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安市在这天夜里,终于迎来了入秋后的第一场雨。
哗啦啦的倾盆大雨吞噬了市局厅里的嘈杂,蹲在墙角的顺风房混混们齐齐抬头往门外看。
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带着律师走了进来,这男人彬彬有礼地向警员们点了点头,像是来出席饭局的一般,客气问道:
“请问楚汐在哪里?
警员抬头就见到面前这张帅气的面孔,犹豫了一会儿问道:“您是?
“路崇。冒昧打扰了,听说楚汐被抓了,我带了律师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你们忙的。
很多时候,律师在耳安市的警局里并不受欢迎,可是他说得客气,又合法合规,最重要的是---
他是路崇。
他和他背后的老板厉洛掌管着半个严氏集团的生意,手里握着半个耳安市的地皮。
这些年里做房地产生意的都是可望不可即的大佬。
路崇:“楚汐是我妹妹,听说她犯了事,你们把她抓了?
“不不不不不不不是我们跟我们没关系!
“哦?路崇说,“她自己来的?
警员接连摆手恨不得把脑袋也摇下来,断然出卖领导,“是严队!严队把她抓回来的!
*
“走吧,楚老板。
路崇在2号审讯室门口丢失了他的帅气皮囊,懒洋洋地往墙上一靠,满眼疲惫。
“我好不容易今天不用被厉总强制自愿加班,结果居然要来局里捞你。
楚汐一脸漠然:“他们抓错人了。
“你当着人警察的面收钱,抓错了也是人家有理。好在那红毛有点儿脑子,说钱是之前欠的,刚好今日还了。
路崇揉了把脸,“那新队长是跟你有旧仇啊还是看你不顺眼?
“可能都有吧。楚汐低声说。
1号审讯室门口,余圆蹲在角落里不住抽烟,浓白的烟雾几乎要笼罩整条走道。
楚汐随手抓住一个匆匆而过的警员,问道:“出什么事了?
“楚老板,警员满脸崩溃,“张宏,死了。
楚汐一愣:“什么时候?
“十分钟之前,在审讯室里面忽然就开始抽搐,接着一蹬腿就没了。
与电视剧里许多狗血而荒诞的画面很相似,两名医生从审讯室里出来时相继拍了拍余圆的肩膀,仿佛是在跟家属说节哀。
尽管余圆与张宏没有半分血缘关系,可此时却仿若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只见他如行尸走肉般起身往外走,最后在警局门前密密麻麻的雨幕前蹲下,又开始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楚汐认识余圆五年,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路崇,你帮我查查这个叫张宏的人,越快越好。
楚汐眼睛眯了眯,似乎刚从一段回忆里抽身,“我好像见过这个人,在那场车祸里。
路崇从来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然而今天却还是多叮嘱了一句:
“新来的那个刑侦队长严默,你留个心眼。听说他在部队退役之后就留在都城工作,不过才一年多吧,就自己申请调来耳安市了。
楚汐:“主动申请的?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
路崇低头给自己的老板发了个“严默结不成婚的老婆捞出来了的消息之后,才说:
“从来只有挤破脑袋都想跑的,从来没见过说要来的。
“知道了,楚汐理理外套,把路崇打发走,“跟你老板说一声,我明天下午请他吃饭,谢啦。
楚汐走进1号审讯室时没有任何人感到奇怪,甚至杨安安还主动向她汇报情况:
“今天这个涉黄案子张宏和孙凤都一口咬死了主谋是你。但余队不是想审这个,而是怀疑张宏就是五年前车祸案的肇事司机,想借他的口挖出当年的真相。但他把违禁药品藏在袖子里,趁我们不注意一下子吸多了,就猝死了。
张宏被横放在地板上,双目圆睁,表情僵硬且扭曲,黑色夹克衫领口还有些散落的白色粉末。
严默正蹲在地上细细检查,从背影看不到他的神情,但周围没有任何人敢说话。
除了杨安安。
“汐汐姐,刚刚余队出去之前,让我找你当顾问。
杨安安说完生怕她拒绝,又补了一句,“不久,就一个月也好。
严默忽然开口了:“楚老板之前经常给刑侦支队当顾问吗?
“闲着没事的时候,偶尔来帮帮忙。杨安安唉声叹气地说,“其实本来楚老板就是刑侦支队的警员,只不过……
“小杨,以前是以前。
楚汐说着,双手插进兜里,视线淡淡地落在严默骨节分明的手腕上。
那里戴着一块精致的黑色机械表。
她想了想,又说:“这起案子多多少少和我有点关系,还是避避嫌的好。
杨安安看不懂脸色,抢着说道:“可是余队说这起案子和汐汐姐没关系,摆明了就是个局,要把祸水引到年年顺景去……
“小杨,楚汐拽了他一把,“闭嘴。
严默越过他们,站在门口沉默地点了根烟,欣长的影子落在楚汐身前。
清冷的烟草气息混着淡淡的薄荷香萦绕在走道里,打量的视线不加掩饰地落在楚汐身上。
“留下吧。
严默嗓音低沉磁性,里面藏着些微不可察的无奈,“听说余圆担任代理队长期间,案子基本都是你破的,现在就当是……
严默微微弯下腰,视线与她平齐:“留下来帮我,好么?
“五年前的车祸案我是受害者,凶手今晚在我的酒楼吃了饭,见过我,时间我有。而且现在在这个世界上,最想弄死他的人,也是我。
楚汐面不改色地和他对视:“严队,我当顾问,怕是不合适吧?
“没事,我相信楚老板既然担得起市局的顾问,总不至于把下手地点选在自己的酒楼。
严默偏头一笑,“这回,就当是你自证清白吧。
楚汐:“我要是……证明不了,怎么办?
杨安安没有听到楚汐的呢喃,只是像找到了精神支柱,如释重负:“太好了!大家散开干活去吧!汐汐姐,我们现在该干什么?
“……听严队的,楚汐视线慢半拍从严默手腕那块机械表上收回,“我去看看余圆。
在她转身离开的刹那,严默忽然站直身,两人的手臂轻轻一碰。
严默就着这短暂的半秒,意有所指地说:“我的人,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看着的,自然干干净净。
灯火通明的市局,在秋日的夜里迎来一个彻底的不眠夜。
楚汐纤细的身影被白炽灯的冷光包围,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杨安安恍然间觉得她似乎要被光芒吞噬,粉身碎骨。
严默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盯得那么出神,你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