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毕，谢昼清从小童手中接过楚青寒的命牌，亲自将其悬挂在游龙堂内。月流霜仰起头看着这些错落有致的青玉命牌，镌刻着自己名字的那块完整无暇，心头涌起难以言喻的酸楚。恍惚间她看到师尊纤长清瘦的手指勾缠着泛着银光的蛟丝，那双淡漠的眼中倒映出青玉的冷色，只几下便将她的命牌牢牢系住。

她呼吸停滞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谢昼清已然操纵灵力，隔空将楚青寒的命牌挂好了。

楚青寒的目光落在他的一截白皙指尖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月流霜不动声色地往师尊身边挨近了些，将楚青寒的目光挡了回去。

随后谢昼清又领着新收的徒弟去了藏书楼，仔细挑选了几本适合他修炼的剑修心法，并未多言，只让他自己先参悟。

月流霜跟了一路，看了一路，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暴戾，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冲上去剜掉楚青寒的眼睛，最终并未发现他有什么出格的神情举止，焦躁的心绪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不知不觉已是晌午，师徒三人只有楚青寒还未辟谷，他被小童带走用饭，临走时神情有些不太情愿。谢昼清照例要回殿内修炼，见大徒弟还寸步不离地跟在身边，不由蹙了蹙眉。

“若无事，不要跟着为师。

月流霜眨了眨眼，她早就料到了师尊会如此说，厚着脸皮一本正经地说道：“弟子担心师尊，心焦难忍，唯有跟在师尊身边才得片刻心安。

大徒弟乖顺地低着头，谢昼清看着眼前漆黑的发顶，想到月流霜描述的那个荒谬的梦，很想告诉她那不过是虚幻的，当不得真，薄唇微动，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叹了口气，自己的徒弟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执拗了。

瞬息之间，周围的场景变换，月流霜知道这是师尊带着她回到了大殿，眸中沁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她总会有办法让师尊习惯的。

次日。楚青寒作为新入宗的弟子，按照规定，须与其他新弟子一同赴往统一的学堂。天梯上人群熙熙攘攘，男弟子们身穿崭新的烟绿色衣衫，女弟子们则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白色衣裙，式样别无二致。楚青寒衣摆上缀着独属寻剑峰的暗纹，他所经过之处，人群都安静下来，看着他的背影，待他走远之后议论纷纷。

那些神色各异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他没有丝毫不适，反而舒展了眉眼，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人群中，一名模样清俊的少年用胳膊肘捣了捣身边神情冷峻的青年，“嗳，赵师兄，你觉得他怎么样？

赵庭轩睨了他一眼，收回自己的手臂，对这个问题表现得毫无兴趣。“与我何干。

“哎呀哎呀，别这么扫兴嘛，你这人真不会聊天。云连溪耸耸肩，乌溜溜的眼珠子盯着楚青寒的背影，饶有兴致地翘起唇角。“要不要跟我打个赌，赢了我给你一打高阶符箓。

赵庭轩有些意动，虽然他对那位景和仙君的新弟子不感兴趣，但是这个赌注倒是颇吸引人。

“怎么赌？

云连溪狡黠地眯了眯眼，“就赌一会课上他会不会出丑。

赵庭轩默了片刻，见他笑得像个偷吃的狐狸，有些不忍直视地扭过头。“那我赌他会。反正输了他也不亏。

话音刚落，一道飘逸的白影从二人眼前晃过，云连溪睁大眼睛，神情诧异。

“那人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一闪而过的少女似乎并未穿着统一的弟子服，更多的细节他没看清楚。

身边的赵庭轩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困惑。“那位是景和仙君的大弟子，月流霜。不过她向来独来独往，连我也甚少见过她。他只有奉自家师尊的命令去寻剑峰时，才能偶尔碰见月流霜几回，且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云连溪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这才找到一点关于神秘少女的记忆。他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我想起来了，她不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亲传弟子嘛！也太低调了些，我都差点忘了有这么个人了。

赵庭轩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是你记性太差了。偏偏是在今天，那位新弟子前脚刚走，月流霜便出现了，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云连溪看着月流霜离去的方向，笑容玩味。“走吧，今天怕是有一场好戏可看了。

月流霜匆匆往学堂的方向走，完全没注意到朝自己投来的目光越来越多，她早已看好了一会要上的课，若不是宗规禁止金丹期以下的弟子在天梯上方御剑飞行，这会儿她早就到了。

为了保护师尊的安全，除了依靠各种法器和秘宝，就是符箓了。她提前翻阅了一些古籍，符箓不仅可攻可守，在危急关头还能保命。修为高深的符修更是可以利用符箓频出奇招，犹如鬼魅，让人防不胜防，杀人于无形。

等云连溪与赵庭轩一前一后地走进讲堂时，看到角落里端坐的少女，二人齐齐愣住了。

“什么情况？她不是剑修吗？屁股一挨到座位上，云连溪就忍不住小声发问。

赵庭轩一阵无言，他也没想到一个剑修会来上符修的课。有关符箓的课业异常枯燥，各种知识分支庞杂零碎，浩如烟海，哪怕是最热衷于蹭课的弟子也不愿来听。故而平时只有赤霞峰弟子会来上这门课，且个个都对繁重的课业怨声载道。

月流霜低头翻着一本符箓入门书，对周围惊诧的目光毫无察觉。原来只是简单的护体防身，就有这么多种类的符箓，她内心雀跃不已，素来沉静默然的脸庞也染上了喜悦之色。

授课的先生是赤霞峰的徐教习，胡子花白，声音低哑，讲的是画符的基础技法，催眠效果很好，座下的众弟子昏昏欲睡。直到徐教习命前排的弟子分发了画符用的丹砂下去，瞌睡的弟子们这才清醒了些许。

“咳咳，接下来请一位弟子，现场画一道火符看看。一听到徐教习要检验教学成果，弟子们个个鼻观口口观心，谁也不想做出头鸟。

正当弟子们忐忑不安时，徐教习背着手走到方才一直专心致志听课的月流霜面前，面露满意之色。“这位弟子很面生啊，看来是第一次来听老夫的课，就由你来画吧。

弟子们逃过一劫纷纷松了口气，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不慌不忙站起身的月流霜。

一张明黄的符纸飘在半空中，月流霜伸出白皙的指尖，在赤红的丹砂上轻蘸，微阖双目，脑中清晰地浮现出方才徐教习示范的火符图案。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睁开眼，宽大的袖袍露出一截皓腕，手指迅速地在符纸上倾泻出下一串流畅优美的字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