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第一次遇见他,周日的她来医院加班,隔着很远就看到了他,站在她办公室旁。也见怪不怪,办公室在走廊最里面,经常会有人站在那里隔着窗户眺望远方。
将要下山的夕阳发出最后孱弱又无力的微光,柔弱的泛在他的身上,他独自一人站在医院走廊尽头。邹遥关门时瞥了一眼,只见他表情凝重,说不出的寂寥与淡淡的忧伤。
医院吗,在这里工作的她,也见惯了生死离别,不说已是铁石心肠,可确实也不会那么伤春悲秋。
周一主任叫上邹遥和另一位物理师一起去查房。路上邹遥在纳闷,要知道平日里她们物理师只负责给病人做治疗计划,鲜少和病人直接接触的。
说来物理师这个职业有很多人没听说过,因为等于是幕后工作。她们只负责给肿瘤病人做治疗计划,前面有医生,后面有放疗技术人员,他们是不必出面的。
疑惑很快就解开了,邹遥跟在主任后面还没进去,里面就传来一道低沉醇厚的声音“舅舅”,接着主任竟然应答了一声。
她抬了抬头,视线里修长挺拔的身影只觉得有些熟悉。直到那人不经意间转向病床上的老人,棱角分明的侧脸,高高俊挺的鼻梁,邹遥才想起那日夕阳下落寞的身影。依然穿着笔挺的西装,只是整个人散发的气息实在大径相庭,清朗神采,一扫之前的阴霾,怪不得她没认出来。
主任和病人交谈了起来,一向不苟言笑的主任竟然表现的那么和蔼,言谈举止间很尊敬这个病人。
再看病床上的病人,银丝中夹杂着少许的黑发,一丝不苟的梳到后面,最令人不能忽视的就是他的一双眼睛,不似一般年老者眼睛透着浑浊,而是清透明亮的,好像在发出睿智的光芒。
从病房回来,主任交代邹遥让她来做这个治疗计划。只简单的说了下这个病人是他的亲戚,就没再多说什么。大概能表露关系,已经是主任做过最大的跨度了,主任工作时间很少涉及私人关系的。
关于主任,邹遥是非常佩服的,他是中国物理师这个行业最早的那批人,后出国学习了几年,当时国外医院聘请他也没接受。如电视剧演的那样,在那时多少人梦想出国在国外发展,在这样的环境下主任选择回国,是很令人佩服的。
说起来邹遥进这所医院也是很幸运的,记得接到录用电话时也是惊呆了小伙伴的。
尽管邹遥就读的大学是所名校,可现在学医方面对学历要求真的越来越高了,研究生博士多的数不清,投简历时邹遥也是不报太大希望的,毕竟这所医院在这个城市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学时就听说医院里这个专业的工作人员不是研究生就是博士。
至于原因,想来也是误打误撞吧,邹遥投简历时,恰逢医院新进了一台机器,需要招聘一名物理师。当时大家都以为这家医院今年不招人,独她因为那几天有事没在宿舍不知道这个消息,不知情的依然递了简历,所以这块馅饼就这样砸到了她的头上。
三个月试用期很安全的度过了,就这样在同学的艳羡下,幸运的到这所医院上班。
主任虽然也清楚看过她做的那个计划,微微点头算是肯定,可每次去病房时还是习惯带着她。
快下班了,邹遥关掉电脑准备回家。开门看到何牧白在外面,也许是听到开门的动静,他正好转头,正对上他那双漆如点墨的眼睛,似笑非笑。
一个男人,长那么漂亮的桃花眼干嘛,她心里暗暗的想着。微笑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邹遥就要离开。
两个人虽在病房遇到过几次,只也没说过几句话。没想到他是特意在那里等她的,邀请她一起去吃晚餐。
他们还没那么熟吧,邹遥推辞不必,他却眉梢微挑,摸了摸脸颊,似笑非笑:“我长得很像老虎吗?” 要不然她怎么那么避之不及?
邹遥笑着没说话算是同意了。
在医院门口等他取车,直到他摇下窗户“这里。”
她才反应过来。并不是她没注意到,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开辆奔驰吧。其实待在病房这段时间,他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是与她平时圈子里的人不同的,再有那间病房,平时住在那间病房里的人就是非富即贵的,现在想来恐怕也不是主任的安排了。
下班高峰或多或少是会堵的。也不知是今天路上太堵了,还是心理作用,邹遥觉得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的很慢。
前面车子又停下不动了,他一只手虚扶着方向盘,一只手撑在半开的车窗上,问她喜欢吃什么,邹遥按照平时口味说吃些清淡的就可以。
最终停在一家餐厅门口,刚进去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就迎出来接待,态度很是恭敬:“何先生,有段时间没来了,老地方吗?”
环境很幽静,虽然是开放式的,可整体设计的比一般餐厅更多了丝保护隐私的意味。看到菜单她还是小小的吃惊了下的,以她的工资也算不错了,可如果是她请客吃饭,还是不会选择在这里消费的。
邹遥习惯性的点了条鱼,却没想到味道极好,吃的不亦乐乎。
记得母亲熬的鱼汤是最鲜美可口的,每次吃鱼时母亲也总是不耐其烦的重复着,多吃鱼会变得聪明。时间久了也不知是喜欢吃鱼还是每每吃鱼时会想起母亲说的会变聪明,就这样从小到大养成了爱吃鱼的习惯。
反观他,吃的慢条斯理极优雅的样子。从洗手间出来,顺道她去柜台结账,虽说是他请客,若是寻常消费倒也罢了,总归这顿饭太贵了邹遥不能接受。
没想到经理却回答,“何先生是我们这的至尊vip,每次用餐都不用亲自结账的。”
送她回去的路上,尽管略显矫情,可邹遥还是问了他的账号,他毫不在意的样子,云淡风轻的说了句:“说了请你吃饭,没有让你付钱的道理。”
倒显得邹遥多此一举小家子气似的,就没再坚持。
“快来看啊,今天发现了一个极品。”
许安宁星星眼盯着手机屏幕,邹遥不受干扰的继续做着计划。敷衍的瞟了一眼,再定睛一看,照片中那人只露出一张侧脸,棱角分明透着冷俊,可不就是何牧白。
看邹遥微微愣了神,许安宁颇有些得意:“你总说我不务正业,怎么样?这次自己也看呆了吧。”
邹遥移开目光,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略顿了顿:“许安宁,你还是不够忙,还有闲情逸致瞄帅哥,真要在花痴的这条路上走到黑啊。”
许安宁这才转过头来,一副和以往一模一样你不懂我的心碎表情:“既然选择了欣赏帅哥这条道路,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花痴模样。”
邹遥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的咯咯直笑。
邹遥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这不是xx病房的家属吗。
许安宁兴趣盎然:“对啊对啊。”接着滔滔不断:“这位不仅长得帅,而且还是个多金的主哦。住在那病房的何宴清就是他爷爷,听说曾是叱咤商场的一个人物,这几年年龄大了才退了下来。”
许安宁极夸张的描述他家多有钱,好像她亲眼见过似的。
邹遥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你啊,说的天花乱坠的。”
许安宁一脸真诚的看着她:“邹遥,这次我真的没浮夸,你不相信,你看平日里你们主任那么严肃的一个人,在他爷爷面前不也是毕恭毕敬的吗。”
邹遥笑了笑,那是因为他们是亲戚关系啊,主任的妹妹或者姐姐是那个病人何宴清的儿媳妇,这样算下来主任就是晚辈啊,态度当然恭敬了。关系到主任的隐私邹遥就没讲出来。
“好了好了,相信你了。”
许安宁脸上露出成功八卦并令人信服的自豪感。
邹遥从看到他开着那车时心里就明白一二,他总是和她不同的,和她一直以来接触的人也不同。不管许安宁有没有夸张的成分,可他们家是非富即贵的就对了,心底就暗自提醒自己不要和他有过多的联系。
和主任一起去病房,房间里站了好几个人,都是西装革履的,看年龄大约是他的朋友吧。人多主任简单说了下近来治疗效果,也没多待。
就那一面,她倒是招惹上了一桩桃花。
陈律就是那日病房中他那几个朋友之一,笑嘻嘻的说要追她,邹遥刚开始时很委婉的拒绝,因为陈律那人实在太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了,用句流行语来说,根本不是她的菜。可拒绝的看不到效果,索性就当看不到这个人。连着几日在医院都能看见陈律,名为看望何爷爷,却是对她死缠烂打。
吓得邹遥都不敢出办公室了,主任相召去病房,她也说手头还有几个计划没做推辞不去了,避免遇到陈律。
陈律吊儿郎当的态度更加让邹遥对他们那群人心生排斥。
许安宁赶来听邹遥的八卦:“邹遥,幕后工作都掩盖不了你的魅力啊,我要有你那美貌,早就上天了。”
邹遥正是有苦说不出,怕碰到陈律,尽量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待在办公室里,连水都不敢多喝了,偏偏许安宁还来这里取笑她。
工作两年多,在同事关系中,尽管邹遥和许安宁性子不同,可关系却是很好的,虽然有时邹遥也受不了安宁那花痴又话多的毛病。
邹遥认真的看着许安宁,“说真的,安宁,陈律这个人就是三分钟热度,小孩似的闹闹腾腾的,我越拒绝他越来劲。总归医院是上班的地方,和他纠缠起来别人会怎么看,既然惹不起那就只有躲了。”
安宁还在笑:“那你就这样躲也不是办法啊。”
邹遥扶了扶额头,叹了口气:“先这样吧,也没有其他的方法”
过了几日,总算清净了,邹遥乐的自在,终于不用躲起来了。
记得刚进大学的时候,隔壁班一个男同学天天短信问候邹遥,内容多是些笑话与天气,持续了几个月。
当时宿舍的老大还在开玩笑,面对邹遥那么冷淡的态度还能坚持几个月,这个哥们一定很长情。李檬还在一旁津津评价道“我在网上看,这是一种潜意识的轰炸,慢慢的让你习惯了这种短信关心。看似不起眼,时间长了,哪天他不给你发短信,你还会奇怪像少了什么似的内心不安呢,人家是有战略的。”
事实证明,那几个月的短信对于邹遥来说确实是一种困扰。看邹遥态度丝毫没有松动,那个男同学终于泄气不再继续发短信了,邹遥只觉浑身轻松,终于停止了这种无谓的行为。
治疗效果很好,整个放疗过程两个月就结束了。
何宴清康复了,这期间邹遥对何牧白保持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后来他也相约过几次,可都被邹遥拒绝了。
他也是识趣的,两人又恢复了最初的状态,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的,只是曾一起吃顿饭而已。
他爷爷出院时,他为了表示感谢这几个月来大家的辛苦,邀他们几个相熟一点的医务人员吃顿饭。她刚好那天生理期身体不舒服就没有去,下班回家就早早的躺床上了。第二天还听他们说到,昨天的饭局多么奢侈连红酒都是有些年头的。
邹遥心想,以后大概不会再有交集的吧,毕竟两人的圈子是不同的,那样高处的人,她自问也没有兴趣结交。
十一国庆,大学同学郭轻玫结婚,女同学们几乎都来了,她们这个专业本就女生不多,全部算上也只有十个女生罢了,当时班里男女比例2:1。
外地的老大她们提前就到了,难得聚齐那么多人。婚礼前一天直接来了个同学聚会,轻玫露了个面,就早早地回去睡美容觉了,为了保证明天的婚礼更好的状态嘛。
席间老大说了句,轻玫大概是要面子的,让我们看看她嫁的很好。大家很自然的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大三那年轻玫的那件事,宿舍的女生都是知道的。
轻玫当时男朋友的妈妈打电话来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大抵还是在说钱这个字,劈头盖脸的骂轻玫贪图她家的钱财年纪轻不学好,语气强硬的要求轻玫和她儿子分手。
电话中轻玫也是反击了的,尽管不占上风,一个在校大学生哪里是男友妈妈的对手。那次轻玫哭的很凶,从此这件事就像个禁忌,大家都缄口不提。至于和她那位男朋友也算是无疾而终。
在邹遥看来,轻玫并没有她前男友妈妈说的那么不堪。轻玫挂了电话,哭过好久才平静下来,和她们说起她和她男友的过去种种。记得当时轻玫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语气很平静,平静的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原来轻玫和男友约定考同一所大学,高中专心学习,不谈其他的,轻玫最终考上了这所重点大学,而男友却因发挥不好读了个二流的大学。
虽没能考上同一所大学,可两人是互相喜欢的,就还是在一起了,轻玫说刚开始时是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的,后来才知他家里在几个地方都有房产,也都是早年间房价不高时男友妈妈投资购买的,现在水涨船高。
再者住同一宿舍,轻玫的为人邹遥还是看的清楚的,并不拜金。后来毕业,各有各的工作,不再像学校时一起上课一起住在宿舍,大家时间和空间都没了交叉点,相聚的时间就不多了。
婚礼是在五星级酒店举行的,女同学们坐在一桌。男同学们也离得很近,就在邻桌。其中也包括了高致页,邹遥唯一的前男友。
同学们久别重逢自然是要好好的叙旧,高致页过来邹遥这边,似乎很努力的找话题和邹遥聊天。邹遥对他其实还是有些没释怀的,并不是他提出分手让邹遥伤心,而是那天高致页说了很多伤人的话,虽然有酒精的原因。
后来两年直到毕业前高致页都在努力挽回这段关系,可邹遥都拒绝了。毕了业高致页回了家乡城市工作,邹遥留在了这所城市,就再没见过。
高致页问了邹遥的感情状态,邹遥回答还是单身,又礼貌性的回问了他。高致页笑着说,家人给介绍了一个女孩,他也觉得合适,就在一起了。
“那时年少冲动说了一些欠考虑的话,希望你不要介怀。也祝愿你的感情早日有一个好的归属。”说完高致页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两人相视而笑。
的确是很热闹的,婚礼现场来了很多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邹遥感觉好像有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也许是错觉吧。
抬头一看,竟然看到了何牧白。刹那间四目相对,慌乱中邹遥朝着他的方向微微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他还在直直的望着她,目光那么直接炙热不加掩饰。
他竟缓缓走了过来。邹遥还没开口,就看见新郎带着新娘过来了,新郎露出标准的笑容:“何少,还以为你忙就不过来了呢。”
和新郎言语奉承的样子相比,他表现的淡淡的。也许是错觉吧,邹遥竟看到他眉头稍稍一皱,可很快就消失了。
与邹遥颔首致意,他缓缓离开,两人至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轻玫向新郎介绍她们这桌同学,新郎特意问了邹遥认识何牧白吗,邹遥回答是一个病人家属。宾客很多,新郎新娘忙着招呼其他客人了。
李檬在那里起哄:“邹遥,刚才那是哪个帅哥啊?”
其他同学也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邹遥敲了敲李檬的头“刚才没听见啊。”
李檬摸了摸头:“听是听见了,就是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嘛。”
看邹遥不再理应,话题很快就转换了。
一楼邹遥老大李檬她们等在那里打车,他的车经过停了下来,窗户缓缓落下。
“这时段不好打车,我来送你们一程吧。”
邹遥正想说不用了,没想到李檬快了一步笑意盈盈:“好啊好啊!”
也只好上了车,邹遥只希望接下来李檬能消停点。然而事与愿违,李檬一个劲的和他聊天,真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话题啊。听李檬问的一些问题邹遥就知道李檬会错意,还以为人家对她有什么意思,总之邹遥坐立不安,只祈祷能快点到达。
把老大李檬送到车站,邹遥终于松了一口气,李檬抛了个得意的媚眼给邹遥,就快速的下车了,要不然邹遥真想再给她个栗子。
刚才热络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两人都没讲话。还是邹遥打破了沉默:“李檬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咋咋呼呼的自来熟,她说的一些话你不要介意。”
他心情很好的样子,薄唇微微上扬:“有吗?”
隔了会又缓缓开口,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有些地方我倒是觉得她比你看得清楚。”
邹遥没再接话。车子继续行驶着,能听到轮胎与地面快速摩擦的声音,车里青草气息的香水和他身上淡淡烟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竟然很清新。
他望了望她,随即目视前方路况。
“陈律那小子后来没再出现了吧。”
邹遥点了点头。
“他闹着玩的。”他解释道。
邹遥想说些什么的,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他也没表示什么,她若是说些什么撇清两人关系,似乎太自作多情。
假期总是短暂的,真是不想上班啊。邹遥关掉闹钟,准备节后第一天的上班了。一整天邹遥都是在忙碌中度过的。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四天,才终于有缓口气的功夫。
邹遥对这份工作还是很满意的,朝九晚五有双休,节假日也不需要像护士一样还要值班。而且不用直接和病人接触,在医院也亲眼见过几例患者家属来闹的,护士扎针失误也有被骂哭的。
也看到网上吐槽生了个小病医生就开一堆检查的,不是想为谁开脱,如果没有检查结果作为依据,怎么排除病因发现问题呢,万一误了诊,后果谁来承担呢?医院也是谨慎为之啊。
许安宁扭扭捏捏的样子很少见,可现在邹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她。
“许安宁,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难得的矜持,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邹遥打趣道。
许安宁立马不淡定了:“你才是小媳妇呢!”
随即火焰又灭了下去。
“许安宁你有什么话赶紧说啊,再不说我可就不问你了。”
许安宁抬头望了望邹遥,茶棕色的眼珠转了好几圈,松开一直咬着嘴唇的牙齿,才缓缓道:“邹遥,我·····我和陈律在一起了。”
“我没听错吧!”邹遥吃了一惊。
许安宁像做错事的小狗,一脸可怜的看着邹遥:“邹遥你不生气吧,毕竟当初他追过你的。”
邹遥摆了摆手,一副认真的表情:“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想你们俩在一起,简直是火星撞地球啊!”
许安宁听了这话就追着作势要打邹遥。许安宁扶着桌子呼呼喘气:“我的担心真是太多余了,以为你会生气呢。没想到你倒是有空在这里取笑我们俩!”
邹遥举起两只手表示投降:“我错了我错了,开玩笑的,许大美人。”
许安宁娇嗔道:“真以为你会生气嘛,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原来那次许安宁看邹遥陷入那样的窘境,心里就憋着要帮她出口恶气,碰到陈律自然是没有好脸色的,偏偏不是冤家不碰头,两人吵着吵着不知怎么就吵到一起去了。
和许安宁的友谊也是无意之间发生的。一次邹遥路过时听到病房里一片吵闹声,一个男子对着一个护士各种指责,那护士紧绷着嘴巴,可以看到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可还在努力不让泪水掉落。旁边人的劝解反而使那人更加觉得自己有理,态度更加轻慢。
邹遥问了同病房的一个病人原因,是这个护士给一个孩子扎针两次都没成功,家长就恼怒了。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男子和护士身上,一旁的儿童在那里自己玩着游戏。邹遥拿出口袋里的一支棒棒糖给那个小朋友,表演了个小魔术,小朋友高兴的遵守了她们的约定。
小朋友跑到那个护士旁:“漂亮姐姐,刚才只有一点点疼,我都不哭了,你也不能哭啊!”童言无忌,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这样的氛围下那个家长显得有点尴尬,灰溜溜的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那段时间医院发生过护士和病人起冲突的事情。因此护士长格外叮嘱她们不要和病人以及家属起口角,所以那时的许安宁即使那么委屈也没有开口争辩吧。
这以后许安宁有空就喜欢到邹遥办公室。
轻玫相约一起去唱歌,毕业这两年来,虽然同在一个城市,几人聚会是有的,可单独和轻玫一起却是不曾的。
不是邹遥不去,实在是五音不全,李檬曾形容“邹遥是美女这是不用争议的,可是外面那些男生,若是听到她唱歌,恐怕幻想一下子就破灭了,指不定跑的比兔子还快呢。别人唱歌要钱,她唱歌是要命的。”
虽也不至于要命那么夸张,可若是听过她唱歌,那以后恐怕都不能直视她这个人了。平日里同事若是一起出去吃饭,饭后再去唱歌助兴,那邹遥一定是忠实的陪客。
轻玫首次相邀见面,虽然是去唱歌,她还是问了时间地点。
到了才知道他竟也在那,昏暗的灯光下愈加显得他那双眼睛黑黑如墨,深的似看不到底。很快邹遥就明白哪里是轻玫约她,分明是他,来都来了却是没办法立时就走的。
去洗手间的空隙,轻玫打量道:“何牧白果真对你有那份心思的啊。”
邹遥脸上不觉泛起了红晕,好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的不清晰。
“为什么说果真?”她强装镇定。
“刚才不是很确定,现在倒是清楚了。”轻玫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原来是在诈她,邹遥心里觉得不自在。
“好了不逗你了,实话和你说吧,是我家那位特意交代让请你来的,上次恐怕你也看出来了,他是掩饰不住的想和何少连上关系,这次那么好的机会他怎会错过。”
轻玫顿了顿,似在苦笑:“外人看来我是嫁的风光,可内里我又帮不上他生意上的忙,好容易这次何少开口了,他是答应的痛快。邹遥,也许我真的是在赌气吧,她不是看不起我吗,我偏要嫁给一个更有钱有势的人。”
轻玫慵懒的靠在墙上,目光涣散没有焦点,似乎在回忆什么。
“她?”
“呵,就是大二那年隔着长途电话羞辱我的人。”
轻玫对镜理了理妆容:“邹遥,咱们同学一场,虽然咱们的关系不算亲密无间,可我今天一定要提前告诉你。像他们这样阶层的人不是我们的好归宿,这个何牧白你也看到了,我家那位都上赶子结交。我反正就这样了,明知道他对我不够好,还是一意嫁了。希望你以后能遇到一个相爱的人,过着平凡又幸福的生活。”
没想到新婚不久的轻玫,过得并不如意。刚刚邹遥还觉得轻玫那样打探她的隐私,心底多少对轻玫起了点排斥心理。毕竟两人之间那么久不交往,谁又知道谁变成了什么模样。
可轻玫一番话下来,那么直白了当,印象中一向要强的轻玫竟在她面前卸下伪装,不觉中对她亲近了几分。
“以后不会让你为难了,我会和他说明白的。”
天气已经渐凉了,夜色中地上随风而起的落叶更添了几丝秋意。车子缓缓停在邹遥楼下,看她没有立时下车,他望了望她。
邹遥决定一鼓作气说完,从此与这个人分分清楚。可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怎么开口,明明一路上都在酝酿等会怎么回应的。人有时就是这样,事情没到最后关头时总觉得轻松无比,临门一脚反而退缩了。
半晌,她看着窗外,才幽幽道:“我们不是一路人的。”
他没有转头,保持着一贯的姿势看着前方:“那和谁是一路人?医生?还是你们同行物理师?”
她以为他是不会追根究底的。既然都挑明了,那也无需再藏着掖着,邹遥认真的看着他:“细水长流的感情才更合适我,轰轰烈烈又断气回肠的感情我驾驭不了。”
他幽深的双眸闪起一丝亮光:“细水长流还是轰轰烈烈,不是由你说了算。”
竟是在打太极,把她的话又饶了回来。
邹遥不知还要说些什么,竟显得有些窘迫。
看她吃了瘪的表情委实好笑,突然间想逗她一逗,何牧白看向邹遥:“要邀请我进去吗?”她听到这话,手忙脚乱的只想赶紧下车:“不了不了。”
进门换鞋,连灯都没开就一头扎到了床上。黑暗中,邹遥放空自己,什么也不想。这是她偷懒的小技巧,刚开始是做不到完全放空的,或多或少脑中会蹦出几个想法。时间久了,竟慢慢的能把自己抽离,那片刻什么也不去想,仿佛红尘中的纷纷扰扰全不与她相干,再回神来只觉得恍若隔世,非常放松自己的一种方式。
在床上辗转反侧,总是睡不着了。失眠真是极痛苦的一件事情,偶尔有一二对她来说已是非常难熬了。
翻来翻去的一直在做无用功,索性起身,把衣服洗了洗,还是没有倦意。地板擦了擦,把所有能清洁的地方一个都不放过,就连沙发都移了位置。
躺在地毯上,已是大汗淋漓,不觉间天竟渐渐露出亮光,原来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镜子里那人的黑眼圈还是惊到她了,果然是不能熬夜的。离上班还有段时间,看来是睡不成了,旁边就是浴缸,邹遥过去放水泡了个热水澡,果然神清气爽,一扫之前的疲累乏力。上班前特意化了妆,她可不想顶着个黑眼圈去和国宝媲美。
一连几日到了中午时分,便有人送来一束紫色的薰衣草。
还记得曾教她高中三年的数学老师,是一位温柔睿智的女老师,邹遥是很崇拜那位老师的,虽然年轻,但教学很有方法,高中三年来她们班的数学一直名列前茅。尤其是在一水的男数学老师行列中,她们的那位女老师是那么的亲切。
老师曾把一株薰衣草带来学校。路过办公室时经常看它安静的待在窗旁,在阳光的照耀下茁壮成长,有次去办公室向老师请教几个问题,看到花盆里面浮了几片鸡蛋壳,觉得养花真是一件细心的事情。
后来开花了,虽不能和笔记本封面上那簇成山海的薰衣草田园相比,可毕竟是亲眼看着那小嫩苗一点点茁壮成长的,就像不常下厨的人,偶尔做一次饭胃口总是会比平时好些的,不为别的,就是因那参与所带来的自豪感。
可是没几天那抹淡淡的紫色就消失了,班主任还特意到班级里问大家有没有人看到数学老师的那盆薰衣草,想必数学老师也是很喜爱那盆薰衣草的吧。
学业紧张,每天应付着大大小小的考试,很快就忘记了那盆丢失了的薰衣草。只在经过办公室时习惯性的看向那个方向,看到那本应放置薰衣草的窗台像是缺了点什么,才想起那抹紫色。
从此那紫色就被深深的埋在记忆深处,今日再见,只觉得好像回去了学生时代。
六月的天气炎热难耐,吱悠吱悠的风扇在头顶无休止的旋转着,手上的笔也未敢停歇,一直写着写着仿佛也没有尽头,是不是这样写着写着就写出了未来。高中三年留给她的印象就是不停的刷题不停的换笔芯,理科们大概会有同样的感触吧。
尤其高三那年,如果哪位同学请假没来学校,那么第二天迎接他的一定是满桌白花花的试卷。当时真是心无旁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学习上。
今天很痛苦明天很痛苦,后天很快乐,可绝大多数人都倒在了明天晚上。忘记是在哪里看到这句话了,可很多事情不就是这样吗。
黎明前的那片时光是一夜间最黑暗的,如果被那短暂的黑暗蒙蔽了双眼从此消沉不振,那你也许就不能欣赏那光明下的大好风景了。也许你正处在无法自拔的逆境里,告诉自己,坚持不住的时候再坚持一下,总会过去的。
学生也好上班族也罢,每个时期都有每个时期的快乐与烦恼。邹遥向来是会调节自己的情绪的,偶尔加班,对着电脑一天下来,只觉得头昏脑涨。坐在地毯上,倚着沙发扶手,听着熟悉的轻音乐,享受慢时光带来的松弛。
何牧白没有打电话来,人也不曾露面。邹遥也没有在意,她好像总是这样,对什么都表现的淡淡的。所以不熟的人才会觉得她有点难接触吧。
许安宁竟然拉着她一起去喝酒,虽然她不甚喜欢那灯红酒绿的地方。喜欢的人或许觉得那是一方新天地吧,于她只觉吵闹不休更别提消遣了。可许安宁情绪不高、郁郁寡欢的样子让人放心不下,也便跟着一起去了。
酒精的作用下,许安宁人也变得迷离起来。平日像喜鹊一样话不停的许安宁变得沉默异常,眼泪簌簌流了下来,无声无息的控诉远比大吵大闹更让人担忧。邹遥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看许安宁的样子也多少猜到了几分,能让女人那么伤心的大约只有男人了。
许安宁眼睛盯着透明的酒杯:“陈律他说我太粘着他,邹遥爱一个人难道不应该表现出来吗,想多和他呆在一起,我有错吗?”
邹遥不禁摇摇头苦笑,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还记得当初高致页的分手时的话,“邹遥你是没有心的吗?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你是在乎我的,听别人抱怨女友太粘人爱撒娇时,你不知道我内心多羡慕。在一起一年,别人只说你这样的女友多好,留给对方足够的私人空间,可谁又了解我内心的苦闷。我想你不爱我的罢,要不然我怎么感受不到呢。”
邹遥听到这话,也没有打断,直到他不再开口,她声音冷静的出奇:“那就分手吧。”
说完转身回到宿舍楼,头也没回。也许下一句高致页就要说分手了,只是邹遥帮他说出来了。既然那么多的不满,那何必还要在一起。
后来李檬问她两人好好的为什么要分手,是啊她也觉得好好的,她如果不喜欢高致页又怎么会和他在一起呢,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怀疑她的情意。
他的话太伤人,邹遥第一次那样喜欢一个人,没想到对方心中竟积累了许多的怨气。再者他既不信她,那实在也没有在一起的意义。因此即使后来高致页一再挽留,她也视而不见。
因此班里的男生对她多少是有些微词的,觉得她太绝情。是她绝情吗,既然分手那就应该干干净净的。在她看来,藕断丝连、不忍拒绝让对方以为有希望,才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邹遥眨了眨眼睛,收起回忆。
看到许安宁满脸泪光地趴在桌上,也是无可奈何,感情的事剪不断理还乱。买完单她拖着脚步有些虚浮的许安宁准备回家,一个趔趄下一秒就听到噼里啪啦的碰撞声,竟是撞翻了别的客人的桌子。
“怎么回事啊,走路不长眼睛的?”对方起身恼怒道。
刚才的动静很快引来了服务员,邹遥自知是她们不小心撞到了别人,对方三四个男子也不像好说话的。
强装镇定道:“是我不小心打翻了这桌客人的酒水,他们的损失我来承担,你清点一下,这单我买了。”
服务员很快拿来账单,买单后邹遥就要带着许安宁出去。
那几人中的一个红发男子拦住了她:“美女那么豪爽,今天不打不相识,就交个朋友吧。”
邹遥没心思与他们继续周旋下去:“我朋友喝多了,我现在要送她回家。”
说着抬步就要往前走。
“你看,我们哥几个好好喝着酒,突然被你们这一打搅,什么兴致也没了,不如你陪我们喝几杯再走。”那几人笑的猥琐。
大约是看她们两个单身女子,其中还有一个已经醉了。那几人一副纠缠到底、你拿我怎样的痞气。运气不佳,那么巧就撞到无赖了,对方三四个人,硬拼肯定是不行的。
邹遥叫来服务员,点了几瓶酒并立时买了单:“刚才是我们不小心先撞到你们,这是我请你们的。”说完往前挪了几步,试着这几人能不能不再追究。
“哎,刚才不是说了吗,喝几杯再走,怎么?不给面子啊?”红发男子走到前面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一直搭在邹遥肩上醉倒的许安宁竟呕呕想吐,邹遥趁机带她去洗手间:“我朋友喝多了想吐,我先带她去洗手间”
看许安宁的样子确实像要呕吐,那几人交换了眼色,其中一人竟跟着在洗手间门口等着。
许安宁难受的大吐特吐,依然醉的一塌糊涂,邹遥在卫生间徘徊,瞄了一眼那人仍在外面,一直待在洗手间也不是个办法,慌乱中邹遥这才想起来打电话求救。
拿出手机来翻电话薄,看到何牧白的名字,手不自觉的就停了下来。那日吃饭时无意互留的号码此刻看到竟觉得如同救命稻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电话号码想到他,就觉得刚才焦急不安的心安定了下来。
没去想太多,电话拨通了,电话那头和嘈杂的酒吧截然不同,安静的仿佛能听见一根针掉在地上。
“我在酒吧遇到了点事情,你能过来一下吗?”
他温和的声音传来,“在哪里?”
听动静他很快就赶了过来。应该是正在工作,隐约还听到他还在吩咐什么事情。
她没有挂断,他也没有,电话中的两人都没有说话。即使这样,仅仅知道他已经在路上了,她就不再像刚才不知所措的担心害怕了。
半晌,她组织了语言,简单的告诉了他事情的原委。
“出来吧。”
电话里和洗手间外面他低沉冷静的声音同时传了过来。
邹遥扶着许安宁一同走了出来,一出门就看到他站在那里。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西装,大概是急忙赶过来,额头上有一层薄薄的汗。邹遥还从没见过他那么“狼狈”的样子,印象中每次见他,不管是衣着还是发型,他都是完美的有条不紊。
对上他幽深的双眸,邹遥觉得他古井般沉静的目光像是安定剂般立马让她悬着的那颗心落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她弯下腰扶许安宁的原因,只觉得今晚他整个人看起来高大伟岸了许多。
何牧白看到她扶着醉酒的许安宁,一步步走来,披在肩上的秀发有些凌乱,看得出她刚才应该是收到惊吓的。
只是一双星目坚定地望着他,对上那毫不避让的眼神,他感到了久违的心脏加速,上次和一个非常重要的大客户签约时他都没有这么紧张。
看到邹遥放大的白皙的脸颊,何牧白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竟然走神了。
看着她的眼睛,微笑抚慰道:“你们先出去吧。”
她这才注意到他后面还跟着两个人,身材魁梧壮实的模样。
那盯在门口的人看她请来了朋友,没做声快速的向刚才酒吧方向走去,应该是去通知那几个狐朋狗友。
在门口没多久,他们就出来了。刚才他后面两人恭敬的说道:“我们先回去了,何总。”
他略点了点头。
“没事了,不过是看你们两个单薄的女孩子好欺负。”
她也没心情问他到底怎么解决的。社会上同一件事,男人与女人的区别对待是很明显的。
大学有次放假回家,邹遥提前在网上刷了好久的卧铺票才买到下卧。碰巧那日生理期,她身体很不舒服,上了火车找到自己的卧铺,把行李放好就躺在那里。
捂着肚子迷糊中感觉有人拉扯她。
“我带孩子不方便,和我换个位置,你到上铺。”一个大姐说着就坐在了邹遥铺位上不走了。
若是好好说邹遥是会换的,可遇到这种认为“你弱你有理”,觉得“别人帮忙是应该”的人,实在不想帮这个忙,就委婉拒绝了。
后来这大姐竟还把她的行李强行拿走,强迫她换铺位,大概是觉得女孩好欺负吧。
还是同车厢的人看不过眼,一个大哥站出来声音浑厚有力:“干吗要为难一个小姑娘,你没看到这小姑娘身体不舒服吗,要换,你来和我换。”
说完看着那大姐。许是看那个大哥身材强壮,那大姐竟没敢做声,更别提换铺位了。
刚才那几个为难她们的人,估计心理和那大姐是相似的——觉得女生好欺负。
先送了许安宁回家。
到了自己住的小区楼下,邹遥下车前还是郑重其事的表示了感谢。今天如果不是他来了,那几个人也不会那么容易就罢休的。
“今天的事谢谢你!”
他抬了抬头看着她,嘴唇浅浅上扬:“为美女鞠躬尽瘁,乐意为之。”幽默一把,算是宽慰她的心吧,毕竟刚刚发生的事不那么愉快。
她下车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敲了敲车窗。黑色的玻璃匀速降了下来,正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她微微笑了笑:“要上去喝杯水吗?”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她家,小小的一居室虽然不大,却干净整齐。一应用品皆是浅色系,倒和第一次见她时的惊艳不太一样。
其实仔细想想,竟也觉得这淡淡的颜色很符合她。她给人的感觉就像白开水一样不咸不淡的。及眉的刘海多少遮掩住姣好的容颜,很多时候看到她,她都是独独的站在那里,不谄媚也不奉承。
她除了那张五官精致、粹然出众的相貌,其他的好像没什么存在感。
可不知为何,就是会想到她。
刚开始也只是觉得看着她顺眼罢了,美女他见的多了,没什么稀奇的。后来也许正是她唯恐避之不及的那份态度,好像与他多说上两句话就会怎么样似的。
平日里都是他对别人不屑的,她这样的态度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受挫,让他不甘,让他上了心。
两人静静的坐在那里,他没说话,她也没有。
可邹遥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竟还有一种感觉:岁月静好。也许是她今日受了惊吓的缘故,才会有如此感觉的吧。
他表现的很绅士,没坐多久就告辞了。邹遥当然知道邀请一个男士进家是什么意思,可今晚她就是不由自主的想多和他呆一会,哪怕只是静静的坐在那。
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亮着的万家灯火。此刻竟分外想家,想母亲做的鱼了,想所有的爱都在不言中的父亲了。现在情绪不好还是不要往家里打电话了,她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现在这副优柔寡断的样子连她自己都讨厌。
秋夜的风冷冷的打在脸上,她细细想了想遇到他的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好像越是控制,心越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心竟然渐渐开始脱离她的掌控。
既然控制不住,那就随它去吧,就当放纵自己这一回吧。
不是有人说过吗,想讨厌一首歌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设为你的起床铃声,想结束一段暗恋最好的方法就是告白。
想明白了,反而没什么好纠结的了,一夜无梦。
……
和许安宁倒是闹了个脸红。
那日她同他一起去高尔夫球场,其实她是不会这项运动的,周末闲着也是闲着,想着能暂时离开车水马龙的市区,到空气清新的郊外散散心,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她在休息区等他,百无聊赖的拿起桌上的杂志浏览着。
“邹遥?”
对面的声音是那么熟悉。她放下杂志,映入眼前的是一身粉色运动服,青春气息十足,再往上看可不就是许安宁。
“邹遥,你怎么在这啊?”
许安宁觉得在这里见到邹遥真是奇怪。
“我......”
邹遥还没说完,外面几人说着笑着过来了。何牧白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水,这个动作那么的熟稔自然。
许安宁一脸的坏笑,小声说着:“你不用说了,我懂。”
陈律也是哪热闹往哪凑。“怪不得当时牧白劝我别追了,感情你俩......”
后面停顿了下,朝着他和她挑了挑眉,一副滑稽的样子。
“还好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说完陈律一把将许安宁搂入怀中,宠溺的刮了刮许安宁的鼻子。
回去后许安宁还在笑话她,“邹遥你当时脸红的真的像个大苹果。”
许安宁还埋怨邹遥为什么不告诉她,她和何牧白在一起的消息。其实邹遥自己也不看好他们这段关系吧,所以就连许安宁也没告诉。若是告诉了,到时分手恐怕也要一并解释,何必这么麻烦呢。
她是喜欢他的,可是如果几乎能预见前面是一个火坑,恐怕没有人会不假思索的跳下去吧。决定和他在一起已经是一件不理智的事情了,难道还要她付出所有感情,聪明如她是绝不会的。
……
周末主任带着他们几个物理师一起去南京开会交流,她们这群同行之间是经常开这种会互相学习交流的。两年来乘着工作之便也去过不少地方,这是第三次来南京了,高铁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到南京了。
他好像也在外地,忙着什么工程。她从来都是这样的,不会因为两人关系有了什么改变,就会干涉他人的生活。他不说他在忙些什么,她也不会主动问的。
会议地点就在酒店三楼,很方便。第二天上午会议才刚开始,腹部竟疼了起来,刚开始她也没在意,以为是饮食不洁造成的。可怎么感觉疼痛越来越清晰了,就连同事都注意到她的不适:“邹遥,你怎么了,脸色那么苍白,还流了那么多汗!”
她一摸,竟疼出了冷汗。
迷糊中被主任他们送去了医院,最后还有一点意识时,耳边好像传来远方模糊不真实的声音,“急性阑尾炎”。
醒来时已是傍晚,天花板上琉璃闪耀的水晶灯似乎不像是在医院,目光向右侧移了移,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在握着水瓶倒水。
他怎么会在南京?主任他们呢?
“你......”可能因为许久没说话,发出的声音很嘶哑。
他唇角微微上扬,笑容是那么温暖:“醒了。”
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微微一动,不知为何竟然觉得他站在那里拿着水瓶的样子像极了父亲。
小时生病也是这样,父亲母亲轮流守在医院陪着她,她何尝不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后来读了大学,离家远了,再生病发烧也只有自己一个人扛。
其实人生病时是最脆弱、最想家的,仿佛家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了,只要回到家就什么都好了。儿行千里母担忧,哪里敢让父母千里之外仍要为她担忧呢,也只是在病好后才敢与母亲提起,母亲每次也只能隔着电话叹息:“你啊,就是太懂事”。
刚醒时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许是麻醉药的药效过了,刀口处渐渐的疼痛起来。
看着她隐忍的表情,他眉头紧皱很担忧的样子:“很疼吗?”
她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他拿起她的手举到自己的脸颊旁,碰到他的脸庞,手像是着火了一般发热。她微微挣了挣,没挣脱开,就随他了。
第一次发现他还挺幽默的,讲的笑话让她忍俊不禁。注意力只集中到他身上了,若不是中间有一次笑的震到伤口又痛了起来,她都快忘记现在自己刚做完手术不久了。
过来量体温的护士看到他逗她笑的那么开心,打趣道:“你们小两口真甜蜜。”
她脸红了红,低下头没作声。
她还以为像他这种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习惯了被人照顾,平时生活自理就不错了,竟没想到他很会照顾人。
他挑了挑好看的眉,斜睨了她一眼:“你当我是生活白痴啊,以前在国外读书时,一个人我也完全应付的来。”
手术后躺在床上哪里都不能去,无趣极了。他的话引起了她的兴趣,她的眼睛亮了亮,没办法,谁让这屋子里只有他呢。
“你在哪里留学的?”
他用手背点了点她的脑袋:“看来恢复的不错,都有精神八卦了。”
她努了努嘴,佯装生气:“适当关心自己的男朋友,难道不合理吗!”
他心中一动,这样俏皮活泼一面的她,他是从未见过的。
他在笔记本电脑前处理工作,她就读着他给她买来消磨时间的书。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她想了一会,都没想到比较好的答案。
就念了出来:“举办一个活动,邀请了著名的三位明星来表演节目,可是只有两个化妆间。如果你是负责人,如何才能使明星既不尴尬,又能分配比较合理?”
他全程手还在快速的敲击键盘回复邮件,听完只顿了一顿:“锁上其中一个,告诉她们只有一个化妆间,需要三人共用。”说完头都没回的又继续工作起来。
她把书翻了一页,看到答案和他刚才说的一模一样。
抬头看看他正在有节奏的敲击键盘,好像刚才那个问题丝毫没有打扰到他的工作。
那么轻易就答对了她苦思冥想都没想到的答案,偏偏人家还毫不在意,她只觉智商受到了侮辱。
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他偏是不让出院,硬是多呆了一周。
刚动过手术那几天一直吃着粥,嘴里淡淡的,可以喝鱼汤时觉得还算是有滋味。可他坚持让她每天一碗黑鱼汤喝着,说是这样有利于伤口的恢复。再美味的食物每天吃着,也会腻的。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他的态度才有所松动,同意不再继续住下去。托他的福,她也小小奢侈了一把,装修精美的单人病房住着是比多人病房安静许多,怪不得都说有钱好,光是物质享受就能取悦人了。
同事们当天就回去了,独她因为生病在南京耽搁了这许多天。
回到小窝,打开窗子透透气。不急着上班?“我在舅舅那帮你请过假了。”他坐在沙发上悠悠说道。
“什么?主任?”
他头没抬的依旧看着新闻:“嗯。”
她拍了拍脑袋,觉得头仁儿疼,怪不得后来醒来都没见到主任他们,主任不会是特意不来“打扰”他们的吧,一想到这邹遥的脸就像火烧似的红了起来。
原来那日他在工作间隙抽了个时间给她打电话,没想到是舅舅接的,只说她正在手术,急性阑尾炎。他匆忙丢掉那边的工程,把一些尾声部分交给下属就赶紧飞去南京了。
赶到那时手术已经结束,她还没醒。趁着这段时间舅舅和他谈了谈,“以前你妈就和我说过你那些风流债,以前你怎么样我不管,既然和小邹在一起了就好好对人家。”
他点点头,没想到舅舅这样护短,仿佛他才是外人。
她是不同的吧,和她一起几个月来觉得很舒服,她和以往的那些女人是不一样的,别人都是电话不断的,生怕他别跑了。
可她呢,送了几日的花,她却连个电话都没有,碰巧那几天他去下面分公司比较忙,也就没联系她。
又不能去上班,在家闲着快要发霉了。邹遥约许安宁下班后一起去逛街,看来许安宁最近过得很滋润啊,一脸热恋时期小女生的模样。
“身体好些了吧?”
她抿起嘴巴笑了笑:“就是一个小手术,哪就那么娇弱了。可是何牧白非不让我去上班,在家待着时间长了,觉得无聊极了。”
许安宁嘴撇着,眼睛斜斜地瞅了她一眼:“撒狗粮了啊!”
她扶了扶额头,没做分辩。逛着逛着许安宁说要到五楼男装部看看,这方面许安宁真是比她称职多了。
“你要不要顺便给何牧白挑两件吗?”许安宁边环顾店里的衣服,边和她说着。
她便抬起头看了一圈,发现这家店偏年轻气息了些,他平时衣着多偏办公些的,摇摇头就作罢了。
许安宁给陈律买了件淡粉色的衬衫,倒是比较符合陈律活泼的性子。陈律和何牧白虽是一个圈子的人,两人相同又不同,都是潇洒不羁的。
可听许安宁说陈律似乎对工作并不上心,比较爱玩。反正他们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家境都是殷实的,总归不像她们上班族不上班就得喝西北风。
邹遥在一家男装店停了下来,橱窗里男模特展示的衣服好像还不错,和许安宁两人一同走进去,店内衣服整体风格比较成熟属于轻办公类,拿起一件衬衫看看细节,的确她挺中意的。
看到吊牌上的价格,竟抵得上她半个月的薪水了,想到在南京他衣不解带的照顾她,邹遥一狠心闭着眼睛买了两件衬衫,一蓝一白。
晚上他过来,开了门她就赶紧跑过去继续窝在沙发上,拿过薯片看着无厘头电影,笑的不亦乐乎。
“在看什么,那么好笑。”
走过去搂着她的肩,发丝是沁人心脾的清香,他的心情也因她爽朗的笑声好了起来。
这几天他是日日报到的,只一两个小时就离开了。其实哪里有这么娇贵,可虽是这么说,对于他的关心她嘴上没表示,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她拿起一片薯片,头都没回,估量着把手举到他的面前,他很自然的张开嘴巴,竟连着咬住了她的手指。手指被他温热的嘴巴紧紧的含着,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邹遥略微动动手指,他却没放开。
两人在一起亲密的动作是有的,可像今晚这样的暧昧却是不曾的,她的心噗通噗通加速跳动。
她僵硬的转移话题:“诺,你去试一下尺码是否合适。”她头朝着桌上的购物袋点点。
他穿着衣服一脸的欢喜从卧室走出来,一双眸子闪着亮光,竟像一个棒棒糖就轻易满足的孩子,“这是你买的?”
她扶了扶额,不是买的难道是外面偷的抢的啊,她可是个良好市民好不好。
这真的是麻省理工毕业的高材生应该有的智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