

他没看见，大强的脸色越来越差，甚至有几分害怕！

药之前是没问题，那东西应该也没问题吧，他只是稍微，稍微放了一点点就被人打断了。

有些害怕，手微微颤动着，但当着小黑的面，就算再害怕，也不敢表现出来。

于是他立马压低嗓子，有些焦急道：“黑哥，我，我有些内急，先去茅坑了！”

说着弯下腰，捂着肚子就往外跑，“你找别人帮忙啊，我...哎吆......怕是帮不上忙了。”

“等等，要不我给你看看？”

小黑也稍微会点医术，可一抬头，大强已经跑的没影儿了。

他忧心忡忡，这孩子该不会也是中了春毒吧？

瘦猴子一个，可别拉虚脱了。

而且，大强啊，忘记给你说了，厕所的手纸用完了啊！

他这些年跟着莫言一起行医，捡孩子，早就养成了一副“奶妈”心肠，别看外表糙汉子一个，内心细腻的不行。

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草纸就要出门。

这时，林壑摘了面具，偷偷从房梁下来，抖抖衣服疾步往外走去，就要跟上那人。

“山哥？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有些纳闷，刚刚屋里还有别人吗？不过这屋子南北通透，也有可能是从后院过来的。

林壑脚步匆忙，接他手里的东西，眼神一亮。

“你忙吧，我刚好也是茅厕，草纸就交给我吧。”

他完全可以靠轻功飞过去，但这青天白日的，被人看到估计会吓着。

也只好老老实实下来跟梢，还要找个这么拙劣的借口。

哪料小黑是个实心眼的，顺手就把草纸给他，还不放心道：“麻烦山哥了，顺便帮我看看那孩子，可别虚脱了。”

林壑走出去两步的脚突然停下，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这人怎么比自己都傻啊。

“你和我来吧，一起去“茅厕”，看看你那个好师弟！”

啥？小黑满脸困惑，“可是，茅厕只有两个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