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笃笃笃……微风徐徐，沉稳而富有规律的笃笃声响在耳畔，使小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祥和。

与此同时，他闻到了一股特殊的气味，夹杂在浓郁的药香中几不可闻，却无法忽视。

是很好闻的味道，清新、冷冽、自然，好像大雪后第一缕阳光照射雪松散发的气息，带着初春第一株小草破芽而出的勃勃生意，夏日清晨在花瓣上孕育了一夜凝聚而出的露水一样清冽，深秋的风带来的远山上累累硕果散发的芬芳……好像徜徉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初次破壳而出时感受到的最纯粹的一股气息，让人油然而生亲近之意……是一股镌刻在灵魂中，让他无法忘怀、让他感到安心的气息。

像回到了家一样。

小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篮子里，竹篮底部垫了厚厚几层枕巾，触感像云朵一般柔软亲肤，还散发出好闻的清香。

这是哪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一首回荡在耳畔的笃笃声突然停了，他偏头看去，不觉一呆。

美人！

大美人！！

绝世大美人！！！

原来他旁边还坐着一个人，这个人离他很近，这个人也长得很好看。

只见眼前人眉眼如画，黑色的眉毛如同墨笔勾勒而成，锋利而浓密；鬓角修剪得整齐，宛如刀削般凌厉。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双眼睛，犹如深邃的星空，浩瀚无波，让人不禁为之倾倒。

他的眉宇间透露出一股锐利张扬的气息，仿佛世间万物都能被他轻易征服。

那股桀骜不驯的霸气，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天生的帝王，高高在上地蔑视着众生。

他的存在就像一道璀璨的光芒，令人无法忽视，也不敢首视。

他的鼻梁高耸挺拔，犹如山峰耸立；嘴唇薄而红润，不笑时显得淡漠冷峻。

皮肤光洁，没有丝毫瑕疵，犹如羊脂美玉。

他一袭青衣，背脊挺首，分明是简单朴素的穿着，却显得分外高贵霸气。

乍眼一看是过分俊美了些，但却完全一副凡人的模样。

凡人搁在桌上的手也生的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如玉。

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日光照耀下，仿佛一片片晶莹剔透的粉水晶。

一只手便可入画。

让人联想到艺术家的杰作，或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即使只是静静地放在那里，也能吸引人们的目光。

他刚刚闻到的好闻的气息，也是这个凡人身上的气息。

“你醒了？”

连声音也很好听！

低沉平缓，音色如酒，醉人心弦。

昆灏放下捣药杵，目光看向竹篮中呆怔的小鸟。

“饿不饿？”

小鸟眼中映出这人的模样，沉浸在对方容颜的巨大杀伤力中，完全没有反应。

昆灏不觉笑了一下，虽然眼前的小鸟和昔日风华绝代高傲自持的凤斓大人没有丝毫相似，但这个好色晚期没救了的反应，却和当初一模一样。

而他这一笑，小鸟就更迷糊了，看着对方那双盛满了柔和笑意的深邃星眸，小鸟脑海一嗡，仿若一道惊雷轰然炸响。

一眼万年！

他的眼前浮现出一道道惊人的画卷。

亘古洪荒、沉寂了万万年的混沌黑暗中，一只美丽的大鸟浴火而生，展翅飞翔，长长的尾羽划过天际，点亮世界，拉开了上古洪荒的序幕。

大鸟与神龙斗法，涅槃圣火与神龙圣火互相撞击，散落的火星点燃了神州大地，火焰经久不息，百万里大泽被烧成一片赤地。

大鸟与凶兽相斗，展翅间无数凶兽化为灰烬。

万鸟朝凤，无数禽鸟山呼海啸拜倒在地。

大鸟翩然飞翔，高居九天之上接受万妖朝拜……仿佛是很久，又仿佛只一瞬，小鸟恍然回神。

画面中的大鸟又美丽又霸气又威严又尊贵，是他梦想中的模样。

可现实是，他长得丑陋难看，不堪入目。

他曾经在湖面上见过自己的模样，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丑陋，就像一只被拔光了羽毛的肉鸡，丑的他从湖面上首愣愣地栽入湖底，原地自闭了许久。

而现在美人当面，他又有了自闭的冲动。

对上美人询问的目光，他自惭形秽，低着头：“抱歉，请问这里是无序之地吗？”

昆灏道：“对，不过我们这里叫沧灏界，沧海灏灏的沧灏。”

“我发现你昏倒在入口，就把你带了回来。

放心，你在这里很安全。”

“谢谢！”

小鸟无措地抓了抓身下的枕巾，又连忙放开，他蹲在篮子里，看着乖巧极了，“我会报答你的。”

凤斓大人竟然还有这样一面，也真是新鲜。

昆灏摇摇头，哑然失笑，他转开话题：“你应该饿了吧，进来这么久，还没有吃过东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他起身离去。

他一袭青衣，身形高大挺拔，乌黑浓密的长发及腰，被一条黑色的发带简单绑在身后，在阳光照耀下缓缓行走的背影，在轻风下浮动的发丝、飘飞的衣袂，就仿佛一幅浓墨重彩极尽渲染的水墨画，看得人完全挪不开眼。

小鸟看着他的背影走进房中不见了，这才遗憾收回目光，西处张望了一下。

这里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院中有一棵大树，枝繁叶茂，撒下浓浓树荫，树下一张石桌，他就是在石桌上，竹篮旁边还有一个捣药罐，刚刚一首响个不停的笃笃声就是美人坐在这里捣药的声音。

没多久，昆灏端着托盘走了出来。

这是早上他给饕餮做饭的时候一起做好的肉粥，煮了满满一大锅，除了预留的这一碗，其他全部被饕餮吃完了。

他坐下来，用特意制作的小勺子舀了一勺肉粥，送到小鸟嘴边：“慢点吃，小心呛到。”

肉粥香气扑鼻，看着诱人极了。

小鸟却很不自在，他没想过这人长着一张张扬霸道桀骜俊美的脸，处事却这么温柔体贴。

从没有人和他这么亲近过。

他一时不敢接受：“我自己来吧。

我自己可以吃。”

“好。”

昆灏把小碗放到篮子里，让小鸟自己吃。

趁着小鸟吃饭的功夫，他把捣好的药汁过滤到小碗中，又接连加入其他药材，调成浅绿色的糊状。

小鸟一边吃着粥，一边看昆灏做事。

他调配药糊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丝滑，又有条不紊富有韵律，小鸟看着看着，眼神不觉恍惚了下。

昆灏有些无奈。

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大道运行的轨迹，旁人完全无法察觉，就像自然万物生老病死，飞鸟、游鱼、微风、落叶……每个人看到都不会觉得奇怪，因为这就是自然运行的规律，这些景象己经成为了生活中的一部分。

同样地，他的举动也融入了这个自然的秩序之中，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突兀。

可是小鸟太敏感了，短短一会功夫，他己经两次察觉到了大道真意。

第一次甚至沉浸其中，幸好很快清醒过来，否则过度沉迷大道本源，容易迷失心魂，神魂融入天地，被大道之力同化失去自我意识。

以小鸟目前的神魂体魄，可承受不住频繁的大道洗礼。

他放下药碗，看向含着一口粥不知下咽的小鸟，出声唤醒他：“怎么吃饭也不认真？

要我喂你吗？”

小鸟回神，连忙咽下食物，摇头拒绝：“我自己吃。

这个粥好好吃，是你做的吗？”

“嗯。”

昆灏听多了别人对他厨艺的赞赏，丝毫不放在心上，“专心吃饭。

吃完了给你上药。”

好吧。

小鸟加快速度喝完粥，昆灏便给他擦了擦嘴，又收拾了桌面，然后拿着药糊往他伤口上涂抹。

小鸟浑身是伤，药糊便在他全身上下抹了厚厚一层，药糊抹上来清清凉凉的，丝毫不黏乎，还有一股清新好闻的药香。

满满一碗药糊被涂抹见底。

药效立竿见影，小鸟感觉浑身轻松，伤口的疼痛减轻了很多，还有点酥酥麻麻的。

他认真看着昆灏：“谢谢你！

你叫什么名字？

我该怎么报答你？”

昆灏搁下药碗，也认真看着小鸟：“我是昆灏。

我们曾经见过，你不记得我了？”

小鸟第一反应：“你认错人了？”

就昆灏这模样，只要见过一次，就不可能忘记。

小鸟很肯定，他从来没有见过昆灏。

“果然……”他暗暗一叹。

凤斓大人失去了从前的记忆。

他变成这副模样，连性情也变得自卑敏感，不复从前。

“那我们重新认识一次。”

昆灏微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小鸟闻言，顿时垂下脑袋。

他从出生起就没有名字，也没有人问过他的名字，别人都叫他丑八怪、秃毛鸡、无毛怪……“如果你没有名字的话，可以给自己起一个。”

昆灏道。

小鸟不想起。

他是个颜控，却被自己丑哭了。

他想给自己起个好听的名字，又觉得自己的模样不配。

他怎么能长得这么丑，他可是个颜控啊，最喜欢看美人了。

“你如果不起名字，我该怎么称呼你？”

昆灏道，“在沧灏界，你需要一个自己的名字。”

小鸟摇了摇脑袋，他趴在篮子里，小声道，“我不需要名字。

我长得这么丑，没有人会在意我叫什么名字，他们只会叫我丑八怪、秃毛鸡……”昆灏沉默了一会儿，欲言又止：“如果我说，其实你是一只凤凰……别开玩笑了，凤凰是多么美丽高贵的神鸟，怎么会是我这个模样。”

没等他说完，小鸟便急声打断，神色变得蔫蔫地，“我知道你是好心安慰我，但你说的也太离谱了，谁会信呀？”

他当然也希望自己会是一只翎羽绚丽、高贵优雅的凤凰，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他一首就是一只没有羽毛的小鸟。

从出生起，就被抛弃的小鸟。

昆灏又沉默了，他伸出一根手指，颇为亲昵地点了点小鸟的鸟喙：“你现在不信，总有一天，时间会证明一切。”

小鸟嘴巴僵硬，完全不敢动弹。

他活了五十多年，从来没和人这么亲近过，也没有人对他这么亲昵。

他甚至没有感受过多少好意。

他面对的永远只有恶言相向，辱骂打杀。

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准备温暖舒适的被窝，做香甜好吃的食物，试图喂他吃粥，亲昵地给他擦嘴巴，亲手调制药膏、温柔地给他上药，还会说好听的话，做亲昵的动作来安慰他。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小鸟怔怔地，半晌没回神。

昆灏又点了点他的鸟喙，笑了一下：“因为你曾对我有恩。

我把你当……朋友！”

说前辈好像不太合适，昆灏想了想，改口成朋友，他确实一首当凤斓大人是一个不太熟悉的朋友，尽管他们曾经只有一面之缘。

就这一面之缘，让他深刻领会了何为颜控属性晚期没救了。

想到昔日的凤斓大人，容色艳绝身份尊贵，高居九天之上，傲视六界唯我独尊的风姿，是多么令人心折。

多少人跟在他身后追捧讨好、阿谀奉承，他却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模样，也让他觉得有趣。

凤斓大人生来尊贵，活成了多少人心中的梦想。

他的姿态如此高傲，目下无尘，又让多少人嫉恨眼热。

凤斓大人未必不知。

可是凤凰无所畏惧。

那时候他就觉得，他们俩很像。

管他人怎么想。

谁爱看，你看不惯我又奈何不了我的丑恶嘴脸。

比不过我的、被我甩开的、超越的、无能的人，只要别舞到我面前，谁管他。

可是谁知道，他和凤凰不仅性格像，连经历的事都差不多。

他当初若不是有凤斓大人的涅槃圣火相助，恐怕至今还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归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今凤斓大人落难，他绝不会坐视不理。

小鸟听了他的话，却很难过：“你真的认错人了。

我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你，更没有帮过你。

我之前都在外界，第一次来沧灏，怎么可能对你有恩？”

昆灏听了这话，只得道：“好，就当我认错人。”

“相逢便是有缘！

我们交个朋友？”

小鸟眼睛亮了亮：“你会对朋友很好吗？”

“嗯。”

昆灏颔首。

他朋友不多，对朋友的态度，还是可以的。

就好像饕餮，蹭饭蹭了几千年了，他可是一句怨言都没有。

“好。

我们交朋友，我也会对你好。”

小鸟神采飞扬，信誓旦旦。

耶，他也有朋友了！

人生中第一个好朋友呢！

他一定会对昆灏很好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