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布全锦赛双人滑名次的那一刻,钟意热泪盈眶。
屏幕里,顾承希高举奖杯,志得意满,俊美无俦的脸被铺天盖地的弹幕盖住,全是粉丝的表白。
一旁的蒋奕涵突然贴上去,紧紧抱住顾承希,下一刻,闪光灯争先恐后地亮起。
钟意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顾承希是她的丈夫,也是曾经的双人滑搭档。
漆眸下垂,目光落到自己腿上,她无力地扯了扯嘴角,神情哀寂。
昔日花滑队的天才少女,因为一场训练事故双腿瘫痪,被迫结束了职业生涯。
如果没有这场意外,现在站在顾承希身边,与之共举金牌的人,应该是她。
因为蒋奕涵过于亲昵的表现,弹幕评论逐渐跑偏,开始八卦两人的关系。
压下落寞,她关掉了电视。
机场。
时近午夜,窗外黑压压一片,如同钟意混沌的心事。
远远看到顾承希走出来,她精神一振,正要迎上去,就见蒋奕涵从后面扑上去偷袭。
顾承希不假思索侧身闪避,双手轻巧地把蒋奕涵托举到半空。
冰场上习以为常的训练动作,大庭广众下做出来,就显得暧昧了。
路人投去了诧异的目光,两人虽然都戴了口罩,可身材实在太过出挑,俊男靓女很快就引起了周遭人的热议。
“别闹了!”稳当当放下蒋奕涵,顾承希的语气满是宠溺。
“人家表现得这么好,有什么奖励啊?”
蒋奕涵顺势坐在顾承希的行李箱上。
“要什么给什么!”
顾承希连人带箱一起拖着走,两人之间的氛围感深深刺痛了等在远处的女人。
他们也曾这样有说有笑,但那场意外后,就变了。
“哎呦,承哥变成骆驼祥子了。”青春无敌的女孩正嬉闹打趣,男人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小意,你怎么来了?”
顾承希扯开的嘴角有些僵硬,他回头给了个眼神,蒋奕涵这才不情愿地跳下来,扭脸看向别处。
她双腿瘫痪后,不仅事业受影响,就连承希的处境也变得很尴尬。
首先在技术层面上,他完全没有转单滑的可能。
若还想继续花滑梦,唯一的办法就是换拍档,可长时间建立起来的默契,不是一朝一夕能弥补的。
一众新人,蒋奕涵天分最高,和承希配合得也顺手,所以这次比赛由她上场。
可能拿到金牌太开心了,一时忘了分寸也是有可能的。
压抑混乱的思绪,钟意轻声开口,“我准备了你爱吃的菜。”
顾承希愣了愣,有些心不在焉,“辛苦了。”
口气客套又生疏,有刻意表态之嫌。
钟意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肯定又是她太过敏感了。
默默调转方向,转动轮椅走了几步,察觉没人跟上来,她不由得回头。
身后的两人正亲密对视,蒋奕涵的手指还勾着顾承希的衣角,噘着嘴说着什么,委屈巴巴的。
顾承希满脸为难,片刻,他走过来,俯下shen子低声道:“奕涵忘带钥匙了,家里也没人,让她在我们家借住一晚行吗?”
她想反问,酒店不能住吗?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之前对她爱答不理的蒋奕涵突然凑过来,“师姐,会不会太叨扰啦?”
这话一说出口,想拒绝的话堵在了钟意的嗓子眼。
她垂下头,压下心里的不快,“没事。”
观江别墅。
进门按下开关,暖色的灯光点缀在各个角落,无比温馨。
蒋奕涵先一步进了屋子,看到桌上的玫瑰,后知后觉抬手看了眼手表,“差点忘了,今天是晴人节啊!”
目光在钟意和顾承希身上转了两圈,她抿抿嘴,“不打扰二位烛光晚餐了,客房在二楼吧,我上去了。”
看着蒋奕涵小鹿似的朝气满满,钟意叹气,“我还能像她那样吗?”
顾承希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钟意苦笑着摇头,“能重新站起来已经是异想天开,居然还惦记着回到冰场上……”
话未说完,顾承希就从身后抱住了她,“别胡思乱想了。”
不想让气氛变得压抑,钟意强作欢颜,“你最挑嘴了,这几天肯定没吃好。”
她想拉对方到餐桌,顾承希却抽回手,“比赛有点累了,小意,早点休息吧。”
钟意目光一黯,想说今天不只是晴人节,也是两人的结婚纪念日。
话到嘴边却成了“那你好好休息”。
别墅共有两层,主卧在二楼,钟意双腿瘫痪后,尽管有电梯,可为了行动方便,她还是把卧房改在一楼。
顾承希没跟着一块搬下来,说是训练多,自己回来太晚会吵到钟意休息。
想到蒋奕涵住的客房也在二楼,钟意艰涩开口,“要不,今晚你住楼下吧。”
顾承希眉头一拧,似是不耐烦。
不等他表态,蒋奕涵就小跑着下了楼。
她上身套着顾承希的T恤,长度刚好到她大腿中部。
“承哥,我没带睡衣,不介意借我件衣服吧!”
明晃晃的大长腿被灯光晕上了一层蜜色。
顾承希眼中闪过光亮,怔愣在原地。
“承希,我们休息吧。”
指甲深深刺进手心,钟意脸色苍白,顾承希的神情变化被她捕捉到了,她的不安油然而生,她想拉回顾承希的视线。
她在怕。
回过神的顾承希推着钟意逃似的回了房。
宽敞的双人床上,两人各占一边,中间突兀得空着。
“比赛我看了,你们配合得很好。”
顾承希紧闭的眼皮略微动了动,没吭声。
钟意知道,他在装睡。
好像很长时间了,他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想到这儿,酸楚感涌上鼻头,钟意侧过身看着男人宽厚的脊背,慢慢伸出手,却在触碰的那一刻,停下了。
“叮——”
手机屏幕亮起的刹那,钟意手脚冰凉。
本该是两人婚纱照的壁纸,如今竟换成了顾承希和蒋奕涵在领奖台上相拥的合照。
钟意忍无可忍,先一步拿起手机,想用指纹解锁,上面却提示解锁失败。
正准备输入密码,顾承希已经将手机拿了回去。
“这么晚了,是谁找你?”钟意尽量控制住自己发颤的语气。
“可能是队里的事,不早了,早点睡。”
顾承希在她额头印上一吻,她却觉得这个男人倍感陌生。
她的确贪恋顾承希的温柔,可她不希望这温柔是男人用心虚换来的。
一夜无话。
次日,训练场。
退役后,在队里的挽留下,对花滑事业初心不改的钟意做起了助教。
蒋奕涵,就是她从一众新人当中发掘出来的,包括这次全锦赛,也是她举荐上去代替自己的。
钟意苦笑,或许对方想要代替的,远比她想的更多。
整整一上午,蒋奕涵压根没参与训练,一直坐在休息区玩手机。
顾承希坐在另一头,也低头盯着手机屏。
两人打字的间歇卡得正好,钟意可以确定,这俩人正跟彼此聊天。
距离这玩意真玄妙,双人床隔得天长地远,偌大的训练场却可以近在咫尺。
“为什么不训练?”钟意停在台阶下,神情严肃。
蒋奕涵瞥她一眼,满脸倨傲,“全锦赛刚结束,歇两天怎么了?”
后一句声音减弱,像是嘀咕,却足以让钟意听到。
“就算我不训练,也比某些废人强!”
钟意没想到对方会当面揭她的伤疤,气到语塞,“你!”
“你连走路都费劲,能教我什么?队里可怜你,赏你口饭吃,混你的日子得了,别不识趣!”蒋奕涵凑近,神情鄙夷。
句句戳人心窝,钟意脸涨得通红,浑身发抖。
原来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吗?呵,她竟然把这样的人送到了自己面前。
似乎是察觉到她们在僵持,顾承希赶了过来,还没开口,就听到了一句哭诉。
“师姐,昨晚我不知道你们要过晴人节,不是故意打扰的,你要是生气了,我可以道歉。”
蒋奕涵小心翼翼地说了对不起,带着水汽的小鹿眼,满是忐忑。
居然反咬一口,钟意深吸口气,想说明事情经过,顾承希却没给她机会。
“昨天是我的意思,都是一个队的,住一晚怎么了?”
“昨晚的事我根本没生气,是她不训练,我不过是问了两句。”
她心里本就受了气,没想到顾承希问也不问直接帮着蒋奕涵说话,她恼的是他不信她。
可下一句话,直接给了她当头一棒。
“以后奕涵的训练,由罗教亲自拟定,你不用再跟她了。”
罗炜是花滑队的主教练,当初自己能成为正式队员去参赛,也是他亲手教导出来的,现在由他带蒋奕涵无可厚非。
可就连普通的日常训练,她也插不得手了?
“连你也觉得,我没能力调教队员吗?”
钟意努力保持语调正常,攥紧毛毯的手却在微微发颤。
顾承希避开了她的视线,“我只是不想你太累。”
“太好了,承哥,多谢你在罗教那帮我说情!”
蒋奕涵像是挑衅一般,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攀上顾承希的手臂,亲昵程度已经超过一般男女正常往来的界限了。
钟意的目光落到两人交缠的手臂上,想到训练时,还有比这更亲密的举动,她突然有些喘不过气。
顾承希不自在地收回手,主动过来推轮椅,“好了,我们先去吃饭。”
食堂,两人刚刚落座,蒋奕涵直接坐到了顾承希的另一侧。
其他的队员赶紧凑过来,将三人围住。
顾承希和蒋奕涵刚拿了全锦赛冠军,风头正盛,众人纷纷道贺,起哄让两人请客。
同样的场景钟意经历了太多次,可之前她都是人群中的主角,跟顾承希一起。
如今却成了看客。
“合作半年就有这么高的默契,你俩真是心有灵犀呀!”吹捧打趣中,渐渐出现了令钟意刺耳的声音。
“都是承哥带的好,其实只要把自己全身心的交给对方,自然而然就完成那些动作了。”蒋奕涵的声音很响,像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全身心交给对方……”大家挤眉弄眼,笑得古怪。
蒋奕涵一脸懵懂,“我说错话了吗?”
钟意轻咳了一声,凝眸看向顾承希。
“承希,咱们领证一年了,你答应要给我一场盛大的婚礼,不会忘了吧?”
四周顿时静了下来。
顾承希虽是运动员,可他外形条件好,专业又能打,手上已经握了几个代言,实打实的体育明星,有不少迷妹粉丝。
为了平静的生活不被打扰,当初他们选择了隐婚,以至于很多队员不知道两人是夫妻。
蒋奕涵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顾承希面色如常,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形式而已,有那精力,还是冲比赛吧!”
望着冷漠的顾承希,钟意心中满是苦涩。
其余人见状不对,都不敢吭声。
蒋奕涵回过神,开始阴阳怪气,“师姐,就算你急着套牢承哥,也要顾及一下他的事业啊。”
套牢?!
钟意咀嚼着这两个字,向后退轮椅。
顾承希愣了片刻,追上去,“我送你回家。”
钟意死死握住转轮,“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
她没回家,窝在休息室躲了半日,有些事,她需要和顾承希好好谈谈。
傍晚,会议室。
教练还没到,也不见顾承希的影子,蒋奕涵百无聊赖,忍不住跟队友八卦。
“承哥跟钟意师姐……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他俩搭档五年了,并肩作战赢了很多比赛,走到一块也不奇怪,如果没有半年前那场事故就好了。”一人说道。
“问题是那个捻转四周的动作,虽然难度大,可他俩之前完成过啊,那次训练也不知道怎么了,钟意师姐落地不稳直接摔了,伤了脊椎。”另一人有些惋惜地附和了一句。
蒋奕涵若有所思,“所以承哥是因为愧疚和同情才娶她的?”
身旁的队友连连摆手,“感情的事,谁能说得清?”
冷笑一声,蒋奕涵笃定了自己的猜测,“肯定是这样,不然承哥那么好的条件,怎么会看上她?”
“明知道自己是累赘,还要拖累承哥一辈子,这女人好自私!谁愿意照顾一个瘫子?承哥肯定很辛苦。”
一门之隔,听着这些话,钟意心中好似压着千钧巨石。
出事后,顾承希不眠不休地照顾她,几乎荒废了训练。
在对方的鼓励下,她才没被巨大的打击压垮。
至今还记得顾承希向她求婚时的承诺,“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细细想来,他好像真没提过“爱”这个字。
钟意魂不守舍,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知不觉走到楼梯处,竟忽略了台阶。
就在轮子即将失控滑下去的瞬间,顾承希拉住了轮椅。
“你脸色很难看!”
紧紧拉住顾承希的手,钟意带着哭腔,“承希,我后悔了,当初就该办婚礼的。”
谈恋爱时,两人曾经约定过,要在婚礼上跳一曲华尔兹惊艳众人,让所有人看看,他俩会的不止花滑。
领证后,顾承希正要张罗婚礼,钟意因为受伤无法跳舞,便拒绝了,顾承希理解她的心情,承诺说欠她一个婚礼,日后随时补上。
以为钟意仍对食堂的事耿耿于怀,顾承希心中一软,“等我忙过这阵子,咱们再筹备婚礼好不好?”
钟意仰着头,努力把眼泪憋回去,挤出一丝笑,“好。”
心里明白,有些事一旦错过,就很难弥补了。
“别忘了开会。”冷静下来,钟意拍了拍顾承希的手,“我去休息室等你。”
顾承希不放心,“我留下来陪你吧。”
“我没事的,你去吧。”
目送顾承希离去,钟意并没去休息室,而是退到角落处。
这两年看了许多国内外专家,都说她恢复的机会很渺茫。
她这辈子已经毁了,何必搭上光芒万丈的顾承希?
可一想到放弃,心里刀割似的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走廊尽头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会议结束了。
远远看到队员们陆续走出来,却没见到顾承希和蒋奕涵的身影。
盯着会议室的门,钟意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守在外面,眼睁睁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沉下来。
对面的窗不知被谁打开了,凛冽的寒风灌进来,冰冷刺骨。
身子渐渐失去知觉,钟意忍不住掏出手机,用僵硬的手指发出一条消息,“还没散会吗?”
消息如石沉大海,久久没有回音。
黑暗中,手机屏幕发出的幽绿光芒也散发着一股冷意。
犹豫再三,钟意操作着轮椅来到会议室外。
凑得近了,依稀听到里面传来的旋律,是《华尔兹圆舞曲》。
隔着长条玻璃窗,看清里面的情形,钟意浑身的血液几乎成冰。
顾承希跟蒋奕涵正拥在一起,随着旋律陶醉的舞动着。
她没机会再跳的华尔兹,顾承希跟别的女人跳了。
一曲终了,顾承希跟蒋奕涵停下舞步,却仍保持着相拥的动作。
两人深情对视,瞳仁里只有彼此。
钟意已经很久没看到顾承希这样的眼神了,藏着无尽星光,令人心如鹿撞。
只可惜,这星光此刻正照耀着别人。
蒋奕涵把嘴凑得近了,缓缓闭上眼睛。
顾承希会吻上去吗?钟意不敢赌,她推开了门,缓缓进了会议室。
听到动静,两人同时看过来。
顾承希飞快地抽回搂在蒋奕涵腰间的手,脸色很不自然。
随着距离拉近,钟意发现蒋奕涵手腕上戴着一条钻石手链,灯光下闪得耀眼。
同样的款式,顾承希也有一条,最近整天都戴着,她见过。
而两人的婚戒,由于隐婚的缘故,除了登记结婚当天,顾承希没再戴过。
钟意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很陌生,在他身上,找不到跟她有关的任何痕迹。
除了放在抽屉里的两个红本。
她落寞地垂下眼帘,掩藏住心事,细微的情绪恰好被蒋奕涵捕捉到。
眼中闪过一抹算计,她故意抬起手,笑得肆意,“师姐,你看我的手链好看吗?”
钟意脸色苍白,说不出一句话,无助地望向顾承希。
在她的注视下,顾承希缓缓解下腕上的手链放进口袋,而后朝她来,“罗教让我们排练新动作,先用华尔兹找找感觉,你等着急了吧?”
像是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钟意用力拽着顾承希的手,“我想回家。”
“承哥,咱们还没排练完呢。”蒋奕涵不满地插话。
顾承希微微蹙眉,见钟意态度坚决,没再拒绝。
夜已深,钟意将头靠在车窗上,昏黄的路灯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这些路灯,就像人生的过客,迟早会被甩在身后。
钟意悚然一惊,她又何尝不是顾承希生命中的一盏路灯,堪堪擦肩而过的缘分。
贪婪地看着车窗上顾承希的侧脸,她眼窝发烫。
车里弥漫着诱人的女香,妖冶而又张扬。
她从不用香水的。
钟意被香气结成的网罩住,喘不过气。她摇下车窗,想吹散香味。
“怎么了?”一路沉默的顾承希终于开口。
“有点闷。”钟意眼睛盯着窗外,声音发飘。
“降温了,别冻感冒。”顾承希直接关上了车窗。
气氛更沉闷了。
钟意口干舌燥,打开储物盒找水,发现里面有一只用过的口罩。
温柔光鲜的马卡龙色口罩,而顾承希只用黑色。
顾承希瞥了一眼,伸手扣上储物盒,“找水吗?都放后备箱了,我去取。”
“不用了。”钟意冷冷拒绝。
蒋奕涵的气息无处不在,即便她装聋作哑,也避无可避。
沉默了一会,顾承希再度开口,“结婚纪念日那天我回来晚了,去年你的生日又撞上我在外面比赛,找个时间一块给你补上吧,想要什么礼物?”
钟意喃喃吐出两个字,“承希。”
“嗯?”男人用鼻音表示疑问。
等了许久,不见对方回话,顾承希这才反应过来,钟意不是喊他,她想要的礼物。
是他。
“傻瓜,我本来就是你的。”顾承希放柔语气,“我们去泡温泉吧,比赛结束,队友们可以放松两天。”
队友们……
是为了队友,还是为了蒋奕涵?
钟意不喜欢热闹,她的世界很小,只能容下顾承希。
正想反驳,恰好赶上红灯。
顾承希轻轻覆上她的手,“这帮臭小子花样多,我想让你开心。”
手背上传来的温度令钟意无法拒绝,她轻轻点头。
信号灯切换成绿色,顾承希收回手,继续开车。
钟意侧头凝望着方向盘上的那双手,修长有力。以前无论是在冰场上,还是生活中,这只手都紧紧拉着她,可现在,这只手牵上了别人。
两天后,一行人出发去露天温泉。
年轻人好动,笑闹间暂时驱散了钟意心中的阴翳。
队里的小姑娘招呼钟意也下池子泡温泉,被钟意婉拒,顾承希不在,她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见顾承希的外套搭在不远处的椅背上,她转动轮椅过去,想着替他收好。
口袋鼓鼓囊囊的,钟意有些疑惑,伸手,却掏出一个精美的首饰盒,包装十分用心。
肯定是纪念日的礼物,原本沉闷的心情,因为久违的笑容,烟消云散了。
她有些迫不及待,盒子里是一个钻戒,下面还有小小的证书,该钻戒是凭身份证购买,一生只能买给一个人。
两人结婚时只买了样式简单的白金对戒,前些天她提出要补办婚礼,顾承希表面上没反应,没想到暗中准备了钻戒。
钟意颤着手把戒指套上无名指,有点大,需要回店里微调一下。
她摘下戒指,爱不释手,突然,钟意愣住了。
在戒指内侧不起眼处刻着两个字母,G和J,中间用爱心连接。
G和J,顾和蒋……
天上洋洋洒洒飘下雪花。
等钟意回过神来,脸上的泪已经被冷风吹干,她突然觉得好冷,刺骨得冷。
这个礼物恍若一记耳光,把她的奢望和侥幸打得粉碎。
默默将首饰盒放回原位,她悄悄离开了。
幸好温泉池蒸腾的热气遮住同伴们的视线,给她留下了一丝体面。
逃回客房,顾承希也在。
正在手机上打字的手顿了顿,顾承希温和开口,“还以为你泡温泉要晚点回来,我准备了蛋糕……”
钟意听不下去了,抢着问:“为什么突然带我来泡温泉?是谁的主意?”
沉默了一瞬,顾承希笑了笑,“我突然想到了而已。”
“可我不喜欢这里。”钟意嘴里发干,眼睛却湿了,“大家都年轻有朝气,有强健的身体、紧实的肌肉,而我……连脱衣服的勇气都没有。”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那里有一团火,她不知该如何宣泄。
顾承希脸色一僵,定定望着她,她也不甘示弱回望着。
气氛越来越压抑。
“不喜欢,我们以后就不来了。”顾承希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往蛋糕上插蜡烛。
钟意死咬着嘴唇,像是用尽了气力,好半晌才点点头,“好。”
顾承希推她到桌边,“许个愿吧。”
“又不是生日,没必要这么隆重。”她意兴寥寥。
“补过的生日也是生日。”顾承希含笑坐到对面。
钟意看着蜡烛上的火苗,沉默不语。
她的愿望,还有机会实现吗?
事业、家庭、健康,她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可求的?
可为了不辜负顾承希的心意,她还是交叉双手,做出要许愿的样子。
“叮!”
是手机短信的提示音。
钟意偏头望去,顾承希正低头看着手机,两人明明并肩坐,屏幕却在刻意回避她。
“他们找我有事,我出去一下,你先许愿。”顾承希拍了拍钟意的头,而后匆匆离开。
屋里静得可怕。
看着精致的蛋糕,钟意的呼吸越来越重,喉咙里发出隐忍的呜咽声。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痛苦,烛光剧烈抖动起来。
烛泪一滴滴落下,凝在奶油上。
蛋糕被她扔了,主人的心不在这儿,再精美再奢华的礼物,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钟意转动轮椅离开了房间,她想透透气。
房间另一头,包厢里满是亮彩装饰。
蒋奕涵被众人簇在中间,头上别着一只小小的王冠发卡,高贵甜美如同公主。
顾承希站在她身边,活脱从童话里走出的王子,众人的打趣声一阵一阵。
细听之下钟意才明白,这边在举行庆功会,她自问是队里一员,为何没人通知她?
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上面放着造型别致的四层奶油蛋糕,蛋糕顶上是一男一女穿着花滑表演服。虽然两个小人只是做了个形,但钟意知道,这是顾承希和蒋奕涵。
屋内有人打趣,“奕涵,这蛋糕可真精致,破费了啊。”
余光扫到窗外的人影,蒋奕涵乖巧地笑了,“没有啦,赶上蛋糕店活动,大蛋糕更实惠。”
钟意太阳穴嗡嗡作响,原来顾承希的补偿,只是个赠品。
大伙起哄让蒋奕涵和顾承希许愿,两人并肩在蛋糕旁双手合十。
虔诚的好似在神前祝祷白头偕老。
“希望我爱的人永远爱我。”
“愿奕涵心想事成。”
两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清晰地送到钟意耳畔。
众人跟着起哄调侃,越说越不像话。
她待不下去,只能狼狈而逃。
没回房间取毛毯,就穿着单薄的衬衫在街上游荡。
雪一直没停,大地白茫茫一片,她的脑子也一片空白了。
因为双手被冻僵,完全不听使唤,但钟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立刻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再待下去,她会窒息的。
轮子突然滑了一下,钟意连人带车摔倒了。
挣扎不起,是过路的司机下车把钟意抱回到轮椅上的。
钟意最怕麻烦别人,此时却不顾自尊地哀求起来,“求求你,送我回家,我给你车费。”
司机看出她腿部异样,大雪天一个人怪可怜的,连忙答应,“我正好回市区,顺路,但别提钱!”
车子启动,司机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小姑娘,你也是来追星的吗?”
钟意一怔,“追星?”
“对呀,花滑冠军顾承希和蒋奕涵今天来这附近泡温泉了,要不是工作人员拦着,我都想去要个签名了,还别说,这俩人比电视上还好看,金童玉女似的,真般配。”
钟意扭头望向窗外,死咬着嘴唇。
司机以为她对花滑不感兴趣,又笑道:“我糊涂了,现在年轻人更喜欢追爱豆,是这个词吧?”
钟意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着,“我也是,花滑运动员。”
跟顾承希并肩而立的搭档。
可司机大叔只认得顾承希和蒋奕涵,退役的她已经被时代的黄沙淹没,连片衣角都不剩。
尽管残酷,但她不得不承认,在顾承希的世界里,此时只有蒋奕涵,没有她!
顾承希赶回别墅的时候,见钟意坐在沙发上,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随即怒火上涌。
“提前走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你知道大雪天多危险吗?”
钟意把毯子裹紧,“我突然有事,就先回来了,你之前不也临时有事抛下我吗?”
看出她情绪不对,顾承希将责备的话又咽了回去。
“蛋糕店都关门了,我在超市买了一个小的。”
这是个卡通蛋糕,粗糙,可能用料就不好。和那个四层蛋糕比起来,像极了她和蒋奕涵,旧人和新欢,多应景啊。
顾承希没留意到钟意的情绪变化,他换了新蜡烛点上,然后关掉客厅的灯,放柔声调,“你还没许愿吧。”
许愿,要在有机会实现的前提下进行。
望着跳跃的烛光,钟意不知道自己许愿的意义在哪。
良久,钟意唇瓣轻启。
“我希望,时光倒流,回到十七岁。”
十七岁,她在花滑界崭露头角,跟顾承希萌生情愫,是一切美好的开始。
顾承希目光游移,显得心不在焉。
“你怎么不祝我心想事成?”她苦笑着反问。
顾承希浑身一震,终于明白钟意提前离开的原因了,她这是知道他们在另一个房间庆祝的事了。
钟意殷切地望着对方,想等一个解释,只要顾承希说,无论多离谱,她都相信。
可一直等到蜡烛熄灭,顾承希都没任何表示。
房中陷入黑暗,钟意眼底的光也随之熄灭。
她艰难的挪到轮椅上,径直回房。
过程中顾承希想要帮忙,被钟意冷漠推开,他给的,并不是她想要的。
顾承希愣在原地,望着紧闭的房门,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卧室里,钟意扶着桌子,靠手臂的力量支撑起全身。
想要自救,唯有靠自己。
可惜她双腿绵软无力,刚一撒手,就重重摔到地上。
她这双腿,曾在冰场上做出无数高难动作,如今她只想站起来而已。
体力很快被透支,累得喘不上气。
她无力地捶着地板,恨自己不争气。
门被推开,顾承希是听到声音了。
他把钟意抱到床上,替她搓揉青紫的关节,“别折磨自己了。”
是为她好的语气,却掐灭了她最后的希望。
“我想试试,万一有奇迹出现呢!”
顾承希皱着眉,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坚持,“医生说过,物理复健对你的腿起不到作用,何必做无用功?”
见钟意脸色不对劲,顾承希只当她又在闹情绪了,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眸色一沉。
“你发烧了?!走,去医院。”
“我不去!”钟意推开他。
顾承希揉揉眉间,神情疲惫,说出的话已经不耐烦了。
“别闹了好不好,已经很晚了,之后就要准备世锦赛了,钟意,我真的很累。”
心被攒成一团,钟意突然想起蒋奕涵的话,照顾一个瘫子,确实委屈顾承希了。
可她的委屈又该向谁诉说?
“已经吃过退烧药了,我没事。”她尽量伪装得很平静。
尽管没抬头,可她知道顾承希正望着自己。
难堪的静默持续许久,顾承希离开了。
这一晚,两人,一夜未眠。
次日,训练基地。
钟意高烧未退,她强忍着异样,大家的训练计划已经定下,她帮不上什么忙,至少不能给人家添乱。
浑身上下散架似的疼,她伏在桌上,恹恹欲睡。
直到蒋奕涵推门进来。
“师姐,咱们聊聊吧。”
她笑得人畜无害,但眼神里的攻击意味,过于明显了。
钟意微微蹙眉,没回话。
“听承哥说,你昨晚在家练习走路来着?”
钟意脸色转白,她没想到顾承希连这种事都对蒋奕涵说。
他是用什么语气提及此事的?不耐烦,或是嘲笑?
深吸一口气,钟意故作淡然,“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已经分散承哥很多精力了,就别再用这么拙劣的方式吸引他的注意,不觉得很矫情做作吗?”
蒋奕涵凑得更近,声音转低,“大家都是女人,你那点小心机小手段,我一眼就看透了。又不是十七八的小女生,真让人倒胃口!”
“认命吧,你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天天对着我们,沉舟侧畔千帆过,你心里不难过吗?”
不知道是病的,还是气的,钟意脑袋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迸。
“你到底想说什么?”
“师姐,离开省队吧,我也是为了你的身体考虑,就算你能站起来,你也不可能上冰的,你的身体,已经回不到最佳状态了。”
明明心里恨得要死,可钟意几乎被对方说服了。
她这个身体,已成定局,可她好不甘。
“我的事,与你无关。”
蒋奕涵正要还口,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顾承希快步走进来,在看到钟意的时候,略微一愣,但目光很快就回到了蒋奕涵身上。
“比赛的曲目定下来了,是《梁祝》。”
空气瞬间凝固。
听清顾承希的话后,钟意浑身发冷。
《梁祝》这个比赛曲,对她跟顾承希有着特殊的意义。
笑傲江湖里,令狐冲和岳灵珊创出一套冲灵剑法。两人受此启发,也编了一套花滑动作,用梁祝伴奏。
几年来不断改进,这套动作融合了他们无数的心血和感情。
两人约定好,哪怕是最重要的比赛,也绝不用这个曲子。
这是他们的秘密约定。
可如今,顾承希竟把这首曲子拿了出来!
钟意垂下眼帘,拳头紧握,尖锐的指甲刺入了掌心,提醒着她,这不是做梦。
“太好了!正好动作我也练熟了,承哥,咱们去训练场滑给大家看看吧。”
蒋奕涵兴奋的跳起来,视线挪到了钟意身上,“师姐,你参与过动作编排,最有发言权,一块过去帮我跟承哥把把关。”
话落,钟意的脸色瞬间惨白。
“你先去练,我稍后就到。”
留意到钟意的情绪,顾承希拍拍蒋奕涵的肩膀,示意她先过去,全然没看到女孩转身那一刻,嘴角扬起的弧度。
得意、挑衅。
“为什么这么做?”
顾承希躲开了钟意逼问的视线,不自在地开口,“这场比赛对我们而言,很重要……”
我们……
她终究成了外人。
“你也希望我能成功,对不对?”顾承希蹲下shen,想抓住钟意垂在一边的手。
但他没抓住,钟意就先一步抽回了手,“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为什么一定要是这个曲子,为什么?是不是她说的?顾承希,你变了你知道吗?!”
“钟意!”
顾承希知道钟意生气的原因,这首曲子对他们意义重大,可竞技体育,不是谈恋爱,世锦赛对他来说很重要。
突如其来的呵斥,让她无力地笑了,她说对了,好可悲,没想到这场婚姻,会走到这个地步。
“抱歉,我不是凶你,只是你对奕涵的误解太深了。你说我变了,钟意,你也变了,你太过敏感了,只是一场比赛而已。”
“比赛而已?”
他知道蒋奕涵在没人的时候,是怎么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她的吗?他知道这个看着没心机的女孩是怎么说出那些恶狠狠的话,逼她离开花滑队的吗?他知道自己下意识站在对方那边,对她的伤害有多深吗?
他不知道!是他,心变了,累了。
钟意深吸一口气,执拗的调转轮椅方向,“去训练场吧,我替你们把关。”
顾承希扯住把手,态度生硬,他知道钟意在闹别扭,之前她就和蒋奕涵闹过不愉快,现在肯定也是。
“你这个样子还是别去了,何必找不自在?”
“你明知道我会难过,还是把《梁祝》拿出来了,你要和她一起,用我们的曲子,和她一起比赛。”钟意挣扎起来,“我在你眼中,算什么?”
句句质问,顾承希回答不上来,看着这张失望的脸,心里涌上不安,她从来不会露出这么悲伤的神情。
像是在逃避,顾承希转移了话题。
“钟意,别做助教了,回家做顾太太不好吗?”
钟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顾承希明知道花滑对她意味着什么,却劝她放弃。
她生命中仅存的信仰,在所爱之人的眼中,就这么不值一提?哪怕自己无法上冰比赛,可是,这话从最爱的人嘴里说出来,心脏还是会抽痛。
恍惚中,钟意想起蒋奕涵劝她放弃的话,彻底冷下了脸。
“你是来跟我商量的,还是已经决定好了?”
听出她语气强硬,顾承希有些不满,“小意,我是为你好。”
“真为我好,就不该毁掉我的梦想。”钟意艰难地咽下口水,嗓子火辣辣的痛,她应该吃点感冒药的。
“你觉得我留在省队,会影响你跟蒋奕涵的感情。”
“够了!”
呵,她说对了。
钟意感觉荒诞而又悲伤,“承希,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两人对视许久,无形的压力笼罩而下。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
第二天清晨,钟意醒来时,顾承希没像以往那样,等她一起去训练基地。
她苦涩地牵动下嘴角,失望垄上眉头。
当她来到训练室时,《梁祝》悲怆的调子回荡在整个冰面上。
没人留意她的到来,众人的目光都被冰场上的二人吸引。
场上的顾承希和蒋奕涵如蹁跹的蝶,和曲子很配。
钟意对每个动作都烂熟于心,她闭上眼睛,伴随着旋律,想象此刻跟顾承希冰上驰骋的人是自己。
一曲终了,她回到了现实,视线朦胧,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顾承希从场中望过来,与她四目相对,只是轻蹙了下眉头,就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师姐,你还要折磨承哥到什么时候?”善解人意的语气,来自蒋奕涵。
钟意头也不回,无力地笑了,“我折磨他?”
明明一退再退的人是她!
蒋奕涵弓下shen子,凑到她耳边,“你的人生已经毁了,难道要承哥搭上下半辈子吗?”
钟意喘不过气来,赶她出省队还不够,对方还要把她赶出顾承希的生活。
属于她的领地越来越少,她已经溃不成军。
微张着嘴,钟意想要反驳,喉咙里却像是被塞了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到她狼狈的模样,蒋奕涵满意地笑了。
“钟意,承哥心软,有些话说不出口,只能我帮他说,男人心不在你身上,霸占他的身体也没意思,离开承哥吧,就当放他一条生路,他得配最好的!而你,不是。”
风和雪裹在一起,纠纠缠缠,牵牵绊绊。
三月已是初春,风雪却不舍退场。
就像她一样,不合时宜,不知进退。
钟意在窗前坐了整整一夜,反复咀嚼蒋奕涵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得做出最后的决定了。
顾承希出门前,钟意叫住了他。
“帮我把辞呈,递给罗教吧。”
顾承希冰冷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你考虑好了?”
钟意垂着头,没吭声。
前几天听队员们悄悄讨论,说顾承希往队里引荐了几个助教。
明明是他的意思,却反过来问她的意愿,好像她有的选一样。
“以后你安心在家做顾太太就好。”
望着丈夫熟悉的眉眼,钟意喉咙酸涩,“承希,你后悔娶我吗?”
顾承希一怔,嘴唇紧紧抿着,这是他生气前的预兆。
每次钟意都会让步,可今天她固执的想要一个答案。
“我希望,你说实话。”
顾承希仍是沉默。
钟意一开始还勉强自己笑着,渐渐撑不住了,笑容浮在脸上,就像戴了不合码的面具,滑稽如小丑。
顾承希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先走了,别胡思乱想。”
顾承希匆匆出门,神情狼狈,他犹豫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犹豫了。
隔着一道窗,钟意目送顾承希离开,脚步飞快,急于逃离。
他竟连哄骗的话都懒得说了……
钟意手脚冰凉,蒋奕涵的话徘徊在耳侧,像是魔咒。
男人的心不在了,强留他的躯壳,确实没意思。
钟意从抽屉里翻出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放在茶几最显眼的位置。
她已经准备好些天了,只是一直没下最后的决心。
顾承希的犹豫,给了她斩断两人感情的勇气。
真是讽刺!
回到床上,她辗转了一夜,忍不住猜想顾承希看到协议书的反应。
但老天像是故意折磨她,这晚顾承希整夜未归。
天刚蒙蒙亮,钟意草草收拾一下,打算带上离婚协议书去找顾承希。
她要赶在勇气消散前摊牌。
径直来到休息室,想在这儿等顾承希,可她才到门口,就被屋子里的场景僵住了身体。
蒋奕涵正亲热地环着顾承希的腰,头贴在他的胸前,脸上写满甜蜜。
对上视线,蒋奕涵眉毛一挑,挑衅似的将顾承希抱得更紧。
她是故意的。
无法面对这一切,钟意可耻地逃了。
回到别墅,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离婚协议书被她攥得皱巴巴的。
顾承希和蒋奕涵相拥的一幕定格在她脑海里,久久挥之不散。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被她看到,再迟一些,等她放弃这段婚姻,逃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兴许就不会这样难受。
就连这几天都等不了吗?
“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回想起顾承希的誓言,钟意只觉得好笑,终究是她天真了。
当初的顾承希满怀诚意,只是时间太恐怖,不知不觉将一切侵蚀得面目全非。
更何况,维系这段婚姻的,根本不是爱,而是责任。
钟意想放声大哭,眼睛却是干涩的,她麻木到流不出半滴泪水,只能发泄似的捶打自己的双腿,用尽浑身的力气,腿上却没有任何知觉。
她赌气地摔出手机,伴随一声脆响,同时落地的,还有挂在墙上的婚纱照。
相框恰好从中间位置断折,将两人割裂开。
“天意,天意……”她低低呢喃。
顾承希进门时,看到里面的情形,忙奔进来,“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
一句话令钟意丢盔卸甲,泪水滚滚而落。
钟意感到羞惭,她不想在顾承希面前暴露脆弱的一面,有勒索对方感情的嫌疑。
她胡乱抹了把眼泪,偏着头不看对方。
“我想通了,顾承希,我放你自由。”钟意喃喃说道。
顾承希没听懂,投来诧异的目光。
钟意有气无力地挥手,纸张落到了地上。
顾承希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脸色顿时变了。
“你要离婚?”
钟意心如刀割,她缓慢而又沉重的点点头。
“你又发什么疯!”顾承希面有愠色,濒临爆发。
“早上我去过训练场,我都看见了。”
钟意攥着衣角,涩声道:“蒋奕涵说得没错,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短暂的沉默后,顾承希恼怒地将离婚协议撕得粉碎,他铁青着脸,“我不同意!”
钟意不解,“为什么?”
她勉强牵牵嘴角,“大清亡了,早不兴三妻四妾了。”
阴阳怪气的语气刺激到了顾承希,内心的不安愈发强烈,看着轮椅上的人眼神哀寂,仿佛这一次,她真的要离开他了。
不准!他不准!
“我答应过照顾你,就绝不会食言,离婚这两个字,别再让我听到。”
钟意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果然,不离婚,仅仅出于责任和道义。
“那场意外与你无关,承希,你不必给自己套上枷锁,我是真心想成全你们。”
“够了!”顾承希冷冷打断她,仿佛害怕听到她说出些什么,这种抓不住的感觉,他在慌。
“别说了,我不会同意的。”
撕碎的离婚协议书被他扔进了垃圾桶,“我的训练安排很满,又要照顾你,已经很累了,体谅我一下,别再给我添麻烦了,好不好?”
说完,顾承希就离开了。
听到关门声,钟意才回过神,凄楚的笑,透着支离破碎的伤感。
麻烦……顾承希对她的定位真精准。
再不情愿,她还是一步一步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