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小组到达滨海市的时间是下午五点。

坦克500离开高速后又一顿转弯抹角，最后停在金浦区公安分局门前。

十几个人已经等在那里。

这些人中有一多半都穿着警服，其中警衔最高的是二级警督。

林夕因为准备写警匪背景的小说，认真研究过警务系统的组织架构和人员级别。

金浦区是滨海市下属的一个区，区公安分局的局长和政委应该高配到副处级，对应的警衔差不多就是二级或三级警督。

在迎接人员中，还有几位穿着便装，年纪都至少在四十岁以上，那种严肃中略带焦急的表情就是影视作品中专项督查组的标准形象。

林一诺率先跳下车，引着林夕向人群走去。

一名年龄在五十岁开外，细高挑身材的人中年人带头迎上来。

在停车过程中林夕已经注意到这个人，以气场来说，他明显是这些中的领导，起码是级别最高的。

“您是省厅的赵局长？林一诺主动伸出手。

中年人与林一诺握手，沉声道：“你是安全部的林一诺同志？

“安全部，特勤局，林一诺。林一诺正色道。

“清江省公安厅，刑事侦查总队，赵忠诚。中年人也严肃地说。

“这是刑侦局赵局长。一旁有人补充道：“省委决定由赵局长亲自担任221专案组组长。

“您好，看来省厅对本案确实很重视。林一诺含笑道。

“安全部特别关注的案件省厅当然要重视。赵忠诚说：“请问你们二位是为安全部工作组打前站的吗？

“不是。我们就是安全部工作组的全部人员。

“全部人员？赵忠诚疑惑地看着林一诺和林夕两人，按理说由省厅出面直接成立专案组并由刑侦局长亲自担任组长的案件，安全部至少应该派一名副司长级别的领导带领指导组督导工作，可出现在赵忠诚面前的只是两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其中一个还畏畏缩缩地站在后面。

“那么您就是工作小组的负责人了？他犹豫一下问道。

“是的，在我们共同工作期间你可以将我的意见视为安全部的意见。林一诺肯定地说：“所有需要与安全部协调、对接的工作都由我负责。

赵忠诚的工作风格老成持重，虽然心中惊愕，但面上不动声色，沉稳地说：“既然这样，我就先向林组长介绍一下专案组的主要同志。

“您叫我小林就好。林一诺说：“这位是我的同事林夕，为了和我区别您可以称呼他小兮。

“您好。林夕赶紧与赵忠诚握手。在此之前，他遇见过的最大领导是街道办主任，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副厅级官员握手寒暄。

不过在赵忠诚眼中，他现在的身份也是安全部工作组成员，所以对他也相当客气。

“请问小兮同志负责什么工作？赵忠诚问道。在他看来，既然安全部工作组只有两个人，想必其中一位为行政领导，另一位是专业技术人员，为了工作对接方便，应该先问清楚了。

“我……林夕不知道怎样回答，林一诺赶紧说：“林夕现在的身份是实习专员，您有需要对接的情况都和我说吧。

赵忠诚又一愣，想不到只有两人的工作组还有一个是实习生，说白了就是摆设。可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派他过来。

他的目光在林夕脸上游移了几下，林夕也不好闪避，只能正面迎接审视。

虽然已经二十五岁，但林夕的长相比较显小，说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也丝毫没有违和感。

“请您介绍一下工作组的同志吧。林一诺解围道。

“好的。赵忠诚点头，引着一行人一边往里走，一边介绍。

他言简意赅，等进入分局会议室的时候，林一诺已经弄清楚了221专案组的架构。

专案组包括了省、市和县区三个层级的人员，主要负责人也从三个层级产生。除了担任组长的赵忠诚，滨海市公安局副局长田立伟和长海县公安局局长海正都担任副组长。进入会议室后，海正介绍了专案组目前掌握的基本情况。

其实说起来情况也比较简单，就是2023年2月20日清晨，小长岚岛镇，鲅鱼坨乡派出所接到游客报案，说是在岛东端的明珠双坨附近的海滩上发现了死人堆。

接警后派出所立即出警，果然在海滩上发现了一座由尸体和不明岩石堆成的石堆，有明显经受过焚烧的迹象，所以尸体的体貌特征基本无法辨认，具体数量也不好估计，但目测至少有几十人之多。

发现如此重大案情，派出所在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并向上级报告，两个小时之内案情已经报至公安部，一天后专案组正式成立。

海正在介绍时还用投影展示了很多现场照片，从照片上看，石堆的形状犹如金字塔，就耸立在海滩上，远处的背景是连接大小长岚岛的跨海长桥。

因为没有参照，从照片上不好判断石堆的大小，只能看出通体漆黑，有明显烧灼过的痕迹，但这个位置在涨潮的时候都要没入水中，也不知道是如何点火的。

海正介绍完基本情况说：“现在市局大案队的同志已经封锁了现场，但那里是风景区，又在跨海长桥附近，位置太过醒目，如果不能立即封锁整个长岚岛风景区，影响可定会不断扩大，而公安部已经明确要求要尽可能减小社会影响，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尽快做出决定，是不是封闭整个景区？

“之前我们就在讨论这个问题。赵忠诚接口道：“现在安全部的同志也到了，请问你们是什么意见？

“立即封锁景区，疏散游客。林一诺坚决地说。

“也好。现在是旅游淡季加休渔期，封锁造成的经济损失还不算太大。田立伟说。

“那我们就算是形成决议了，会后立即执行。赵忠诚说。

“不是会后，是现在。林一诺说：“立即开始这项工作，而且要快，尽快落实。

“为什么这么急？海正问。

“因为直觉告诉我这只是一个开始。林一诺沉声道。

“什么开始？海正问。

“不知道。林一诺说：“就是因为不知道才可怕，我们谁都无法预知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你的意思是案情太过诡异了吗？赵忠诚问。

“这是明摆着的。林一诺说：“这个石碓，其实在我看来它更像一座塔，一共有九层，九是阳数中最大的数，所以这座塔看起来像是出于某种祭祀用途而建立了，塔上的尸体都是供奉。现在仅仅从表面估计尸体就有几十具，算上内部的我冒昧估计，尸体一共九十九具。

“你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东西？赵忠诚问。

“没有，我只是估计。林一诺说：“现在摆在眼前的疑问就有两个。第一个是这些尸体的来源，第二是这座塔是在什么时候由什么人建造的？

“目前看这些尸体应该不是岛上的居民和游客。海正说：“今天上午，我们已经完成了对全县内常住人口和游客的排查，可以确定在近两年内都没有人员无故失踪，也就说明这些尸体不是岛上的居民或者游客。如果是从外地运来的尸体，在时间上又说不通。然后就牵扯到了第二个问题，就是建塔的时间。游客报案的时间是昨天早上六点半，建塔时间肯定在那之前。可那个位置是如此醒目，除了海滩上的游客，连跨海长桥上都能看见，如果前一天它就在那，应该早就有人报案了，这么算下来，塔最可能的建造时间是20号凌晨到早上六点之间，可大家说，在这么短时间内把尸体和巨石集中到海滩上，在放一把火焚烧是可能的吗？

“从常识来说不可能。赵忠诚说：“但我们警察最讲事实和证据，现在这东西就放在那里，再讨论可不可能没有意义。

“上技术手段了吗？林一诺问。

“还没有。海正说：“我们想等安全部的领导们来了再决定，我们以为你们会带来一个技术小组。

“没必要。林一诺说：“我们相信清江省厅的技术能力。赵局长，我们现在就去现场，同时可以通知技术部门的同志开始工作了。

“现在就去现场？海正问。

“基本情况都说清楚了，我们留在这里没有意义。林一诺说：“现在我们立刻出发去现场。同时开始封锁景区和检测的工作。

“同时进行？田立伟问。

“同时进行。林一诺说。

会议室里的人都将目光投向赵忠诚。虽然林一诺代表安全部指导工作，但赵忠诚才是专案组组长，对具体工作负责。

“实行吧，就按小林同志说的办。赵忠诚说：“去现场的飞机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海正说：“随时能出发。

一行人离开会议室，前往分局后院的停车场，一架隶属于省厅的警用直升机已经做好了起飞准别。

专案组的十几名人员一起登上直升机，将机舱挤得满满登登。

从金浦区到小长岚岛只有一百多公里，走水路需要几个小时，但对于直升机来说也就是二十分钟的航程。

案发地点在小长岚岛的最东端，靠近著名景点明珠双坨。直升机飞临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跨海长桥上亮起了成排的车灯，像一条逶迤的巨龙。

海滩上没有停机坪，不过好在空间开阔，驾驶员不难找到平坦的地点。

飞机停稳后，专案组人员鱼贯跳出机舱，远远看见了被巨型幕布围起来案发现场。

滨海市局的警力已经围绕幕布建立了三层警戒线，所有人员全部荷枪实弹。

海正带头走向警戒线，执勤的警员见到他立即主动让开通路。

林夕和林一诺走在人群中，借着暗淡的光线看向那个被幕布包围起来的庞然大物。

从这样的距离看去，石塔显得尤其高大，即使是十米的幕布都不能将其完全遮挡，兀自留下了一点黑色的尖顶指向天空。

穿过三层警戒线后，众人走到幕布跟前，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来，田立伟不知向什么方向做个手势，探照灯的灯光在幕布里面亮起来。

一行人从幕布的空隙钻过去，终于看见了在一天内惊动从地方到中央各级公安系统的九层尸塔。

从近处观察与看图片的感觉完全不同，仅仅是那些构成石塔主体的黑色砾石就像嶙峋的巨人骨架一样让人望而生畏，而焦黑的尸体就像填充物一样塞在巨石的缝隙中，状态狰狞恐怖。

一些穿着防护服的人员正围绕着石塔紧张工作。

那是先行赶到现场的专案组技术保障分队，由刑侦总队技保处长刘昌林亲自带队。

见赵忠诚到来，穿着一声防护服的刘昌林赶紧跑过来，拉下面罩，露出书生气十足的大眼镜。

“老刘，进行得顺利吗？赵忠诚问。

“还算顺利。刘昌林说：“不过我们开始得太晚，得出结论还需要时间。

“技术装备都运上来了吗？

“装备和人员都到位了，所有结论都能在现场得出，最晚明天下午我们能得到技术结论。

“我来介绍一下。赵忠诚说：“其他同志你都认识，这两位是安全部工作组的同志，林一诺和林夕。

“您好，我是林一诺。林一诺主动上前握手。

“这是我们刑侦总队技保处的刘处长。赵忠诚介绍道：“也是我们221专案组的副组长。

“您好，目前能得到什么初步结论吗？林一诺问。

“很难说，这些东西太奇怪了。刘昌林说。

“具体说说。赵忠诚沉声道。

“那就说这些石头吧。刘昌林指着构成石塔的黑色砾石说：“这东西其实不是石头。

“那是什么？林一诺问。

“金属。刘昌林肯定地说：“磁性检测的初步结果是这样，起码是一种含金属比例非常高的矿石。

“铁矿石吗？赵忠诚问。

“不好说。刘昌林摇头：“在化学成分分析结果出来前都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不是能从附近区域找到的材料。

“也就是说不可能有人就地取材在短时间内建造了这座塔。赵忠诚沉吟道。

“肯定不可能。刘昌林附和道：“不仅是因为这些奇怪的金属石头，这些尸体也很有问题。

“什么问题？林一诺问。

“他们可能才死去不超过四十八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