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怎么使得?许氏一想,不过这也是老板一番好意,推辞的话也不好。
她一低头,看着女儿吃的津津有味,自己也拿了一条。
入口甜而不腻,唇齿留香,想起马上要搬去京城了,便问这老板可否有去京城发展的打算。
“掌柜的。许氏忽然说道:“我丈夫前些日子得了赏赐,过几日便要去京城了。许氏没说是陛下赏赐,怕惊扰了掌柜的。
只是,掌柜的在这地儿做生意,消息灵通的很,许氏一说,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他也装作不知道,仍旧一脸好奇。
他说:“那这是好事儿啊!洛阳可比不得京城,那里的达官显贵多的很,日子也会过的滋润许多。夫人想必家底也是厚实的很。掌柜的赞叹道。
“你是不知道,我之前去过几次京城,那里的确实繁华的很,我去那儿之后还带了很多好吃的给我家女儿。说着就看向严知许。
“只是我前几次去的时候,带回来的东西我女儿都不喜欢,甚至有的东西看都不看一眼。说着,还叹了一口气。
“我就这一个孩子。
许氏感慨道:“什么好的都想给她,女儿前些日子还做了噩梦,我将在寺庙求来的平安扣给她戴上才好了起来。
许氏想到今日的情景,不免后怕,女儿好不容易看到点喜欢的,她说什么也得把这东西带到京城里去。
女儿只去过一次京城,还是很小的时候,那时候还扎着两个小辫。
为了女儿,许氏也是豁出去了,她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了掌柜的,只为能说动他。
掌柜的点了点头,道:“我家铺子的糖做了几十年了。掌柜的提起这个也是骄傲的很。
“我从我爹手上接过来的,原先也是在京城做些小生意,只是听我父亲说,得罪了一个京城的公子,才被迫到了洛阳投奔亲戚,这才开到了现在,就是夫人您现如今看到的这里。
掌柜的抬头,看了看四周。
“竟是从京城过来的?许氏大惊,这下可好办了。
她对掌柜的说:“那您可想重新回到那儿去?她指的是京城。
“这......掌柜的顿了顿,他自然是想的,他也知道面前的夫人是洛阳严府的当家夫人,前不久,因为陛下赏赐,严家得了一处京城的宅子,他听说,地段极好。
“不瞒您说,我现在家有老父,下有一子一女,实在脱不开身......这话说的也没错。
家中生计全靠他这小店支撑着,女儿三岁,儿子呢,也有七八岁了。
“您方才说您家先前也是京城的,可否告知是在哪里做生意?许氏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京城皇城外街上。掌柜的答道。
说完,他苦涩一笑,就是在皇城内啊,不然哪里会有机会得罪那里的大人物呢?
只是找钱慢了,便被那位公子大声谩骂,说他爹是贱民,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那位公子说完还将摆在铺子门口支起来的小摊掀翻了。
那时他年纪尚小,想出手教训一下那人,只是父亲说算了,还语重心长地告诉他说,那人他们家惹不起。
原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那公子突然一天又来了他家店里骂人,连店里的伙计都被骂哭了,不得已,父亲这个老板才出面制止。
只是,没想到,这一出面,他们家竟是连吃饭的家伙都保不住了。
“你就是老板?那公子哥轻蔑道:“现在因为你家小二,我没了心情,你说,这怎么办?
没心情?
老板只能是点头哈腰,一边陪笑,“我是,免贵姓张,那您说,要怎么办?
听闻这话,公子哥坐不住了,砰的一下站起,将手里的扇子合上用力敲在老板头上,骂骂咧咧:“我要的是结果,你居然来问我?
质问声一起,那公子哥旁边的几个小厮得了命令似的将店里的客人都赶走了,还将店里头的商品搞得乱七八糟。
这公子哥原本就是被家里的父亲询问课业,他答不出来心情不好才出来找乐子。
没成想随便找到一家卖糖的铺子,进来之后还得面对像自己父亲一样语气的人,心里哪能好受,自然是被点着了一样,急得乱窜。
老板看到吃饭的家伙被人弄坏,心疼的不得了,但是敌众我寡,打也打不过,骂又不能骂,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一通作乱,那公子哥的气似乎消了,老板趁着这个空儿上前道歉,只是,话还没说出口,那公子说来句。
“你这店我看着碍眼,你这小二话也不会说,要不然,你家店别开了,打道回老家吧!
这话一出,年轻的老掌柜像是石化了一般,站在原地不动了。
这一家糖果铺子,牌匾上写的是“张氏糖铺,历代两个掌柜,父子二人,便将老掌柜称作老张掌柜,他那在洛阳重新开店子承父业的儿子叫做小张掌柜。
老张掌柜一听,朝着那公子直直的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仰天大哭道:“求您大人有大量,我这一家老小就靠着这点家当过活,您行行好,放过我吧!
只是一心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哪里会愿意,更加不会去体会平民百姓的苦楚,只说了一句,“现在你家铺子是我的了!
老张掌柜一听,知道这是没有办法了,再斡旋下去,只怕性命堪忧。
商人朋友告诉他说,听闻这个公子家里有在朝廷做大官的爹,甚至和当朝宰相都说得上话。他知道,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他一无所有。
老张掌柜只是平静地收拾了几样东西,面带不舍地看了几眼他费劲心思经营了多年的店。
接着往里走了几步,带着在暗室里躲着的儿子夺门而出。
听完了整个故事的许氏也是为掌柜一家感到惋惜,这京城里的达官显贵真是不把他们当人看,铺子说拿走就拿走,实在是太过分了。
“那后来呢?许氏问道。
“后来我就跟着我爹到了洛阳,起初是帮这边的亲戚打下手,后面攒了点钱,又花了几年的时间,终于将铺子开了起来。小张掌柜缓缓说道。
“那我若是能将你家在京城的铺子拿回来呢?
许氏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小张掌柜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他以为是听错了,不可思议地看向许氏,“您......您再说一遍,您刚刚说什么?
“我说——许氏看着满脸不可置信的掌柜,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帮你把铺子夺回来。
这下,小张掌柜知道了,没听错,没听错,他没听错!
但是他没忘,自己现在要装作还不知道这位夫人的底细,不能过于兴奋。
于是,许氏看到,刚才满脸激愤之情的掌柜,只是一瞬,便像个漏了气的皮球一般泄了气,一张脸都拉了下来。
眉眼是止不住的失望,他缓缓说道:“怎么可能呢?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记得吗?
“可以的,我有办法的!许氏上前一步,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道:“方才听您说的,那应该是太和年间的事情。
“对!对!是太和年间。掌柜的点了点头,还是不解,道:“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
许氏解释道,“太和初年,朝廷为了发展民间商业,特意下了道法令,那上面说,如若是到京城为商,则下属官员会登记商铺的实际拥有者,这个不仅仅得是平日里打点铺子的老板,还得有伙计和周边的商贩作证。
“方才听您的故事里,并未有您亲自按手印的文书,想来那个贪玩冒犯您一家的公子哥也是心血来潮,并未知晓这些细则。
许氏一一说明,小张掌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可是......小张掌柜也说出了他的顾虑,“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您有什么理由要帮我一个这么大忙呢?
这确实是小张掌柜最担心的问题,也是他们一家积在心里多年的怨怼,自从从京城回来之后,父亲一直记挂着那间在京城的铺子。
要知道,那地方可是他们一家买下来的,平白无故被人占了去,哪里不会怨恨。
“因为这糖果。许氏看了眼在一旁吃糖的严知许,女儿时不时地拿出个糖果,还会笑一下,她看了很是开心。
“仅仅是因为这包糖果?还有,您到京城去发展带上我这么个普通的糖果铺子干什么?小张掌柜发问。
“因为你也算是忙了我一个忙,起先我还在想该如何劝你到京城去,没想到这店也是从京城回来的,既然如此,便一道去吧。许氏接着说道。
“至于你原先的那个铺子,我会派人帮你解决的。说完许氏便一抬头,定定地看着掌柜的。
小张掌柜也被这个眼神惊到了,不知作何感想,也没多问什么,半晌才说了一句:“那就多谢夫人了。
他能够感觉到,这次父亲的愿望总算能够完成了,他得赶紧把这事儿说给父亲听。
严知许待在一旁静静地坐着,一边吃着甜甜的糖果,对于母亲和这家铺子老板的对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十六岁之前,家里是没让她接触到家里的生意的,只想让她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只是,上辈子,运气不好,母亲过世后她变了,父亲也变了,时局更加是变了。
严知许不得不承担起全家上下几十口人和数万黎民百姓的口粮和生计。
这一世的严知许也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也许很快,也许会是个三五年之后。
但是至少现如今还没有。
所以,在现在平静的这段日子里,她只是一个生意人家里嫡出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
她不能表现出一点不属于这个年纪异于常人的言行和举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