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的规矩历来是惹喜事不惹丧事。喜事儿，主家欢天喜地，他心情好，你多少冲撞他点儿，他也不会在乎，而且他为了不破坏他家喜气洋洋的气氛，还会尽量忍让着你。丧事儿，可就不一样了，谁家死了人心情会好？本来就丧气悲伤，你若惹了他，那不是沾火就着？

现在街道办的人就把念松的这把火给点着了。

“X你妈的，你说谁是孙子呢？”念松说着，“啪嚓”！上去就给刚才说话的那个人一个大嘴巴子。那个人当时就被打慒逼了，还是旁边另一个街道办的人拉了他一把，他这才躲开念松紧跟上来的第二巴掌。

这被打的人回过神儿来，正要打回去，阳台上的念东在楼上“嗷唠”一声：“X你妈的，我看你动她一下试试？你他妈的要敢动她，我他妈的整死你，你信不？”

被打的人回头往楼上看，看到凶神恶煞般的林念东正看着他呢，又想到刚才自己说话确实不妥，而周围围着的这些人，看起来也都像是林家的同党，好汉不吃眼前亏，若真打起来，吃亏的恐怕还是自己，正好同事拉着他往人圈儿外走，于是他也就顺势跟了出来。

街道办的人走了，林家兄妹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就又开始布置起灵棚来。

灵棚基本布置好了的时候，殡仪馆来拉尸体的车也来了，看着拉着父亲遗体的车渐行渐远，林家兄妹们悲从中来，就连一直很少落泪的林念东都在用袖头擦眼睛。对林家儿女来说，似乎父亲去世，虽然生理上是死了，但并没有离开他们。而现在遗体被拉走，才是真正的死了，才是真正地离开了他们。

其实林云鹤被儿女们悲伤思念，也只是那几分钟时间，儿女们很快就又投入到他们的忙碌中去了，再无暇悲伤思念了。

念竹和姐姐念松上楼继续扯孝布子，没扯几块儿，就又听到楼下传来吵嚷声。二人忙跑到阳台上去往下看。就见先前那两个街道办的人，带来一帮人，其中就有街道主任和两个派出所的民警。

二哥念东在和街道主任理论，然后是争吵，念松念竹也跑下楼去帮腔……街道上是坚决不允许林家在小区内设灵棚，否则就让派出所来解决。派出所的两位民警虽然是和颜悦色，但也是在劝说林家赶紧把灵棚拆了，不然他们就要带走一两个林家人了。于是念东来硬的了，他说：“你们带人吧，我跟你们走，但我爸的灵棚就搭在这儿了，谁说也不好使！”

念松不只是来硬的，她是螃蟹走路，直接来横的了，她一边嚷着：“你们什么人民警察，人民警察就这么欺负人民啊，行，你们不是要带走吗？你们就带走我，就是我指使我哥他们在这儿搭灵棚的，和我哥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来啊，来，你们带走我！”说着，就往两个民警身上上。

念松的举动真的激怒了两位民警，两位民警一边躲开她，一边却掏出了手铐。这时，一直在旁边不太出声的念北，急忙赶上来，一边往旁边推着念松，一边拦在两位警察面前说：“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我们拆，我们拆，我弟弟妹妹都是太悲伤了，才说出这过头话来，你们别和他们一般见识，看在死去老人的面子上，你们别拘留他们，他们还得给老人办丧事呢。”说着，念北这个中年汉子，竟突然暴发地嚎啕大哭起来。

念北的嚎啕，一时震惊了所有人。两位警察听他说肯拆灵棚，既然问题解决，也不愿做事不留余地，就对街道办主任说：“问题解决了，后续的事儿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转身走人了。

街道办的人看林家人认怂了，林念北答应拆灵棚了，他们也就不再说什么，但他们并不走人，他们要看着林家拆灵棚。

念东和念松虽然恨哥哥念北不争气，但好像也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于是兄妹二人转身都上了楼，在楼下的拆灵棚的就只有林念北一个林家人，其余都是过来帮搭灵棚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众人一边拆着灵棚一边议论着，都说这老爷子可真不走时气，死了死了，搭个灵棚都这么不顺溜……也有的人说，街道上虽然以前就说过不准在小区里搭灵棚，但从来也没这么严厉地执行过，今天这样铁面无私，看来一定是林家得罪了街道上的人……

小区里不让搭灵棚，就只好去殡仪馆设灵堂了。

林云鹤的灵堂在殡仪馆设好，已经是近傍晚了。

林家设灵堂费了番周折这件事儿，很快就在县城里传开了。对于林云鹤这个人，很多人是认识的。人们对他的印象普遍都很好，提起他，人们都说“那可是个好人”，而对他死后的遭遇，人们听说后，几乎都一致地说上这么一句“唉，好人没好报啊”。而对街道上人的作为，人们都觉得他们太不开面儿了，怎么能得罪死人呢？也不怕遭报应。但似乎后来街道上的这些人也没遭遇什么报应，也许是林云鹤这个人真是太好了，连报复找他麻烦的人都不忍心吧。

林云鹤的灵堂设好，来祭奠的人络绎不绝，林云鹤生前的同事好友，林家儿女的同事好友，以及林家的一些亲属，该到场不该到场的差不多都来了。林家儿女此时也是尽心尽力地张罗着场面，在外人面前，林家儿女还是讲究体面，一时把兄弟姐妹间的不愉快也都暂放在了一边。总的来说，林云鹤的丧礼也和绝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办得是热热闹闹体体面面。

停灵头尾都算三天，林云鹤去世的当天就算是一天了，那天他是晚上去世的，也占了一天。第二天直到傍晚，才设起灵堂，但也算一天。第三天早晨林云鹤就火化了。这样看来林云鹤丧礼倒是真的没算折腾儿女，也许这也是林云鹤对儿女们最后做的一点关爱体贴吧。这一点，多年后林念竹就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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